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活 作者:怀愫

    &纸活——怀愫(72)

    他还从来没有这样放纵的享受过,总是躲藏,总是骄矜,十分愉悦也要藏起五分。

    这回他不再掩藏,他偏过脸去,鼻骨贴着霍震烨鬓角,嘴唇挨着他的耳廓,到极处时,他闷声一哼,咬住耳垂。

    霍震烨被他这一口,咬上云颠。

    天光乍亮,白准趴在枕上熟睡。

    霍震烨还没睁开眼,就先笑起来,侧身吻上白准,看他不耐烦的皱眉,笑意更浓:我去安排搬家的事,你等我回来。

    白准没有应声,霍震烨只当他是累了,飞快穿上衣服出门忙碌。

    黑漆门刚一关上,白准就睁眼坐起,指尖轻动,纸人将屋里的东西都装进箱子,最后一个叠一个,自己躺进箱子里。

    阿秀叫来大车,没一会儿屋中便被搬空了。

    先生,天井里的花要不要动啊?

    白准摇了摇头,天井里的花,厨房里的冰箱,还有堂屋中的留声机,所有霍震烨买来的东西,他一样都没带走。

    小黄雀细爪抓住金丝笼,无声啾鸣。

    白准目光一扫,它委委屈屈飞落下来,落在白准胳膊上,坐上黄包车离开了。

    霍震烨忙了一整天,除了白准会喜欢的东西,他甚至还跟百货公司要了时装画册,到时候让阿秀看看,她喜欢什么样的,全给她买回来。

    他跟白准,再加阿秀和小黄雀,一家三口还有宠物,正正好好。

    忙到天将傍晚,他这才回去,霞光照着长巷道,霍震烨还像往常一样,在烟酒店里买糖果巧克力。

    霍震烨皮鞋踩得砖石轻响,他晃着步子走到门边,就见黑漆门开了一道缝,站在门外都能听见门内的风声。

    他指尖一曲,笑意微敛,推门一看,满堂寂静。

    白家人去楼空。

    白准,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霍大受打击七:难道是我活不好!

    白睡完就跑七:咳咳咳咳

    第97章 鸟质【捉】

    怀愫/文

    纸袋落地翻倒, 袋中的糖果巧克力滚了一地。

    皮鞋擦过青砖,把满地糖果踢滚出去, 酒心巧克力被鞋底踩踏, 锡纸糖衣中迸出殷红酒浆,血痕迹似的溅在砖石上。

    霍震烨先冲进内室,内室中桌柜全空。

    房梁上原来悬满了纸灯笼纸风铃, 如今连根蛛丝也没留下。

    白准不卖这个,他扎这些,全是为了好玩。

    白兔灯从小到大,套娃似的扎了一排,纸花风铃也是由小到大。

    霍震烨看他喜欢曾经送过他一个, 日本制的,拳头大的透明玻璃上画着一团绣球花, 音声清越。

    白准只看了一眼便嫌弃道:小家子气。

    他像扎宫灯那样, 做了个五层连环宝塔铃,以竹为骨,以纸作画,那纸像薄牛角一样透光。

    挂上铜铃, 风一吹便层层响动,正是宫商角徽羽, 五音自成乐曲。

    做完风铃那天, 白准指派阿秀把两只风铃都挂起来,大的挂在房梁上,小的悬下窗沿下。

    他坐在竹轮椅上, 看着一大一小两只风铃,挑眉问霍震烨:怎么样?这才能叫铃,那蚊子哼哼也敢叫铃?

    霍震烨笑不可抑:是,我们白七爷那当然是最厉害。

    此时房梁空空,只留下窗前那只玻璃风铃。

    他又跑去卧室,弹簧床独留屋内,床上还放着所有他的东西,西装大衣和丝绒睡袍。

    电冰箱留声机,只要是他给的,白准一样也没带走。

    走得这么彻底,是想跟他了断吗?就算了断,赶他走就行了,何必不辞而别,何必像躲瘟神一样。

    霍震烨缓步走到天井中,坐在台阶上,天边彤霞暮照,天井白墙也染就霞色,突然两声啾鸣。

    霍震烨抬起头来,看见天井中挂的两只鸟笼子。

    白腰朱顶,红嘴蓝鹊,他连鸟都没有带走。

    你们俩还在呢。霍震烨站起来,脚下如有千斤拖拽,走到鸟笼边,白准还真是走得彻底。

    他想放走这两只鸟,阿啾都不在了,还留着它这一妻一妾有什么用?

    打开鸟笼,白腰朱顶扑扑翅膀,一动不动。

    红嘴蓝鹊试探着飞出鸟笼,先还绕着天井飞上两圈,接着就跳上屋檐,飞进晚霞中去了。

    怎么,你不走?霍震烨哑声问那鸟儿。

    朱顶啾啾两声,还是不动,霍震烨便把鸟笼关上:那行,你就留下来陪我。

    连只鸟都比白准有良心!

    他关上鸟笼,目光一扫,看见墙边石条几案上摆着的那盆纸扎花,这是他扎了好久送给白准的。

    连这个,白准也没带走。

    霍震烨不再看一眼,原来至始至终,他都算得这么清楚,那昨天晚上是什么?给他最后的纪念?

    他还记得白准在他怀中是如何颤抖,如何欢愉的,他绷直了背,两条小腿虽不能动弹,但他胳膊攀着他。

    既是亲密,又像打架,都到那一刻了,霍震烨岂会放过,何况他明明也想要的。

    两人都没经验,除了第一次还生涩,等他情动时分每一次都顶到极处。

    白准快乐的时候就吻咬,痛楚的时候就痛咬。

    小尖牙咬得他下巴全是牙印,背上红一道紫一道,像被猫挠了。

    这样淋漓快意过后,他竟然拍拍屁股跑了!霍震烨忍不住想,昨夜还是不够,不该看他娇气就放过他的。

    就该让他想跑也跑不了!

    霍震烨一面胡思乱想,一面回到屋中,把自己往弹簧床上一抛,仰面躺着。

    屋里还有淡淡的纸竹香气,闭上眼睛,仿佛白准还未离开。

    他这一闭就睡着了,直睡到半夜,天边隆隆雷声。

    哗啦一声闪电破空,顷刻就下起雨来,霍震烨一下坐起,跑进院中,一手拎鸟笼,一手抱盆景。

    把这两件东西抱回屋里,朱顶被雨打湿了毛,霍震烨把它从笼子里掏出来,放在毛巾上擦干。

    纸盆景里全是水,雨水一泡,把纸花泡烂了。

    霍震烨倒下去想再睡,又坐了起来,动手扒开盆景底下的土,这土是真土,上面还养了青苔,扒到纸扎的树根,他抓着泥巴笑了。

    霍震烨一下坐在地上,手扶着额头,额间沾着湿泥他也毫不在意。

    他抑制不住,越笑越大声,朱顶被笑声惊动,拍着翅膀飞到房梁上,歪着脑袋看他。

    那树根上没有字。

    他送给白准的那一盆,在树根上动了手脚,一边刻着他的名字,一边刻着白准的名字,盖上土一点也看不出来。

    而这一盆上,没有刻字。

    这一盆是白准假造的,他用纸扎了一盆一模一样的,好让霍震烨以为,他什么也没带走。

    霍震烨整个人都从灰心丧气中振作起来,想像白准一边造假一边皱眉头嫌弃他手艺差的样子,他又忍不住笑出来。

    洗干净泥巴,他又躺回床上,就让白准得意一晚上,明天再把他抓回来。

    白准搬到了城外竹屋里,夜里下雨,他自己升火盆烤火,一屋子纸人离火远远的,个个空洞着眼睛盯住他。

    这竹屋当然不如白家小楼舒服,东西都乱七八糟堆在一边,坛子灰扑扑搁在墙角,连个滚动的空间都没有。

    纸人们站不开,全住在箱子里,轮流出来透透风,哪像在家里,它们趁主人不在,还能捉迷藏呢。

    白准用竹条拨一拨木柴,小黄雀飞落到他肩上,用喙轻啄他一下,似在问他为什么霍震烨不在。

    那人吵得我耳朵疼。白准扒拉一下木柴,干烧的柴发出噼啪轻响,白准肚子饿了。

    他想吃涮羊肉了。

    该把那个铜锅子也带出来的,可就算带了锅子,也没羊肉。

    阿秀翻翻箱子,把饼干桶抱出来,打开盖子放到白准面前。

    这东西怎么带来了?这当然是那纨绔买的,不是说只要是他的东西,全都不要吗?

    阿秀无法说话,但她指指白准的肚子。

    白准伸手拿了一块,奶香曲奇还很酥脆,要是有奶茶配就好了。

    他想到奶茶就又想到霍震烨,心里更烦闷,把饼干桶扔在一边,竹轮椅滚到窗前,看着外面黑乎乎的夜,和连绵不断的雨。

    白准是很喜欢下雨的,虽然他的纸扎怕水,但他爱听雨声,雨天时便什么也不做,坐在天井前,望着潮乎乎的天。

    雨滴落在天井中的小水潭里,鼓出一只只水泡。

    可今天他怎么听这雨,都没法静下心来,那人现在在做什么?他会找他吗?

    白准倏地咳嗽起来,他用袖子捂住嘴,阿秀拿了件毛皮大衣替他裹上,打手势问他,要不要喝热茶。

    白准摇了摇头:不用你。怕火星溅在她身上,把她烧着了。

    他把竹帘一拉,隔住雨声,巴掌大点的地方一转就到底了,干脆躺到竹床上,怎么躺怎么不舒服,都铺了这么厚的褥子了,怎么还是不如弹簧床软呢?

    不由心中生怒,他都要死了,怎么还不能过点好日子,非得为着躲那纨绔躲出城来!

    霍震烨知道白准心中有他,舒舒服服睡了一觉,起来刮脸梳头,换上一身新西装,出门打听消息。

    他原来是觉得白准不要他了,这才颓丧,既然知道白准心里有他,那自然要找到他。

    霍震烨去了烟酒店:老板,昨天白家小楼搬东西,是叫了谁的车?

    烟酒店小老板还以为他是来取定金的,白家搬走了,这点心糖果也不用天天买了,两张大钞票还在他这里呢。

    没想到霍震烨半句也没提钱的事,小老板立即说:是雇的陈三的车,好几辆呢,白先生这是搬到哪里去啊?

    搬到租界去。

    小老板十分惋惜,这可少了个大主顾了,但馀庆里的房子被火熏了,稍微有点余钱的人家都要搬走。

    这呛人的黑烟被雨一浇倒是好了点,但原址上肯定还要盖房子的,到时候又脏又乱,还是要搬。

    老邻居都要散了。小老板擦着柜台感叹,抬起头时霍先生已经像阵风一样吹走了,没过多久,他又像阵风一样吹了回来。

    再给我一兜糖。霍震烨脸色很坏,他问了陈三,陈三说到城门口,白准和阿秀就下车了,还有一车东西,全都就地放下,陈三还劝过,那地方可没车。

    白准肯定是让纸人拉车扛东西。

    这算是好消息,他去不远,但也是坏消息,他藏在城内还有地方可找,买卖租赁房屋都要登记,住到乡下,就无从找起了。

    霍震烨话一说完,小老板赶紧挑那种贵的,软糖夹心糖,还有奶油点心,装了一袋子。

    霍震烨托着纸袋去吴家,小燕坐在小板凳上,面前一张高椅子,就当是书桌,在楼道里认认真真写字。

    听见皮鞋声音一伸头:霍先生!

    霍震烨笑眯眯掏一把糖给她:昨天你阿秀姐姐没来得及跟你说再会,托我买点糖给你。

    小燕眨眨眼睛,她明白了:白先生搬家是不是没告诉你。

    嚯,这小孩子比大人还精明。

    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小燕接过牛奶糖,剥了一个含在嘴里。

    是,我们吵架了,我想找他道歉,可他已经搬走了。霍震烨把一整袋糖放到小燕凳子上,

    你想不想阿秀姐姐?我道歉,他就会回来了。

    小燕当然想了,才分开一天,她就特别想阿秀,今天早上还盯着白家的门,期待阿秀还能从里面走出来。

    她翻翻书包,从书包里找出一封信,这信是阿秀写的,但不是给霍震烨的,阿秀托她的小朋友,把这封信交给许彦文。

    我来交给他。霍震烨伸出手。

    小燕却没把信交给他,这是阿秀托付给她的,她才不会随便就交给别人。

    那我带你去找他,这总行了吧。霍震烨很有应付女人的经验,他那些姐姐妹妹,还有嫡母老太太,只要是女人,不论七岁还是七十,全都不好打发。

    小燕这才点头了,她写完最后一行字,跟在霍震烨身后,走到巷子口,她突然问:你跟阿秀的哥哥,是不是谈朋友啊?

    霍震烨差点被呛着,他低头看小燕,小燕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住他,眼中全是好奇:阿秀讲的,你们在谈朋友。

    阿秀竟然连这个都懂了。

    霍震烨想了想,他跟白准在家里,有时确实不大检点,被阿秀看见也正常。

    但他不知道要怎么跟小燕说,她也过于早熟了。

    我还知道阿秀在跟许医生谈朋友,但白哥哥不同意。小小的人,脑袋里的事这么多,为什么不同意?我看许医生好喜欢阿秀的,阿秀也喜欢他。

    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霍震烨有些庆幸,幸好他跟白准不会有孩子。

    两人走到书店,许彦文已经在那里等着,小燕把信交给他。

    他看见霍震烨有些慌乱,还想把信藏起来,霍震烨拍拍他的肩:赶紧拆开看看,再不看,阿秀可能离开上海了。

    许彦文脸色一白,飞快拆开,信上只有几句跟他告别的话。

    怎么样?她有没有说她去哪了?

    许彦文摇摇头:没有。

    他这样失魂落魄,倒让霍震烨感同身受:你也别太伤心了。

    话音未落,就见窗外黄影一闪而过,霍震烨扔下许彦文,推门追了出去,他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但他直觉是阿啾回来了。

    他追那黄雀追了两条马路,黄雀还不停,霍震烨只好说:你老婆在我这里。

    那一直若隐若现的黄雀,停在了电线杆子上,从它的鸟眼中,霍震烨看到了挣扎和不舍,他添油加醋:蓝鸟一点没留恋,朱顶可是在等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白暴躁七:老子都要死了,还不让老子爽吗!生气!

    黄悲愤啾:想要救老婆

    第98章 心急

    怀愫/文

    小黄雀扑扑翅膀, 飞落到电灯上,歪着脑袋看向霍震烨。

    来往路人经过时都指指点点的, 这人跟路灯说话, 不会是个疯子吧。

    那只黄雀还要悠哉梳毛,完全听不懂人言的样子,梳完一边翅羽, 又扭头去梳另一边。

    你别给我装啊霍震烨指着这只养不熟的白眼鸟,我回去就捏死朱顶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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