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万死陛下万受 作者:俞夙汐

    &臣万死陛下万受——俞夙汐(78)

    郎君!郎君!耳畔似有人不断轻唤。

    是何人?恍惚抬眸张令其!

    他身后,尚立着一人:那一身似雪白衣当即令迷离之人神志倏忽一清:分别数月,虽瘦削孱弱更为过分,然那一如既往的如玉温润,却不容他错辨。

    越凌!

    想不到日夜企盼的重逢,却是在此情此境下。。。

    久坐腿已麻木,试了几回,才摇晃着站起身。

    那人在原处,静观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不发,只是目光中的悲凉一眼即可看穿。

    她入京,是为寻你。。。相对静默良久,却不知为何凭空出这一言。

    越凌似一震,垂眸悄藏住眼底的黯色。

    南宫霁似全无察觉,依旧喋喋自语:她的心思,我本当早料知。。。但我稍加上心,事便定然不至此!又茫然一叹,音色尽显凄惶,难道果真是天意?终究你我身侧之人,皆难免下场凄凉。。。

    越凌抬眸,面上浅露一丝难言的苦涩,欲言,却还止。

    庭中,重归沉寂。

    不知何时,远远似飘来一声呼唤。

    南宫霁霎惊,抬眸四顾:缘何这声音竟如此熟悉?转看那人,当下惊诧之色也显露无疑。

    倏忽醒转过,拔腿便欲向外去,然抢在他之前,一道熟悉的身影已扑至跟前,不容分说,一头扎进怀中,声声哭唤着大哥。

    璧月,果真是璧月!她尚无恙!那,此前客栈中那两罹难者又是何人?

    璧月受了惊吓,一时泣不成声,再看去一身上下也已湿透,似方由水中捞出一般。南宫霁只得先将她宽慰下,又着了人带她前去换衣梳洗。

    原张放午间又细审店小二得知,当日璧月一行,乃是三人一同入住,然而最终只在房中寻得两具尸骸,且经清点核对,当日入住客栈的客人确是少了一个,因而即刻派人在四遭搜寻。

    好在结果未令他失望:未出一个时辰,便在距客栈不远的河中寻到了正呼救的璧月,且还拿住了两个追杀她的男子!只是到当下,两人犯尚是一言不发,拒不招供。

    再说经了一番安抚劝慰,璧月终是平定了心绪,乃将前因后果道出。

    原说她与兰歌千里迢迢由蜀中入梁,本是一路顺遂,不过大半月已抵郑州。这日宿于白沙镇上一家客栈,半夜忽闻呼救之声,开门去看,竟是两彪形大汉欲强行掳走一弱女子!

    兰歌出手去救,孰料那二人功夫了得,一番打斗后,兰歌竟处于了下风。而那二人步步紧逼,看去竟要置人于死地。

    璧月正情急,岂料那遭劫女子不知由何处摸出一匕首,趁人不备刺入其中一歹人的后背!另一歹人见状,出手更为狠厉。慌乱下,那女子又与兰歌合力,侥幸将之刺杀。而此时,客栈中已有人出来观望,偏是不知前情后果,只将她三人作了杀人元凶,纵然她三人舌灿莲花却也不能分辩,只得连夜匆匆逃离。

    好在白沙镇距汴梁只余几十里地,恰那被救女子也正要奔赴京城去,且宽慰她二人无须忧心,一应事到了京中皆可迎刃而解。遂一行三人马不停蹄赶往汴梁。到了京中发现并未有缉拿她三人的榜文,才是松下口气。

    在京中暂为安顿下,那被救女子才终于道出内情:

    她姓金,均州人氏。

    均州城有一豪富曾家,为富不仁,鱼肉乡里,百姓虽多有不平,却无奈他与官府长时勾结,虽恶贯满盈,却无人能奈他何。

    数月前,金家因宅地之事与曾家交恶,曾家竟派人将金父打伤至死,事后只交出一家奴顶罪,官府竟也照此草草结案。金家诸子不服,欲上告,却不料那一晚,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将金府烧成了废墟,一府之人皆罹难。

    因金氏已出嫁,才逃过一劫。只是其心知此定为曾家所为,怎能甘心?经了数月明察暗访,虽于纵火一案依旧无眉目,却阴差阳错,寻得了曾家贩卖私盐的证据。孰料曾家对此已有察觉,竟先反诬金氏夫家贩卖私酒,窜通州衙拿她满门下狱!好在她听闻风声,早一步逃离。而曾家与州衙派出的追兵也随即而来,对她穷追不舍,定要置之于死地,以绝后患!

    再说三人到了京中,因负命案在身,璧月与兰歌不敢贸然露面,金氏便独自往大理寺鸣冤,以为只要案情查明,便可还她二人公道。

    岂知天有不测风云!

    金氏行走于街市上时,竟教一匹疯马撞倒,送回客栈,一日夜后才醒,已起不得身,却道出一隐情:疯马之事,恐是有人暗下毒手,换而言之,曾家与州衙的追兵,已至京中!

    璧月与兰歌闻此,方寸大乱。兰歌急去寻李琦,却又扑空,三人再无他策,只得连日闭门不出。

    可惜纵然这般,依旧未能逃过大劫!

    那一夜,歹人们不知以何法在她三人的饮食中下了迷药,好在璧月与兰歌胃口欠佳,所食甚少,不过略觉昏沉。

    到半夜火起时,金氏已然昏迷不醒。二人无法,只得顾自逃命,却发觉门已教钉住。兰歌急中生智,以帷帐衾褥等物结成长条,自三楼窗中将璧月放下,但可惜彼时火势已大,她自己或因中迷药与气力用尽之故,未能逃出。

    而歹人如此大费周章,缘由实也不难猜,不过故布疑阵,欲教人以为此为意外,以免开封府追查。

    再说璧月虽侥幸逃出生天,却已如惊弓之鸟,生怕再受追杀,因是不敢停留,趁着夜色仓促逃离。在一偏僻处躲藏到天亮,欲往府衙求救,却又怕出去便教歹人发觉,因而踌躇不下。直到午间,实是饥寒交迫,思来这般下去也是撑不长久,才犯险出来。然而未走多远便遇了险,为歹人紧追之下,慌不择路跳入河中。幸不远处的衙役听闻呼救声赶来,才化险为夷。

    当下听闻兰歌已罹难,璧月大恸,然人死不能复生,当下之急自然是要彻查此案,还她公道。金氏受伤后,曾将随身所携之证物交于璧月保管,此刻她还带在身上,自然是为一利。只是真相未大白之前,璧月依旧是为郑州府通缉的杀人疑犯,当收监候审!

    方才逃过大劫,却又要受牢狱之苦,璧月怎能情愿,哭求大哥相救。南宫霁百般不忍,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以乞求的目光望向那人。。。

    听闻噩耗匆匆赶来,不曾想历这一番起落,越凌当下果真不知是喜是忧。倒是病体已有些难支,也不忍见璧月受苦,遂略微沉吟后,乃命将之看管于悠然居,不许随意外出,待到案结才可回蜀。

    张放自然是顺水推舟,即刻领旨。

    事既罢,御驾便欲回宫。

    直到此刻,璧月尚如梦方醒:林渊,甚么布商、草芥。。。皆是谎言!他,竟是。。。也是,寻常人,哪能得大哥那般上心!

    林渊!

    那人的身影已到门前,璧月终未能压住内心的不甘,唤出了那两字。

    那人脚步一顿,似为震动。

    璧月心一横,便要追上去,却教南宫霁一把拉回。。。

    目送那人远去,南宫霁强压下满心不舍与凄楚,转对璧月,冷色开口:你记住,这世上,从未有过林渊此人!从前没有,今后也没有。你那一意执念,是时当放下了!黄粱一梦,本不可期!

    璧月怔愣片刻,掩面而泣。

    秋雨连绵,数日不绝,天色又清凉几分。

    李琦终于回到京中。

    灵堂凄清,南宫霁代璧月,又上了一炷香,谢过兰歌舍命相救之恩。转对李琦,南宫霁却难消愧疚,到底不是因了璧月,兰歌不至惨死。

    郡主既无恙,兰歌在天之灵,也可得安慰。辛劳加之哀恸,李琦面上与音中,皆带疲意。

    只是这份宽宏,令南宫霁惭愧更甚,当下竟是一揖:璧月鲁莽无知,闯此大祸,连累无辜,实也有我教训看管不严之过,今日我且代她赔过不是,待来日此案了结,再带她前来灵前上香赔罪,以慰兰歌在天之灵!

    李琦摇头:殿下言重了,郡主纵然任性些,然而此事,只能怪那些纵火行凶者,怎能怪到郡主?再说来,死生有命,或许,此皆是天意罢。。。倒是听说大理寺尚在彻查此案,不知进展如何,郡主的罪名,可能洗刷?

    南宫霁道:此案牵连甚广,审结尚需时日,不过曾家已承认派人追杀金氏,只要查明当日白沙镇客栈中那两死者是他派出的刺客,璧月便自可脱罪。

    李琦颔首:那便好!略一沉吟,又道:那兰歌。。。

    南宫霁忙道:此事我已向大理寺说明,纵然身死,然清白者自当得还清名。

    李琦这才放下心,转身轻一叹:这般,我便待她清名得复,再送她归去罢。

    南宫霁诧异:归去?表哥是要送兰歌回蜀么?

    李琦摇头:叶落归根,当初是我将她由吐蕃带出,如今也当由我送她回去。只有将她安置在至亲身侧,我才放心。

    南宫霁恻然无语。

    李琦却回身望向他:此案不日将结,且郡主婚期已近,殿下,可要及时带她返蜀。

    南宫霁一怔,竟迟疑。

    李琦蹙眉:殿下,难道另有打算?

    南宫霁转眸似沉吟,思来事到如今,对李琦,实无须再隐瞒甚么,遂轻叹一声,道:近时听闻今上身子不甚好,我想留在京中,待他痊愈再言。

    李琦听闻此,竟一改先前的温文,厉声斥他糊涂,道:莫说殿下此回私自入京本该当何罪,便说如今圣躬不豫,后事已是及难料!国本未定,便不论其他,万一豫王得势,殿下,可仔细思量过后果?

    南宫霁面色顿变,似也起了恼意,一拂袖道:表哥说远了!他不过是小恙,怎就牵涉到国本?况且豫王。。。

    话音未落,却教李琦一把攥住衣袖,力道之大,竟令前人生生倒退了一步:殿下醒醒罢,莫自欺欺人了。京中早盛传天子卧病不起,难道是空穴来风?宫中已收养了宗室子,今上本值壮年,若非急于立储,何须如此?

    心似猛然教人重锤了一下,南宫霁呆若木鸡:本是常理,他怎会不知?故作糊涂,只是不敢深思。。。天人永隔,生死别离,此情,若终只得成追忆,则纵然教他南宫霁坐享天下,又有何义?

    前事我有负于他,这一回,我不欲再弃他而去。无论后果如何,我皆无悔。

    终是千山万里,不如你一笑风轻!

    李琦再望向其人时,见他已是面色如常,只目光乃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秋雨淅沥的黄昏,南宫霁独在窗下出神。时日如梭,离蜀时尚蝉声未歇,然眼下,身上这一袭薄衫却已难抵秋寒。李琦偏选在此时西去吐蕃,到时当正值雪地冰天,着实教人几分忧心。苦寒难御,君此一去,惟愿无恙。

    大哥,可歇下了么?门外,传来璧月小心翼翼的询问声。

    进来罢。南宫霁也正有话要与她说。

    门轻教推开,璧月端着一小碗缓步入内。将碗置于桌上,回身笑道:我新做了碗羹汤,大哥尝尝。

    南宫霁依言端碗尝了口,道:略微咸了些,然而较之昨日,已是甚好。

    璧月闻言,却似得了褒奖般,满面欣喜。

    南宫霁一声轻叹:你若早这般,当初也少受爹爹与杜娘子多少责罚。

    璧月一嗔,面色但显几分失落,转背过身去。今日她一身素色,虽清雅,然如何看,与她却总有几分不相称。

    南宫霁遂道:前案已了,兰歌的在天之灵当得告慰,且表哥昨日已送她回去吐蕃,因而这身素衣,也是时可换下了,自无人会苛责于你。

    璧月摇了摇头:兰歌因我而死,我惟以此法悼她。。。实则,穿久了,倒觉这身素色并无不好,况且。。。声音渐低下,似又撩起愁绪,然只须臾,却又回身嗔笑:大哥总盯着我这身衣裳作甚?纵然前案已了,难道当下已无他事可令大哥操心了么?

    南宫霁微微一笑:自然有!事既了,你,也当回蜀完婚了。

    旋即,一声沉闷的倒地声入耳是璧月不小心碰倒了凳子。

    南宫霁转过眸去,故作平淡:回去罢,趁事尚可补救。大婚在即,爹爹不会责罚你。

    走到这一步,大哥以为,我还能回头么?璧月冷然。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何况,命你回蜀,乃是上意!你不可抗旨!方才张放前来,便是转达上谕,事已了,他兄妹当即刻返蜀,不可耽延!

    抗旨二字,着实令璧月一震,然下一刻,却是凄笑出声:抗旨?也罢,我就是抗旨了,倒要看他能奈我何!

    南宫霁无奈:你是蜀中郡主,这般,难免连累蜀中与爹爹。

    璧月一怔,似有所犹豫。凝眉思忖良久,却一跺脚:事已至此,我还有何面目回去?再言之,要我嫁给韩钧,不如教我死了的好!既然今日,木已成舟,我便横下此心,死也要死在汴梁!大哥便莫管我了,但回去禀告爹爹,璧月闯下大祸,请爹爹降罪,将璧月贬作庶民,驱逐出宫!这般,今后无论事出如何,便皆连累不到蜀中了。

    果真是冤孽,南宫霁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兄妹竟会同恋上一人,且心意之坚定,也是如出一辙!无可奈何,惟一声长叹:然你当知,今上对你并无意,何况你已教许配韩家,入宫乃是绝无可能?若不归蜀,便只能独自浪迹,那等艰辛与孤苦,并非你一弱女子能受!

    璧月无言以对。

    南宫霁面上显了几丝疲色,揉着眉心: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歇息罢。明日打点下,这两日便归蜀。

    璧月怔呆片刻,木然转身向外走去。

    南宫霁终于缓出一口气,却殊不知,这颗心,实是放下过早。

    夜色深寂,榻上之人却转侧不能入梦。不知何时,正渐恍惚,几声不轻不重的叩门声偏又不合时宜传来。懵懂坐起。门外,是通儿的声音:璧月半夜三更独自外出,李老汉但觉诧异,忙命通儿前来回禀。

    无风,静谧的湖面,完好映着一轮弦月的轮廓,引人遐思。湖边,璧月已徘徊一阵,终于驻足,凝望湖上出神。

    璧月!身后传来的呼唤,令伫立之人一惊,即刻却又上前几步,临水而立。

    璧月,你要作甚?南宫霁有些惊慌。

    大哥莫问了,小妹自欺欺人,做了许多荒唐事,实是无颜再活在世上,大哥便当成全了小妹罢!

    荒唐!有何难事,定须一死才可了结?且说你这般,怎对得起当初舍命相救的兰歌?

    璧月啜泣起:小妹实是不愿屈意嫁入韩府。。。如今已是走投无路,惟有一死可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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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臣万死陛下万受——俞夙汐(7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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