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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岚看账本子都比书本子利索,又不想在孩子面前丢人,只好绞尽脑汁挤出当年肚子里的那点墨水:“君子不器...君子不器的意思就是身为君子,要懂得变通,不能一味的死板守旧...”
    晏宁眨着眼睛等着,就见她已经顿住了,他奇道:“嫂嫂这就完了?昨天先生讲的可长了。”
    重岚把话带开来:“既然昨天先生讲过了,你还来问我做什么?”
    晏宁眨了眨眼睛:“昨天听完之后有几处想不透的地方,所以想来问问嫂嫂。”
    重岚捂着肚子,轻蹙着眉:“嫂嫂怀着孕,不宜费神,你下午去问白先生吧,他要是知道你有这种钻研学问的精神,肯定会高兴的。”
    晏宁当然瞧不出什么来,听完话就乖乖地走了。
    重岚擦了把脸上的汗,清歌递了巾栉过来笑道:“您哄孩子的功夫可是越来越熟练了。”
    重岚摆摆手,抬手抚了抚肚子,感叹道:“看来以后教导孩子只能交给孩子他爹了,我是没那个本事了。”
    她话音刚落,就见流萤急匆匆地冲进来,脸色还少见的带了急色:“少夫人,出事了!”
    流萤这丫鬟是个闷葫芦,平时少有能让她变色的事,重岚挺直了身子:“什么事?你别慌,慢慢说。”
    流萤深吸一口气:“荣昌伯家里的长女,就是那个颇有才女名头的,今天早上被少爷派人给送回他们府里了。”
    柳媛被晏和送回荣昌伯府?重岚心头一跳,身子瞬间绷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少爷出征得有□□天了吧,跟她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派人把她送回来了?”
    流萤不敢再耽搁,喘允了气儿之后就立即道:“您最近不是让人盯着府里和荣昌伯府吗?奴婢才收到的消息,柳家的那位大小姐五六天前就偷了家里的马车带着几个护卫随从追着少爷出去,应该是见到了人,但是后来又被少爷派人送乐回来,具体的就不清楚了,不过她被人送回府的事儿知道的人不少,已经传遍了大半个金陵城了。”
    清云脾气火爆,眉毛一扬就骂道:“我呸,亏她还是个大家小姐呢,比那画舫里的行首还不如,上杆子贴着男人走,贴的还是个有妇之夫,这是有多嫁不出去啊!”
    重岚这些日子本来就敏感多思,想到晏和孤身一人在外头,一时心慌意乱,清歌忙踩了清云一下:“你别跟着起哄架秧子了,具体是什么事儿还不知道呢。”
    她忙低头劝慰重岚道:“少夫人别急,柳家的惦记咱们少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少爷心意如何,您当是最清楚的啊!”
    重岚略微把心放回去些,勉强点了点头,低头蹙眉想了半晌,指尖有意无意拨着碗盖:“柳媛现在虽然嫁不出去,但荣昌伯府怎么说也是权爵人家,就算她想做这等没脸的事儿,家里人难道不会拦着?她既然能做出来,肯定是得了府里默许的,荣昌伯府才从老夫人那里得了笔钱,为何要做这种赌上家族声望孤注一掷的事儿呢?”
    清歌见她还能分析事情,心里也跟着松了口气,低声问道:“那您的意思是...?”
    她深吸一口气:“你去把少爷留下的侍卫长带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清歌点头应下,没一会儿就带了人过来,晏和留下的亲卫长命蒋成,鼻梁挺直,眼珠带着微微的蓝色,面相英俊刚毅。
    重岚低声对着蒋成吩咐了几句,他肃着神色领命去了,清歌本来想让重岚去午歇,可她睡也睡不踏实,干脆盖着毯子坐到窗边等消息。
    蒋成办事儿利落,到了下午就已经打听妥当,回来禀报道:“少夫人,您让打听的事儿已经探好了。”
    他眼里显出几分轻蔑鄙夷:“前些日子那桩过继的案子还没过去,东厂审问了好几个宗室,结果拔出萝卜带起泥,荣昌伯府里头也不干净,所以就被牵连进去了,他们那边急了,就算计到咱们总督头上,上赶着把闺女送过去...呸,娘.的!”
    他没留神在重岚跟前说了句粗口,倒是个实心肠的汉子,重岚笑了笑,抱着迎枕陷入了沉思。
    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荣昌伯府先借着这桩过继案子把晏家的老底都快掏干净了,结果自己现在也牵连到这桩案子里,又苦求无门。
    只好弄了一出‘佳人千里送君行’的戏码。
    反正柳媛现在也差不多嫁不出去了,还不如利用彻底,成了就一举攀上这根高枝,不成也就是丢回人,面子哪有保住爵位重要?
    重岚心里觉得莫名讽刺,不知道要是昏迷在床的晏老夫人知道这事儿会有什么反应?柳家不是认识贵人能摆平这事儿吗,怎么如今轮到自己,就还得上赶着去巴着晏和?
    她伸手按了按额角,用的力太过,眉心红了一片。
    清歌上前一步问道:“少夫人,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重岚垂下眼看着自己的手:“他们既然宁可坏了嫡长女的名头也要如此行事,肯定不会只有这点手段,我要是轻易作为,那就正遂了他们的意,他们巴不得我发火大闹用手段,正好把柳媛的事儿坐实了。”
    她微闭了闭眼,一手抚着自己的肚子:“先瞧他们先有什么后招吧。”她笑了笑:“咱们能等的,荣昌伯府可等不得了。”
    荣昌伯府果然在等着她率先闹事,但她这几日就住在新府里照常与人交际应酬,丝毫不见异常,柳老夫人心里不由得有些着急,干脆带着柳媛去找清河县主商议了。
    重岚这时候正在看晏和送来的信,他在信里只是简单地提了下柳媛的事儿,反倒让她松了口气。
    她了解晏和的性子,对于不上心的事儿从来不会多说,要是在信里长篇大论地提起柳媛,她反而要觉着事又不对了。
    来送信的也是他的亲兵之一,笑呵呵地掏出一沓订好的纸张来递给重岚:“总督吩咐了,书信还是次要的,这个东西一定要送到,还有句话让我传给夫人。”
    重岚随意翻开瞧了瞧,就见上面全是些婉转真挚的情词,瞧得她脸红过耳,忍不住问道:“什么话?”
    那人清了清嗓子道:“将军说了,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可能战事吃紧,没法给您送信,他又不在您身边,怕没人说情话给您听,所以特地撰写了这个,全是他想跟您说的话。”
    她仿佛能瞧见晏和在她面前,眼波盈盈,语意缠绵,不由得把手里的信攥紧了些,嘴上却嫌弃道:“他忙着打仗还有功夫搞这些个,谁要听情话了,我在府里过的好着呢。”
    那人还送完信就转身离开了,重岚低头细细地读着手里的笺子,清歌在一边笑道:“夫人这回可能放心了吧。”
    重岚正要说话,清云就急匆匆地跑进来,面上带着愤懑和兴奋交织的复杂神情:“少夫人,真让您给猜着了,荣昌伯府那边果然有后招。”
    她连连冷笑:“今天早上柳老夫人带着那位大小姐进了府里,如今老夫人还昏迷着,大夫人又不管二房的事,二夫人直接把她接了进去,现在就住在您和少爷院里住的院子里,咱们原来留在府里的下人本来想拦着,都被罚了跪,今天这消息还是他们拼了老命传出来的。”
    她说完又恨恨地道:“还什么大家小姐呢,我呸,贱.人一个!”
    原来她骂人清歌是必然要说她的,这时候却动了真火,也沉了脸色道:“少夫人,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她理了理裙子慢慢起身:“还能怎么办?自然是回去了。”她冷笑道:“在大多数世家人眼里,旧府才是真正的齐国府,她一个外人堂而皇之的住进了旧府,我却还在新府忍着,这算什么呢?难道瑾年娶了两个夫人不成?”
    柳家这时候选的好,如今能主事儿的晏老夫人昏迷,晏三思被关着,晏和又出征在外,这时候就是把人送过来,旁人也没精力去置喙什么。
    她转身让清云取来衣裳换好:“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了遗祸无穷,得让所有人知道,就算我和瑾年不住那里了,那地方也不是别人可以住的。”
    重花苑离齐国府不远,她带上几个亲兵,坐上马车不到几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她理了理衣裳走进去,也没跟人通报,直接回了自己院子。
    她进去的时候荣昌伯府的下人还有守住院门的,见她过来伸手就想拦着,她一语未发,只是挑了挑眉毛,身后几个特地带来的擅长拳脚的女护院就先出了手,抓住那两人一提一摔,正正反反扇了十几个耳光,打的她们说不出话来。
    她直接走了进去,就见自己原本留在府里的下人黑压压跪了一地,柳媛站在半敞着门的书房里,正在四下打量,见她来的这般快,似乎有些错愕,犹豫了片刻,款款走出门,对着重岚行礼道:“夫人。”
    重岚权当她不在,连瞧都不瞧她一眼,转头跟跪在地上的人道:“你们这都是怎么了?这么跪着做什么,都起来回话吧。”
    柳媛见她不理自己,只是跟着底下的下人说话,忍不住微扬了下巴,提高了声音道:“夫人。”
    重岚仍是不理她,其中有个丫鬟看了眼柳媛,大着胆子回道:“回少夫人的话,今儿个不知道怎么了,荣昌伯府的大小姐突然带人过来非要住进来,我们想着这是少爷和少夫人的旧居,自然得拦着,然后就被...”
    柳媛冷着脸斥道:“下作奴才,你浑说什么?!”
    重岚像是才瞧见她一般,转过身哂笑道:“原来是柳家姑娘啊。”
    她也转向丫鬟,漫不经心地道:“休要胡言,荣昌伯府好好的,柳家姑娘过来转转也就罢了,没事儿跑到咱们府上住什么?”
    那丫鬟见她虽然反驳,但不像是斥责的意思,便壮胆回话:“少夫人问话,奴婢不敢欺瞒,方才柳小姐过来的时候,的的确确说要住进来的。”
    重岚故作讶然地转头道:“柳家姑娘要住我这里做什么?”
    柳媛面上似乎有些难堪,还是抬了下巴竭力维持着清高孤傲的神色:“家里出了些事儿,所以到表嫂这里借住几日,表嫂最是贤惠大度不过,应当是不会介意的吧?
    重岚唇角一扬:“要是正经的客人,我自然欢迎之至,要是不请自来的恶客...”
    她见柳媛愤懑地看了过来,慢悠悠地转了话头:“你有所不知,我和瑾年的这院子不是府里最大的,也不是府里最好的,若是我没记错,府里应当还空着几间客院,若是姑娘愿意,我倒是可以收拾出来给姑娘住下。”
    她手指随意拨弄了几下披风上地璎珞:“不过我劝姑娘还是小心些,府里已娶未娶的少爷不少,姑娘还是未嫁之身,该注意些自己的名声。”
    但凡有些了解柳媛如今境况的人都知道这是句讽刺,她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她咬了咬唇就要回嘴,就听外面有道娇媚却带着戾气的声音传了进来:“让柳家姑娘住在这里是我的主意,你有什么问题吗?”
    重岚转头去看,就见清河县主带着人走了进来,头上环佩叮当,脸上抹了层层的香膏,不过还是能看出来,气色比前些日子更差了不少。
    她福身笑道:“二夫人来了,您的气色瞧着比前些日子好了不少哇。”
    清河县主耷拉下嘴角,大喇喇坐在正堂的椅子上:“闲话少说,让媛姑娘住在这里是我的主意,难道你要违背我的意思不成?”
    重岚含笑道:“要是前几日当然可以,不过儿媳这些日子忧心祖母病情,也打算搬过来住,姑娘住在这里怕是有些不方便。”
    清河县主冷笑道:“前些日子不见你这般热心,怎么今天就想着搬过来了?”
    重岚蹙着眉尖,满面忧愁不似作伪:“原本是觉着祖母福寿绵长,不过是患了点小病,但这些日子祖母一直不醒,儿媳实在担心的紧了。”
    晏姑母一直昏迷不醒不就是柳家人害的?柳媛和清河县主一滞,随即道:“这样倒也罢了,那就让你和媛姑娘住在一起,你和她都是女子,住在一起应当是无碍的吧?!”
    重岚漫不经心地道:“倒也无不可,只是您也知道,这院子除了我和瑾年没有旁人住过,圣上给我们赏赐的好些贵重物件都在这里搁着,也一直没出过岔子,如今冷不丁住个外人进来,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就是大不敬的罪过,谁能担待得起?”
    只要柳媛敢住进来,就算那些物件没事,她也会想法子出点事儿,反正圣上应该是不会跟她计较这个的,到时候看柳媛怎么脱罪?
    清河县主一拍案几:“你敢威胁我?”
    重岚并不答话,转向柳媛,柔柔地道:”况且外面传的沸沸扬扬,说柳家姑娘才克死了自己的未婚夫婿,是个天煞孤星的命格,我自己也就罢了,如今我还怀着身孕呢,就怕孩子有什么闪失,那我如何向瑾年交代?”
    她说完故意看了柳媛一眼,眼里满是轻鄙和嫌恶,柳媛被如此揭短,果然按捺不住,上前几步大声道:“你说什么?你这个狐...”
    她说到一半猛然住了嘴,不过这也够了,重岚捂着肚子,骇然地退了几步,清歌和清云连忙上前护住她,她惊慌道:“柳家姑娘想干什么?!”
    又转向清河县主,淡淡道:“看来柳家姑娘不太喜欢我,您还是另给她选一座空院子吧,我可不敢跟她住在一处。”
    这两人如今明摆着不和,重岚又抬出皇上来说事儿,清河县主沉着脸看着重岚装模作样,但这时候也不能硬把柳媛塞到这院子里,不然重岚只要装一装胎像不对,首当其冲就是她。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柳媛道:“既然你表嫂不欢迎你,那就只能另寻个院子住了,咱们走吧。”
    柳媛似有不敢,站在原地身子晃了晃。
    重岚弹了弹指甲:“我觉得住在哪个院子都不如住在自己家里最舒服,柳家姑娘觉得呢?”
    柳媛显得有些狼狈,咬着下唇不答话。
    她又转向清河县主,含笑道:“您是长辈,家里的大事儿得您拿主意,但这是我的院子,总得让我来做主,您觉着呢?”
    清河县主染着蔻丹的指甲在锦垫上划出几道痕迹来,她连连冷笑:“大儿媳妇最近口齿越发伶俐了,连我这个当婆母的都快说不过你了!”
    重岚笑道:“都是您教导的好,我还要跟您多学着呢。”
    清河县主腾的起身带着柳媛走了,清歌上前一步询问道:“少夫人,咱们...?”
    重岚想了想,吩咐道:“把咱们日常要用的东西都收拾收拾,这几日只怕得暂住在齐国府里了。”
    她捧着肚子靠在迎枕上,神情平和:“她们这种人,你退一步,她们就恨不能进十步,非得寸步不让,她们才知道厉害。去让蒋亲卫继续查,最好把柳家的老底都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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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昌伯府的人这般闹腾,重岚反倒是松了口气,要是柳媛真跟晏和有什么,他们也不至于急着要把名分定下来。
    柳老夫人近来也没少露脸,一开始先是满脸关怀,上来就想要握着重岚的手陈情,拿了好些补品过来,先是对着她的身子嘘寒问暖,又说她怀着身孕不易多劳多思,一转脸又说到自家孙女犯下的糊涂事儿,说到动情处不由得泪水涟涟,瞧着似乎想要和重岚抱头痛哭。
    重岚只是坐在那里只字未言,实在听不下去了就抱着肚子叫‘哎呦’,清歌清云和流萤就哭的比柳老夫人还惊天动地“我们少夫人怀着身子呢,受不得刺激。”说完就簇拥着她去暖阁,然后眼看着柳老夫人脸色铁青的离开。
    柳老夫人大概是觉得怀柔政策没用,干脆改了路数,三天两头地拉着清河县主让重岚过去请安,还异想天开要让清河县主给她定下晨昏定省的规矩,每日侍奉婆母,端茶递水不得延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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