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风华录 作者:夭桃子

    &京城风华录——夭桃子(16)

    妇人看着许风华,又看了一眼木板上的鱼,亲切地对许风华道,这鱼可新鲜了,方才天未破晓前我家堂客就摸着冷水去捉了鱼。你看,这鱼啊卖得好,就只剩下这一条了!

    妇人抬眼瞧着许风华有些动容,又道,公子请放心,这鱼吃来保准新鲜,肉质白嫩肥美,你看,这么一大块鱼肚。妇人怕许风华不放心,直接拍了拍鱼肚,大咧咧地把鱼递到许风华面前。

    鱼差点塞到许风华嘴里,许风华忙往后一退,撞到了一个人身上,还不小心踩了身后人一脚,他吓了一跳,即刻转身低着头道不是。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我的步靴被你踩脏了,你要怎么赔啊?

    许风华低着头看着黑色步靴上多出来的白印,顺口道,赔他一抬头,见到谢墨那双弯得似狐狸似的眼睛,接道,赔你妹!

    谢墨懒得回他,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毁掉他谦谦君子的儒雅温润形象。他饶开许风华,直接问妇人道,这鱼我买了!

    说罢,便从袖中掏了一两银子。

    妇人笑眯眯地接过银子,眼睛直勾勾地望着谢墨的袖口,神态扭捏,欲言又止,终于还是不好意思地开了口,道,公子,还差四两银子!

    谢墨不可思议地看着妇人。

    往日许风华与他同住时,经常嘴刁想要吃鱼,他怕水,从不敢下水捉鱼,只能天一亮就下山赶着早市给许风华买鱼。

    他没少买过鱼,也熟知鱼该值几钱,最低是五文,最高是七文钱,总归不超过一两银子,而今这位妇人却卖五两银子,他见也未见过如此贵的鱼。打眼一瞧,这鱼似乎只是肚子鼓了点,其余的倒与平常的鱼无异。

    许风华见他谢墨僵立在那,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道,喂,你不会是没钱吧!没钱还与本王争鱼!

    眼下谢墨也顾不得多少,话都说出口了总不好收回,况且这是在这么多人面前,怎么着也不能丢了面子才是。

    反正四两银子,他又不缺,权当是做了个顺水人情。

    这番思想着,谢墨便掏了银子买下了鱼。

    冥七还在一家酒馆里与许风清喝着小酒,聊着闲话。谢墨则跟在许风华身后买了许多物事,只要合眼缘且是许风华看上的,也不管用得着用不着,谢墨都要掏出银子第一个买。

    两人就像杠上了似的,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只管一个劲地疯狂地买。

    早市的每个铺子都让两人光顾了一遍,哪个小商看见两人都会像看到财神降临般眼睛一亮。

    直到袖子中被买的东西塞得满满当当,再也装不下后,两人也累的喘不过气,这才停止了一场不动刀枪全靠银两的斗争。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冥七和许风清待着的酒馆。许风华筋疲力尽道,谢墨,怎么买个东西还和考科举一样需得问籍贯?

    谢墨自己斟了一杯清酒,对,而且那些东西都较他地贵上许多。

    冥七嗔道,贵还买那么多?

    许风华与谢墨低头喝着酒沉默不语。

    听得冥七嘿嘿一笑,撩起胡子又道,有没有买些东西来孝敬师父?

    谢墨想着自己也用不上这么多,也不想在听到他的师父抱怨他忘恩负义,放下酒杯,从袖中随便掏了个东西递给冥七。

    冥七拿着小盒子端详了许久,咂了咂嘴,看样子十分满意,一手摸着自己的胡子,一手小心翼翼地摸着小盒子上精致的纹路。

    这个盒子看起来挺好看。徒儿,这里装了什么?

    谢墨摇了摇头,他只管掏了银子拿上东西就走,哪管得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不过看这个盒子这么小巧玲珑,他倒也挺好奇里面会装些什么。

    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冥七慢慢打开盒子,一股清香扑鼻,待冥七看清盒子中的东西后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冥七问道,这个该是送给你心上人的吧?冥七象征性地瞄了一眼许风华。

    谢墨不解,何意?他看着盒子,想着当时老板好像也像他师父一样笑得很奇怪,还说什么包你舒爽,重振雄风,他也没理会铺子老板的话,径直就走了。

    谢墨再次回味了一番老板的话,只觉大有深意。但他还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冥七见他像是真的不知道,冲他招了招手,在他耳边道,这是夫妻行房事时为怕另一方受疼

    谢墨听得连带着耳朵根子都红得一塌糊涂,忙喝了一口酒消消气,他记得当时许风华还和他抢着买,难不成他知道里面装的什么。

    他看向许风华,果然见许风华一脸戏谑地看着他,是你要买的,与本王无关。

    谢墨一把抢过冥七手中的盒子,又重新拿了一个盒子给冥七,这个给你。

    冥七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又是一股淡淡的清香绕鼻,不过,这次却是胭脂。

    冥七嫌弃地合上盖子,你给师父送胭脂是看师父老了不好看了么?

    谢墨也不敢再从袖子中掏盒子了,万一下次又掏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可就尴尬了。

    胭脂多好,就送给师父了。

    冥七哭丧着脸,你嫌弃为师老,为师不开心了。

    谢墨深知他的师父一向喜欢装年少,都值知命之年了还一直把自己当少年。他也未再管冥七,起身对许风华和许风清道,去找客栈吧!三人难得一致,都点头赞同,独留冥七一人坐在酒馆里继续卖惨。

    找了许久,许风华已经累得汗流浃背了,他抬袖擦了一把汗珠,喘着气道,怎么这里一间客栈也没有?

    许风清靠在许风华肩上,有气无力道,忘了告诉你们了,此处并没有客栈,我从先帝陵墓回来路过此地的时候就发现了。因为此地说穷也不穷,但绝对称不上富裕。

    谢墨听到最后一句话,疑惑道,何出此言?

    许风清回答道,这里的人以勤俭为荣,靠双手养家。这生意一向做得是风生水起,可是近些年来天雨年年都有,百姓们的粮食都来不及收就被水淹了。有些商家囤积居奇,时机一到便高价售出,但安泰城的百姓耕商结合,靠商业赚得的银两还足够买粮。

    但久而久之,这商家的粮却已经供售不够了。百姓只能闹着官府上奏赈灾一事,官府被闹得不行,只能向朝廷上奏。后来,粮是拨下来了,只是官府想多赚一些银子,就提高了粮价。这提高的粮价,却比黑心商家的粮价还高,百姓们想要多得些粮食,就得想尽办法多赚银子。

    但是,城内有明文规定,私人不得乱抬高物价,只有在官府规定下方可适当做些提高。

    而百姓就从这律法中钻了空子,在本城不能提高物价,说明这律法只是针对本城,虽然本城内人人皆知此法,但外城人却不知晓此事,只要普遍提高物价,就不会惹人生疑。

    各个商贩不谋而合,便一致对外提高了几倍物价。

    许风华问道,那么官府就没有人管吗?

    许风清轻叹了口气,官府为多赚银子,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谢墨方才领悟,原来竟是有这因由在其中。

    许风华在京城从未担心过粮食问题,玉盘珍羞只管享用,他也不知这粮食到底是怎么来的,以前的他完全不知晓原来自己是在和百姓夺口粮。生在皇宫中的他们,自以为比百姓尊贵得多,可到头来还不是吃百姓的粮食。这番想来,倒真是惭愧。

    这么说来,许风华便着实要承担这一份责任了。怎么说,根源还在朝廷,须得肃正风气。可眼下之急,却是该落在如何解决安泰城饥荒一事,否则单纯只靠官府高价发粮,根本撑不了几日。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还是好高兴,表白编编,表白项羽,表白小天使,表白小乔,表白后羿,给你们一个小心心,么么啾

    emmm我去打王者了,有人约么

    第25章 借宿

    既然找不到客栈, 那我们如今该住哪?我住的地方倒是离这有些远。许风清在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坐下, 提出了目前最需要解决的问题。

    许风清所住的地方离先皇陵墓较近, 但位置相对于城坊而言则有些偏远。而他们如今便身处坊间,若要赶到许风清所住的地方, 只怕是天色都要晚了。

    况且若是住在那里, 买东西也多有不便,得需费些精力赶着好长的路才能到坊间。晚上蚊虫又多,嗡嗡作响直吵得人心烦。

    如此费心费力, 倒不如直接住在此处。

    冥七一拍胸口,这好办呀, 我知道该住哪。

    许风清的目光投向冥七,眼里充满了希冀。谢墨和许风华则有些犹豫, 一般来说, 按着他师父的行事风格,要想靠谱点还真有些悬。

    冥七看到他们两人似乎是一点也不信他,也打消了故弄玄虚装作高深莫测的念头,直接吹着小胡子气呼呼地环胸解释道,住哪不是住啊?咱们为何不随便寻一处人家住下?

    许风华果真摇了摇头, 更加加深了心中对冥七办事不靠谱的想法。他问道, 是白住吗?

    这句话同样也是谢墨想问的, 谢墨的眼光也投向冥七。

    冥七觉得自己此刻正受着道德和良心的审问,虽然他确实想白住。

    可如果说出口,这两个人一定会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无论他怎么说,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要他付银子才能住。

    既然这样, 还不如此刻就随着他们,也免得之后两人在他耳边叨叨着不住地劝他。

    怎么能是白住呢?当然得给银子了。冥七摸了一把胡子心虚道。

    听到付银子,许风华和谢墨才终于肯善罢甘休,不再紧紧地盯着冥七,而是互相交换了眼神,一致点头认同。

    四人一路找着人家,走过用来分隔坊市的烟柳桥,他们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小村庄。

    村庄环河而布,河岸边蜿蜒曲折,村舍也便依着河岸而落。站在烟柳桥上望去,小河俨然就像丝带般缠绕,而村舍则如镶在丝带边上的珍珠般点点分布,疏疏落落。

    他们进了村庄,许风华轻轻敲了敲左排第一间屋舍的门。

    过了半晌,门处才有了细微的响声,原来是门被打开了一条缝。许风华看见门缝间一只眼睛滴哩咕喽转了又转,似在细细观察着他们。

    像是发现了他们无有什么威胁般,门微微半开,从门内探出一只女人的头来。

    女人面色不善,一双丹凤眼,眼尾微微上挑,浓眉横对,透着一股子戾气,看样子很难接触。

    女人看见他们松了口气,抚了抚胸口,自语道,吓死老娘了,还以为官府又来征税。女人面色又一变,一脸谨慎时刻提防着他们,道,你们来干什么?

    见身旁的谢墨冥七等人无一开口,许风华硬着头皮走上前,端庄大方有礼度的一笑,一副翩翩世家好公子样,大娘,此地没有客栈,我们想在这里住上几日,银

    话还未说完,女人就不耐烦道,你看看你们,有手有脚,为何不去挣些银两再去找个地方建屋子?再说了,你们这么多人,我家没有那么多口粮,也没有再能克扣的税钱,养不起你们这些大富大贵之人!

    语毕,不待几人开口辩解,门就啪嗒一声被锁得严严实实,直接将四人拒之门外。

    人家已经拒绝得很清楚明了了,他们不好再厚着脸皮强求,只得把脸皮暂且放在袖中,去找下一家。

    走到第二家门口,许风华见仍旧无人愿意上前敲门。

    该上前敲门的又是他。

    他又轻了轻敲了敲门。门依旧只留下一条缝,缝中露着一只毫无光彩眼里无神的眼睛,他们站在门口静静地接受审视,直至门被彻底敞开。门内站了一个瘦骨如柴的老人,粗布短衣,蓬头垢面。

    老人柱着拐杖,拐杖上一只雀鸟栩栩如生,像是随时要离开拐杖飞入空中。老人佝偻着腰,颤巍巍道,几位公子有何事啊?

    声音如含在蚌壳的沙砾般粗糙沙哑。

    许风华和颜悦色,回答道,老伯伯,我们几人路过此地,未见到客栈,便想在这住上几日。老伯放心,我们会付银两的。

    老人不作丝毫犹豫,便冲他们招着手邀他们进屋。

    待四人全都进屋后,老人关了门,在前面带着路。

    几人面面相觑,谢墨和许风华心照不宣地上前扶着老人。

    老人重重地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其实我并不是想要你们的银两,只是希望你们能在她娘摆摊回来之前多陪陪那个孩子。老人伸出枯瘦的手指了指正蹲在花草边抱着一条黑狗自言自语的男孩子。

    老人说话许是太过费力,耸动着肩膀咳嗽了几声。许风华轻拍着老人的背,帮他缓缓气,听着老人又道,我啊,老了,陪不了他了,但我不想看着他孤单下去,他娘也没有空抽身陪他,我想恳请你们,多陪陪他,银两我可以不要。

    许风华心里一酸,想他年幼时,因体弱多病,众兄弟都不大喜欢和他玩,见到他都是远而避之,唯恐避之不及,惹了病疾。但只有许风清还与他粘在一起,整日去殿里找他玩。许风清不怕被传染,但他的母妃萧贵人怕,萧贵人苦心积虑地以温习功课为由将许风清困在殿中,不允许任何人去找许风清。

    许风华觉得自己连累了许风清,也干脆不再去找他,他自己也怕把病疾染给许风清。

    那段日子,先帝有政务在身不得脱身,无法陪他,母妃又忙着争风吃醋,顾不上他。殿中的宫女也碍着他皇子的身份不敢与他说话,他便一人孤孤零零凄凄惨惨地待在殿中自言自语,看花草虫鱼飞禽走兽。

    到后来,一十五岁时,他去了谢墨那里治病,回宫后正值皇上要选太子之际,一向与他不多说一句话的许风齐骤然间对他热络了起来,有人与自己说话,许风华当然乐意,也不去想那些人的目的何在。

    而许风齐一主动,其他皇子也都纷纷开始和他交好起来。那个时候殿内都被那些皇兄皇弟们的礼物塞满了,许风华自然是开心至极,但他更开心的是,自己一醒来就有宫女通报说是有皇弟来找他玩了。

    想来自己话多的毛病估摸着多是年幼时憋出来的。

    许风华安慰他道,老伯放心,我们几个兄弟都很喜欢和孩子玩,有我们在他绝对不会孤单,我拍胸脯向您保证。但银两我们会定期给您。

    老伯摆摆手进了屋,不用了,我也快用不着了,淮儿他有他娘照顾,这银两,你们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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