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错 作者:庄玄

    &你可知错——庄玄(2)

    这妆容倒是许久未见了。崇修仙人道,他神色依旧如常,只是言语也开始飘忽。

    韩羡鱼不敢多猜,可是主上的故人?

    崇修仙人哪里有这样的故人?

    他还是看着那女子,晋柏在时,我曾想过让她以此妆嫁人。他罕见地用了我字,自从扳倒殷王,世间的规矩便越来越严,我这种带有强烈色彩的称呼是极少用了。崇修仙人平日根本不这样称自己。

    但晋柏的身份,或许勾起了他的回忆。

    那是他的妹妹,六千年前连同着他爹一起死于殷王手下。

    崇修仙人目睹了全程,那场面极惨,他连想都不愿想,又怎会平白提起。

    韩羡鱼不敢说话,他们眼前的女子当然不是晋柏,那她又会是谁?

    羡鱼,你心中有猜测,却不说。崇修仙人道。

    他似乎又变成了六千年前的晋仇,只因与此有关的那些人在出现。

    小道人貌似什么都不懂,但他是懂的,只是故意问。你听他满口都用我这个自称,便该有猜测,除了殷地、元地的人,谁会这般。他那有些泛圆的脸也着实像元伯。

    主上,元伯的脸是瘦削的。

    不是瘦削的,羡鱼,你还是个孩子啊。崇修仙人抬手,摸了摸韩羡鱼的头,他动作熟练又陌生,不知上一个被他摸头的人是谁。

    台中的那女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众人却还是不动,似乎不知怎么应对,干脆当做没看见。

    晋地的修士竟也不管。

    那女子站出,自己也发觉无聊了。

    你们真的不动?我说出崇修道人被殷王灭门的事你们也不动?她笑着,站到小道人旁边。

    小道人避嫌般躲了躲。

    啧,你看他们这副呆板的样子,有什么可留的,不如跟我一起去快活快活。女子可不管小道人躲避自己的动作,她伸手,那手上却是套着层白纱,朦朦胧胧地,只是手又很软,搭在小道人的身上,柔若无骨般。

    吓得小道人立马跳了起来,仿佛遇到洪水猛兽般。

    你这是非礼!

    非礼?哪里是非礼

    修士怎可如此!晋地怎么会出你这种人?你当自己是勾栏院中人吗?小道人声音有些颤,他睁大眼,似乎未想到自己会碰上这种人,还是在晋地碰上这种人。

    女子倒是捂唇一笑,她的手再次伸出,轻纱般的烟裙划过小道人的衣衫,随着他们的触碰,烟雾愈发浓烈,直要冲破松柏林。

    一个无形的法术在施展,崇修仙人看着,依旧没有出手。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也就在他神思微动的那个瞬间。

    烟雾散去,松柏林中那股苦涩的木香再次淡淡地飘荡于大地上。

    小道人仍在,女子却消失了。

    韩羡鱼站在台中,不知何时从崇修仙人身边离去的。

    主上命我来此,方才之事已过,望大家不要在意。他拉过小道人的手,再次回到了崇修仙人身旁。

    那松柏之下随着他的离去竟又开始如先前一般了,仿佛刚才的事真的没发生过。众人仍可问修仙上的问题,而不会问崇修仙人的往事。

    只是小道人,崇修仙人看着韩羡鱼身旁的他,方才自己并未令羡鱼去阻止,羡鱼却是去了,像是看出了什么,又不想让自己知道。

    果然是长大了,再不如幼时那般听话。

    可是元伯之子?崇修仙人问那小道人,小道人不小,崇修仙人一眼便知他够两百岁了,身形又长过八尺,哪是什么小道人。

    是,晚辈名为元灯灼,道号河洛。未成想会在仙人面前出丑。他面上有些泛红,看到崇修仙人的那一刹那,他脸上生出抹敬仰兴奋,但立刻被他压下去了。

    崇修仙人看得出,元家倒是很少起道号。

    殷地、元地都是不爱起道号的,六千年前元伯为赵子所杀,更是怨恨晋地、赵地这些爱起道号的人,不曾听过哪个元家人把道号挂在嘴边。

    元河洛低着头,我为自己起的。他似乎也知道不好,因此未抬头。

    崇修仙人看着他的脸,似乎微不可察地叹息了一声。

    元家掌门可来了?为何不与你父一起走。修仙界六百年一次的大会就要开,元家掌门势必会来,如若他的幼子在晋地出事

    元河洛抬头,父亲正在闭关,元家派了我来。我还未到过晋地,就摆脱众人出来看看,未想到会碰上那女子。他攥紧自己的衣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崇修仙人看着他的手,未问那女子的事,也未问韩羡鱼方才为何要放走那女子。

    他只是转身,道:我送你去客栈,下次勿要乱走了。

    自遇到元河洛,崇修仙人的称谓便变了,不知是否有意如此。

    客栈是晋家为各门派的掌门准备的,元河洛听此却是神色一暗,但他还是跟上了崇修仙人的步伐,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松柏林下。

    第3章 崇修仙人(三)

    晋地为各门派掌门准备的住处不在晋家内。

    晋家需从沃山之上,打开结界方可进入。里面住着的只有崇修仙人最为信赖的一批弟子,他人是万不可进入的,传闻那里的结界多达万重,在修仙界最为飘荡的岁月,崇修仙人常用结界试阵法,晋家因此常有变化,万难进入。

    修仙界六百年一次的盛会,本该在那种地方举行,但崇修仙人不愿,世人便不敢说什么。

    只是往日的此时,他大多是住晋家,并不与他地修士住一处。

    今日碰见了元家掌门之子元河洛,却是未说回晋家的事。

    他不说为什么,便没有人敢问。

    只是元河洛中途一直看着他,终于小声问出:仙人不回去住吗?

    晋家为各地安排的住处再好,也是不如晋家内部的,传闻那里极美,宫殿岛屿,溪流瀑布,清晨与晚霞皆烟雾迷蒙,松柏无数,触目可见仙鹤飞鸾,寻常地方断难比之。

    崇修仙人回首,他们已来到客栈内,这里仿殷地的册府而建,布以无数灵石法阵,使进入之人如无必要再难望见他人,且景色会随心意而变化。高山可与阔海相接,溪下亦有鸟声,只要来者愿意想,这里的景色便能随之变化,如若来者法力够的话。

    元河洛上次从这里出来,它同元地的景色一般,如今崇修仙人在,却只有一片空荡,仿佛什么都没有,宛如崇修仙人那颗心,淡漠而不问世事。

    在哪里住都是一样的。崇修仙人回道。

    他并不喜欢这样的住处,景色再随心意变化,终也是假的。但今日和元河洛在一起,他隐约觉得这人想要他留下。

    元河洛长得和六千年前那位元伯极像,一样的身形,一样的,明明瘦削,却带着些圆润的脸,看上去就很小,偏偏要装作自己已是年长之人的模样。

    两百岁的确不小了,但元河洛看起来真是个孩子,长得很招人喜欢的孩子。

    就像以前的元伯,长得也很招人喜欢,可惜他还未长大,便死了。

    于是那些执拗,那些忠诚无畏都随之散去,连未出生的孩子都无法看一眼。

    仙人要用膳吗?我

    或许是个阴谋,知道自己看见元河洛的脸会停下,会来客栈,会听他说话。

    崇修仙人想着。

    但这里是晋地,在晋地,又是晋地自己布置的客栈,实无什么可怕的。

    空白的客栈,随着崇修仙人的神思微动而产生变化,它如最寻常的客栈般,出现了木板,出现了桌椅,甚至随着这些变化,还出现了人。

    少主!第一个看见元河洛的人神情呆愣地叫了一声,声虽不大,那些突然出现的人却都回头望向了崇修仙人这边。

    紧接着,那些人急慌慌地跑来,像是终于找见自家少主了,又急切又不忍多说。

    少主这是去哪了,平白让人担心,要是出了事我们怎么向掌门交代!

    吓死人啊!

    这鬼地方丢了人连找都找不到

    那些身着红衣的修士拉过元河洛,像是生怕他再消失般护地很紧。

    其中有些人出来对崇修仙人行礼,他们一眼便知这是现如今修仙界的主宰,只因晋崇修本就是仙风道骨的,看他一眼,就知道他的身份。但这些人除行礼外明显不准备与崇修仙人交谈。

    晋地与元地,不说是水火不容,关系也实在好不到哪儿去。

    等等,我约了仙人的。元河洛急慌慌地抓住了崇修仙人的衣摆,像是生怕他跑了,连忙道:半个时辰后,仙人能否与我一同用饭?

    不毂多年不曾用过凡俗之物了。崇修仙人对自己的称呼又变了,且是变成了不毂这种尊位的谦称。

    韩羡鱼看着元河洛那抓着自家主上的手,手上明显是无法力的,更不曾沾染上毒药等危害人的东西,可在他抓住主上衣摆的那一刻,主上明显有些不悦,先前的表现还像是故人的孩子颇值得怜惜,现在却是有些不想搭理了。

    主上,真的不考虑吗?韩羡鱼忙道。

    元河洛的手已松开了,他像是看出这个动作不被人喜欢般,此刻将自己的手放在身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想要藏起来。

    元地的人不说话,但他们的神情都有些恐怖,一副不欢迎晋崇修,

    仙人如忙,我们便将少主带走了,堵在这里,总是不好的。

    哪里不好?这话不是崇修仙人问出的,当然只能是元河洛问出的。

    他抬起头,望着在场的众人。

    少主!不要胡闹!元地来的人怒道。

    崇修仙人不说话,他只是看着,像是早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元地人这样对自己,他像是丝毫不恼怒,但也产生不了其他感情。

    这不是胡闹,我迟早要做元家的掌门,我说出的话怎么可能是胡闹!元河洛竟也硬气的回话了,他面上无半丝怯意,可能在元地他就是这样的,或者为了能和崇修仙人多待片刻,他愿意变成这样。

    元地的人受了叱责却不对自家少主说什么,只是看着崇修仙人。

    客栈内有些躁动了,以此处的构局,就算这边吵地再大声,他人也不会听见。

    但崇修仙人像是厌了,他转身,说道:半个时辰后见。

    多谢仙人!元河洛的眼亮了,他有些兴奋地回道。

    韩羡鱼看着他的脸,跟上了崇修仙人的步伐。

    客栈内再次安静了下来,元河洛不看元地众人,而是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那路看上去颇长,回折反复,朱红的漆浇在那些硬木上,一段接一段,像是永远不会停止般,一直通到不可见的云上。云是晚霞色,同客栈中的壁画般,艳丽而自然。

    只是不知是不是假的,元河洛甫一登上,未等多久,那景便散了,人化成了云雾。

    客栈又如初来般,空茫茫,何物都难以寻到。

    走入自己的屋内,元河洛看向了榻上,那里正躺着一个人,连靴都未脱,就那么舒展着自己的身体,任由长发凌乱。

    观其面,远山样的眉与晚霞妆,正是松柏下那个出言放肆的女子。

    怎还是这身,不累吗?

    累。那女子的声音极低沉,像是男子的。

    累还不脱,可是没力气。元河洛站到榻前,看着那美艳的女子。

    晋仇这个贼人,原以为他会到的早些,结果等了几个时辰才去松柏下的台边观看,让我等了太久,这会儿有些缓不过来。说话的那人闭着眼,神情很是不耐。

    总不能一直累着,要我帮忙吗?元河洛道。

    那人却是缓慢地爬起,你能帮什么忙,还不是要我自己来。韩羡鱼说会帮我,但还是要等很久,等得我骨头都疼。他摸向自己的脸,在那脸上用了个凝水诀,慢慢将妆容化去,露出一张风流恣肆的脸来。

    元河洛适时地幻化出一面水镜,给他照了照脸,洗干净了。他道。

    那人仿佛松了口气,遂脱去云衫,按住自己的筋骨,猛然发力。

    咔嚓咔嚓地几声脆响随他那修长有力的手而响起,泛着股使人生寒的力道。

    烈,这样不疼吗?元河洛问,他抱着从那人身上脱下的衣衫,直愣愣地看着。

    但被称作烈的人并不急于回答他,而是按着自己的筋骨,检查了一番,待确认没问题后,又躺回了榻上。

    只是这里的榻有些窄,又或是他不想将身体全放到榻上,便留一只腿,弯曲着,触到地上。

    元灯灼,你看见晋仇了,他什么样?当真有魅力,能让人为他去死?

    当真有魅力,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一见他,就什么都不想了,只想那么看着,心中又生不了亵渎的意思,只是想看着,其他什么都不做。仿佛只要他在那处,哪怕永远不被他注目,只要自己能看着,便心满意足,什么都不苛求了。元河洛不好意思地笑笑。

    他仰慕崇修仙人已经很久了,虽然殷烈不知道为什么极讨厌崇修仙人,他却还是固守着那份喜欢。

    只是自己从小便是和殷烈一起长大的,对殷烈提出的要求向来难以拒绝。

    这次殷烈说想看看崇修仙人,虽然用的方法很奇特,但思来想去还是答应了。

    大概没人能拒绝来自殷烈的要求。

    你喜欢就多看看,总之是没好下场的。殷烈伸展着自己的躯体,那线条长而有力,只是无端的危险。

    你不喜欢我就不看了,没必要生气。元河洛坐到榻上,将手中的云衫烧去。

    那布轻轻扬扬,片刻便成了灰烬。

    殷烈凝眸看着,在布料完全成灰时微微起身,握住元河洛的手吹了口气。

    那灰烬便全散了,哪里都不复,更不曾落到两人的衣衫上。

    烈,该穿衣了,你不是想给崇修仙人做菘菜吗?

    元灯灼,你就不怕我在饭中下毒,将你牵扯进去。殷烈靠在榻上,勾了下唇角。

    这世间对元河洛点名道姓的,大概也就他一人了。

    元河洛倒是不在意,他站起身,道:你不会平白给王上惹麻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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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知错——庄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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