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嘉年 作者:左篱

    &[三国]嘉年——左篱(189)

    哪想这话不偏不倚正落入孙尚香耳中。她可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直接一把揪过此人的领子:你骂谁软蛋呢?!

    可不就是你这如意郎君?!军中之人吃软不吃硬,被孙尚香这么一拽,此人彻底抛开了情面,陆伯言一没领过兵,二没打过仗,要不是主公想把你嫁给他,凭什么年纪轻轻一书生能接替子明当江东的大都督?!我说他靠女人,错了吗?!

    你!

    郡主莫冲动!见孙尚香马上就要和这将军动起手,陆逊忙亲自上前阻拦。孙尚香停了几秒,终究还是不情不愿的放下拳头,松开了这人的衣领。

    见孙尚香收了手,陆逊心中暗舒一口气,轻飘飘看了眼冲突的另一方,又看向众人:诸位,话既说到这份上,那不妨坦言。逊知道,诸位心中或有疑惑,或有怨气,质疑逊凭何能担得起这大都督一职,逊也一直诚惶诚恐,唯恐力又不及。但是他忽然话锋一转,温和的眉眼霎时凌厉起来,主上既已立逊为大都督,就说明逊虽不才,亦有尺寸可称,逊又怎敢妄自菲薄,辜负主公后望。诸位荷国重恩,逢此举兴大业之际,正当谨守军令,各任其事,何能在此喧闹,争一时之气?!说着,他又特意看向先前带头之人,至于方才之语市虽无虎,三人成虎,逊虽不知这传言从何而起,但无论真假,宋将军,莫非在你眼中,主公会是将私人恩情置于国家大事之上的人吗?你今日,究竟是在质疑逊,还是别有用心,质疑主上?!

    最后一句,可谓是诛心之论。被单独点到之人后背一僵,意却仍有不平:巧言令色,我争不过你这书生。你就直说了吧,万一盟约不成,荆西又丢了,你能怎么办?!

    出征之前,逊早向主公立下军令状。若安东中郎将有何闪失,亦或者让刘备重新据有荆西,逊愿以死谢罪。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诸将纵使还心有不平,也只能各自散去。那带头之人离开前,孙尚香还不忘狠狠瞪了他一眼,后者刚想发怒,却先被其他人半劝半拉出了屋子。

    你刚才为什么要拦着我。孙尚香仍是愤愤不平,那人那样说你,不如让我和他打一架,替你出气!

    宋谦将军当年跟着你大哥只带百余人,就攻破了黄祖的营寨。他对你,已经是收着脾气了。

    那又怎么样,我还打赢过我哥呢!说虽如此,孙尚香面带讪讪,显然是知道那次胜利有多大水分,而且我就看不惯他们倚老卖老欺负你的样子。要不是我跟来荆州替你镇场子,还不知道这群人会怎么欺负你呢!

    是是,逊多谢郡主庇护之恩。陆逊连声附和,又玩笑着作了个揖,总算引得佳人舒展秀眉,消了怒气。

    还有,我明明年长于你,也不知道那嫁娶传言到底从哪出来的,真是莫名其妙!

    仅是一月而已。

    大一月也是大!孙尚香佯嗔了一眼,我要嫁,就要嫁能打得过我的盖世英雄!否则,我宁可一辈子不嫁人,不去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当个威震天下的女将军多好!

    要是条件只是能打过你,人其实挺多的。

    陆伯言!

    好好。陆逊笑着摆手,算逊失言,还请郡主息怒息怒,恕罪恕罪。

    你别得意,我也听到条传言。孙尚香又凑上前,眼中写满了得意,那次我听二哥说,他打算替阿茹向你说亲。到时候,我可就是你长辈了。

    阿茹?

    就是我大哥的女儿啊,我记得你见过的。

    听到此,陆逊微蹙起眉。今日之事,于孙尚香眼中,是资历年岁之争,一群老将自持功劳,自不愿屈尊听从一黄口小儿。但若有更眼尖的人就会发现,随陆逊来到夷陵的不仅都是老将,还都是孙策的旧将。这些人虽然忠心,但用着并不顺手,因此孙权有心借此机会压一压他们的脾气。而自己若能做到这一点,便也能立住威望,彻底填补吕蒙病重后留下的权力真空。

    可倘若与此同时,孙权又有心让他娶孙策之女为妻,虽说也有可能是为了巩固孙氏与江东大族的关系,可陆逊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嘛,不过我倒也理解他们为什么不服气,因为我也搞不明白。绕了一圈,孙尚香将话题拉回当下,咱们兵多粮多,干嘛还要和刘备客气。要是当日安乐谷我跟着去了,我就一剑杀了刘备,哪还用现在在这里干耗着。

    你真是成日大大杀杀杀的。陆逊无奈叹口气,既而耐心为孙尚香解释道,一是那时刘玄德的态度还未可知,若他诚心与江东结盟,就不必起此干戈。二则是曹操在荆北虎视眈眈,我们打赢刘备并不难,但要是在那之后,曹操执意要我们归还荆州,江东与曹军,必还有一场硬战。主公之意,是让逊尽量减少战损,以备来日。

    孙尚香点点头。她在江东也有所耳闻,自当初在荆州船舸被焚烧一空后,足足攒了几年的税赋才重建出今日江东水军的规模,为此,民间甚至对孙权都有了些穷兵黩武的怨言。浪费在刘备这儿,的确太过可惜。

    她撑头想了想,却又觉得不对劲:可刘备现在在外面养精蓄锐,我们要是和他开战,不更不容易打赢吗?

    闻言,陆逊不禁轻挑起唇角。他将荆州的地图摊开放到案上,又招呼孙尚香坐过来:你看,这是秭归到猇亭一代的地形图,刘备正是在此地安营。

    孙尚香抬眼看去,见陆逊手指所指之处山丘低谷,树林繁茂,地形尤为复杂,顿觉脑中灵光微动,却又难以道明。犹豫片刻,她试探着开口:这种地形,埋设伏兵倒是不错,可如果是安营布阵,是不是不太好?

    有何不好?

    兵书上说,包原隰阻险而为军者,为敌所禽,而这猇亭一带,岂不就是

    没错,正是如此。

    那你还力劝刘备在此结营

    于此一带连营七百里,既有利于刘将军寻找散落的部将,又便于他打探诸葛先生的下落,逊不过是善意提醒了一下。

    陆逊依旧笑容温和,孙尚香却莫名觉得背上一阵发寒。等回江东后,她一定要好好和阿茹说道说道,这所谓不善兵的书生,是有多么的不善兵。

    下一秒,她却又兴奋了起来。刚才的对话意味着,结盟讲和都是障眼法,陆逊早在安乐谷时就把陷阱布下,而如今,猛兽显然也已踏入其中,一切只待收网。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兵?我给你当先锋!

    不急。陆逊慢慢呷了一口茶,最少,还要再等五日。

    等什么?

    等风。

    建安十三年冬,孙刘联盟借东风之力,火烧曹操百万大军。凭此一战,曹军束手,天下三分之局自此达成。

    而今夜,同样在荆州,同样是东风,吹得格外的急。

    刘备站在山崖之上向远方眺望。此时,乌云遮月,星稀气寒,他目光所能及之处,除了零星几点的灯火,更多的是沉郁的黑暗,如深渊般在沉默中狰狞。呼啸寒风似乎在空中打了旋,随即便更加凛冽袭来,掠过他花白的鬓间。他低头看着掌心中泛着银光的利剑,和赤壁那夜一样,在这东风的怒吼中,手中的长剑正呜呜长鸣,催促着他长擂战鼓,浴血击战。

    不行,现在尚不是时候。

    锦囊中联孙抗刘四字突然迸入脑海,刘备猛得惊觉,将剑插回剑鞘。

    毫无疑问,他是想打仗的。激昂的战鼓,震耳的吼声,滚烫的鲜血,只有这些深入骨髓的刺激,才能把他从冗长阴郁的胡思乱想中捞出来,让他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尚有些价值。可只要他理智尚存,他就会记得诸葛亮为了他至今生死不明,他就不能因一己喜怒,陷所有人于险境。

    除非,江东先向他发难。

    如果江东先派兵来攻,那么他之后做的一切,都可以说是顺势而为。实际上,当黄权和张南传回首战告捷的消息时,他甚至巴不得江东早些沉不住气。这样,他也就不用再在这里维持这虚伪又恶心的盟约。奈何江东今日的大都督陆逊,似乎真的因为从未掌兵,对刘备一连的试探不仅毫无指责,反而嘘寒问暖,谦卑有佳,让他纵使有心挑错,也始终寻不到机会。

    还是要先找到孔明。

    他微是沉吟,最后望了一眼漆黑如渊的平野,转身向大营走去。

    却是刚走到大营门口,听马蹄作响。刚刚赶回大营的士兵翻身下马,将背上遍体鳞伤之人扶到刘备面前。

    看清伤者样貌,刘备瞳孔陡然缩进。

    他认得这个人。将军傅彤,当日与诸葛亮一同被逼入漳谷。

    主公!主公!不顾军医的阻拦,浑身是血的傅彤紧抓住刘备的衣角,挣扎着从怀中掏出一物,这是军师嘱托末将定要交给主公的信,请主公定要定要为军师报仇

    递到刘备手中的是一片残缺的衣布,上面血迹斑斑,但字迹依稀可见。虽不过十几字且极为潦草,但刘备一眼就认出,这就是诸葛亮的笔迹:

    江东明托盟约,实连曹贼,万不可信,切记切记!

    主公莫要着急,现在情况未明,或许

    刘备挥手止住程畿的话。他蹲下身,平视向傅彤的眼睛:傅将军,孤知你伤重,但仍要劳烦你片刻。孤要听到所有的事。

    傅彤用力点点头。他身受重伤却日夜兼程,正是为早日将军情告知刘备,此时让他休息他也不会依从:走出漳谷后,我们遇到了江东的军队。当时,江东的主将说愿代表孙权与益州结盟,军师虽不信,奈何敌众我寡,还是被江东劫持入城。开始几天,江东的确对我们优待有佳,哪想到五天前,他们突然举兵来攻。我军将士意料不及,死伤惨重,军师军师

    军师如何?

    兵情一起,城中大乱,军师借此机会骑马与我军汇合,将此信交予末将。之后敌军围攻,军师中箭坠马,跌入火海,我等想去营救,军师却叱令继续前进。最后,只剩下我一人说到痛处,傅彤目色赤红,铁血将军竟落下泪来。突然,他神色狰狞,生生呕出一大口血,仰倒在地。

    快扶将军去帐中诊治。程畿忙吩咐士兵扶傅彤去军帐。随后,他又看向自听完傅彤的话,一直沉默着的刘备。斟酌片刻,他小心翼翼开口道:军师素来多智机警,怎会轻易丧命于江东宵小之手。况且傅将军也只是看到中箭坠马,未必没有转机。畿以为,既然有了方向,不如先派人去打探消息,再向江东去信质问,待确定情势后再有所行动。

    程畿话音落下良久,刘备仍没有说话。方才傅彤呕血,刘备正在近前,避无可避,血溅的满脸都是。虽然早有士兵递上布绢,刘备却没有接,他只是维持着那下蹲的姿势,像一尊被世事折磨许久的石雕,除了满身伤痕与对痛苦的麻木,他一无所有。

    血顺着脸颊,一滴一滴,渗入泥土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终于听到刘备沙哑的声音:

    孔明又不是神仙,中箭坠马,跌入火海就算是神仙,又能有什么转机。

    主公程畿还想出言安慰,却实在言无可言。的确,那样的场面,就算是身经百战的老将都难逃一劫,更何况是诸葛亮。哀痛之余,他心头渐渐涌起一阵恐惧,既因为失去了诸葛亮,军力必然大减;也因为刘备此时的不见丝毫波澜的面容,不是出于对局势理智把握的冷静,而是站在悬崖边上的绝望。

    主将如此,一旦和江东开战,怎么可能打赢?

    通令全军,整装备马,半个时辰后攻城。

    主公,军营设在茂林之中,只是半个时辰,实在不足以通传全军。况且逼至急处,程畿忽然脑中灵光一现,忙道,况且,军师的第三个锦囊还未打开。主公不如先看过锦囊内容再做决断!

    最后一句话终于让刘备有所触动。他缓缓站起身,从怀中拿出最后一个锦囊。帛上字迹方正雅致,与另一手中血迹斑斑的残布,明明同出自一人之手,却是生死相隔:

    亮愿主公永不必见此帛书。然军情多变,江东但有异动,无论亮彼时是否在侧,请主公立即避战西归,子龙将在白帝城接应。人心叵测,悲喜无常,忍常人之不能忍者,方可立不世之功。万望主公以汉室天下为重,暂忍悲恨,图谋后起。亮叩首再拜。

    军师果然料到了今日的情形。随刘备读完帛上内容,程畿心中大喜,主公,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就依军师所言,退军白帝,与赵将军汇合之后,再

    报!程畿话未说外,有飞骑进营禀报,一刻钟前,有一屯江东兵袭击山下军营,现已被击退。

    程畿暗知不妙,嘴上却不得不再劝:天下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主公,江东颇有欲盖弥彰之意,此时我军更应该依军师所言,稳妥行事啊。

    季然,这是孤的军符。刘备沉声道,拿着他,替孤传令各军,半个时辰后进攻夷陵。之后,你想回白帝也罢,想离开也好,孤不怪你。

    见有东西抛过来,程畿下意识去接,等真握到手里,才反应过来刘备说了什么,原先的担忧与焦急瞬间全化作了气怒:主公真以为畿之所言,皆是因贪生怕死?!好,好!他猛得把军符往地上一摔,我程季然在刘璋治下为官数十年,在益州田宅具备,若不是因主公,何必舍子去家来此兵戈之地!既然主公如此说,好,那今日畿便舍命相从,共讨吴贼!

    我等也愿随主公死战,为军师报仇!这边的冲突早引得其余将士侧目。他们在得知诸葛亮死于江东的奸计后,各个早已义愤填膺,却因程畿一再劝说刘备退兵不敢出声。此时见程畿改了口,立刻出声应和,求战之声竟一传十,十传百,遍满整个军营,响彻川林山谷。

    自然,这异响也传到了探子耳中。借着夜色,他们灵巧的躲过蜀军的哨兵,回军中复命。

    猎人已在此蛰伏良久。

    诸君前谓逊空损兵耳,其实不然。无此,何以诱敌之怒,为我所用。夜风中,陆逊双眸炯炯,灿如星光,今势已成。破敌之机,正在当下!

    火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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