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雀 作者:寒潭鸦

    &盲雀——寒潭鸦(135)

    小涛!

    姜铎怒喝了一声,柴刀一愣,刀尖停在了尔扎都惹的脖侧。

    所有人包括老虎牙尔扎都以为这个行事不着四六脑回路清奇的警察终于发完疯了,嚎出一嗓子的意思是准备接着逃命,有屁话回头问,有篓子明天再捅。

    可谁也没想到,他喊完却半点要站起来的样子都没有,而是再一拍陈舸的脸,呲牙咬着电筒绳冲他比了一个二,说:

    就两件事,一是卢隐舟如何策划、操纵和指使徐老六制造林边疆家的12.04火灾案,二是2000年以后,卢隐舟在你们这个走私毒品集团中的主要作用,实际获利,以及他什么时候在哪干过违法犯罪的脏事?五分钟之内给我说清楚一件就行,否则,我就把你捆到岩壁上,让你看着我们逃跑。

    没想到陈舸缓了半天劲,又开始混不吝的嘿然到:小姜警官,你这么问属于诱供逼供,证据非法

    姜铎再抬手肘用鹰嘴骨顶进他的肩窝锁骨处,向下一压,错开骨缝,看着陈舸疼白了一张脸才轻声威吓:非不非法还用你来教我?我要的不是证据,是真相!

    说着他当真从腰带内掏出警绳,寒凉的一眯眼:四分钟,当然不想说或者说你不知道也可以,咱俩立马古德拜!反正赵虎和你,我只要顺利带出去一个就够用了。

    血液凝固,一瞬间陈舸清晰的感觉到张大口却吸不进氧的窒息感,死亡如此之近,近到已经勒紧他即将奔向光缝处的脚踝,让他无力奔逃。

    脑袋嗡鸣思维混乱,又不得不强行回忆并组织语言,陈舸无可奈何又抖抖索索的继续说:

    放火案,主谋是卢隐舟,执行人是许久湖和赵虎,我只负责向他提供他需要的信息和材料。从林边疆进入坝下追查王保昌开始,骆驼就让我找人去盯他家的动静,同时也告诫我让我做好准备,封紧厂里知情人的嘴。

    果然,没过多久,剑潭冶炼厂就因为成为舆论热点而被立案倒查,之后迅速被追责、清算并破产,赶在林边疆回到临潭前,倒闭的工厂已经被骆驼搅和得污脏不堪,我记得在那段时间里冶炼厂人人自危,都在忧心厂子倒闭后上哪儿去奔钱程,手里沾过毒的更是统统闭紧嘴,生怕被揪出问题丢了岗位介绍机会或遣散费不说,还要去吃牢饭。

    而我在厂子倒闭前就按照骆驼的指示去了边境疏通关系,帮他打通岩盘留在缅北的阻滞关节,所以骆驼和许久湖是怎么安排的徐老六,我并不知情,但林边疆家的房屋结构、煤炉烟道结构和出入人员情况,以及你父亲所属的临潭公安局相关工作组信息,确实是我找人弄出来并告知骆驼的。

    那你为什么说魏源没有主动参与却功不可没?

    料到他要问这个,陈舸皱起眉认真的想了想才回答:因为他向骆驼透露了地点。

    卢隐舟之所以能够准确掌握林边疆等人在坝下的行动轨迹,唆使王保昌提前制造车祸策划暗杀,并留后手单独安排许久湖到事故地点附近搞伏击,全靠魏源提前透露出的行动组活动地点。以及之后纵火案发生前,临潭警队的一些内部调整和工作动向,据说也是通过魏源,才传到了卢隐舟耳朵里的。

    但说他没有主动参与,其实是我的臆测,因为他要真是我们这一边的,那让他活着可比让他当替罪羊折给警方要更有用处得多,骆驼可是从来不做亏本买卖的。

    可魏源根本屁事没有。

    姜铎急声打断他并质问:既没被骆驼抹杀也没被警方怀疑,就好好的守在我爸旁边伺机而动,这回不是正好,先给我下毒再往我爸身上泼脏水,让他被隔离审查,这不正中你们的下怀?!

    小姜警官,我再说一次,三个月前许久湖一出事,我和卢隐舟就没联系了,他最近的动向和意图我真的不清楚。

    陈舸有些恼的向前一挣,继续解释说:

    但是我说八年前骆驼的主要目标还包括魏源,是有证据的。因为徐老六的小儿子是我让许久湖带到了果敢老街,他脖子上的金貔貅,也是我亲手交给了卢隐舟,当时我就知道他要用这个做文章,让魏源抵罪,坐实你父亲他们临潭警队一直在追查的内鬼,给他们一个结论。

    可是后来为什么会一点动静也没有,我也很奇怪,我甚至还追问过卢隐舟,他的回答却是静观其变,结果就一直静观其变到了今天。

    听到这里,姜铎的眉头紧紧皱起,满心忧虑、更恐惧。

    一是疑惑,八年前的卢隐舟会是这样大而化之的人么?精心布局的镇被围进死地,着子无气,他也能无动于衷?二是深思,八年后的魏源如果真如陈舸所说,从来就没和他们一伙,甚至对立,那他下毒的动机究竟是什么?三是恐惧,深入骨髓的恐惧,假如楔进临潭的毒铁钉真不是他魏源,那就说明警方的视线已经再一次被误导,危险依旧深埋在老姜旁边。

    想到这,姜铎疑虑深重甚至有些许希冀的抬眼瞅了瞅陈舸,希望能洞穿他说谎的神色,但似乎到了这种时候,他也没有隐瞒或偏颇的必要,只得低叹一声再抬手拍拍他:

    2000年以后的卢隐舟,参与过哪些违法犯罪活动?从中得利多少?

    闻言陈舸突然大笑两声,扶了扶眼睛再顺势抵紧额头捂住脸,抖着肩膀反问姜铎。

    小姜警官,你见过谁好不容易洗干净手又跑回去搅合粪水的?浸泡过恶臭的人有些会比常人更不能容忍那种味道,卢隐舟虽然和我一样从小泡在毒缸里,但是他从来不沾毒,剑潭厂倒闭以后,他更是跟我们这条线彻底撇清了关系。

    姜铎皱紧眉再往前一压,面目狰狞的逼迫道:

    你是真不想活了是吧?他没关系他哪来的钱帮你解决国内的麻烦?他不沾毒他跑到境外策划侵吞岩盘的势力,控制制毒工厂货源,还让你参股管理?他不搅合粪水,他却把你们这些渣滓都摁得牢牢的帮他看场子挣钱卖命?

    你!赵虎,徐兴荣,还有给我下毒的,搞我猎杀令的,哪一个和他没关系?

    没想到听完这些陈舸却也不慌张,依旧收不住笑的说:

    小姜警官,你不是说证据合不合法你心里有数么?我都能肯定缅方抓获的制毒厂工人口供里只招认过许久湖是小老板,我是大老板,因为他们都不知道,真正拿大头得利的,还有一个卢隐舟,更何况在国内?就你说的那些人,除了我,还真没有人敢说卢隐舟参与过犯罪活动,他连红灯都不会闯,他清白得很。不信你问问赵虎,今天以前,他有没有听说过卢隐舟三个字?

    甚至连这几年出现在缅北代号为骆驼的掮客,也和他卢隐舟没关系。

    闻声一愣,这一句是不知何时走到旁边的林逆涛说出来的,姜铎狐疑抬头,就见林逆涛已经弯腰拽住陈舸的胳膊,把人提起来,再搡了他一把示意他赶紧滚,又轻轻扶到自己的腋下,搀紧自己再拉扯着并步往前奔。

    四分钟到了,等我们出去再审。

    姜铎闭嘴,边走边看着林逆涛。

    他的眼角红了,脚步快却踉跄,与没了支撑只得自己拖着腿一高一低往前奔的瘸腿老虎牙擦肩而过时,甚至没有偏脸去看他。

    但他是压抑的,正偾张起十分的理智与气力去强压怒火,神经紧绷到断裂临界,杀意碰撞翻滚,让他正扶着自己的手控制不住的痉挛颤栗。

    无力承载心内莫大的悲恸,他的小涛正经历磨折痛苦,起因却是自己。

    骆驼在缅北有代理人,在金三角有代理人,在越南也有代理人,甚至在国内,在警队和政府,照样有他的门路。

    八年前,我就怀疑过卢隐舟,因为只有他似乎与各方都有牵连,心机深人脉广,明明只游离于案件核心外,却总能看见他的影子。但越是深入查证案卷资料,我却越觉得他嫌疑小,直到几个月前我们在石猴子山的时候,老黑叔提醒了我,我又开始觉得不对劲,我甚至重新去翻阅以前的案卷,甚至偷偷跑到他办公室里往他座机听筒安装窃听器,甚至跟踪过他,我有那么多机会!有那么多次机会!

    说到这里他的牙齿已经发出猛烈咬合的喀喀声,理智被蒙蔽,颤栗到全身,形如恶鬼。

    小涛!姜铎赶紧抬手一把捂住林逆涛的后脑勺,忍住腹侧的剧痛,将他的脸摁到自己脖侧颈窝,用力撑住,抵紧,咬牙问他:

    难道你真想杀人吗?

    身体密合的片刻,心智慢慢清明,林逆涛贴过去抓紧时间抬手怀抱住姜铎的腰,不管不顾愤力勒紧,用牙磨着他坚硬又满是汗臭的颈侧皮肤,轻咬了一口,从合拢的心口残缺处汲取前行的力量,很快便抬起头,赤红双眼咬牙道:

    我能忍,所有事情都等出去再说,但是姜晓堂,不管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让我知道真相,但你记好了,我绝对不会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第135章 埋伏

    丽州, 博水村, 铁烙山采石场。

    乌幕浓云,潮湿阴冷, 风夹雨丝吹遍方圆近千米的裸露岩壁、巨型石料堆积场、废石堆和灰黄污脏的泥砂。

    高低起伏的半山坡露天采区,满目灰蒙蒙的泥黄色, 粉末扬尘被雨水压回地面,脏水横流, 到处都是坑洼的泥浆。

    工程车、渣土车和大型作业机械安静的停放在厂区另一侧进口处凹面山壁底下,平日里刺耳轰鸣的切割破碎震荡搅拌声, 这会儿终于停了一停。

    因连日来的阴雨天气工期开的时断时续,工人们不放假, 全都躲在厂区工棚内打扑克抽烟休息,等老天爷脸色好看点再开工吃饭。

    空荡荡的采区场地上,只躲着一个人,身穿一件从脖颈包到大腿根的破旧棉衣,稀疏的棉花里坠满潮气, 抬手掖紧照样不保暖。

    周围全是冰凉的铁件、冰凉的钢管、冰凉的石块,满是锈眼的传送铁架铰链式中继盘底下,林都就猫在里面,觉得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根小时候特别馋的冰棒,也是这么被蹿村卖货的邋遢汉子用厚棉布包着, 放进铁箱子里, 又木又冷。

    青石板凉透了没东西垫着不能坐只能蹲, 雨丝刮脸能直接冻住心脏, 但他却半步都不挪,只蜷身搓手,不停的放到嘴边哈热气,两眼紧盯前方岩伞底下,陡峭的山壁上部一处被山脊棱角掩住的窄长隙口。

    数个小时前,他哥林逆涛就是从那里钻进去的。

    他认为并且也颇得意,从小混到大,愣种他见过不少,但敢这么玩命的也就他哥一个,虽然大雨滂沱,他哥照样敢脱了鞋袜踩着湿滑的圆形传送台护栏钢管轻手轻脚的爬上去,手脚并用攀到铁架尽头的挡棚上面,又敢站在离地近15米高的薄条钢板上观察,还敢猫一样弓背蹲身,奋力弹起来,一步跃跳到近3米开外的岩壁之上。

    但是他抠抓石壁徒手爬进洞时,正雨重风急,场子上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这会儿阴云已经越来越淡了,马上就会有工人走出工棚,跳进大型工程机械操作仓和驾驶室,开始崩山掏底掘石头,到时候机器轰鸣、扬尘四起,想要在悄无声息的把人带出去,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么想着,林都抬手一抹清鼻涕忧心的看了看四周。

    铁烙山采石场范围很大,附近近百亩被烧山掘土,挖得光秃秃的山坡,都属于他们厂区。

    抬眼向下看,目力所及的山壁上就有三处曲折回环的台阶式开采斜坡断面,每一处断面都有上下两个单车道灰土路面操作平台,靠近崖壁脊线一侧,置放着总长百米合金脚手架、云梯、铁丝筛网、金属链条、传送台和中继铁闸操作间,一层一层挂在岩壁上,正被绵密的雨点击出薄雾。

    叮叮当当,从密到疏的敲击声却让人越来越心慌。林都焦急的盯着坡面,终于,岩峰处出现一个异样的黑点,他赶紧蹿站起来举目望过去。

    万幸,出来的是他哥,但看清楚隙口的状况心脏瞬间又被提到喉咙,他哥又在玩命儿。

    被雨水反复冲刷浸润后的岩壁有多滑有多难着力,他们这些山里长大的野伢仔都知道,也就他哥胆子大,还敢斜着脚面仅凭手指抠扒崖壁的缝隙,岩羊一样在半掌宽的石头棱角之间辗转腾挪,慢慢摸索着隙口下方几处坚硬能吃住力的突出石棱,往上面缠绕登山索,在手口并用的系紧末端接扣,甩下一根绳子来。

    林逆涛壁虎一样摸趴了多久,林都的气儿就跟着憋了多久,直到他又轻巧的几个纵跃闪回石缝里面,林都才跟着心脏落地长舒出一口气,

    又生怕错过的盯着等了一会儿,有人探出隙口,正沿着他哥系牢但是长度不够的绳索慢慢往下滑。

    直到看清楚第一个逃出山隙的,林都的瞳孔惊惧一缩脑内空白了片刻,居然是德彪。

    德彪!他居然没死!?

    惊喜的情绪沸腾了血液,刺穿雨雾,两眼紧盯岩壁上正慢慢往下滑的德彪,林都手肘微屈架起拳头,愤懑咬牙,拼命想往前奔跑去接应又拼命提醒自己得留在原地盯梢,专注于山壁上的动静,全然没有察觉有人已经摸到自己身后。

    突然间,右侧肩、肘、腿根三处同时挨了重重一击,有人从身后制住自己的惯用手再向前一贴狠撞了自己的背一下,压掌拖肘的同时,有巨大的冲力往前推搡,让自己重心不稳脚窝向前屈,侧身跪进泥地里。

    反应过来时整只右手已被夹紧到来人的腰腹处,上身被往下摁,力量巨大根本反抗不了,林都一拧眉,迅速思索反制的方法。

    寻常人失去重心都会先反向使劲儿稳重心,被擒住右手都会习惯性的使左手与冲力对抗,但身为暴力抗警惯犯的林都,斗争经验丰富,干脆丢了左手顺势卸力,自废左肩撞向地面在贴地转胯扭腰,拖住背后正蹲身控制自己也跟着往下扑偷袭者,蛇一样拧身拉拽,打着趁来人惊慌脱力的瞬间先脱出自己胳膊的如意算盘。

    草!

    没料到搞偷袭的也是个愣种,眼见石头地面越来越近,帅脸即将撞成饼脸,他居然架手一撑反手一扭,惊骇间依然没有放松对林都右胳膊的钳制,而是一迈腿顶到林都身侧,同时用膝盖撞他的腰,用压制他胳膊的手掌去推他的肩关节。

    千钧一刻,两人一齐砸倒在地上,冯旌海的脸擦着泥巴冲进林都的厚棉衣里,耳侧到脸颊红肿脏污,满鼻子酸臭味儿不说还撞得直冒眼泪花儿。

    怨恨的一咬牙再顶膝吃力一扭,把林都拉拽成侧躺的姿势,冯旌海跪住他的左手赶紧摸手铐,边给他上铐边骂娘:

    小毛贼!还敢跟大爷儿使阴招?溜了大爷我一路你玩的还开心吗?说,你同伙在哪?

    后肩斜方肌、三角肌被抻紧,背手上铐的滋味林都早就习惯了,咬嘴不吭声。

    脸被摁进冰凉的泥地里却火辣辣的一阵疼,这会儿估计已经肿了,他觉得被逮住倒也没什么,跟着他哥早晚都得有这么一天,只是最讨厌的还是半边身子砸进泥浆地,衣服都弄湿了,捂着骨头一时半会儿没得换,容易得风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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