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错 作者:庄玄

    &你可知错——庄玄(37)

    晋仇一愣,将地上的痕迹抹去,只留下平平无奇,像是丝毫未被人动过的泥土。

    消痕迹的手法倒不错。殷烈也听见来人的声音了,却还是直言不讳,声音说不上大,也说不上小,就算是凡人中的八旬老翁,

    晋仇面色凝重,却未责怪殷烈,他感知了对方的气息,不出意外,实是一凡人,无丝毫法力,气息透着股行将就木的粗重。

    跟你说话,你也不会回,有外人在,便不想回话了?我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存在吗?殷烈像是故意找事。

    晋仇看了他一眼,在他面上看到了不耐的神情。

    陌生的宋地,哪怕有殷烈的亲人,不能与之汇合,想必也是孤寂而无着落的。

    殷烈还是孩子,晋仇未责怪他。

    只是看着地上自己抹去的那片痕迹,许是做的太过完美,而吐露着不真实。

    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吾行郤曲,无伤吾足。叶枝被推开,晋仇直视着声音的来处,将殷烈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毋离太远。

    知道,你这种法力时有时无的,没我护着,早不知死几次了。殷烈撇嘴,离晋仇更近了些。

    他们都感觉来者没有法力,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在宋地,一切都是可能发生的。

    就像殷烈说的,宋地人很怪。

    怪人就算没有实力,也可能将人拖入不可知的深渊。

    还是头一次有人看见我这老头,光听声音就避之不及的。最后一片枝叶被推开,那人走了出来。

    须发稀疏枯白,面色黄而灰,褶皱纵横,平平无奇一老者,麻衣是脏的,早磨出了无数烂洞,晋仇打量着他,在人出来前,他的眼便已看了个究竟。人出来后与出来前无甚差别。

    平凡,同大多数人一般的平凡。

    不是修士,且根骨极差,在凡人中能活八十,却永无修仙之可能。

    哈哈,在逃仇家嘛。草木皆兵的,看谁都像坏人。殷烈冲那老者笑笑。

    老者眯眼看他,吃惊般往后躲了躲。

    妖啊。

    什么妖?殷烈笑容收敛,他明白这声妖是在说自己,遂往前走了一步,走到老者面前,像是要他看看自己究竟是不是妖。

    毋离太近。晋仇出声。

    殷烈本未打算离太近的,晋仇这么一说,他却是板住脸,赌气般向前多走了几步,直走到来者的正前方

    吓得老者本不大的眼竟是骇如铜铃。

    怎么,我跟妖没关系吧,世间哪有妖?千万年前倒可能有,只是不被天喜爱的事物又能存活多久,还不是要早早消亡。愚人才会说妖。殷烈觉得无趣了,他不愿和探究怀疑他的人言语。

    撤了下脚步,想要离开,从树梢落下的叶正好飘到他头顶。

    老者笑了,你不是妖,你们两个加在一起才是妖,可怜我这老头,随便出来看看,便遇到这种事,不知算不算不枉此生了。这天杀的运。将自己带的布拋地上,噗通一声,老者坐到了地上。

    殷烈被带动的也坐到了地上。

    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怎么会是妖,我们有反常的地方吗?

    处处都反常,宋地怎么可能来你们这样好看的人,这里早被天丢弃了,像崇修仙人那种德行无缺的,都不愿给这里施舍怜悯,你们这样看着便不俗的,来到这片土地,不是要生战事,便是要生幸事。睁着自己那双勉强能看清事物的眼,老者佝偻着身体,咳了几声。

    殷烈没想言语,他抬头看晋仇,你不坐下来吗。他一点不喜欢仰视晋仇的滋味。

    无甚可聊的,坐不坐有何意,如无事,我们便该走了。晋仇未感到危险的气息,但他心中仍警觉,只想带殷烈赶快离开。

    我累了,不想走。殷烈拨弄着地上的树叶。

    佝偻着身躯的老者用那双浑浊的眼看他,这是你爹?当爹的想走了,做儿子的怎么也该顾念着老父。

    殷烈弯起嘴角,他像是我爹?他跟我明显不是一家人。

    崇修仙人被世人歌颂的,是他那清疏肃穆,而清疏这种词,跟殷地没任何关系。

    他若不是你爹,便不会站在这里。宋地可不是崇修仙人会来的地方,倒是殷王之子,愿来此处。

    老者轻飘飘说出此话,惊的殷烈猛然坐起,晋仇却像是早已料到般,仍沉着的站着。

    你究竟是干什么的!殷烈问,转瞬间他已回到晋仇身前。

    冷寒泽为晋仇梳理灵气时他尚且昏迷,对晋仇的现状很是没有了解,只知是恢复了些许。

    晋仇这人,有没有法力又都一副浑不在意、沉着冷静的样

    老者弹了弹麻衣,一介凡人,何必惊慌。

    一介凡人会说他是我爹?从面相上看我们明明同龄。凡人更不会随口说什么崇修仙人,殷王之子。殷烈喜欢别人叫他殷王之子,这种叫法让他觉得自己果然是爹唯一的亲儿子,但他不喜欢想找他麻烦的人这样称呼自己。

    很不喜欢。

    他的确是凡人。就在殷烈准备先下手为强时,晋仇开口了。

    殷烈愣住,谁知道你这瞎眼看人到底准不准。

    晋仇默不作声,他看人很准,从未出过问题,从赵魏荀郑至殷王,每个人都在他的眼中。看人不曾出错,看法力当然更不曾出错,被人称了六千年的崇修仙人,不可能看不出底下人的法力。

    许是知道他不会出声,老者好心地回道:崇修仙人若瞎,世间便没有不瞎的人了。我确是无法力,能说出前面那些话也是被人所教。那个教我的人让我给仙人带话:要是想认儿子,就当着天下人的面认。在众人面前支支吾吾,却希望儿子认自己,儿子保护自己。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谁能给晋仇带这样的话?晋仇看着老者冲殷烈笑,那人还叫我给殷王之子传话了,说看看崇修仙人的心,要是他不想认你这个儿子,你便趁早离开吧。

    殷烈低头,让你带话的人和我长着相似的脸吗?

    是相似,你们倒像是亲父子,但他却说崇修仙人是你爹,真是怪事。

    确是怪事,他有没有告诉你,你知道的这么多,总有一天会死。殷烈抬头,森冷的寒意隐在他的眸中,他准备杀人灭口了,无形的灵气已出鞘。

    他爹应该也在等着自己杀人。

    今日是该见见血。

    老者却在将死之前转身了,像是未发现殷烈的杀意,也浑然不介意自己将死的事实,他口中又开始唱,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吾行郤曲,无伤吾足。

    前面的话被隐去,他从后开始唱,唱完足,便脚步一停,倒于当场,血肉仍在,气息不复。

    晋仇叹了口气,走到老者身前,确认他已有再活的可能,才看向殷烈

    你年纪长他两倍有余,在他面前却有些幼稚。

    你这是什么意思!殷烈怒目,他却有不足,但若不是晋仇在,也不会那般做。

    无意,你先回殷地,我法力仍在,无需你保护。

    吓,我回殷地,你这是真不想认我了。

    殷烈本来也没想着让晋仇这伪君子在天下人面前承认自己做过的事,可他说出话后,晋仇却又开始沉默了。

    末了,只道一句:你走吧。

    我走什么我走,原来真不想认我!

    你落到这番天地真是纯属活该!殷烈大骂一声,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第57章 大武乐章(三)

    殷烈走后,晋仇看着郁郁葱葱的树木,凝神思索了一刻,便开始往前行去。

    不远处溪流声阵阵,石涧作响,空无一人。

    晋仇的脚踩在落叶上,未将其踏碎,而直直向前,于溪畔亦未停,遄急的水从他身旁滑过,他的鞋靴湿了,裤腿湿了,再往上却无。

    溪流虽急,终深不过晋仇的腰,甚至不能让他的身形晃动。

    在渺小之物面前,崇修仙人是不可撼动的。

    但他闭上眼,身体突然失去感知般,向后栽去。

    没有晃动,只有无边的沉静。

    崇修仙人被水湮灭了,他的衣衫在溪低像是杂布,徒劳地被水流激荡。

    眼眸再次睁开,被水冲着,他淡漠地透过那层遄流,却不愿看世间。

    直到一抹阴影出现。

    躺在河底是逃避何物。殷王问。

    他跨过溪流,站到晋仇面前,晋仇没有说话,他的眼突然迸发出强烈的悲伤,似乎有泪水顺着溪流逝去。

    殷王的眉皱了起来。

    在想何事。他又问。

    晋仇依旧不回答,他等着殷王下一步的举动,看殷王是要抓住自己关起来,还是再次原谅自己。

    只是自己已知答案。

    殷王的身躯靠近了,他弯腰,细细地观察着。

    不说话吗?还是未想好如何回答。你不愿当着众人面承认殷烈的身份,也永不会承认你与孤的关系,天下是你的,你不将它放在心上,却不愿失去它,更不愿自己名声扫地。

    晋仇动都未动。

    殷王不再说话,他俯身,终是抱起晋仇。

    有话可以和孤讲,泡在河底无法逃避,这本也是无需逃避的事,孤知你,不为难你。

    他从未想过让晋仇为难,有些话虽不得不说,说出后却不必得到回答。

    晋仇那湿漉漉的身体抖了一下,他伸手,抱住殷王,离殷王越来越近。

    殷王也抱着他,感知着他的温度,危险到来时他想要逃开,却被封住了所有行动。

    不要动。晋仇在殷王耳边轻声道。

    他本也是侥幸着试试,却发现六千年都过去了,殷王的习惯还是和以前一般,连弱点都未改,这弱点本也只有他知道,他能利用。

    但这番,碰

    抵住殷王的额头,他同殷王说着话,是不是想殷烈了,有未对自己好些,为何瘦了。

    穿衣还看不出来,用手去抹,却能摸到骨头了。

    殷王的眼神很冷,他硬要挣扎也不是挣扎不出,只是想看晋仇要做什么。

    他对晋仇还是心软,只是他愿意纵容。

    但晋仇对他的心并不软,你进你的识海看看,不要挣扎,会害到你。

    晋仇,你之前是在装可怜吗?殷王问,他没有听到回答,只感到头中疼痛,晋仇的神识正在硬生生进入。

    他可以攻击晋仇的神识,晋仇虽将他困住,但晋仇的神识本就比不过他,又如何能探知他的想法。可攻击晋仇,给晋仇造成的伤害不容小觑。

    额间出了冷汗,殷王仍在犹豫,他试着看晋仇。

    晋仇也在看他,末了,叹口气,将唇贴在他嘴边,放弃了入他识海的举动。

    之前出现的老者死了,他是你派来的?一介凡人,寿命不剩几何,却要在死前传信。

    早该死的,孤于宋地寻你,落脚便见他,倒在河边,已无出气。却在见孤之时猛然睁眼,问孤是否为殷王,孤答是,他便从泥中爬起,言少时见过孤,死时竟又见,是缘分。

    却是缘分。微小的缘分,修仙界这种缘分时时发生,不算大事。

    他问孤可有事,孤说在寻子,他猜出种种,探孤心意,自作主张,要来见你与殷烈。

    我见他的确是有慧根的。只是一切终为回光返照。

    那人是自己轰然倒地的,还是为殷烈所杀的,全无定数,本就是同时发生的,也不必想。

    他将殷烈支开了,这点是真的,也是他答应孤的。

    他做的很好,知道我会说什么,也知道殷烈会做什么。

    小人物往往有自己的智慧,便是修仙界大能也无法完全避开他们。

    晋仇看着殷王,你来找我是为了殷烈的事,将殷烈支开,是不愿被殷烈听见。此地无他人,我在方才已布结界。有事便直说吧,我探你识海,你不愿意。心中不愿,嘴中便要多说,否则我们相见是为何事。还不如遇我之初便将我捉住,不周山脉下的人都在等着你

    殷王来此的确是为了说事,但真站到晋仇面前,却一字相关的都无法说出。

    孤若真想说,你也不会在水中泡着装可怜。

    正因为了解,所以设计。

    晋仇松开抱着殷王的手,神情肃穆,殷烈是怎么回事,幼时经历了什么,有问题为何不去找我,我虽不足信,却不会置他安危于不顾。站起身遥望四周,复又看殷王,桑林之舞又是为何事?

    殷王同站起,晋仇施在他身上的束缚早已消失,他握住晋仇的指尖,放在自己眉心上。

    你若真想看,便看,只是看了便要负起责任。

    殷烈的责任?

    殷王皱眉看他,不言语,晋仇妄想进他识海时,他不同意。晋仇放弃时,他又允许,怎会光为了殷烈的责任。

    终是未解释。

    晋仇闭眸的那一刻,探到了殷王的意识。

    久远前的回忆展开,殷王所能记住之事极多,两百年不算长,晋仇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重获新生的殷烈。

    那个青紫干瘪的孩子躺在冰中,没有任何意识。

    等下我便出现了,你不要生气。混元的声音突然出现。

    晋仇一愣,看向前方,未发现混元的身影,便转身看身后。

    我也跟你一起看,嘘,别让殷太庚知道,他可讨厌我了。

    你是天,何事看不到,为何与我进来。晋仇不想在这种时候看见混元。

    还是满脸心虚的混元。

    中间发生些事,我还没来得及看。他未跟晋仇讲自己一个人不敢看的事。

    但贴在晋仇身边,还是惴惴不安,他知道的比晋仇多,想着看见什么不可饶恕之事时劝劝晋仇。

    晋仇神色不好,未再和混元言语。

    眼前的殷烈已有了呼吸,被殷王抱起,护在怀中。

    我醒来之后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复活殷烈,六千年前太急了,你唤醒我的方式又不对,闹了脾气没复活他,醒来之后实在过意不去。混元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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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知错——庄玄(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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