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逢乱世,从来就没有安逸的权利,更何况,不安逸的未来才是她能赢的筹码。
    容离一推开门就看到层层弥漫的烟雾之后,那个女子倚在窗台沉沉思考的样子。虽然她仍旧穿着男装,但容离就是觉得她连一动不动的背影都甚是妩媚。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夸张,容离不自觉摇头一笑,缓缓走到她身边。
    “又在想什么。”
    顾长卿转过头看他,自觉地收了玉腿让出位子来给他坐下,他倒也不嫌弃,大大方方落了座。
    “没有,就是一些琐事。如今这样闲适我总归是不放心的。”
    “你就是闲不下来。”
    “未尘埃落定之时,我哪敢闲下来?”
    从容离这样的角度看去,她的侧脸迎着光甚至连细细绒毛也能看得清,那双眼里虽然平淡如水,却仍旧带着些许哀愁,叫他忍不住伸出手轻抚她的发顶。
    顾长卿没有躲,这样的意识让她自己也有些迷惘。他掌心微凉的温度让她莫名其妙地安定下来,明明该是瞬间的反抗,可不知为何,只要是他,她总觉得安心。
    “别担心,有事也好,无事也罢,我都挡在你面前。”
    他近似承诺的话让顾长卿忍不住心里一暖。
    “说大话,若真出了什么事你尚且自顾不暇,又怎能护我?”
    “我说可以就是可以,你只是还不知道我有多厉害罢了。”他话里有些赌气,有些骄傲,有些不满,像个孩子一样不肯服输。
    “好,那你就护我吧,若是有了战争,左右你也是不用上战场的。”
    容离这才懂了她一直以来的担忧,“原来你是在忧心他国来犯?”
    “嗯,总是要防着点的。”
    容离似是胜了一般,笑得自在而又畅快。“我当什么呢,这个的话不需费心,我在赵国和秦国边境都安|插了人手,风吹草动都会传过来。”
    顾长卿一愣,又惊又喜。“真的?!”
    “真的。”
    “那你不早说?”
    “你没问我。”
    他虽说得不错,但却让顾长卿一阵气短。正要反驳,外头却匆忙一阵敲门声。
    浮生楼这层是不会有人来的,此刻却有了敲门声,顾长卿不自觉进入警戒,容离也收起笑意,让那人进来。
    推开门的应该是容离的暗卫,一身墨色衣衫,跪倒在地上。
    “主上,要事来报!”
    顾长卿听得出那人的紧迫,也明白那人顾忌自己的存在,“你们说,我先出去看看。”
    还不等她迈腿,容离已经出手拦住她,“无碍,你说吧。”
    那暗卫见容离这般,也就不再隐瞒,“主上,线人来报,秦国正在召集兵力!”
    那一瞬间顾长卿似是缓了口气,又似紧了紧心口,这一刻到底还是来了。
    第75章 战争号角
    暗卫走后,容离没有说话,看起来也没什么变化,只是转身望向窗外喝着茶。看他这样云淡风轻,顾长卿倒有些按捺不住。
    “你不部属一番?”
    容离缓缓回过头看她,眉梢轻挑,“部属什么。”
    “既然我能在秦国安排眼线,秦国必然也会在我国安排眼线,动静大了与没有动静是一样的。”
    话虽如此,但顾长卿还是些许担心。上一世进犯的是赵国,但这一世变成了秦国,上一世的战术战况也就自然不再适应于这场战役,那么这就只能是一场毫无准备的战争。
    “秦国建国比我国久了数载,又是骑兵出身,秦王暴虐,重武,秦兵必然强盛,若我们不好生安排,凭着我国不到十万的精兵怎可能赢?”
    容离举杯放于鼻下微嗅,仰头一口饮尽。“我从不打无准备的仗。”
    见他这般胜券在握,顾长卿也随之放下心来。容离在容帝登基前为容帝的夺位之争献出不少计策,又是自小就了解战场,要赢也不是不可能。
    “我知你经验丰富,但还是要稍作打算。秦国近来重视国内生息,此时出兵必然不是最好的时机,况且我国近来吏治清顺,百姓和睦又信奉官府,离间之计怕是行不通,如此一来秦国必然有大臣反对出征。秦君主莽夫之态略盛,且骄傲放纵,恣意出兵必然引起国内不满,将士又怎可能万心归顺,到时候以少胜多并不全无可能。”
    容离一直知晓她对政道上觉悟了得,却不曾想过她在军法上也研究颇深。
    “你倒是洞察明了。”
    “我只是把天下之道用于任何一处罢了。”
    顾长卿暗暗吐气,自己哪里是运用大道?不过是上一世军中生活几载,又曾随军出征知悉稍许军中作战最重要的罢了。实地的演练永远要比所谓的纸上谈兵来得精准。
    “如今是否等秦军下战帖?”
    容离淡淡开口,“嗯,秦国人向来重义气,不会偷袭。”
    “那…皇上是否会让你带兵?”
    容离浅笑一声,“论军事,容赫必然是比我得父皇心意,他掌控着三万守军,而你大哥掌控八万北府兵,战事响起,容赫必然恢复爵位,和你大哥一同御敌。”
    “那…你呢?”
    “你放心,不会让容赫一人独占鳌头。”
    大兴三年,秋,秦军下战帖,携步兵三十万,骑兵二十五万,羽林军五万南下晋国,兵分两路,水师三万与骑兵五万自巴蜀流域东下进军建康,其余军队直冲寿阳。
    太极殿。
    容帝正眉头紧锁地坐在龙椅上,底下的官员纷纷左右交谈,商讨这应敌之事。
    顾谋起先站了出来,“皇上,秦军六十多万南下,仅凭吾国区区十五万将士怎可击败?为今之计是尽快召集各军队首领一同商讨对策!”
    他此话一出众人皆明白他的用意。镇远大将军手控八万装备精良且训练有素的北府兵,而孝王容赫控制着三万守军,皇上手中控制的是禁军四万,且镇远将军手下八万北府兵要想调动需皇上与大将军二人的兵符,如今在场只缺被废爵位的孝王,顾太尉此言不就是让皇上恢复他的爵位吗。可眼下看去,不恢复爵位又怎可集中将士?
    容帝看了一眼众人,开了口,“传孝王觐见。另,传顾谏官。”
    众人一愣,这传召孝王尚且可以,可传召那顾谏官又是何用意?
    不过小半会儿功夫,顾长卿和容赫已经站在了太极殿内。今日顾长卿并没有着正服,而是着了那银色骑装,长发束于脑后,意气风发。
    “如今战事紧迫,还望重将军商讨出对策来,这场仗,无论如何都不能输!”
    顾长卿瞥了眼容离,见他面上依旧冷峻,却没有着急的意思,皇上也没有让他领兵之意,不由有些焦虑。
    “顾谏官,朕思量你才智过人,不知此番作战可有何对策可言?”
    底下的人纷纷吸了口气,这顾谏官虽然才智了得,但在怎么说还是女子,又怎会知晓军中之事?皇上此番简直刻意为难。
    顾长卿倒是丝毫没露怯意,“回皇上,微臣愚钝,且从未了解军中之事,只是以微臣之见,天下之大全都缘起于大道,道可道,非常道,皆通万物。”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今秦军强盛,自其首府下至寿阳不过三日,若顺风顺水快马加鞭,两日便可,吾军自建康下寿阳快马也需一日,且要携带粮草,部属繁琐。”
    顾长卿这番对军之道的分析着实让容帝及众大臣目瞪口呆。若是说她的君民之说是来源于她的生活,那这军礼又是来自哪里?
    “你一介女子,却知晓这样多的军礼实在难得。既然如此,朕任命你为这场战役的军师,与吾军共存亡!”
    容帝圣旨一下,所有人都为她捏了把汗,虽说会点嘴上功夫,可到底女子,怎可为军师?还要与军队共存亡,岂不是送死?
    顾长卿脸上全无惧色,她抱拳跪地,“微臣领旨谢恩!定不负圣上所托!
    容帝见她信心十足,又看向容离,“即日起,太子容离封为北禁将军,统领禁军,掌管北府军军符,携众军作战!”
    容离丝毫没有意外,缓缓步入正中,抱拳领旨,“儿臣领旨,定不负父皇所托。”
    “既然大军已定,即日起朕另开军队护送粮草至寿阳,北禁将军带领众军前往寿阳迎战。”
    “臣等,领旨!”
    离开太极殿,容赫凑上了顾长卿,“这场战役,还要靠顾军师了,还望军师不要做出什么错误的判断才好。”
    顾长卿本不愿理他,但又碍于场面,只能微微一笑,“孝王哪里话,微臣不成气候,一切还得仰仗北禁将军与您。”
    见她提起容离,容赫脸上瞬间挂不住,他没想到父皇会把军符以及禁军交给容离掌管,顿时心情不佳,也就没再与她斗嘴,微微道,“哪里,本王先行回府准备,稍后城门见。”
    说完,容赫便大步离开,跨上骏马远去。对于容离瞬间被封为将军,顾长卿虽然高兴,但总害怕里头有什么阴谋。容离走在她前方,回过头就见她心思重重,微微启唇,“大敌来临,顾军师可不要这副面孔,叫将士们看去有损军心。”
    顾长卿抬头看他,那双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担忧,容离倒轻笑了。“父皇了解我,他知晓这场战必须有我,你不必忧心,如今击败秦军才是当务之急。”
    小半时辰后,容离已经换上铠甲,披上披风,骑上了骏马,与顾长卿以及顾长远、容赫并排。城门处的那四人或许曾有不同的心思,但这一刻的他们所想不过只有赢。
    这场战争,输必死。
    由着顾长卿的建议,军队只携带了少数可供两三日的粮草,其他的由容帝安排的军队送去寿阳。没了粮草的沉重负担,四人带领着密密麻麻的军队浩浩荡荡快马加鞭赶去了寿阳。原计第二日夜里到达,却只用了不到一日,天未黑尽便已经赶到。
    前世顾长卿久居军营,深知军心一致的重要性,也深深明白只有军队、民心上下一致,这仗才有胜算。于是临走之前,顾长卿已经安排了人在建康城内大肆宣扬秦军暴虐,只有晋军胜利众人才有活路,加之容离已经吩咐下去,在国内各地传唱晋军风采,一时间国内上下对秦军同仇敌忾,对晋军胜利信心满满。
    百姓成为坚定的了后盾,将士们冲锋陷阵的决心也不可忽略。这场战役以少战多,将士们难免会心虚。北府军八万将士都是深受顾长远致死的磨练,对赢的渴望比生命看得还重,但禁军一贯在建康附近驻扎,保护的是皇城安危,对这样大阵仗的敌军难免有些心慌,加之容赫手下的军队也甚少历经大战,若是有人故意煽动,极易引起不必要的内部矛盾。
    到达之时已经是傍晚,经过近一天的劳累,将士们需要休整。顾长卿命人上酒肉,犒劳将士,还拖着容离、顾长远一同与将士们坐在一起。
    容离以前只是军前指挥,不曾与这些糙男人同饮同食,难免有些不自在,他眼神放在顾长卿身上,却见她像个久居军营的人一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那面上爽朗的笑丝毫不似往日的疏离。
    将士们见军师这般不拘束,更是放开了。
    “诸位,今日我们坐在这里一同喝酒一同吃肉,那便是缘分!不管面前是什么样的敌人,我们都得相信,凭着我们三年来日日夜夜的操练,不管什么人都能击败!”
    “我顾长卿今日在此立誓,定与我军共存亡!战胜,我生,战败,我亡!”
    将士们本就喝了酒,加上火把烘烤,早就热血澎湃,如今见顾长卿一介女子尚且有这样的觉悟,也纷纷坚信自己会赢。
    顾长远也站了起来,对这着众人举起手中的酒碗,仰头喝尽,“我以镇远大将军之名起誓,战争必定胜利!”
    顾长远自幼历经战争大大小小也有十多场,且只要有他参与指挥的战争,无一例外,全都大胜,将士们自然是相信他,也都跟着一口喝尽碗里的酒,放肆而又开怀。
    看着众人热血澎湃,顾长卿忍不住笑了。这样的时光真是太过久违,她原以为已经忘了,但此刻身处这热血中她才如梦惊醒。顾长笑着转过头看向坐在身侧的容离,那一瞬间,容离脑子里像是炸开了朵朵烟火,热烈而灿烂。
    第76章 夜战秦军
    深夜,军队里众人已经沉睡,可主帅营帐却仍亮着烛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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