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雀 作者:寒潭鸦

    &盲雀——寒潭鸦(134)

    小姜警官,这里真不是让我招供的好地方,等咱们一起活着出去,我保证绝不隐瞒、绝不说谎、主动配合你们的工作。

    姜铎也笑了,冲他扬了扬手机:

    怎么,怕我诈你口供?看见没,闪光灯闪完那几下就没电关机了,我给咱俩留个影主要是怕万一折在这个鬼地方,我爸妈能找着我最后的影像,也顺便记住你,给你烧点纸。

    说到这,姜铎眉峰一凛,手指用力摁紧他的肩膀,咬牙道,

    但你总不能让我死得不明不白闭不了眼吧?说,魏源和你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陈舸不笑了,逃命赶路本来就累得促喘,这会儿深沉的呼吸了两口,步子慢了一些,语调反而听起来平心静气。

    老乡。

    老乡?姜铎眉头一拧狠拍了他一下,用了十足的力道,一下子就把他拍得往前一趔趄眼镜歪挂在嘴皮上。

    你们平远老乡多了去了!个个都想下毒害我?个个都是我爸的同伙?陈舸,在你们这个涉毒团伙当中他魏源究竟是个什么角色?负责干什么?吃拿过多少?桩桩件件你必须立刻给我交代清楚!还有,上周他往糖盒里放=乌=头=碱=害我的事情,你又知道多少?

    赶在眼镜架滑下鼻梁前陈舸赶紧抬手接住推回去,低着头怨愤的一撇嘴,又不敢回呛,停了一会儿才说

    魏源是我老乡,也是颗棋子,但利用他的人不是我,是你父亲姜明远。

    姜铎一愣,嘴角冷笑眼睛里却迸出火。

    我爸利用魏源给我下毒?他咋不找我妈帮忙呢?你想笑死我?

    小姜警官,你说的下毒这件事,我并不知情,许久湖死后我就只是一个活着多余还碍眼的弃子,骆驼最近的行动计划,怎么可能还会告诉我。

    但是关于魏源,当年骆驼利用源州到坝下这条线挖出虎牙行动组成员信息,并有针对性的开展狙杀和围剿,以及之后顺利炮制了林边疆警官一家的火灾灭门惨案,他魏源,确实功不可没。

    只是,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主动参与,准确的说,他也是骆驼的目标之一。

    因为自从你父亲发现他的户籍背景之后,反而是他一直在利用和我以及骆驼同宗同源的身份便利,混入西南边境的各条涉毒运贩网络之间,帮助你父亲查证我们的运贩毒线索和证据。

    他是我爸的特情?姜铎疑惑,冷哼几声,越说越好笑,那为什么骆驼到最后也没对他动手?是不是因为他早就与骆驼同谋,以徐老六儿子的性命胁迫徐老六,让他到林边疆家放火?

    我说过,所有的事情都不是他主动参与的。陈舸沉声道,

    至于骆驼怎么控制他,怎么从他身上获取情报,我并不知情。

    我只知道,从1989年开始到1999年这十多年间,魏源帮助你父亲打掉了西南一线十数条运贩毒通路,让我们这边不少人和货都折给了警方。特别是邻近的桂省到文州麻栗坡再到国境外越北的那几条通路,那里可是岩老师发家的基石,却因为他魏源,一度让姜明远和林边疆围堵、截流到差点走不下去,岩老师自己大概也没想到,当年他为了留后路指使平远毒枭想方设法放进警队里的人,有朝一日却反过来,帮助警方挖他的墙角。

    挖墙脚?

    听到这句姜铎直接笑出口,

    骆驼不也是挖墙脚专业户吗?你那岩老师我见过,表面看着威风气派,实际上却早就没了从前颐指气使的实力,为什么他这几年只敢龟缩在越南,不就是因为他的好学生骆驼,还有你陈舸,搞连手搞得他连口稀粥都没得喝么?

    陈舸脸色变了变,低下头只顾逃命不置一语,姜铎便继续道:

    怎么,不乐意听?当年实际控制剑潭冶炼厂中转毒品,每年往内陆运贩了那么多的四号,其中最大的受益者不就是他岩盘么?而你被他摁在那个关键位置,又替他赚钱又帮他挡枪,其实你早就想把他拉下马,把赚的都放进自己口袋里了,不是么?

    听见这个,陈舸忽然抬头,看着姜铎:

    小姜警官,92年以前的平远你了解过么?是听你父亲说起过一些只言片语,还是从史料馆里查过一些新闻报道?

    我,骆驼,以及他魏源,我们都是文州人,在与越北一山跨两境的边境线上长大,那里与源州相距不过600多公里,距离省城连400公里都不到,但与没有遭受战火侵袭的地方相比,就是两个世界。

    混乱,打小我们所面对的就是永无休止的争斗与混乱。我们流淌宗族血液,身负涉罪背景,一进入你们的社会,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就是一粒该剔除的渣滓。我们学到的善恶从来都不是你们那一套善恶,更不会像你们那么虚伪。否则,剑潭冶炼厂也不会倒的那么快,我也不会舒舒服服的在国内逍遥八年,直到今天,才等到你们来找我算账。

    第134章 迷障

    山隙里, 手电光变成丈量生命的直尺, 照向远处一点灰尘似的亮斑。众人一路追赶,队尾的陈舸却裹藏于光源背后, 只与浓黑并行。

    边疾走边回忆, 没有时间让他深思自嚼并控制情绪避重就轻,回忆里的情境通过呼吸促缓、语调升降和步幅张弛准确的传递出来,有疑虑,有焦躁,更有愤恨,但姜铎听得最清楚的,却是他在表达他行为的正当性, 无论挣钱、贩毒或杀人,都在他预设的价值认知范畴内,他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说白了就是个三观不正的聪明人,细节处有涵养, 大德行却长歪了。

    其实陈舸吧啦吧啦一大堆的时候姜铎就没怎么认真听内容, 他本来就失血体虚脑袋昏沉,反应有点慢,再遇上爱说歪理的岩老师教出来的碎嘴子陈主任, 越发觉得绕来绕去没个重点, 特别招人烦。

    可显然躲在矿坑里憋坏了的陈舸这会儿正倾诉欲旺盛,推了推眼镜, 继续向姜铎阐释着:

    是人都有欲望, 我们不过是直面欲望罢了, 你说我和骆驼联手的原因是因为钱,也对,也不对,其实我们最主要还是为了安全。

    见识过你们纠集全省之力搞出那场惨烈的平远街战役,我和骆驼早就被吓破了胆。严打整治的80天里,有那么多我良善的血亲最后却被武装围剿,成为你们口中的犯案累累、罪大恶极,成为你们战役取胜时归集战果表功授奖的数据,时至今日,我却连他们一份完整的名册都查不清楚,盖棺定论、盖棺定论果然是谁能帮别人盖棺材,谁才能给人定论。

    所以身处国内,我和骆驼只想和气生财,但国境外的岩老师就可以无所顾忌大胆捞钱,我们都怕被他连累,只好让他走的尽量远一点

    说到这,陈舸累得直喘力不从心的调息换气,又嗤嗤自嘲两声,姜铎用电筒光呛他,见他居然还眉头轻蹙满脸愁苦,不禁又好气又好笑。

    说得这么煽情,要不是老子全面研究过80年代的卷宗档案和影像资料,还真就信了他的邪。更觉得怕是这岩壁都厚不过他的脸皮,20多年前他的老家就开始成团伙的武装贩毒暴力抗法,渐渐让所有公权力职能瘫痪,私刑泛滥,气焰嚣张,毒枪赌黑市三不管的名头全国瞩目,怎么到他陈舸嘴里,却通通变成良善?他可真有脸。

    但掰正他价值观教他做人是监狱的事情,姜铎只得忍着恶心拣重点问:

    所以你们干脆化整为零,分化岩盘的集团势力,在边境培养掮客代理人,不沾手国内的运贩毒犯罪活动只抽水钱?

    没错。陈舸回答,边走边回忆:

    背靠剑潭冶炼厂的毒品贩运中继站,是岩老师一手带起来的,当时缅北过境西南有7成的货走了这条线。这么一个显眼招摇的涉毒集团,从生铁铸模里那些特意留出来用于藏毒的空洞,到装货、到过磅、到运输,再到三不五时被扔进垃圾焚烧炉的尼龙袋,以及一靠近就能闻见的肉焦味。厂子里近千号人,再瞎也会有一些察觉的、隐约知道内情的,甚至动了心思参与进来的,而当时所有人只知道,主谋是我,跟着我能发财。

    但我和骆驼从一开始就觉得,在国内这么搞风险太大,积重难返,轻舟才好掉头。所以那时候就算骆驼不动手,从你父亲化装进入我们厂区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弃厂逃跑另谋生路的准备,只不过后来正赶巧的,骆驼觉得那是个机会。

    知晓内情并参与运贩毒的工人?姜铎眉头一竖打断他,从他话里切入继续追问重点:都有谁?

    陈舸含笑顿了顿,满脸上钩了的表情,看着姜铎

    80年代,国内什么东西最泛滥,也最暴利,你不会不知道吧?西南几个省份几乎大一点的部门班组都成立过戒毒学习班,吸毒的比抽烟的都多。

    说到这,陈舸放鱼钩一样停顿了一下,吊足姜铎的胃口才继续说

    我是1987年被分配到厂里的,剑潭冶炼厂1981年建厂,前身叫做小潭山钢铁厂,厂子成立没多久就有人利用运输车从边境倒腾一些珍贵的板材、药材、野味到国内倒卖,直到后来开始流行起那些让人着迷的东西,只要有人冒险夹带一趟,哪怕只是点散碎的,也能顶工人们大半年的收入。

    所以,小姜警官,知情人很多,足够你们源州警方重新翻案追责,但这会儿我肯定不会告诉你,只要你保证我的生命安全,等咱们回到临潭,我就是你的第一人证。

    额边跳起两股青筋,姜铎火冒三丈。一把掐住陈舸的后脖颈往岩壁上一甩,扑过去用胳膊肘压砸在他肩上,在用强烈的光源直刺得他瞳孔骤然缩小,慌忙甩头躲避。

    八百年前就倒闭的破厂,我他妈去翻个屁的案!我看你胆子没被吓破,是被脏钱撑大了挤着脑门了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还敢要挟我?再给我绕来绕去废一句话,我他妈现在就埋了你。告诉你,我现在就想知道你是谁?以前干过什么?

    哈?被砸进坚硬的石缝里连骨头都在抖,陈舸没反应过来直愣愣的疑惑:我是陈舸?

    不对!我再问一次,你到底是谁?

    陈舸啊被突然犯了神经病的年轻警察控制住,陈舸又疼又懵,满是哭腔的再次辩白。我真是陈舸。

    不对!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姜铎踩着他的鞋尖往前威逼,电筒就快往他眼睛上盖出一个椭圆章,凶狠发难:想清楚了再告诉我,你他妈到底是谁?以前干过什么?

    眼前一片模糊,夜叉一样青面獠牙的警察还在往下使蛮劲,陈舸大汗淋漓,浑身疼到酥,干脆眼一闭几乎是豁出去般喊出来:

    我是陈舸!原剑潭冶炼厂运输部主任,1993年开始利用冶炼厂运输车从边境走私毒品=海=洛=因入境,最多的一次是96年5月份,我伙同驾驶员赵虎、押车师傅史金来利用百淮州拉矿石原料的大货车水箱,藏匿了近200公斤麻栗坡成色最好的双狮地球牌进入国境内,再利用生铁产品运输线的便利向沿海城市分销,仅那一次,我个人就从中得利300万元人民币。其他还有还有我记不清了。

    不对!姜铎灌力往前一顶把他往岩石壁里塞,冲着他的耳孔大喝

    你是陈舸、麻宇还是麻三宇?是剑潭冶炼厂还是景腊橡胶园?你到底是普通工人,还是毒贩。

    有突出坚硬的石头棱角抵住骨缝,隔着衣服磨烂皮肉,陈舸绝望的大喊

    我是毒贩!我叫麻三宇,我是贩毒的,剑潭冶炼厂倒闭后,我就成了景腊橡胶园的割胶工人麻宇,我一直靠运贩毒赚钱,负责联络缅北工厂和国内的下线。

    联络?姜铎再一推,只听见喀啦几声,是被压得掉了渣的细小沙砾滚落到地上。可缅北制毒工厂里怎么有人指认说你才是老板?就那家位置在石猴子山盘山道上行,进入佤邦地界900米处的佤山化工原料厂。

    参股!参股!陈舸疼痛更惊惧地大声叫嚷着,希望能让肩上那只轧钢冲床一样的手肘能够稍微轻一些。

    我只是参股,骆驼才是大老板,所有厂子都是岩盘早些年就和缅北民地武兵头和官员谈好价的,都建在深山里,最后却让骆驼伙同他们果敢的掮客一起给吞了。

    气喘吁吁的嚷嚷完,山隙里还在回响吞了!这句尾音,顿了一会儿,肩上那只铁凿子终于慢慢松开。

    陈舸浑身脱力,胸口剧烈起伏着,背靠山壁往下滑眼睛疼得直流泪,又不敢用满是泥灰的手去揉。

    听到了想要的,姜铎同样站立在陈舸身前深沉的调息,队伍早就停下了,纷纷回头把电筒光照到他俩周围浓黑不见影的地方,笔直的光束聚拢到一起,像是架起了刀跺。

    只耽误了片刻,可他们连片刻都耽误不得,姜铎却仍旧没有要继续走的意思,而是抬眼瞟了瞟前方山隙尽头已经有车轴大小的光缝,又悄摸看了看正站定并随时会冲过来帮自己的林逆涛,眼底难掩心疼不忍的流光,再咬牙定神,最后又重新注目回已经半死的陈舸身上,上前蹲身扶住他往下耷的肩膀,用牙咬住手电筒吊绳抬手拍了拍他的脸,轻声质问:

    这就对了,陈主任,现在麻烦你再跟我说说,骆驼是谁?

    额间有汗却浑身冰冷,原本已经跑得发热的肢体这会儿也被吓没了温度。陈舸可以肯定这个神经病警察就是在质证,可他完全不明白在这种鬼地方,他不逃跑反倒停下来质个什么狗屁的证?!能有什么用?

    虚脱且僵直无力,陈舸哆嗦着两条腿,眼镜架又卡到嘴皮上,想抬手却抬不起来了,还是姜铎帮他重新扶正,半晌才心如死灰的说:

    小姜警官,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骆驼原名卢隐舟,从来没有改过名字。早些年是省专科医院的心理咨询师,剑潭厂出事那年,他就辞了工作考进源州卫生系统,现任副处,主管你们源鹤市的传染病管控预防和心理疾病康复工作,他的资料你们到人事局组织部去查,祖上八辈子都记在档案里,但半真半假,至于他背后的那些势力,我根本说不清楚。

    山隙内安静极了,静到姜铎几乎可以听见林逆涛皮肤里鼓噪的血液被火烧起来的声音,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有人同样被推到了岩壁一侧,被人紧紧的逼迫摁压着,只是与自己不同,突然发难的林逆涛手里还架起了刀。

    你们隐瞒了我什么?!瞒了我什么?!

    尔扎都惹不吭声不辩解,只悄摸顶肘垂胯卸力,消解掉一些柴刀盛怒下的力量,虽然疑惑那小子为什么非要赶在这一刻捅破真相,但他心里并不怨恨,毕竟决定向柴刀隐瞒关键时间点,并把重新印制的放火案卷宗交给他的那一刻起,注定有朝一日,自己必须面对并承接这样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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