发光体 作者:微风几许

    &发光体——微风几许(14)

    是工作太忙常常来不及吃饭,还是应酬太多伤了身体?

    可是陆斐的身体一直都很好,他们在一起时,陆斐是那个督促着两人要好好吃饭的人。

    不管忙到何种程度,只要陆斐在家,一定会挤出时间烹饪美食。

    就像他们分手那天早上,陆斐做的那一份来不及吃的华夫饼。

    舒沅想了很久,想起来有一年自己人在巴黎时,接到了陆斐助理的电话,说陆斐急性胃炎进了医院。那时候舒沅正好把护照落在了住过的宜家酒店,因为自身的事情焦头烂额,只简短地说了两句就挂断了电话。当天他的证件就找到了,却忘记了陆斐的事,直到第二天才知道陆斐住了院,但后来他回国时陆斐已经出院了,他们没再提过这件事。

    难道,是那一次开始,陆斐就没停止过胃痛吗?

    他为什么没发觉?

    明明当初恋爱时发过誓,说生病的人如果换成陆斐,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赶回陆斐的身边。

    迟来几年的钝痛,像一根粗大的钢针般刺入了舒沅的心脏。

    七个月来暂时被压抑的一切,都在顷刻间回笼。

    舒沅喘不过气。

    *

    谈好工作的事准备回程的头一晚,舒沅收到了温宜的信息:[我准备要去还耳机了。]

    舒沅回复:[谢谢。]

    舒沅看着屏幕,很想问问温宜准备怎么还的,是要给陆斐还是要给别人代还,但实际上舒沅没有行动,只是看着屏幕发呆。

    他不知道他还能做什么。

    这样的交集,似乎到这里就应该彻底停止了。

    但温宜像有心灵感应一样,把准备怎么还耳机的过程发了过来,全数告诉了舒沅。

    温宜:[我给陆斐打了电话,他年前搬回自己家老房子住了,我现在正好在他家附近,就打算顺路给他拿过去。不过,他已经买到了新的耳机,应该没想到还能找到。]

    舒沅慢吞吞地打字过去:[现在这么晚了,他家里会不会不方便。]

    温宜:[我问了,家里就他一个人。]

    温宜:[我刚也打电话问我哥了,陆斐现在是单身。]

    看着那一行陆斐现在是单身,舒沅捏紧了手机,大概想了一分钟那么久。

    这一分钟短暂却又漫长。

    前方有什么在闪闪发亮,小概率的重逢事件中隐藏的大概率机会,让舒沅有点慌张。

    别去了!他语气有点急,就说你突然肚子痛!现在必须立刻马上十万火急地开车冲回家!

    温宜:[]

    舒沅对温宜说:那什么,我想了想,要不,还是我自已还给他吧。

    第22章

    温宜说,经过他多方求证,陆斐和元加依根本没有交往过。

    舒沅听了这个消息整夜未能入眠,笑了一会儿,又哭了一会儿,三更半夜给温宜打电话,被温宜的爱豆男朋友恶意秀了一脸恩爱也没有生气。

    陆斐七个月的空窗期或许并不意味着什么,但这无疑给舒沅打了一针强心剂。

    他信心满满,兴致勃勃,忍不住为要如何靠近陆斐进行策划。

    但说是要自己把耳机还给陆斐,临到出发前,舒沅又有些怂了。

    上一次他们在宠物医院碰见,他不知道自己表现得怎么样,总之陆斐看上去很是平常。那天碰到的陆斐和高中时代刚认识的陆斐其实在某个方面非常像,礼貌、疏离,让人捉摸不透却又挑不出错来,是非常平淡的社交距离。

    有时候舒沅会觉得他完全没了解过陆斐,那些过去的美好时光里,他太过有恃无恐,所以良心喂狗。

    很久没有去过陆斐家了。

    不是陆斐和他分手后租住的地方,是陆斐真正的家。

    算起来,应该快七八年了。

    那一次舒沅把陆斐的房子买回来后,就叫人把陆斐寄放在自己家的一些物品搬了过去。不过,因为房子里的家具已经被新任房主换过一部分,很难再回复陆斐家原本的模样,舒沅便也没有强求。

    他们分手后,这套房子作为交换又回到了陆斐手中,舒沅却再没来过。

    五月雨水很足。

    舒沅在老房子的台阶下方站了一会儿,树荫能替他挡去大部分雨丝。他注意到台阶的栏杆上,当年陆斐锁自行车时留下的痕迹已经不见了。城区面貌改造,锈迹斑斑的铁栏杆被刷了新漆,房子外墙也粉刷一新,再找不到当初的痕迹。

    舒沅。有人在背后叫他。

    舒沅蓦地回头,见到陆斐撑着一把大伞朝他走来,车子停在不远处的路边停车位里。

    虽然温宜已经按照剧本和陆斐说过会是他来还东西,但是舒沅仍然有些忐忑,替自己打圆场似的说了一句:你这么快就回来了,我以为还要等一会儿。

    陆斐走近了,脸上表情如常,伞却往舒沅头顶上移了移,将两人都罩在了伞下:嗯,没什么事就按时回来了。

    这伞足够大,陆斐也不过是平常的举动罢了,舒沅心头却被什么重重地一撞,垂下眼睛道:哦。

    两个人没什么话说。

    时间和关系都让他们没有共同话题。

    短暂的静默后舒沅先动作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你的耳机。

    耳机被舒沅用一个小盒子装了起来,陆斐接过的时候碰到了他的手指。

    陆斐的手指有些凉,舒沅的却是温热的,这让他轻轻地缩了缩手指,然后把手揣进裤兜藏了起来。

    陆斐说:谢谢。

    舒沅讲了句不客气,然后道:是宠物医院的护士给我的,应该谢谢她。

    我去宠物医院找过。陆斐把盒子放进口袋里,她以为我们是朋友。

    听到这句话,舒沅很想问一句难道我们不是朋友吗,却硬生生地止住了,他们的确不是朋友。所以陆斐明知道耳机在他那里,也不会主动找来,宁愿重新买一副新的。

    这令舒沅感觉到一丝难堪。

    不过陆斐的接下来的话很快冲散了这一点,陆斐说:我以为你不会还给我。

    怎么会!舒沅有些生气地否定道,我既然拿了肯定会还,我也没有那么过分吧。

    如同过去的七个月根本就不存在一样,舒沅现在的模样和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那天差不多。同样是出现在陆斐面前,同样是下雨天,连人都像上次一样浑身潮湿着。

    舒沅的发梢因为雨丝显得濡湿,有几根贴在额头上,蓝绿色发丝与白色皮肤相衬,人显得寡淡,看着有些病态美。

    他抬眼发现陆斐在看他,咬了下唇,有点慌乱地解释道:我早就不会那么幼稚了。

    陆斐移开视线,没有对此进行评论,而是迈开步子走上了台阶。

    舒沅亦步亦趋,跟在他的后面。

    陆斐没有拒绝这一点。

    待陆斐输入密码开了单元门,舒沅才问:我可不可以进去坐一下?

    陆斐同意了。

    他们进了家门,舒沅站在玄关,有点分不清今夕何年。

    陆斐不知道怎么办到的,竟然花费时间把这里做到和记忆中几乎完全相符。墙上的挂钟,油蜡皮沙发,胡桃木的餐桌椅连门口的衣帽架都和过去一模一样。

    边牧围着陆斐兴奋地打转,不住舔舐他的手,陆斐便收好伞立在墙边,俯下身捧着它的脑袋揉了一阵。边牧是很亲人的狗,待陆斐走开了,它又闻了闻舒沅,似乎确认他无害,就立刻去叼来玩具蹭舒沅的手,迫不及待,兴致勃勃。

    看来这是一只寂寞的狗子,而且伤也已经好了。

    舒沅陪它玩了两回合,那头陆斐已经洗完手倒好水从餐厅过来了:芝麻。

    原来这狗叫芝麻。

    被代理主人一呵斥,芝麻的兴奋劲儿稍减,自动叼着玩具走开了。

    你怎么做到的。舒沅脱身后环顾家里一圈,问,好厉害,基本上都还原了。

    找朋友帮了忙。陆斐又是这样不咸不淡的一句,很多东西找不到了,就只好买了替代款,也不是都一样的。

    又是朋友。

    陆斐这样说的时候,就总是提醒舒沅他们的距离,和分手后他没来得及参与的那些属于陆斐的变化。

    舒沅接过陆斐递给他的水,喝了一口,不知道说什么好。他害怕这样的冷场,便又往里走了几步:你把这个木质台历也找到了?

    那是一个木质的万年历,可以根据当年的日期历法随意调整木块的位置。

    舒沅以前每次来的时候会玩一会儿,弄乱了,陆斐就去调整过来。

    陆斐道:不是我找到的。

    舒沅:那?

    陆斐说:是保存在你那里的。那时候有一批东西都寄放在你那里,其中就有这个。

    舒沅:

    他记起来了,这个木质万年历好像是陆斐的爷爷亲手做的。

    当年陆斐出国前留下来的一批东西都是属于他本人很重视的、很有纪念意义的东西,舒沅的确自告奋勇替陆斐保管了它们,却从未了解过陆斐在意什么,更没有去看过这批东西。他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就让舒爸爸帮忙,请人做好了这些事。

    我傻了。舒沅抓了抓头发,怎么忘了这个。

    陆斐站在距离他几步的位置,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一样,没有纠结于这个话题:猫好些了吗?

    舒沅点点头:它只是吐毛团,已经没事啦。

    在这栋随着记忆褪色的房子里重聚,很容易让人想起来他们最初相处时的样子。那时候舒沅没心没肺,单纯幼稚,而陆斐清高倨傲,心事重重。他们总在不经意间改变对方的生活方式,陆斐学会了敞开心扉,而舒沅却没学会变得懂事。

    这世界上,有些人的成长总是要比别人慢上几步,当他们终于成长时,原先追逐的那人却已经去往下一个阶段了。

    他们不着边际地聊了几句日常,带着一些不合时宜。

    远不得、近不了,舒沅这辈子都没与人有过这样尴尬的聊天方式,可他仍希望这样的相处不要停止。

    分手以来,这是他与陆斐心平气和待得最长久的一次。

    这期间陆斐看了一次表。

    这表示他不太希望舒沅继续留在这里了,但他不说,舒沅就没有提出要走,虽然这本身就令舒沅感觉到难熬。

    爷爷还不知道我们分手的事。舒沅说,我生日时他给我打电话还问过你。

    老人的事总能让陆斐软下心肠。

    果然,他顺着话题问舒沅:爷爷奶奶身体怎么样?

    舒沅:还不错。前段时间奶奶因为小毛病住了几天院,不过现在已经出院了。

    老人家年纪大身体又不好,从舒沅乃至舒爸爸舒妈妈,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提小辈分手的事。

    陆斐显然不反对这一点,他对此持默认态度,却没有提出要去同舒沅一起去看望他们之类,只道我会抽时间去看看他们。太过理智使得陆斐很清楚那样做会造成什么样的局面,人有的时候不得不得做出违背内心的决定,用以维持另一份决心。

    芝麻又来找过一次陆斐。

    这次它叼来了牵引绳,用黑豆子一样的眼睛盯着陆斐看。

    舒沅被逗笑了,问陆斐:你要遛狗了吗。

    陆斐说:时间差不多了,但是今天下雨。

    芝麻仿佛听懂了一样,呜呜叫了两声。

    陆斐只好起身,去柜子里找出了它的雨衣,芝麻高兴得在地上转圈圈。

    陆斐给狗穿雨衣的时候很温柔,带着一丝无可奈何,这一幕让舒沅想起了以前的自己,手段大概和一只狗差不多。

    一人一狗都穿戴整齐。

    陆斐拿起了立在墙角的伞,舒沅也站了起来。

    陆斐并没有询问他的意见,也没有对交谈中自己忽然就要去遛狗而感觉到抱歉,更没有挽留舒沅。

    他只是很平常地做着自己的事,舒沅的到来可以暂时与他的生活产生交集,但不能真正融入他的生活中。

    他们现在可以交流,可以相处。

    但仅此而已,无法更近一步了。

    陆斐像他所计划的那样,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只要舒沅今天离开,明天陆斐的生活便重回正轨。

    出门时,舒沅拉住了陆斐的衣袖:陆斐。

    陆斐停住,却没有扯出袖子,但也没回头。

    舒沅在这天说了那么多废话,却到了现在才有勇气说出最重要的一句:我明天还可不可以来?

    狗在脚边跳跃,催促着他们。

    好像在问铲屎官,为什么还不出门进行愉快的散步。

    舒沅说:一年了。

    他希望陆斐不要回过头来,因为只有看着陆斐的背影,他才能说出完整的句子。

    这一年我想了很多。

    我知道了很多以前我不懂的事,明白了很多以前我不明白的道理,上次和你说的抱歉不是假的,虽然那什么卵用也没有,但是我

    他说不下去,无用的话讲得再多也不如行动来得好。

    他问:我明天,还能不能来见你?

    他说:再让我靠近你一次好不好。

    舒沅,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对别人随便说这种露骨的话。陆斐说,尤其是对你的前任。

    舒沅松开了手。

    他不知道要怎样继续才好了。

    陆斐转过来,舒沅低着头,陆斐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舒沅还没干透的头发,闻到头发上残留的洗发水香气与与雨水的味道。

    他启唇:不要总是做不负责任的事。

    舒沅抬头,眼里有些迷茫。

    陆斐的眼神很奇怪,他有些看不懂,但他很心慌。

    两人对视了几秒。

    狗汪地叫了一声。

    舒沅重新抓住了陆斐的袖子,然后往前走了一步。

    在陆斐变得更深的眼神下,近到一个能感觉到彼此灼热呼吸的距离。

    或许是被前任两个字刺痛了心脏,舒沅伪装的成熟面具破裂,属于懂事的那一面消失得很快,这彻底不见面的七个月对他来说是一种酷刑,而成长往往伴随着煎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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