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道门都欠我一个人情(修真) 作者:骑鲸南去

    &全道门都欠我一个人情(修真)——骑鲸南去

    继续疲于奔命地逃亡吗?

    丁酉费尽千辛万苦,抓去道门众人,想必不会单纯杀人泄愤。

    至少身份贵重的如故和三钗可保性命无虞。

    要想救他们,唯一之法,是打开遗世之门,让师父他们进入。

    问题是,外界之人,不知道封闭的遗世方位在何处。

    而失落遗世中的他们,伤者过多,如故须与魔道搏命,修为大大虚耗。

    何况,即使是全盛时期,如故的修为也还未到破碎空间、打破遗世的地步。

    韩兢也做不到。

    但是,他可以退而求其次,告知外界之人遗世的方位。

    韩兢不知自己在炼入太上忘情道时出了何等差错,然而如今,唯有将错就错。

    否则,凭他现在的修为,连传递消息也不可能完成。

    韩兢寻到了一处荒漠恶土,于白草黄沙间找到一处死地,沉寂心思,凝神静气,继续往那极端之境炼入,一层一层,忘情绝欲,倍增修为。

    从这一日起,日夜变换、时间流逝,对韩兢来说已没了意义。

    如故杀丁酉座下之徒何止千余,他虽可保命,然而遭囚多上一日,必多一日苦楚。

    而那人会因此心痛。

    韩兢觉得奇怪,他自己都无法体会情绪的变化了,竟还会担心旁人是否心痛。

    在恶风遍地的沙海之中,韩兢送走了百余轮明月。

    直至某日,他再启双眼。

    心间是从未有过的旷阔,也是从未有过的荒芜。

    韩兢不及自怜,调运灵息,双掌结印,穷尽全身之力,按于地面,焕出卓然灵光!

    然而,他所修的太上忘情,穷尽催动灵力的巨大损耗,让他猛然栽倒在地,攥紧一捧滚热的黄沙,好缓过心头的一阵剧痛。

    四人结伴蹴鞠的场景,在他记忆中淡了,转作一片淡淡的灰白。

    这件事仍存于他的记忆中,但是于他而言,没有意义了。

    好在,现在的韩兢已不在乎疼痛。

    休息过后,韩兢再聚灵力,狠狠击于地面。

    隔一个时辰,青光每闪一次,他的魂魄便要燃烧一次,撕裂一次。

    对着月色和话本流泪的少年,没有了。

    替常伯宁挽起头发的心情,淡忘了。

    他的七情是薪,六欲是火。

    每催动一次灵力,发出一次信号,他的心原便在燎原烈火之下,愈加荒芜。

    直至气力耗尽,再无可复,韩兢才缓缓倒靠于地,仰望天空。

    恰巧,此时正值遗世深夜,冰轮高悬于天,与他默默对视。

    可韩兢的双眼,平静宛如万古冰湖,平平无漪。

    一点深蓝在他眼中缓慢晕开,化作长夜中的一枚冷星。

    他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明,眼前景物皆失其色,似与天之道相连,脑中唯存平衡之理。

    韩兢静静地想,这便是自己要求的大道吗。

    他不清楚,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这种感觉。

    这只是天命,是天道加之于身的责任。

    遗世之门,终究是被逍遥君一剑荡开。

    众人得救,可韩兢没有再回去。

    因为没有必要。

    可是,指月君来了遗世,为了找他。

    经此波折,指月君与逍遥君先后入圣,随时可能飞升。

    然指月君不肯放弃徒弟,天雷加身,亦要来寻。

    指月君臂搭拂尘,天雷地火萦绕于身,神情依然不改分毫,行在遗世长街之上,如入无人之境。

    韩兢坐在不远处的一处屋宇上,脚蹬青瓦,望着绛衣纷飞的师父。

    他已不是师父需要的徒儿,不是丹阳峰需要的人。

    若他回归,师父把丹阳峰交他统领,以他如今心性,又会将丹阳峰引向何方呢?

    不如不归,徒增伤感。

    长街之上的指月君忽有所感,回首望向韩兢所在之地。

    然而那处空空荡荡,唯余萧萧之风掠过。

    指月君转身,目带黯然,继续向前行去。

    而运起灵力、隐匿了身形的韩兢,也再度在屋顶上出现。

    他抬起手来,抚摸着胸口刻着丹阳峰的位置。

    沾染了心头血气的十几字,仿佛是刻入了他的心脉之中。

    韩兢情动心动时,再无任何意绪波澜,余下的只是胸口陈伤牵动起的、真切又刻骨的心痛。

    好在只是肉躯的疼痛而已,很好忍受。

    长街回首那日,是指月君最后一次来到遗世。

    那天之后,指月君携一株桃树飞升上界。

    临行前,他召来道友,托他们若见到自己的徒弟,请转告于他,丹阳峰之门,始终为他而开。

    韩兢听说此事时,指月君已离开此界一月有余。

    他只是抬手按了按胸口位置,缓过那阵心痛后,再无他感。

    道门生乱,魔道衰微,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他不可停歇。

    此时此刻,经历了十二年的忙碌之,竹君子韩兢的世界复归清明。

    他清晰回忆起长街上指月君的回眸一望,回忆起少年时的桃花、蹴鞠、流水浮觞,和垂落在常伯宁唇边的那一缕发。

    以及自己举起唐刀、割过人咽喉的感觉。

    每一刀,皆是清晰可感。

    韩兢颤抖着抬起被罪链锁缚的手来,看向那沾满无形鲜血的掌心,呆滞片刻,嗤笑一声。

    大道啊,你为何不叫我痴迷一生?!

    他骤然咳出一口黑血来,血汇入发中,消匿无踪。

    朝歌山无师台下,常伯宁猛然向前跨出一步。

    这突然的动作吓了罗浮春一跳:师伯?

    荆一雁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注目而来,发现常伯宁直直望着那名将死罪人,紧咬下唇,不禁眉头一挑,心念微动。

    奇怪的是,荆三钗的手也在发颤。

    兄弟二人执手,这细微的变化,荆一雁能可体察。

    他轻声问:小弟,怎么了?

    不知道荆三钗心尖酸涩难言,舌头死死抵着下颚才能稍稍缓解,我不知道我好像认识他,见过他

    荆三钗知道,这人叫做时叔静,是不世门护法之一。

    可无人去问,时叔静又是谁啊?

    时叔静畏罪,当众服毒,道门无不震愕,又深陷方才种种令人心惊的丑事之中,各自怔忡。

    此时,忽闻鹤唳如泣,嘹亮清远异常。

    半空中,一只白鹤展翅,遨转两圈,翩然落在韩兢身侧,担忧地弯下身去,用喙贴上他的侧脸。

    封如故一眼望去,心尖紧缩。

    雪颈、霜毛、红网掌。

    是遗世之中,韩师哥向他提起的那只想要载着师兄下江南的鹤吗?

    韩兢本能地推开它:别别碰他,他的血带毒。

    白鹤却不肯舍下他,轻轻蹭着他的颈侧。

    不韩兢忽然记起一件事,贴着它哑声道,忘记我说过的话别去找他。

    自己曾交代过他,让它在自己死后,去找伯宁。

    但不可以。

    或许如故向伯宁提过,他会将这样一只鹤送给他做礼物。

    若是被伯宁认出了呢?

    他绝不可让伯宁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不可给他一丝一毫的负担,哪怕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可以。

    生前死后,韩兢都不可让常伯宁难过。

    鹤却异常固执,依偎在他身侧,低低哀叫,宛若鸣泣。

    韩兢似是听懂了它的意思,略略提高了声音,可在旁人听来,仍是如同耳语:我不能让他知道不能你

    此鹤同他有数十载的情,过分为他着想。

    韩兢闭了闭眼,颤着手,掐上了它的颈项。

    这十二年残余的冷漠心性,让他立即做出了对自己来说最正确的判断。

    若它不肯听从,那便一了百了,以绝后患。

    鹤却没有挣扎反抗,只以目望之,两眼濛濛,似在垂泪。

    韩兢的手抵在它的颈侧,颤抖了一阵,终是无力垂下。

    时叔静能轻易做得到的事情,韩兢当真是做不到的。

    他将脸向鹤颈贴了一贴,柔声道:去吧。去所有你想去的地方,所有我去不了的地方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当行至趣,苦乐之地,身自当之,无有代者。《无量寿经》

    第140章  琴舍一聚

    白鹤有所预感,扬起颈子, 面朝天际那轮行将消散的白月, 发出一声悲阔长鸣。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袭来。

    韩兢没有惨叫, 没有呻吟, 甚至没有蜷身, 只是痉挛了片刻。

    这一刻之后, 他用手臂撑着青岩, 竟强逼着自己站起了身来。

    封如故望着他,极力克制着伸出手拉他一把的冲动。

    最后, 他终是攥紧双掌, 强咽下舌尖破裂的渗出的一点腥意,背过身去。

    封如故岂会想不到, 韩兢绝口不提他为何变成此副模样,就是在逼自己做出决断,逼自己不留哪怕一丝情面,好取他性命, 护卫大道。

    韩兢用自己的性命,为封如故最后设了一道阳谋:

    身为不世门门主, 他没有立场去救置阖门弟子于危机之中的唐刀客的性命。

    身为朋友, 他不可忘记海净之死是谁一手促成。

    身为昔日之友, 他若唤他一声韩师哥, 从今以后,丹阳峰声名尽毁。

    面对此等局面,封如故该如何选择呢?

    他没有选择。

    就像韩兢先前设下的种种计策, 诱他一步步破开七花之印。

    封如故明知他的目的,却仍是不可控地滑向深渊。

    他的韩师哥,从不玩弄阴诡之计,即使是身坠失情之道,亦是如此。

    韩兢踉跄两步,双脚一前一后,方撑着自己站稳了。

    只看着他的背影,韩兢便明悟了封如故此刻的心境。

    他本想最后叫他一声如故,话至唇边,只化作一个淡淡笑意:多谢门主,允吾全尸。

    言罢,韩兢身体晃了晃,单膝跪地,不知是因濒死难支,还是真心愧悔。

    他膝下的青岩开裂了三分。

    还有

    韩兢声音愈加轻了。

    他不知道封如故能否听到。他已虚弱得发不出声音来。

    于是,韩兢只能对自己说:如故,让你这样为难对不住。

    言罢,韩兢静静低下了头,呼出了肺中的最后一口气。

    宛如一声叹息。

    自知失职的陆护法旁观许久,惴惴上前,探一探他的鼻息,心重重一沉,跪地禀告道:门主,罪人时叔静已然伏诛。

    自始至终,封如故没有回过一次头。

    他独立风中,抬起手,及时抹去唇角溢出的一丝心血,神情如常。

    无人看得出他方才失去了什么。

    凡中牵机毒者,在剧痛折磨下,往往形容扭曲,头尾相牵。

    然而,跪地之人虽是垂首,面上却无多少痛苦,多是解脱之色,身姿更是挺拔。

    生前死后,他皆是一般清索潇然,宛如一把修竹。

    无师台下,常伯宁的目光却停留在了封如故身上。

    他悲哀地想,如故难过了。

    常伯宁指尖敛在袖中,燃起一线灵光,在袖中绘制役万灵咒的阵法。

    或许,他有办法让如故不那么难过。

    或许

    孰料,阵法方成一半,那鹤便张开盈尺的长翅,衔住韩兢魂核,破空长啸一声,展翅而去。

    封如故正悄悄引渡魂核至手中,至少想保住韩兢一线生机,如今骤然失了魂核,他心神大乱,几欲追去。

    然而,那鹤已通灵,行动如电,转瞬间便跃入云层,撞破阴霾沉云。

    云后,一缕金光刺破苍穹。

    残月已消,亡魂被鹤衔走。

    世间天光,终复大亮。

    常伯宁捻了捻袖子,怏怏地垂下了头。

    他清楚如故是难过的,但他却不明白,自己现在是何心绪。

    为平息胸中那点翻涌着的波澜,常伯宁强逼自己转移注意,扬声道:封门主,时叔静的灵犀中所涉,兹事体大,若你信任我等,可否将此物交予道门?我等自会一一审验,明是非、定乾坤。

    道门对唐刀客的万人审判,以他的畏罪自尽作终。

    唐刀客时叔静为何要将道门蠹虫一一剔出,是为着威胁道门,还是为澄道门之风,已无人知晓。

    就像无人知晓他的来处,他的身世,他的故事。

    他是一个巨大的谜团,随风而来,随鹤而逝。

    道门众人呆立当场,各自凄然,各自茫然。

    他们中有些人是当真怀揣大义而来的,谁想,看了一场闹剧,落得一地鸡毛。

    道门,还能够叫他们引之为豪吗?

    若道门众人皆是这样持心不正,横生妄念,道与魔的分别,又在哪里?

    玄极君柳瑜仍失魂落魄地跌坐于地。

    他知晓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样的命运。

    就在一刻钟前,他还在云巅之上,高谈阔论。

    现在,他被扫落尘埃,形如蛆虫,身败名裂。

    大悲、大怒、大怨、大凄,多番情绪冲撞之下,他失了神、丢了魂。

    长右门门徒皆是四顾茫然。

    他们在不知不觉间,随着他们的门主,沾染了一身洗也洗不脱的肮脏恶业。

    任谁都无法接受这样的突变。

    事到临头,年轻的少门主柳元穹发了话:都在这里愣着做什么?回长右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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