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惊鸿 作者:梅花雀

    &笔下惊鸿——梅花雀(22)

    两人应下,仆人将他们带到客院,院子收拾得很干净,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倒是丝毫不见怠慢之处。

    姬府不大,有一样东西却绝不会缺,那便是棋室。

    棋室清幽,竹帘垂下,室内只有棋桌和下棋的人,其中就包括让枫阵等了一天的姬望。

    对面那人落下一子,你让他们等了这么久,就不怕他们生气离开。

    白子随即打断,姬望道,这还不是有人躲躲藏藏,不想让人发现。

    篱燔,你这就说不通了,我躲我的,你可以去见他们,我可没让你留下来陪我。

    我怕你无聊,在院中乱走,碰到不该碰的东西。

    那人反问道,我是那样的人吗?

    是不是,你心里最清楚,姬望轻轻捻起一子,缓缓放下,在将要触到棋盘之时,指尖发力,棋子朝另一个方向飞去。

    那人衣袖一翻,折扇展开,就听一声脆响,棋子落在地上,那人又坐回蒲团。

    姬望又伸向棋篓,在棋盘上落了一子。

    这扇子倒是不错,姬望赞道。

    确实不错,寻常刀剑皆对它无用,若是淬毒,威力更上一层。

    花太傅便是这样教导太子的?

    你又知道,花琼略带无奈。

    他不过是路上见一个小孩好玩,跟他打了个赌,小孩输了,那扇子就归他了。

    花琼又道,既然你连这事都知道,那衡秋的事?

    姬望不答。

    花琼道,你真的没有办法?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的毒已解,但他的命星衰微,能不能恢复神智,就看他的运气了。

    花琼起身,掀起帘子,庭院空寂,夜空澄澈,满天星辉,其中一颗若隐若现,似乎随时都要消失,而在那颗星的旁边,星光照耀,遮掩了周围的星辰。

    在其南方,一颗星辰普照四方,众星拱卫。

    姬望似有所感,与帝王争辉,二者只能存一。

    你是在暗示什么?

    情劫未解,又担下死劫。

    难道无解?

    若只有其中一个,尚有解决之法,二劫同至,会引动更大的劫数。

    这世上还有比死劫更大的劫数?

    死劫不是谁都可以承受,必需两人命格相近,或担受之人的命格达到了某种极点,极富极贵,亦或是极艰极险,若无死劫,枫阵本该是王侯命,王侯对世道的影响仅次于帝王,你能承担他的死劫,是因为你本为极富极贵之命,但又因你本身还有一劫,可能会让你的命格走向另一个极端。

    花琼放下帘子,坐回棋桌对面,以手支脸,笑道,你这是担心我?

    我是怕以后没有对弈之人。

    天下是盘很大的棋。

    可我只看得到眼前的棋盘,姬望落下一子,道,该你了。

    ☆、第 41 章

    深夜,明月隐于云中,微风吹拂,竹帘轻动,茶盏已空,对弈之人也已经离开,却有人还不愿起身离开。

    棋桌之上,黑白两子错综复杂,只需懂棋之人便可知晓刚才的棋局是怎样的惊心动魄。

    门外一条人影挡住满院银辉,来人打了个哈欠,揉着惺忪的睡眼道,你又不睡。

    边说,那人跨进棋室,目光落在棋盘之上,啧啧啧,你竟然会下这种棋。

    你看到了什么?姬望微微侧脸,目光落在少年身上。

    也许是烛光的作用,少年竟觉得这人目光前所未有的温柔,掐了一下腿,少年将脑中奇怪的想法赶走,开口道,攻势凌厉,像一把锋利的剑,但又变化诡谲,像难以猜测的战局,你拿的黑子?

    不是我。

    那就不奇怪了。

    为何?

    你既明白,又为何要问我,真是多此一举,少年说完,动手收拾棋子,动作麻溜,不一会,两个棋盒摆在棋桌上。

    罢了,姬望起身,与少年一同离开棋室。

    姬府的早晨很静,府上仆役皆知姬望的喜好,动作很轻,除了必要之时,也少有出现,客人住在此处,倒是少了很多拘束,极为惬意。

    吃完早饭,枫阵问府中仆役,你们先生何时有空?

    先生说等你们用完早饭便可以找他。

    姬望睡得很晚,但每日醒来的时辰是固定的,而且清晨必会在棋室静思,枫阵来时,见到的便是此景,姬望端坐于棋桌前,听到外边传来的声音,以拂尘指对面的蒲团。

    两人互相对视,枫阵上前,施了一礼,道,请先生指点。

    说指点,就真的是指点,枫阵棋艺一般,平时连颜颐都下不赢,哪会是千花国手的对手,下到后面,兵败如山倒。

    布局尚可,后劲不足。

    枫阵下完,又换颜颐,颜颐比他好一些,但这些差别在姬望面前不值一提,姬望也并没有为难他们,而是像先生引导学生,通过这样的棋局,了解学生擅长之处和不足。

    洞察力不错,可惜布局太烂。

    说到枫阵时,姬望尚且还用委婉的说法,到了颜颐,姬望直接给他打了个烂的标签,这倒激起了他的少年心性,请求再比一局。

    连下三盘,颜颐一盘比一盘输的惨。

    再来,说着,颜颐便想重下一盘。

    再下多少盘都是一样,姬望道。

    没下过如何知道?颜颐不服气。

    事有可为,也有不可为,现在的你绝不是我的对手。

    那将来呢?

    将来你也不会是我的对手,姬望毫不客气道。

    先生这话未免太过自信,现在我虽然无法取胜,但不代表十年后、二十年后依旧如此,颜颐直视姬望,目光是前所未有的锐利。

    你的道不在这里。

    先生这样说,是知道我的道在哪里?颜颐反问。

    你的道自然在你的心中。

    可我看不到,颜颐这话有找茬的成分在,但也有不解,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自然一窍不通。

    道就是你,你想看到你自己?

    这并不一样,我想看到自己,需要的是铜镜,可铜镜不会显现出我的道。

    姬望又问枫阵,你呢?

    我不知道。

    两人被问得迷迷糊糊,走出棋室之时,枫阵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走到半路,这才想来正事,我们是不是有事情没问?

    两人又原路返回,却见有人跟他们同路,枫阵见到那人,心中暗暗吃惊。

    那人见到两人,走上前来打招呼,两位小友怎会在此?

    下棋,枫阵道,上回匆忙,还未请教先生如何称呼。

    是我疏忽了,你们称我道默就好。

    原来是道默先生,枫阵记下名字,又道,先生来此是为了何事?

    也是和小友同样,下棋,道默先生抚须笑道。

    一行人来到棋室,双方谦让一番,道默走上前,枫阵和颜颐便坐在旁边观看。

    道默显然精通此道,姬望这次下的不再是指导棋,两人有来有往,一时看不出输赢。

    过了不知多久,道默扔下手中棋子,道,老夫认输了。

    姬望道,黑子还未输。

    在国手眼中,黑子自然未输,但老夫棋力有限,该放弃时还得放弃。

    姬望听了,也没再反驳。

    待道默走后,姬望又问两人,你们还有何事?

    枫阵将那幅画拿出,问道,先生可见过此画?

    见过,姬望道。

    听到姬望承认,枫阵心中难掩激动之情,那先生在何处见过此画?

    我不能告诉你。

    为何不能?

    我答应了他,不能告诉你。

    枫阵更加确认此人和枫家有关,还知晓很多事情,却不想见他。

    可我们找他有很重要的事情,先生能不能帮个忙,问一下他?

    我可以帮你问。

    还有一事,枫阵犹豫道,一年前救了我的人是不是先生?

    不是。

    两人出得棋室,枫阵疑惑道,我明明见到了宣夜道长,他为何否认?

    棋室之中,待两人走后,姬望道,你都听到了,回答呢?

    花琼从侧面走入,你刚刚就该直接拒绝。

    他为了这件事几次深入险境。

    这棋尚未下完。

    见花琼不愿谈起此事,姬望也不再问,而是将目光放到棋盘之上,下棋之人不愿再下,棋局便已经下完。

    他不过是怕再下下去会暴露身份,说着,花琼捻起黑子,放在一个微妙的位置,既不像要进攻,也不像要防守,倒是有些莫名其妙。

    姬望却读懂了其中含义,也不管那一手,预判对我无用。

    谋定而后动,掌控全局,这才是他的风格。

    两人互相落子,黑子想要将白子引入陷阱,却被白子巧妙化解,纵使黑子使用何种手段,都像打在一团棉花上。

    ☆、第 42 章

    他不愿告诉我们送画之人,线索断了,这该如何是好?枫阵道。

    我们昨日才向他提出请求,他今日便给了答复,就算昨日出发,一来一回,以最快的马计算,最远不过三四百里,但据府中下人所说,姬宣夜昨晚和今早都在棋室,如果夜晚才出去找人,那距离也不过百多里。

    颜颐一番分析令枫阵陷入沉思,按照颜颐所说,姬宣夜要找的人可能就在本郡,但夜晚出去找人,实在是不合礼数,除了很好的朋友,一般不会有人半夜去找人。

    难道人在姬府?

    十有八九。

    可我们并没有见到其他人,枫阵道,忽的灵光一闪,昨天那位道默先生?

    说曹操,曹操便到,枫阵正想着如何寻找道默先生,便在一间茶肆见到了人。

    说明来意后,枫阵将画拿出,先生可见过这幅画?

    道默先生接过画轴,手指微不可查地攥紧,细细端详片刻,道,此画甚佳,颇有枫清翼之风骨,不知是何人所作?

    先生未曾见过?

    未曾。

    此画乃是先祖所作,但先祖交托他人保管,如今不知为何而归还。

    即是枫清翼真迹,当小心收藏才是,道默将画轴卷起,递还枫阵。

    先生当真没见过?

    怎么?你不信老夫的话?

    先生不必动怒,实在那保管之人十分神秘,不愿与我们相见,我才反复询问,失礼之处还望先生见谅,说着,枫阵起身施礼。

    既然那人十分神秘,定有什么不能相见的理由,两位已见到画,又何必太过追究保管之人,道默抚须道。

    先生说的是。

    表面虽是如此说,枫阵却并不相信道默所说的话,从他拿到画的那一刻起,枫阵便一直注视着道默的举动,自然不会忽视他表情的变化,那种变化并非是看到佳作的欣喜,而是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

    再后来,道默又假装没看出笔迹,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一定在隐瞒什么。

    枫阵又以言语试探,此时道默却已恢复镇定。

    出了茶馆,枫阵道,真是古怪,明明只是一幅画,为何大家都对此讳莫如深。

    也许是画中藏着什么秘密。

    枫阵又将画拿出,玩笑道,藏宝图?

    不像。

    那其中一定有个悲伤的故事。

    为何如此说?

    既然不是画本身有问题,那一定是这幅画牵扯到了一件事,若是喜事,大家何必藏着掖着,定然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也许还跟先祖尸骨失踪的事有关,还有惊鸿。

    如此猜测也未尝不可。

    孝正,你说这画是用什么画的?枫阵突然问道。

    颜颐一愣,很快回道,自然是用笔画的。

    那是什么笔?

    惊鸿?

    两人皆大喜,但很快又想到一个问题,颜颐道,可它又不能告诉我们惊鸿在哪。

    它确实不能告诉我们惊鸿在哪,可它能告诉我们气是如何流动,也许我们还得找一趟若明先生。

    自上回分别,已有月余,施渊带着弟子到处游学,拜访名人大儒,也不知身在何处,想要找他,需要费上一番功夫,但这不必枫阵亲自动手,只需让手下人去打听,两人则饶了另一条路,顺道往广泽郡走一趟。

    上回通信,顾徽还在研究那块石壁,不知如今又是如何,枫阵也想让他看看这幅画,不知能不能看出些不一样的东西,还有花琼,几人住在花家,还要向人家送上拜礼,如此算来,要做的事情还真不少。

    此地的食物倒是别有一番风味,喝了一碗汤,枫阵赞道。

    确实与薄郡不同,据闻当地人皆擅长烹煮,尤善羹汤,还曾出过以一道羹汤闻名的贤相。

    颜颐所说之人,人尽皆知,而且关于他的故事流传了千年,枫阵想起此人,也不觉胸中涌现钦慕之意,真想一尝张卿之羹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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