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雀 作者:寒潭鸦

    &盲雀——寒潭鸦(146)

    我什么样子?我不是没事了嘛ICU也就待了6天就出来了,要不是有小田叔,那种地方论斤卖了我也住不起,我原本还以为一准得交待在山洞里了呢,哈哈哈,那什么,大难不

    你可闭嘴吧!宋之田瞄准他没包绷带的左手臂一巴掌拍过去,生怕这嬉笑怒骂的兔崽子再把那个让人心惊的字说出来。但看着他这样嬉笑,他才更心慌。

    三十来年从细微处寻求答案,见过太多生离死别,每一根即将绷裂的心弦都是这样平静的偾张着,每一次走进病房,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都在凭窗远眺,眉目疏远,神情沧桑,仿佛已经活在了很远的地方。

    他宁可小姜铎能扑抱自己大哭一场,可他却理智沉静得离奇,甚至从来没有向自己打听过另一人的下落。

    想到这,宋之田再忍不住的嘱咐着:

    小姜铎,你心里有事你一定要跟田叔说,别像魏怂怂似的什么都往心里摁,会摁坏的!

    这车轱辘话姜铎已经听厌了,他明明就无话可说,心田塌陷,光秃秃的什么也没剩下,却老被宋之田逼迫着让他说点什么他说不出来的,没来由就很上火,忍不住皱了皱眉急躁道:

    小田叔,我真没事!

    可话才出口,立即察觉语气不妥当,姜铎轻轻吐纳一口又放缓语调轻松的继续劝:

    小田叔,张大哥重回领导岗位那么多烂摊子等着他收拾,哪里顾得过来,周叔也是,你和蒋伯伯啥都不想管把问题都扔给他,我看你们刑事技术大队啊过不了两天就得垮,眼下临潭少了你,可真不行,毕竟临潭那几位叔叔,血压一个比一个高,血脂一个比一个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能依仗的,也就只有身体勉强还算可以的小田叔了。

    可是!

    宋之田再张嘴还欲再劝,却被姜铎眼底的淡然和冰凉骇得又咽了回去,他都快忘了,这两个孩子有多倔,只得在心底无声长叹。

    送走了宋之田,又迎来冯旌海,白天探视时间自己这间VIP豪套一样的病房总是很热闹,姜铎明白他们的好意,只能撑起面目妥当客气的应对,不忍心直言他们的关爱与照顾,其实根本暖不了自己的心。

    姜哥,你好的也差不多了要不跟我去内蒙浪一圈呗,我跟辉爷打听过了,你们局里给你批了假,辉爷又不让我回去,咱俩大草原上策马奔腾去一圈,怎么样?

    姜铎嘴角一抽,心道这没溜的是不是眼也瞎了,看不见自己浑身石膏绷带么还策马?用嘴叼着缰绳啊?

    哎不好意思啊,忘了你石膏还没拆,姜哥,要不我开越野车带你去一趟河西走廊,咱俩从腾格里沙漠走,进内蒙,冲完沙坡溜草原,我让我朋友给咱俩搞辆6轮大G,那车在咱们这弯弯曲曲的山道上跑着不欢腾,去开阔的地方使劲往前冲才有意思,到时候咱俩大块吃烤羊肉,大碗喝马奶酒,怎么样?

    姜铎还是没吭声,看大傻子一样看着冯旌海,又有点可怜他爱闹腾但不太会安慰人,竭尽全力却笨手笨脚,只得笑道

    冯小少爷,6天ICU花了我近8万,眼下除了压在你们辉爷手里那点购房款,我连一个钢镚都抠不出来,哪还有钱陪你开大G,还去内蒙,还喝酒吃肉?

    可你也不能一直这么闷在医院里啊

    冯旌海急起来,没抓住重点的拍胸脯胡说八道,而且姜哥你见外了啊,咱们在源鹤我也没少蹭你酒喝,你跟我说什么钱啊!咱俩出门的费用,我全包了。

    姜铎一笑,知道他在打肿脸充胖子,毫不留情的揶揄他:

    可我怎么听辉狗说,你考上公安就被家里断了粮,住宿舍吃食堂夜宵顿顿方便面,烟都是蹭老辉的抽,家里除了你那辆车啥都没给你剩下,连你那辆小Q5的油钱都是你们辉爷让队上给你凑的。

    那!我虽然没钱但是我有朋友啊!冯旌海心虚的嚷起来,心里怨愤陈振辉个大喇叭怎么啥都往外说。姜哥,总之辉爷交代了,让你别一个人憋在医院,他怕你憋出神经病。

    姜铎看着他,脸一黑骂道你才神经病,你和你那辉爷个顶个的神经病!忽然正色道

    冯旌海,跟我说说,源州、源鹤,还有你们辉爷那是个什么情况?火烧屁股了吗?

    冯旌海一愣,收敛嬉笑的颜色:

    姜哥你管那个干吗?你好好养伤就行,辉爷能解决。

    我知道他能解决。姜铎厉色,直言不讳,

    但小田叔送来那份名单上,我看见连陈政委的名字都在上面,这事和辉狗有关系吗?小冯,隐蔽在源鹤的付明贵一线是辉狗刨出来的,他付明贵在整个源州、乃至整个西南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觉得这事儿能瞒得住我?敢动他,辉狗怕是做好头破血流的觉悟了吧,这次他和张大哥搞联合行动搞出这么大动静,得罪了不老少人如坐针毡记恨上他,眼下这种节骨眼上,你却要带着我出去闲逛,你觉得我能安心?

    那不是还有省厅余处长嘛!冯旌海故作洒脱的一摆手,语气里不自觉就露出来一股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洋洋得意。

    再说,我们辉爷鸡贼得很,表面是上憨直忠义,实际上滑不留手,他敢把陈叔叔拖下水,就肯定有办法把问题影响降到最低。

    听见余处长三个字,姜铎还是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在看向满脸嘚瑟的冯旌海,心底确实也松快了一些。

    别的不说,光就兄弟遍四海人人都拿他当过命挚友的能耐,自己就不得不佩服的唤他临潭老狗陈振辉一声辉爷。

    我还能不知道你们辉爷。姜铎眉毛一挑,一脸我和他是开裆裤的老交情,你和他才兄弟了几年的刺激他,话锋一转又说

    冯小少爷,其实你挺想回源鹤的吧,源州这次跟地震一样水覆山倾,你却被你们辉爷发配到我这个病残旁边当陪聊,你得多憋屈啊?

    哎姜哥你这话可太伤我心了啊,待在你旁边摸鱼偷闲可比回队里没日没夜的加班舒坦多了

    冯旌海小孩子一样噘嘴嗔怪,可话音刚落,又忍不住皱眉深思,自言自语的嘟囔着:

    但队上这会儿估计确实挺乱的,辉爷动了风明渡,逮进来不少人,旁证那么多光队上那点用得上的警力,估计连轴转都不一定能啃下来,何况辉爷还被提溜进了省里挨骂,光靠向伟、细酒和伍老猫坐镇,也不知道能不能行

    省里?耳朵尖的姜铎立即直起背,直觉猜测道:辉狗他违纪了?

    冯旌海满脸:我艹!你他么猜的真准!的瞪大眼珠子惊愕,嘴巴里却编瞎话:

    没有,没有,他去省里处理事情来着。

    姜铎眼睛一眯缝,寒凉的笑笑:

    制、贩毒源头在丽州、运输中转在周箐、分销往整个西南,同时还牵连国境外的合成毒品原料运输和参股制毒工厂,这几头管事的中间过手的钞票,每天都得有千万数吧?

    风明渡的付爷又是谁?按照现有的证据看,他在当中可是负责把脏钱弄干净上供求平安的关键人物,余知检最想撬开的就是他,最难对付的也是他,要是没用一点非常手段,你们辉爷一个小副科真能把他拉下马?

    说到这里姜铎顿了顿,给冯旌海留足权衡的时间,过上几分钟才看向他郑重嘱托:

    小冯,你姜哥不傻,你待在我旁边真的半点用也没有,赶紧回源鹤去吧,接下来,哪怕是让你服个软去求你家里面,也请你务必要帮老辉他一把。

    冯旌海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甚至有些显见的坐立不安,这些他不是没考虑过,可辉爷说了回去就打断腿,何况姜哥还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哪有胆量回源鹤。

    姜铎不去看他,也不等他回答,继续加码施压:

    从今晚开始,姜哥这就闭门谢客了,你来也白来。

    还有,我再提醒你一句,陈舸、熊忠、赵虎、付明贵、徐兴荣,还有那几个查不到身份信息听不懂汉话的老缅娃娃,全都集中到了余知检手里,能用这些人敲出多少条大鱼来,想想都后脊发凉。

    余知检他官大没人敢在明面上收拾他,但你们辉爷可不就一样了,陈叔叔一个州局政委,放进全省却连屁都算不上一个,何况他自己也出了问题,所以,小冯,当姜哥欠你个天大的人情,赶紧回源鹤去吧!

    冯旌海脸色黢黑连个勉强的笑也挂不起来了,只不动声色的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果刀,忽然给姜铎削起苹果。

    姜铎也没再说什么,知道辉狗这小兄弟可算是被自己忽悠瘸了。

    其实自己也没有漫天扯谎夸大事实,源鹤市是源州州府所在,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绝对是风暴狂扫的中心,只不过老辉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要想动起脑筋收拾谁,一准让谁后悔遇着这么个遭瘟的阎王爷。

    只是自己连唬带吓的把小冯连自己说过的话都给忘了,他们辉爷不光义薄云天,还能精滑似鬼。

    想到这,姜铎忍不住往软硬适中的软包床头上一靠,阖眼养神等吃食,果然没一会儿,鼻子底下就钻进来一阵苹果香,就听见冯旌海沉声再开口,毫不遮掩满腹担忧:

    姜哥,你不会犯神经的,对不对?

    姜铎睁眼,接过他手里切成块的苹果,好笑又莫名的看着他,咬了两口才听见他接着说

    姜哥,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确实非常想回源鹤去,但是找辉爷问清楚你和涛哥那些事情以后,我现在半步都不敢离开你,咱们路还长着呢,你这种样子我心里膈应,万一我一个没看紧让你犯了混,我得被我们辉爷撕成片片。

    你他妈咒你姜哥呢?姜铎嘴角往上挑,眼角笑出深痕,佯怒着教训冯旌海,

    你再说我神经病我抽死你!我爸妈还好好的我能犯什么混?

    说到这,姜铎顿了顿,低头藏着脸张大嘴狠劲的咬了一口苹果,轻声说

    何况小涛说了,等房子装修好散了味儿,让我给他留着门。

    第143章 掩藏

    丽州没有风, 辖区内平均海拔比源州高了近500米,夜间气温要低3到5度。

    深夜10点多, 拗不过自己被赶回临潭老家的宋之田叔叔发来短信, 说他已经回到县城,见到了姜明远。

    并特意强调说老姜血压高、心火旺、思子心切、郁结成疾, 状态十分不好,和王志鹏、老黑等人一起审王瑞的时候差点没被气得口吐二两血当场昏厥过去,让自己这个做儿子的要是好的差不多了,就赶紧回临潭尽尽孝, 别老赖在丽州。

    看到这,姜铎笑笑放下手机, 心道我信了老姜能有那么脆弱才见鬼了呢

    明明从一开始,把自己玩得最惨的就是他老姜。

    八年前,他老早就发觉自己和小涛偷摸早恋的事情,却一直闷不吭声, 直到三两叔家一场大火小涛失踪以后,眼睁睁看着自己丢了魂甚至突发耳聋听力丧失, 他冷眼漠视,从不劝解或安慰,那会儿的自己不过才十来岁屁大一点的高中生,却饱尝剜心般觅而不得的绝望和痛苦,而他就坐在旁边, 喝茶看戏。

    还有四年前, 小涛因为忧心他的安危而冒险辗转回国, 可他倒好,继续闷不吭声不说还伙同省厅缉毒局侦查处的余知检,搞出这么个封堵漏勺计划,眼睁睁看着小涛进入金三角打=黑=拳=查线索,游荡在那种恶鬼横行稍稍行差踏错一点点就会万劫不复的地方。

    而明知道自己还在没头苍蝇一样违规进入公安专网查找小涛的下落,他却继续翘着脚坐在办公桌前,神色如常的端茶杯看戏。

    然后就是前几个月,他老人家更是玩了一把大的,把源鹤、临潭的老伙计们逗弄了个遍。明明第一个时间就发觉王瑞从许久湖老家带回来的照片有问题,他却还是闷不吭声,看着临潭公安因为他吵吵嚷嚷乱成一团,他则躲在禁闭室里喝茶看戏,观察众人的神色摸排线索锁定嫌疑人。

    如果要说他真的郁结成疾,也绝对不会是因为自己,只会因为魏源。

    根据张程勉送来的报告内容,魏源录音笔里陈述的每一起案卷,姜明远都承认,并且在审查活动中他还亲自带领梁检察官的监察检察联合调查小组,打开了他办公室精钢粗锁的档案柜柜门,从中取出厚厚一摞年代久远的文书。

    要说心思细腻、目光长远、有大局意识,谁也比不过他临潭缉毒老侦查姜明远。

    直到打开那些案卷,众人才知道,原来姜明远在反向利用平远籍特勤人员魏源摸排线索、化装调查、与毒贩接头控制下交付、清缴毒窝之前,他都向当时的缉毒上级部门汇报过,并且呈批了书面审核材料。

    而魏源所说的那些涉案财物收缴情况,一笔笔一条条,他也让当时的主办案件民警、后勤经手人和分管领导、局领导审批签字,出入库记录完备,清单详尽,去向明确。

    虽然不像当下对执法文书审批要求那么严谨和严格,但放在十多年前的办案环境下,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所以当他把这些审批材料和证据摆出来时,众人心底越发疑虑深重。

    那已埋骨的魏源生前到底是否有罪?

    如果他有罪,那他在录音里陈述的问题,除了八年前导致工作组车祸、洪海被砍手的事件外,其他的都说得模棱两可可以从多个角度理解,然而姜明远的文书证据一摆出来,王瑞的讯问笔录和自述材料一摆出来,他的有罪推论便被推翻甚至可以说被全盘否定。

    如果他无辜,那他所说的暴露地点问题的具体细节又是什么?他身上究竟发生过什么?让他暌违八年依旧无法得到解脱,郁结难消,积压成魔,甚至能驱使他跑到林边疆家旧宅院落里,下跪并自尽

    疑虑至此,众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那个出现在他手腕上的金貔貅,那个唯一没有明确答案的疑点。

    审查姜明远的时候,姜明远先承认定罪魏源的照片确实曾经出现过,就在林边疆家放火案的第二天,自己带队搜捕徐老六租住房的时候,是自己首先在房间床头柜内发现了一张相同影像内容的照片,而当时自己就直接下了定论,这是栽赃嫁祸。

    如果在事发前,林边疆没有邀约自己并把照片出现的来龙去脉告知自己,那么当时第二个因为放火案而被逮捕的涉案人员,肯定是他魏源。

    但十分碰巧的,林边疆恰好在头一天和自己深入详谈了魏源的问题,经过两人共同分析,结合他魏源那一段时间的举动和工作表现,都肯定他已经掉入了别人设下的陷阱里。

    出于信任,也可能出于对特勤人员的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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