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野心 作者:戈多糖

    &白云野心——戈多糖(33)

    我觉得,我喜欢上一个人了。你说怎么办?

    陆弛章永远记得他说这话的表情,冒着青涩又直白的傻气,也记得他衣领上的水渍,记得他挽起的裤脚,树叶记得,鸟声记得,呼吸的间隙都记得。

    心动也永远记得。

    我能怎么办。

    拥抱了很久,陆弛章一双手松开他的腰,拉远距离,将对面眼中所有光亮都看清他曾经溺于无边黑暗时,也把这个人当作唯一的光。

    郑长垣告诉他:过两个月我就要调去新疆阿勒泰了,那边的医院各个方面都紧缺人手,最缺的是一线医生。

    去多久?

    三年。

    这么久。陆弛章不知说些什么,又下意识躲避他的视线,却被郑长垣牢牢按住了手。

    是挺久的。但是,我想让你陪我一起去。

    陆弛章皱眉:我去了能帮你什么,我什么也做不了。

    刚才就做得很好。郑长垣伸手,小心扶正他的眼罩。

    既然都耐心地等待了那么久,也不介意再多等一会儿,等到春暖雪融,等到春潮涨线。等到他肯定地回答自己一声

    好,我陪你去。

    住院楼外边,严奚如撸了一把俞访云杂乱的头毛:你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提早回来了,先顺路去了趟陆师父家里,正好遇见你来接人。吓死我了,还好没事。俞访云说着又原地蹦了一下,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惊喜的。

    严奚如碰了碰他的额头,感动道:真好,出去玩得累了,还记得家里的糟糠之夫。

    俞访云见他胸前口袋空荡,于是摸出随身带着的那支桃红色钢笔,卡进了空落落的豆蔻笔夹。

    严奚如知这是俞明甫留给他的东西,很有份量:真要给我?

    嗯,不是说还要给我刻个闲章吗?俞访云掸掸他的肩,很大气,料子我出了。

    俞霖大师教给他的道理,爱上一个人这件事本身,就足够让人变得柔软。所以他现在变得生动,变得有血有肉,都是有道理的。

    再不厌其烦地贴到他耳边,念一遍:我好喜欢你啊。

    有多喜欢?

    喜欢得不得了。

    树上的喜鹊偷偷在瞧,云被余晖染红了脸颊。俞访云踮起了脚,亲一口自己喜欢的人。

    你知道吗,折泷的垂枝海棠都开花了,粉艳艳一片,很好看。

    我眼里只有豆蔻花最好看。

    俞访云蹙眉:那院子里没栽豆蔻,要是今年种下了,明年能来得及开花吗?

    严奚如抱紧了他的腰,脚都离地。

    不知道,但你一定能开花而且,开在我的心上。

    第38章 花好月圆

    陆符丁手术做完便挪进了骨科病房, 郑长垣去办的住院手续,骨科主任一听以为这位是秘书长的亲爹, 亲自跑来接。老头嘴上说不是,又被当成别的亲戚,左右都不愿意,被关照得心烦, 干脆闭上嘴不答话。

    于是骨科都在传, 郑秘书长的岳父是个脾气古怪的老哑巴。

    这个年关草率过完,转眼就是下一个团圆节。

    俞霖这次学乖,打了招呼才来医院, 可俞访云忙得脚不沾地, 严主任都见不着几面,哪儿有空搭理他。俞霖把哥哥堵在门口, 一个红信封就往他怀里塞,引得路人啧啧侧目。

    现在都什么风气,医生收红包这么明目张胆,生怕别人看不到一样。

    俞访云把他拉进办公室:你来干嘛的?

    我来给王鸡蛋送钱,上次临时凑的几千块钱他让俞访云交到了人手上,刚募来的第二笔有厚厚一沓,俞霖把所有压岁钱也塞了进去。除了红包,还神神秘秘摸出个纸袋, 说是二婶给嫂子准备的礼物。

    我妈说没什么能送的,只有这一样拿得出手 。

    二婶的手艺,俞访云不打开也能猜到里面是什么。她本来半信半疑, 可经过自己那惊天动地的一回,又有俞霖这个没立场的卧底,喂一个蹄膀就把什么都交代了。

    家里只剩下二叔,始终认定俞访云的对象是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见着二婶熬夜挑灯织毛线,暗自嘀咕:这姑娘的胯也太宽了吧。

    俞访云年假之后忙得晕头转向,连续四天都睡在值班室没回过家,刚入职的医生什么都要亲力亲为,冲在最前面。把红包塞回俞霖怀里,让他自己去普外交给王鸡蛋。

    啊,那我是不是能见到大嫂了啊,是哪一个啊?俞霖身上仍穿着那件母爱厚重的绞花毛衣。俞访云拍拍他的肩:你去就知道了。

    严奚如查完房在走廊上,见到一簇跳动的鸡蛋黄出现在视野,眼角一灼。他的小舅子在走廊里横冲直撞,就是找不到病房的门。

    俞霖?严奚如远远喊他。

    诶!俞霖惊喜,是嫂子在喊他!结果一转身看见严奚如,下巴都惊掉。说好的娇娇柔柔长得比牡丹还漂亮和水一样温柔的男孩儿呢?怎么凭空跳出个比哥哥还高玉树临风剑眉星眸的大帅哥嘴里那一声准备好的大嫂再也喊不出口。

    俞霖略带怀疑地走到面前,皱着眉看他的胸牌:我哥当时是去找的是你吗?

    被小舅子上下打量,严奚如也不是很确定:应该是吧。

    那你爱吃核桃吗?

    严奚如莫名其妙,点了头。

    好!那就是你了!俞霖握拳一拍,可我该喊你什么啊?我哥也没教我啊。

    对方说喊什么都可以,俞霖跟在他身后,试探着开口:那嫂,嫂哥?

    脚步趔趄,严奚如瞟来一眼:也行,干妈。

    王鸡蛋的老婆需要二次开腹手术,但他们上一次的费用都没付清,第二次进手术室的预算更是左支右绌。患者问严奚如能不能直接就这么出院,他们家实在同时耗不起两边的医药费,拖一天都是千疮百孔。但严主任坚决,自己垫钱也要留他们下来完成手术。胆囊癌虽然在临床上预后极差,五年总生存率也不过百分之十,百分之八十的终末期患者生存期难以超过一年,但是王鸡蛋老婆的肿瘤发现得极早,正是适合手术的时机。儿子的病是个无底洞,他们撑到了现在,怎么自己的希望就在眼前还想着放弃。

    严奚如把俞霖带到王鸡蛋老婆的病房,一沓现金亲手交到了他手里。王鸡蛋受宠若惊:啊?怎么还给我这么多钱?上一回的钱我都没还你们呐!

    他这两日在桐山和省肿两家医院来回跑,没什么时间睡觉,灰脸更加憔悴沧桑。

    俞霖说:之前那一点是我们留在学校几个人临时凑出来的,后来我们把你的故事发到了网上,让更多的人看见了。大家都想帮你,都在给你凑钱呢。

    上网,上网还能凑钱呢。王鸡蛋抓着那信封,本就笨拙的嘴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只觉得不是自己赚来的钱,拿着烫手。

    他抹了一把脸,和严奚如说:好大夫,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去说。我和我们家老婆子商量过了,明天就是元宵节了,我们想就今天办了出院,回去陪儿子过个节。可能这也是最后一个我们一家能在一起的节日了,希望你能答应了吧。

    严奚如一时哑然,考虑过后才说:病人的情况我也仔细和你说过了,第一次手术只是治她的结石,后来术中发现的那个肉瘤子才是大问题,你和她都要想清楚了,现在不做手术,过段时间如果肿瘤扩散范围,想做都做不了了。

    王鸡蛋还是摇头:我也想让她做啊,但老太婆死都不肯啊。为了这件事,她好几天都没好好吃饭了他转头看俞霖,小伙子,也谢谢你的好意,你们都是能考上好学校脑袋瓜聪明的人,心地还这么好,真的了不起。但这钱我不能收,我们家已经这样了,不值得你们那么多好心人再花心思,也折腾不起。

    俞霖心中难受,推开他伸过来的手:我不管,这钱我们拿都拿来了!你不收我们也还不回去,不然就是我私吞善款,你不要害我!

    严奚如见状,走上前压下他枯木一截的手臂,说:收下吧,不收下我也不会放你出院。

    王鸡蛋揣着红封,拇指哆嗦着将那红纸都搓黑,颤抖着嘴唇:谢谢,谢谢你们

    可他老婆早打定主意,不打算把这沉甸甸的好意用在自己身上。俞霖还想劝一点什么,被严奚如按住肩膀:算了。

    他们未必窥见全貌,没有资格说一句话,一声加油都可能是压垮别人的稻草。

    王鸡蛋早就把行李都收拾好了,藏在床底下,这就立刻去办出院。他们来的时候是一辆平板车,走的时候也是一辆平板车,可车上身上的重担一点也没减轻,反而更加举步艰难。

    俞霖还是不放弃,站在医院门口对着背影高喊:大爷!婆婆的手术以后还是得做啊!

    走得太远了,外面的人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天上漂着小雨,雨滴一粒一粒的,都似石头一样砸在瘦弱男人的肩上,砸得他直不起腰来,佝偻地行走在世间路上。

    俞霖嘴一抿,又冒出泪花:所以我到底帮了什么忙,什么忙也没帮上

    帮上了的。严奚如拍了怕他的肩,沉声安慰,至少他们儿子下一笔医药费有了着落,明天可以好好过个节,好好在一起。

    愁也千家,喜也千家,灯花照进千家。

    元宵节中午,严奚如搂了一勺食堂的大锅汤圆,给陆符丁带来。病房里就他一个人在看电视。

    你儿子人呢,过节也不来陪你?

    玉树街那儿的新店正在装修,他和姓郑的去看着了。

    郑长垣在他口中已经降级成了姓郑的,严奚如掀开饭盒盖子:至于吗,这么恨你救命恩人。

    不提还罢,一提就蹿火。陆符丁摔开遥控板:我呸!他没经我同意就把我儿子拐去什么山脚疙瘩!我没打电话让警/察逮了他都算报了他的狗屁救命之恩!

    严奚如呛他:那你这命也忒不值钱了。

    话虽这么说,也是默认了。郑秘书长调派的消息严奚如年前就听说了,那里条件艰苦而且一去就是三年,本来轮不到他头上,但郑长垣一口应了下来。

    严奚如还诧异他脑子进水了,甘心抛下陆弛章一个人远走,终于是被瞎子磨光了耐心。如今才知道他耐心比海深,在这里等着呢,等着和老头的儿子双宿双飞。

    两人互呛着,差点打翻一碗汤圆,还好这时俞访云端着饭桶进来了。一见他,严奚如便觉得和人斗嘴也没什么意思了,转头看着豆蔻傻笑。

    俞访云喊一声师叔。严奚如就拍拍病榻旁边的椅子,让他过去。

    俞访云带的元宵是店里手工搓的,又大又圆,馅里还有果仁。陆符丁就只挑他带来的吃,把严奚如气得跳脚,和他抢碗里剩下的最后一颗,筷子你来我往,又动起手来。

    俞访云成了这屋里仅存冷静的人,无奈加入混战,舀了自己碗中那颗盛给师叔,桂花香馅裹胡桃,甜得严奚如恨不得翘起二郎腿。

    他得了便宜就卖怪,拿膝盖在床下撞俞访云,在陆符丁面前咬他耳朵:这桂花汤圆像不像你?

    俞访云疑惑抬头,听他不要脸。黏糊糊的,软绵绵的,压一压就会流汁儿。说着,严奚如把筷子往那陷的深处挑,噗叽一下就插透了。

    豆蔻的脸唰就红了,一口咬到自己舌头。

    另一边,新灶里清水也下锅。郑长垣晃了圈木勺:吃汤圆吗?

    陆弛章想都没想就摇头,又走过来问:什么馅的?

    郑长垣问:你想要什么馅的?

    他站到斜后方:不是鲜肉的都行。

    只煮了一个肉馅的,个头大一些,等下留给我就好了。郑长垣余光看来一眼,这是我们第一次在一起过元宵节。

    嗯。

    又相对不说话了,只有水泡噗通破裂。就像过去的那些日夜,最多的也只是安静陪伴。

    下个月底我们就要走了。郑长垣感觉那人把头轻轻靠在了自己一侧肩膀上,底气不足地说,其实仔细想想 ,你真的需要我去吗?

    他终于问出来,郑长垣反而松了口气。不在最后临阵脱逃一趟,倒不像是这个人了。

    不只是我需要你,我们所有人都需要你。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是个好的开始,等从那里回来,你想做什么工作,做医生也好开这间药店也好,我都陪着你。

    这世上没有人比郑长垣更了解陆弛章,了解他怯懦的孤独,温和的倔强。这也不是你该问我的问题,你只需要问自己,还想和我在一起吗?

    陆弛章顿了一下,更加用力地靠上他的后背:想。

    汤圆端上桌,陆弛章先舀起颗咬了一口,汤汁漏出来,一下就皱了眉:是咸的。

    郑长垣直接凑过来,就着他的调羹吃了剩下半颗。嘴里还有一口,也捏住下巴贴上来唆走,糯米把两个人的唇舌都黏住。许久没有亲昵,吻技都不熟练,慌乱之中还与他的牙齿互磕。

    自己多好的酒量,怎么只尝了清淡一口,就醉了这么些年。于是不仅与他约定了下一个节日,之后每一个特殊的日子,还约定了其余的朝朝暮暮。

    郑长垣松开手,看着他:你只要站在那里,时时让我看一眼,就是最大的支撑。

    陆弛章点头:我一直在你身边。

    他以前分不清,自己对这个人从头到尾的感情哪些部分算是爱。爱有很多种,轰轰烈烈是爱,甜言蜜语是爱,心猿意马以及貌合神离也是爱。但他最终收获的爱情,一句话就可以概括。以至于简单到,其实只要鼓起勇气走近一步就可以拥抱到。

    不过是一句,我在你身边。

    吃完饭,严奚如两人又陪着陆符丁看了一会儿电视,那电视剧属实没什么意思,男主一枚子弹能放倒一座碉堡,女主脸方方正正的,远不如豆蔻长得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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