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一 作者:谢朝夕

    &独一——谢朝夕(70)

    人间哪有那么多偶然,这段婚姻都是他费尽心思周旋于祝钟两家长辈面前才搏来的,他赌不起任何一个纰漏。

    祝深还没来得急看里面一眼,就只听见哗啦一声,所有秘密与他擦肩而过了。钟衡拉门的力道很大,连带着柜上的书都跟着轻轻地晃了晃。

    祝深抬眼望着这情形,又扫了眼对方紧绷着的拳头,笑容顿时僵在了嘴边。

    宋姗说得不错,钟衡有事瞒着他。他想。

    掩盖住秘密的钟衡终于恢复了镇定,松了手,佯作无事般看了眼祝深手上的合约,边说边朝桌边走去:找到了?

    祝深沉默不语。

    小拾?钟衡停下脚步叫了他一声,眸光幽深。

    找到了。祝深只好转身跟上,又问:你的那份呢?

    钟衡刚要说话,就听见他的手机响了起来,匆忙指了指桌上,示意祝深来拿。

    祝深点了点头,坐在了他的椅子上。

    钟衡的桌面收拾得干净整洁,上面就只放着两沓文件,和一个笔记本电脑。

    祝深不费吹灰之力便看到了他们的合约,显然是钟衡提前放好的。拿起来一看,合约卷着小角,又用几个回形针别好,纸张边角的字迹较他的那份来说有些浅淡了,像是被人常常翻阅所致。

    想到这,祝深不禁抬眼望了一下倚着窗户正打着电话的钟衡。

    他会常常看这份合约么?

    又是以怎样的心情?

    厚重的窗帘没有拉上,月光透过一层薄薄的窗纱泻了进来,披在了钟衡的身上,不过是极淡的一层,却使钟衡周身笼着无法言喻的柔和。室内的光线与室外的光影完美地交融,钟衡半挽着衣袖,略略低了低头,光亮映在了他的脸颊,却让他的脸显得更加深邃和立体了。

    祝深听不懂他在电话里说什么,可光是看见他说话时那泰然自若的样子,便想,如果天塌在他的面前,他很有可能也只是这么轻轻挽着衣袖,淡淡然地撑了起来。

    真是迷人。

    那刚才又为何那么惊慌失措?

    祝深想问题出了神,手一顿,手中那两份合约便啪地一声落到了未关的笔电键盘上,瞬间唤亮了屏幕。

    祝深这才从美色与月色中回神,低头整理合约,却无意间扫到了屏幕上钟衡的邮件摘要。

    匆匆一瞥,只不过看见了几个名字,就已经让他皱起了眉头。

    还没来得及细看,钟衡的电话刚好打完,朝他走了过来。

    钟衡话里含着歉意:公司的事。

    祝深握紧了合约,对他一笑:没有关系。

    他快步走上前紧紧地拉住了钟衡的手,突然一阵心悸,像是害怕要失去什么似的。

    真是糟糕。

    推开了门,他急切地拉着钟衡往外走,走向他所熟知的世界。

    去哪?

    虽是疑问的语气,可钟衡半点迟疑也没有,步履不停地跟着祝深往楼梯上走。

    去了你就知道了。祝深拉着钟衡上了天台。

    天台的风很大,祝深浅色的宽松衣服随风招展,四面的风将二人包围。被这样的风一吹,想来暂时是可以忘我的。

    祝深对这个地方并不陌生,数月前他还在这里画过桃花,他想要留住花期,给眼前这人瞧一瞧。想来早在那时,他就有些心动了吧?不然想看桃花又误了花期的人有那么多,为什么他只在意钟衡?

    那么钟衡呢?

    祝深紧紧牵着他。

    桃花都谢了几个月了,底下昏暗路灯的照出了一片片黑压压的影子,都是顶着绿盖头的桃树。

    祝深望着钟衡轻轻笑了一下,眼尾扫过角落,扬手指着一个金属盆。

    钟衡看出他的意思了。

    本来想撕掉了事的,祝深说:但我觉得还是烧起来比较有仪式感一点。

    好像只有亲眼看见它们灰飞烟灭再也拼凑不起来了,才能坐实他们的这段感情。

    虽然荒唐,尽管殊途,一盆火后,好像就能同归。

    只听锃地一声,祝深打开了火机帽,蹲在了铁盆边。

    其实我小的时候就很想烧纸玩儿,但爷爷说小孩子烧火晚上会尿床。我不信邪,偏偏偷偷摸摸地烧了一回,你猜怎么着?

    钟衡也蹲了下来,目光柔和,偏头问他:怎么?

    倒是没有尿,祝深笑了起来,点燃了合约,扔进了铁盆里,轻描淡写道:只不过后头的小花园被我给点着了,全家吓个半死,再不许我玩火了。祝深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但是后来,我没有听他们的话。

    钟衡一下就想到了祝深十七岁那年发生的事情了,那时薄梁和姜遗离开以后,祝深曾在他的画室里放了一把火,烧掉了满室的画,也烧掉了他的青春。

    直至今天,再回忆起当年,钟衡仍有些后怕。

    看着火盆里蹿起来的火焰,一瞬间,他也扣紧了祝深的手。

    祝深身体轻轻朝他的那边倾斜,望着他们贴合的手,笑说:钟生今天好像很热情。

    钟衡深深地望向他,不说话。

    钟生以前也烧东西玩儿吗?

    钟衡摇了摇头。

    是了。钟衡小时候一定是最乖的那一个,却也是最孤独的那一个。

    他只有自己。

    想到这,祝深的心像是被谁轻轻碾过,他突然伸长了脖子,在钟衡的唇角落下了轻轻的一个吻。

    现在不是了。

    钟衡紧紧抱住了他,像是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盆中的火苗静静地蹿跳,两人在微亮的一隅热烈地拥吻。火光分别吻过他们的半边侧脸,而他们,唇齿相依,紧密贴合。

    直至火焰熄灭,灰烬被风吹散,两人才渐渐分开。

    可一对手指却兀自勾缠着,难舍难分得和人一样。

    祝深牵紧了他的手,心中突然惶惶然有些害怕,他道:钟衡,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钟衡看着他。

    祝深咬了咬唇,挑出一抹笑,云淡风轻道:没什么

    将祝深送到画室教阿包画画,钟衡没再进去了,一个人在门口静默地站着,像是一幅古旧的油画,他摸着唇畔笑了许久。

    阿包已经将今天祝深布置给他的作业画完了,眼下仍一刻也不松懈地继续画着画。

    只是

    祝深低头一看,你在画什么?

    阿包讷讷道:同学的。

    祝深不由得一笑,他那招果然有用。

    那天他在画室里告诉同学们,如果想要得到他的大奖励,就得拥有全班同学为自己画的画。显然,阿包已经被他画室的同学们盯上了,成了个香饽饽,都想请他为自己画画,这就少不了要多和他们打交道。能有机会和同龄人多说说话,总归也是好的。

    祝深故意问他:他们叫你画你就真给他们画啊?

    阿包点了点头,要画。

    祝深笑了笑,真是个小闷葫芦。

    和大闷葫芦一样,典型的记吃不记打。

    每一张画阿包都画得很认真,并不是三两笔的随意对付,他能很精准地抓住每个人的特点,能沉得下心,更能付出同龄人都没有的努力和勤劳。看着阿包专注的神情,祝深忽然道:我觉得你准备的那幅画一定能获奖。

    阿包怔怔然抬起了头,有些不好意思道:真、真的?

    是啊,你想想奖金用来干什么吧。

    闻言,阿包竟真认真地想了起来,片刻后,他低下头笑了。

    想到了?

    阿包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要给妈妈,还要给钟哥哥买礼物。

    祝深一乐,那他一定会很开心的。

    阿包微微抿笑,低下了脑袋。

    祝深光是想到钟衡面对小孩子送他礼物有多么无措,表面上还要装得淡定自若一本正经的样子,就更加期待他的生日了。

    数着日子,也没多久了。

    心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是他先前在钟衡的邮件里无意瞥见的那个名字,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忍不住上网搜索了。

    老师你呢?阿包问祝深:会送什么礼物给钟哥哥?

    你想知道?祝深一边打字一边问他。

    阿包好奇地点了点头。

    祝深轻道:我的礼物当然是独一无二的。

    阿包一脸崇拜地望着祝深。

    祝深轻轻闭上了眼睛,手指一戳,便点进了首页最顶端的那个词条。信息弹了出来,却不敢看,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好像被人捏紧了。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什么钥匙,然而他却不敢打开。

    略微抬起了点头,祝深缓缓将眼睛睁开。

    阿包在一旁拍手说:钟哥哥一定会很开心的。

    祝深没有说话,视线终于一点一点往下移,每移一分,心便剧烈跳动一下。

    扑通,扑通,扑通

    视线最终落回到手机上。

    映入眼帘的那一行字写着,A国先天性心脏病专家。

    好半天,祝深低声说:我也想他的生日能开心一点。

    毕竟有了我。

    我才是离他最近的人,往事皆不可追。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我没有几把我很抱歉的肥宅水=3=

    第 76 章(修)

    七月, 祝深在凌霄画室那边的课已经结了,每天却还是早出晚归的。

    其实说他早出晚归可能不对,他只是比钟衡上班晚一点出门, 又比钟衡下班早一点回家。一天的行迹神神秘秘, 问他时他又三缄其口。

    反正你会知道的嘛。拉长了声音,就像是在撒娇,小手轻轻勾着钟衡的颈间,钟衡拿他没法,便任由他去了。

    这正是滟城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 迎面吹来的风都浮动着热浪。

    要是换做从前, 这样的天气祝深是绝对不会出门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

    马上要到钟衡的生日了。

    他只是希望,两人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生日, 钟衡能过得高兴一点。

    方姨说从前钟衡在钟家的时候,是没有人给他过生日的。

    不过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却扎扎实实地刺穿了祝深的心。

    以后会有。祝深说。

    每年都会有。

    并未觉得有多热,好像他的心比浮动着的热浪还要来得滚烫, 祝深才从装裱店离开, 又马不停蹄地去了冯记甜品店。

    他给钟衡准备的惊喜,一个怎么够。

    推开店门时, 迎面扑来了一阵冷气,瞬间将祝深身上的暑气给清退了些许。祝深深吸一口气,弯了弯眼睛, 仿佛得救了。

    老板娘笑着对祝深说:今天好像来得比之前早一点。

    祝深洗净了手,飞快地系好了围裙, 轻轻眨眼:钟衡已经知道我要出门了。

    那惊喜不就没有了?

    祝深一边在碗里磕下两个鸡蛋,一边摇头道:他不知道我要来这里, 我不许他问下去,他只好叮嘱我晚上早点回家。

    那他真的就不问了吗?

    祝深点了点头,又往不锈钢碗里倒入了各种食料,认真而熟练地搅拌了起来:是啊。

    他知道钟衡的,那个闷葫芦啊,尽管心里会存着一大堆疑惑,可只要见到自己不想说,就再也不会问了。

    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不好。

    这样啊。老板娘撑着脑袋坐在他的面前,看着矜贵的祝小少爷这熟门熟路洗手作羹汤的样子,不禁失笑。

    谁能想到祝小少爷大半个月前连鸡蛋都不会磕呢。

    第一次磕鸡蛋还是在她的店里,对着碗沿用力一磕,蛋壳立刻四分五裂,一滩蛋液软趴趴地倒在了桌上,看起来实在是不忍直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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