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山有匪(GL) 作者:甘若醴

    &钟山有匪(GL)——甘若醴(145)

    抱歉长离虽然全然不记得当年之事,但听她这么说,仍是不由自主开口道歉。

    瞥见那双黑眸中的诚恳,积累在心头的戾气忽地烟消云散,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愧疚,钟明烛垂下眼,嗓音愈发柔和,问道: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么?

    她刚刚那番话,并未尽数坦白,虽然算不上是说谎,只不过是刻意略去了一部分,但对于长离来说,仍是与欺瞒无异。

    已经说的,也即将要说的,都是精心考虑的说辞,也许长离不会觉得有异,可若换作他人,必定要觉得她别有用心。

    长离尚在思考她刚刚说的那些话,只觉原本就理不清的头绪愈发混乱,根本无暇去注意那双浅眸中一闪而过的阴沉,听她发问,索性将疑惑一股脑抛出:师兄会和景炘有关吗?他们长得那么像。

    钟明烛的眼底浮现出一抹一丝不易察觉的冷酷,却以温和无害的神采掩饰过去:也许有,也许没有。红发深目在大部分地方都很少见,但也不是没有。不过就算源自一脉,多半也是偶然,据我所知,数千年前在西北盛极一时的部族便是以红发为尊,景为那族大姓,景炘的先祖多半来自那里。那族被灭时惨遭屠城,不过既然有人能逃亡至涿光山,很可能也有人流亡至别处。

    她这番话倒像是在替天一宗开脱,处处惹人生疑,可长离尚不足以辨明其中蕴藏的深意,听她如此说,便觉得应当就是如此,轻轻嗯了一声,继而又道:你说想要我为你所用,助你破界飞升,那要如何才能办到

    她几乎原封不动照搬原话,虽然极力掩饰,但钟明烛仍是从那轻微颤抖的话音中感受到了她的难过。

    纯粹之人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切都该是纯粹的。

    钟明烛轻轻叹了一口气,她素来不掩饰源自本性的自私与贪婪,何况,那正是她千年来都不曾放弃的寻觅,此时面对那双纯净的黑眸,她却迟疑了,甚至一瞬有些后悔当年的所作所为。

    如果当初没有屡次冒犯天一宗,此刻是不是就会更有底气一些呢?

    她确实有贪念,对于苍梧剑,对于破界之法,可时至今日,长离的安危与感受已凌驾于这些之上。若长离能帮她,自然是极好的,若不能,那也没什么,她的时间尚且充裕,有足够精力去寻求其他法子。

    若情势并不是那么紧急,她愿意花上一点时间,据实相告,细致地诉说自己的想法,并给长离足够的时间去考虑,可眼下她却只能将真心藏起,有意识地露出贪婪的一角。

    她不确定这份别有目的能够传递出几分,但不敢有任何松懈。

    五灵门的玄术一向被视作可有可无的装点,可那是在杜玄则手上,换作其他人,连她也不敢想象会有何等功效。不过很快就能知道现在她要做的,便是在火上再添上一把柴。

    也许羽渊已经知道了,但我目前还不确定。她压下心底的不忍,以格外冷静的语调道,我只能猜测,你与那女子有关,至于是何种关系,暂时尚无法确定,不过我有办法能弄清楚。

    长离的指尖猛地一缩,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想要的不过是钟明烛的否认,可对方却在正色谈论办法,让她觉得自己仿佛是什么可以随意处置的东西一般。

    什么办法她蜷起手指,平静的嗓音中,动摇又剧烈了几分。

    钟明烛笑了笑,好似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终于如释重负般,语气轻松起来:这样吧,你先随我回妖之国,在那,我实力能恢复□□成,加上竹先生相助,就算羽渊带她那些走狗一拥而入也不足为惧。你小师叔那边,我自会通融,羽渊想要的是你,你和我在一起,她也没有必要对你同门发难。

    长离抿了抿唇,神色漠然道:你要如何弄清。

    八荒镜。钟明烛立刻道,只需假以时日,只能探明你与她的关系。

    长离嗯了一声。

    钟明烛又道:不如我们这就准备,若无意外,七天就能到妖之国。

    七天?长离皱了皱眉,我来谯明山就花了不止七天。

    徒步自然慢。钟明烛松开她的手,像担心她听不懂似的,格外细致地解释起来,朔原底下灵流不稳,所以无法支撑长距离传送,只是我体质与你们不同,就算灵流断层也能发动传送,就像那日我赶至你身畔时一样。只是离开朔原耗费灵力较多,需要阵法相辅带我布置好传送阵,我们就能立刻离开,到时候羽渊就是耗尽功力,也追不上我们。

    她说得兴致高昂,仿佛破界之法唾手可得,长离却愈发沉默,始终低垂的黑眸隐隐浮现出黯然之意。瞧见那双扣紧的手,钟明烛几乎难以克制想要拥她入怀。

    可现在不是时候她冷静地后退了一步,移开目光,绷紧的心弦扯至几乎隐隐作痛。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嚣,钟明烛视线一沉,转瞬变为之前那男子模样,手一挥撤了结界,发现外面几十人都拿起了法器,有些神情肃穆,有些则是惶恐不安,好似危机将至。

    发生了什么?钟明烛懒洋洋道。

    黎央正眉头紧锁,发现两人自密室中出来,先是向长离行了个礼,而后忧心忡忡道:放出的火狰发现附近有大量修士出没,似乎在追捕什么人。

    钟明烛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闪过一丝诧异,暗道:莫非是涿光山中发生了什么?

    她思忖片刻,便对黎央道:不管他们目的是什么,凭你们都不足以与之匹敌,况且待在此处非长久之计。

    黎央没有说话,眉宇间愁苦更甚,待在此处的确非长久之计,可离开这里,这茫茫雪原,他们又能去哪里安身。

    瞧出她的为难,钟明烛便自储物戒中取出一些物什,和随身携带的玉牌一起递给她道:里面有些灵符和法器可供你们防身,既然你们未违背契约,只是迫不得已,那暂时离开涿光山一带应无大碍,不如去南明山庄暂避风头,那里有我友人在,你们持这玉牌进入山庄,她定会好生招待你们。至于涿光山剑炉,我们自有对策。

    黎央接了匣子和玉牌,仍是迟疑:你为何要帮我们。

    她此前见这位公子喜怒无常,肆意妄为出手毫不留情面,早已认定他非善类,只不过因为对方和长离仙子一道,且又修为了得,她才敢怒不敢言,而今他却眉头皱也不皱一下就给出那么多珍贵的灵符灵药,叫她好生奇怪。

    呵。钟明烛笑了笑,浅眸中无多暖意,是长离仙子想帮你们,不是我。

    身后,长离听到她的话,不禁抬眼瞧了她一眼。

    她现在心里委实很乱,面对突如其来的诸多状况,她根本不知该如何自处。

    几个月前,她还在祠堂思过,浑然不知过去发生了些什么。

    不知道钟明烛,也不知道门中的变故,更不知道外界的风云暗涌。

    那时候,她体会不到喜悦,同样也没有烦恼。

    这次,当再一次发觉钟明烛与期望的有所不同时,她却没有如前一次那般愤怒,取而代之的却是铺天盖地的疲倦。

    数万年前的恩怨,火正一族的阴影,还有人人梦寐以求的破界飞升之法,这些她毫不在意,可事实却由不得她不在意因为她很可能就身处于涡流中心。

    为什么会这样呢?她默默垂下眼,心中发出这样的叹息。

    钟明烛注意到她的恍惚,却只能装作不知情,注意到之前那个翻阅画册的女人已不在原处,她便问道:救你那个女人呢?

    黎央怔了怔,神情当即复杂起来,道:已经被扣押了,但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处置。

    不过短短功夫,她已自那人口中审出真相。

    动作倒是快。钟明烛皮笑肉不笑道,这样吧,你带我去看看,我替你想个主意。

    长离走了两步,正想跟上去,却被钟明烛止住:我去一趟就可以,长离仙子请在此稍候片刻。

    她的脚步一滞,手指不禁蜷缩起来,轻轻划过衣料,却也不说什么,就这样一言不发停住。

    钟明烛没有回头看她,眨眼就跟着黎央去了关押那人的地方,她挥手,将困人的结界加固了几分,令长离无法感知此处发生了什么,随后低头,盯着那个显然遭受过拷问的女人,不屑的扯了扯唇角。

    在做决定时候,就要考虑到后果呢。她缓缓蹲下,近乎轻柔地执起那女人的手,冷漠地注视着她手腕上的一点嫣红,随后反手牢牢握住,掌心抵住那处痕迹。

    灵力毫不留情涌入。

    女人因巨大的痛苦而剧烈挣扎起来,只是她的手脚皆被锁住,就算竭尽全力也只是徒劳。

    黎央看着族人因为剧痛而凸起的青筋,面上闪过一丝不忍,却无法去做什么,在那样霸道的力量前,她的修为不值一提。

    酷刑很快就结束了,伴随着女人临终前的哀鸣。

    钟明烛面无表情看着她与依旧带在身畔的画册一起化为灰烬,眼底有唏嘘之意一闪而过,更多的依旧是漠然。

    她只是不想继续这种生活。黎央忍不住道。

    那又如何?钟明烛笑了,我以为她早有赴死的觉悟了。

    说罢,她便往外走去,唇角蓄着浅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她真的只是过来看了一眼似的。

    公子且慢。黎央突然开口叫住她,我有一事相问。

    如果是问长离仙子的事就免了,其他的大可说来听听。钟明烛道。

    并非与长离仙子有关,只是有一事我觉得有些奇怪。黎央迟疑了一下,壮起胆子道,为何公子见到卷轴中那女子后会如此愤怒?只是因为和长离仙子相像,应该不至于如此。

    那一瞬,滔天的杀意不似作伪。

    钟明烛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轻轻叹了一口气:告诉你也无妨,她退下的首饰没有放置在一处,而是按照穿戴位置分布各处,身上的单衣则是左衽在上,虽然我只是猜测,但这多半是人祭。

    那是久远以前的习俗,以秘术献祭人牲,以佑一方福泽,那时候大地灵力远比如今充裕,就算是不能修炼的凡骨,其中灵性也远超现在,被献祭者往往尸骨无存,仅留衣冠做冢。

    重霄会想到铸血池炼剑,多半也是受了这些启发。

    人祭黎央喃喃道,顿时明白了那怒意从何而来,那长离仙子

    她话还没说完,钟明烛已离去,只留下一个孤傲的背影。

    剑炉畔,羽渊猛地睁开眼睛,不远处的方鼎内,有一抹血色飘出,瞬息间溢散与炽热的温度中。

    她知道了。木然的神色上出现一丝裂纹,冷静的眼神中也出现几分狰狞,钟明烛知道了。

    叶莲溪面色一沉,不由自主看向自己腕间的红点。

    羽渊不愿承受任何风险,所有为她直接驱使的人都要与她结契,方鼎中有血飘出,便意味着又有结契之人死了。

    可她是如何办到的?他小心翼翼道,莫非是墨沉香告诉过她?

    这时安静得好似磐石一般的黑袍人开口道:她说了什么?

    他已能猜出,钟明烛将自己的灵力灌入结契者灵海,一瞬将要说的话化作对方意识占据了那具身子,因为死契主从关系的缘故,她无法影响到羽渊,但能令羽渊感觉到。

    而被夺取意识的人,则因为无法承受灵力而身亡。

    她说。羽渊眼眸中已有杀意疯狂涌动,天道之剑,是我的。

    若其他人说,她会觉得只是虚张声势的挑衅,但若是钟明烛,这无疑是宣示。

    第146章

    纵然与外界风雪隔着厚厚的岩层, 这深藏于山腹中的洞窟仍是寸寸透着阴冷, 燃烧的篝火也只能令情况稍稍改善一些, 而在光线不及的大片角落, 寒意依旧直达心底。

    长离目不转睛盯着不远处跃动的火光,古井似的黑眸中不时有涟漪泛起, 分明是极淡的情绪, 可于她而言,不咎于惊涛骇浪。她已彻底不明白自己究竟身处于何种境地,她本对钟明烛深信不疑, 可数日前对方的话却在那份牢固的信任上撕开了一道口子,虽然细微, 却已足够令怀疑滋生。

    这修真界, 果然人人都渴慕着踏上仙途啊。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

    钟明烛并不在,偌大的洞穴中只有长离一人,一袭单薄的白影,好似随时都会被巨大的阴影吞没。

    不知钟明烛那日和黎央达成了什么协议,最后却是黎央携残余族人先离开了, 他们拿着钟明烛的信物前往南明山庄寻求庇护, 将藏身的洞窟留给了钟明烛和长离,除此之外,还将逃亡时带出的斩铁全部留了下来。钟明烛说此处地形隐蔽, 又有湖水作为天然屏障,是绝佳的藏身处,可话是如此说, 她本人倒是没有逗留多久,布置下结界就离开了。

    一去就是十几日,音讯全无。

    应是去安排传送阵的事吧,长离心道,手却不由自主抚上额心。

    那里有一个赤红色的火焰印记,是钟明烛布置的众多结界之一,也是最为复杂的一道,覆住了原本的朱砂痣,看起来就像是自皮肤中沁出的血。钟明烛说这道法印能护她周全,可不时自那处传来的刺痛感却令长离心中生出难以言喻的焦躁。

    疼痛时轻时重,轻时可以忽略不计,重时则由于头颅被生生撕裂,而她甚至辨不清,那些疼痛是源自钟明烛留下的印记,还是因为原本的头痛症。最严重时,仿佛有两股力量在她体内角逐,叫嚣着将一切碾碎,那时候,就算她承受不住而失去意识,也很快会被剧痛再度唤醒。

    她曾想着去找钟明烛,可很快就发现,钟明烛布置的结界不光能阻止他人自外部侵入,还能令里面的人无法离开。

    于外,是堡垒,于内,则是牢笼。

    为什么

    发现这点后,长离心中那点细微的寒意一瞬扩散至四肢百骸。

    可她只能走回原处,等待着不知何时会再度袭来的折磨。

    会结束吗?

    会结束的吧?

    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其他人呢?

    羽渊瞥了一眼跪在身前、额头紧紧贴着地面的修士,眼神冷了下来。

    那修士自是感受到了她的不快,颤巍巍抬头,然后更重地磕上地面,他只有元婴修为,在洞虚大能面前本就如履薄冰,此时更是声音颤抖得几乎辨不出本音:那厮诡计多端,我、我们被她引进了妖兽老巢,只有我、我一个人逃了出来。

    恋耽美

    &钟山有匪(GL)——甘若醴(145)

章节目录

钟山有匪(GL)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屋只为原作者甘若醴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甘若醴并收藏钟山有匪(GL)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