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生而为妖/石头与狗 作者:玄笺

    正文 第9节

    [GL]生而为妖/石头与狗 作者:玄笺

    第9节

    昆仑懵懂状:“啊?”

    “不疼么?”楚茨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这里。”

    昆仑闭上眼静静感受了一下,说道:“不怎么疼。”

    楚茨摇摇头,干脆拉过她的手牵着,边走边问道:“你方才在想什么?”

    “什么也没想,就是发了一会儿呆——你做什么!”昆仑被她忽然凑过来的脸吓了一跳,“这么看着我作甚?”

    “你竟然又敢发呆?!”

    昆仑三指并拢,以手指天:“我这次是在你视线范围之内了!”

    楚茨:“……你说得很对。”

    虽然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是人在眼前都能发呆,想想还真的是太伤自尊了,楚茨决定回去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彻底进了这座空置的院落,楚茨耳尖,能够听到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像是在一条漆黑的小巷子里,细微的、一层盖过一层。

    然后是长而坚硬的指甲刮过墙壁的声音。

    呲——呲——

    楚茨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一侧的墙上正扑簌簌的抖落了一地墙皮。

    一张乌青的女人面目正挣脱墙壁慢慢显现出来,高鼻梁,黑洞洞的眼珠,朱色的红唇,脖颈与顶着的脑袋竟只有一线联系,像是生前被人斩首,脑袋斜斜的挂在上面,眼看便摇摇欲坠。

    她一只手在墙壁上孜孜不倦的刮着,似乎想依靠声音渗人攻势把人给吓跑,另一只手已然成钩,竟能够自己伸长,黑色的长指甲眼看就距离昆仑尺远。

    若是先前杜衡见着这阵势,怕是连符篆都想不起来便撒丫子跑了。

    可二人怎会是杜衡,楚茨打量了一眼这只女鬼,皱了眉,道:“难看。”

    昆仑也道:“难看。”

    “那我们怎么解决她?你说,我来处置,怕脏了你的手。”

    “看她样貌,显然已成厉鬼,你将她收服了,我待会给她念段往生咒度化,早日投胎去吧。”

    楚茨嫌恶地看了看面前的女鬼,运了点法力,伸了一根手指,在女鬼的下巴上戳了一下。

    女鬼幽幽的阻止道:“别碰我,我的头会掉。”

    她话音刚落,脑袋便囫囵个的滚到了地上,大脑是整个身体的中心,对人是这样,对鬼可不是这样,少了脑袋照样行动自如,楚茨把这女鬼指甲折了,四肢拧成了麻花,手脚都冲里,免得她自动伸长四肢能够挣开束缚,然后再把人团了一团扔到了昆仑面前。

    “哎,”楚茨道,“你先别念往生咒,我还有个事情问她。”

    昆仑刚刚张嘴便又闭上了。

    “方才是不是有个青年男子来过?他来做了什么?一五一十如实交代。”

    女鬼闭口不言。

    楚茨蹲下来,用眼睨着她:“不说?你怨气如此,还想不想轮回投胎了?”

    回应她的是躺倒在地上的头颅森森的牙齿一咧——阴测测的笑容。那笑容分明是她既已怨气如此,又岂会将轮回转世放在心上。

    楚茨哪受得了这个,当下就准备把戳下来的头颅踢得远远的,顺便还得踹上几脚,方解她心中不悦。在脚踩到那脑袋的前一刻,蓦地收回了,她歪了歪头,唇边已有了笑容。

    “我自有办法让你说。”

    那女鬼躺在地上,脸枕着青泥,费力地朝楚茨看过去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脸部轮廓,随即她听到几声铃铛轻响。

    叮铃叮铃——

    像是清泉轻击在石面,柔缓的、令人放松的。

    她方才还阴沉的眼神陡然变得迷惘和柔软起来,竟让那张变形了的脸也没那么可怖。

    昆仑吓了一跳,头先楚茨对杜衡使用幻术的时候十分随意,像是不经意带到了铃铛,才使它发出声音,相比来说对这女鬼却是郑重了,郑重地拿出来铃铛,郑重地敲出有曲调的拍子。

    这三枚银铃也是楚茨从狐族弄来的,专门施幻术用的。她刚成年时与狐族的王九尾天狐就颇有交情,包括穿衣打扮或多或少也受了狐族的影响。

    后来拜昆仑所赐,从狐王那里着实学了不少魅惑人的手段来,即便不是魅惑人的法术,到她这里也全部都用在昆仑身上当做魅惑的手段了。

    楚茨刚刚看到女鬼记忆里一些杂乱的片段,手掌便被昆仑摇了摇,她扭头不解的看着她,昆仑小声问道:“你是要使美人计么?”

    楚茨:“什么?”

    昆仑指了指她的铃铛。

    楚茨回过神来,愣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能说什么,张大了嘴,久久不能合上。

    “我也有办法叫她说的,你不必……不必如此。”昆仑皱了眉,示意她把铃铛拿回来,手指已经捏好了诀,大抵是自己也有什么秘术吧。

    楚茨哭笑不得:“昆仑,你不会以为这铃铛只能在那时候用吧。”

    昆仑反问她:“难道不是么?”

    “当然不止,不然你以为这东西对你基本没用我还带着它做甚么?”楚茨手指在她眉心点了一下,“来,跟我一起看着,看看这女鬼如何怨气冲天?”

    昆仑眉间倏地一凉,眼前却现出了另一幅场景。

    原来这女鬼生前是个指甲精,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恋人叫做梧桐,而后顺理成章的成亲生子,琴瑟相谐,光白城中多妖,妖界奉行的便是弱肉强食,不是每一个妖都能和絮絮叨叨的耗子精一样平安的,要防着被人吃、还要防着被人抢,女鬼的丈夫长相俊美,幼子刚刚出生时便被城主府的大公子抢走,连同儿子也一并带走了。而女鬼自己,则被一刀斩首。

    楚茨咂了咂嘴,丈夫与儿子都不在了,那这个轮回也的确没什么意思。若是自己……

    她侧头看了一眼昆仑,若是有人抢去昆仑,而自己却无力救回她,那会怎么办?

    女鬼平凡温暖却短暂的一生被二人一眼看尽,浩淼长路却无法得知。

    “我们帮她一下吧,”昆仑说。

    楚茨一脸“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表情,她手一挥,慢悠悠的收回了铃铛,将手伸到昆仑面前,昆仑给她重新系到发梢,女鬼方如梦初醒,立刻将双目紧紧闭上。

    “躲什么?做过的事不能让别人看了么?把你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我,我就替你报仇,如果你的丈夫和儿子侥幸没死,我尽量带他们过来见你一面。——满意了么?”

    后一句是她对昆仑说的。

    女鬼蓦然睁开眼,直勾勾地看着她,也看不出什么情绪。

    “别看了,”楚茨道,“你只能信我,否则以你现在这副残躯,要如何去见你的丈夫?”

    她环视了一圈,继续道:“你靠这里积攒的怨气度日,若是离开这院落,怕是连鬼的形态都保不住,权当是我与你做笔交易,你不过动嘴皮子的事,没有任何损失,不是么?”

    女鬼沉默片刻,终于开了口,她声音浑然不似外表那样不堪入目,带着一点些微的低柔:“我的过去你们也都看到了,梧桐和青儿被抓走以后,我就一直住在这里,因为不能离开,期盼他们有一天能够、哪怕是路过这里,即便已经忘了我。”

    “不久前来的那个男子,身上有很美妙的难得的香气,我原本是想吸食一点气息,想试试能不能支撑我离开这里一时片刻,一百年前我也离开过这里,但是只到了城主府门口便支撑不下去只得回来。那人带了一套符文,我无法靠近,只看到他割腕放血,空中便隐隐约约出现了一座府邸,我忘了什么也不能忘了那个地方,就是光白城的城主府。”

    她敛了目,被楚茨拧成一团的身子吃力的匍匐在地上,看起来辛酸又可笑:“以我这副身子,也再无颜面对我的夫儿,我不希求报仇,如果你们见到他们,将他们如今的消息带给我,哪怕已经不在妖世。如果他们过得很好,就不要再向他们提起我了。”

    女鬼继而又磕了三个头,脸深深地埋进青泥里。

    昆仑上前把女鬼的头捡起来,手脚的束缚解开,手掌沿着她脖颈断裂处抹了一圈,她脖间便完好如初,仅存一道深深的红痕,显露着她曾经断颈的过去。

    回去的路上,昆仑问楚茨:“你不是最讨厌多管闲事么?为何要答应替她报仇,难道一开始便知道与城主府有关?”

    楚茨但笑不语。

    昆仑两步凑到她眼前,鼻梁几乎要贴上她的,不依不饶地挡住她的脚步。

    楚茨顺势在她唇上啄了一口,笑道:“除了你,我答应别人的事,向来都是想算话便算话,不想算话就忘记那件事的。你认识我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么?”

    “为了让她开口随意说的罢了,岂能当真?”

    昆仑微微睁大双眼:“那你是不打算替她找她夫儿了么?”

    “唔……看缘分吧,看到了就替她带个信,没看到便算了。”楚茨浑不在意的说,旋即拉过她的手,“走在我身边,不要再发呆了。在路上发呆,也亏你能做得出来。”

    “我只是有些犯困。”

    “以后有人把你抢了怎么办?我可不想和这个女鬼一样,天天在一个破院子守着。”

    昆仑嘟囔道:“你才不会。”

    楚茨耳尖听到了,笑着反问道:“那你说我会怎样?”

    “人间天上,不得安宁。”

    “所以你要好好在我身边,千万不能叫人抢走了才是。”楚茨笑出声,“不过想来也不会有谁要块石头——哎,你莫踩我!”

    ☆、第36章 神隐

    姜央三人到达澜州城的时候,正好赶上大梁与孟良国两军交战,烟缭火绕、蓬蒿遍野,短短数日,澜州城竟已是十室九空。圣女宫急信,说太宰请求莲回京主事,莲将来使拉到一个房间,寥寥数句,就将人给打发了。而后圣女宫出了一名大将,率领大梁军队奋起直追,两军便对峙在澜州城,隔着一道城墙,孟良打不进来,大梁却也无法一鼓作气收复沧州。

    莲做这些事时并没有瞒着姜央,反倒是刻意在她面前表现得决然有上位之风。对此,姜央除了在一开始挑了一下眉表示惊讶,之后全程面无表情。她心系楚茨,压根就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风俊反常的行为让她开始忐忑不安,除了王,她想不到什么别的理由可以让他一改之前约定,如此激进。

    莫非他知道了王的下落?那他有没有发现自己是王的下属,如果发现了,应该怎么做?如果王真的在这里,自己是应该得到命令再行动还是先下手为强?

    她急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莲心思剔透极了,自然懂得姜央心中的顾忌,然而她心机颇深,虽对姜央有意,但此刻却并没有鞍前马后的去充当她的解语花,而是默默敛目,跟着二人去了光白城。

    风俊还以为姜央时不时流露出来的忧虑是因为民间战火,甚至宽慰了几句。

    这一行人各怀心思,阴差阳错又是上天注定,终于到了楚茨所在之地。

    那天楚茨与昆仑从别院回来,先是回客栈继续吓唬了一顿杜衡星君,然后用晚膳,好生休息了一晚。楚茨的气终于消下去,找到了昨日欲言被自己打断的荆默。

    荆默也是心大,毫无芥蒂不说,不知道他是连夜想通了什么事情,交流起来居然顺畅得比之前不是一点半点,总算没再把楚茨气成个葫芦。

    他所说的那句“父亲快死了”据他解释,从他还是少年时起,鼓便很少在钟山露面了,以往鼓都会定期去看他的,荆默有些担心,就想去找父亲。鼓的孩子从生下来就被分散到山中各处,彼此之间毫不相识,而荆默彼时不过少年,正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年纪,也是撞了大运,竟让他靠着本能找到了一位早已成年的兄弟,一起上了父亲所在的龙穴。

    楚茨“唔”了一声,心说怪不得荆默见她就问是不是自己父亲的女儿。

    “我与哥哥见到父亲的时候,他正窝在巢穴里,硕大的龙身蜷着,四爪都收到了身前,形成一种防卫的姿态,表情却很不对。他当时的表情……”荆默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道,“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好像在等什么,一边认命一边却又不大甘心。”

    楚茨:“视死如归?”

    荆默重重的摇头:“不是的。”

    昆仑在一旁极缓的眨了一下眼睛,沉声道:“你继续说。”

    楚茨诧异的偏头瞧了她一眼。

    “哥哥当时拦住了我,让我不要去打扰父亲。我却不肯听,固执地把他叫醒了,不对不对,不是我叫醒的,他原就没有睡着,只是合了眼睛。父亲费力的睁开眼,对我说了几句话。他说……”

    楚茨屏气凝神,荆默却忽然没有下文了。

    楚茨用眼神示意他:“?”

    荆默盯着她,强调道:“那你要与我保证,不能自己一个人跑回去找父亲,那很危险的。”

    昆仑拉了一下楚茨的手,楚茨才好歹没有当众给荆默翻个白眼,她抬头直视着青年的双眼,“真诚”的敷衍道:“是是是,我保证。”

    荆默这才正色道:“父亲说,他时日无多,三界很快就会大乱,天地会再次易位,钟山首当其冲,要我赶快离开那里,同时寻找其他的兄弟姐妹,让他们同样不要回去,离得越远越好。我不关心三界的事,我问父亲他到底怎么了,父亲说他只是到日子了,到了日子,所有生灵都会与他去往一处,哪怕是神明。我再问他,他却不肯说了,他不甘,我知道,却又碍于一些什么不能诉诸于口。”

    昆仑静静地垂下眼帘。

    ——是天机。

    天机,不可说。

    “父亲到底要去哪里?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懂他的意思,自我离开钟山,至今五千余年,去过很多地方,包括父亲提到过的小次山、不周山,都出现了相同的情况。朱厌魔君和不周山的镆铘龙君不明缘由的也陷入了昏睡的状态,他们比父亲的状态甚至更糟,我问过山上的守护兽,这种情况从万年前便开始了。”

    楚茨忽然很想去握昆仑的手,而她的确也这么做了。

    昆仑怔然抬头,眼里还有着尚未来得及遮掩的隐忧,楚茨捏了一下她的手指,对她笑了笑。

    昆仑定定的望着她,反握回去。

    荆默像是沉入了自己的世界,原本憨直的青年眼睛发着亮,透着一股清楚的执明来,他坚定而口齿明晰的继续道:“他们不约而同的都开始了沉睡,这是为什么?所以我大胆的猜测,要么是什么东西威胁到了他们,迫不得已要陷入沉睡以避免这次灾祸;要么就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道听途说却没有被证实的猜测,神明最后的归宿——是走向灭亡。父亲不说,是因为不能说。”

    楚茨脑内好像有根弦被轻轻的拨了一下,有一些混乱的东西被勾连着牵出来,还没有来得及抓住,便如同滑手的鱼一样从指缝间溜走了。

    她狠狠地闭了一下眼,最终又挫败的睁开。

    昆仑微微叹出一口气,此刻,她不是那个与人间女子无异被心上人调笑几句就恼羞成怒的女儿家,而是经历过天地更迭几度桑田沧海的最古远的神明,她清柔的声线终于透出世事苍苍的绵古来。

    昆仑道:“也不全然是灭亡,我们将这个称作神隐。神明生于天地,最后也会长眠于天地,沉睡不代表死亡,只是代表着消隐,既是消隐,像是冬去春来,万物生长,总有复苏的一天,时间长短罢了。其音、其容、其形、其貌,包括生存于世界的所有痕迹,只有随着混沌的到来,才会一一隐去,那才是真正的消亡。”

    荆默:“那我的父亲会醒吗?”

    “你父亲所谓的到日子了,只是到了该沉睡的日子了,混沌尚没有相合,总归是有苏醒的机会的。”

    “那混沌什么时候会再次到来?”

    昆仑笑了,眼角微弯,笑得很浅很浅,她将声音放得更轻,不知道是在对荆默说还是自己说:“该到的时候,自然就会到了。”

    她觉得眼前的青年眉目忽然变得模糊起来,好像有些重影,她疲倦地撑了撑眼皮,不再盯着一处看,不着痕迹地发散开目光,她这样看起来眼神便是失焦的,果不其然听到楚茨扯了她袖子一把,轻声责备道:“不是同你说过,不要随随便便发呆么?”

    “哪有,”昆仑的声音带上了一点怔忪的鼻音,“我只是有些犯困。”

    “那我带你回房休息一下。”

    盘古待她终究是与其他子孙不同,魔君朱厌、龙君镆铘、鼓相继沉眠,只有她,还能够拖着一副早不如前的身躯苟延残喘。

    可盘古与她的责任同恩泽一样重大,如果有得选择,昆仑扶着楚茨的手臂,感受着熟悉的温度,有些委屈的想道,我不想成为昆仑君。

    是的,她是委屈的。

    就像幼童刚学走路的时候跌倒了,如果大人不去扶她,不去抱她,她就不会觉得她摔倒的行为是应该得到安慰和疼惜的,也就不会生出委屈之心,久而久之,她便以为跌倒只是走路的一部分而已——虽然有点疼。之于昆仑,有的东西承担惯了,也就觉得习惯了。

    就像四万年前在昆仑山巅,她曾毫不留情将长剑送入楚茨心口,不可谓不唏嘘,虽有诸多因素,关键还是在于盘古留下来的东西在她心里比什么都要重要,有时连为什么重要都没有去细想。

    盘古要她保护这方世界,她便将心奉祭给女娲,可她得到了什么?

    当年自己即将陷入沉眠,楚茨千辛万苦从九幽之地带回来盘古神髓,伤痕累累的爬上昆仑山巅时,回报给她的却是自己的穿心一剑。

    楚茨睚眦必报,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一旦恢复记忆……

    她为自己觉得委屈,为楚茨感到心痛自责,又为将来感到惶恐。

    楚茨的胳膊陡然被一股大力握住,脚步随之停下,然后一张温凉的脸猝不及防间埋进自己颈间,耳边似有细语,涩涩的、苦苦的:“我不要再当昆仑君了。”

    楚茨给她抱得不明所以,她犹豫了片刻,最终将手轻轻的放在了昆仑头顶上,温柔地抚了两下。

    “乖,摸摸头。”

    ☆、第37章 狭路

    昆仑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便从负面情绪中摆脱出来,只是一时间却十分抗拒回房休息,在即将推门而入之时又将楚茨拉了回来:“我不要进去。”

    “那你想去哪儿?”

    “想去街上走走,有人的地方。”

    众所周知,光白城是一所人妖鬼魔混杂的城池,彼此间却奇异的相安无事,听老妖说,以前不是这样的,是近些年来城主府治理有方的功劳。

    除了第一次进城在街上见的那副场景是城中特色外,其他时候城中还是比较平静的,毕竟没有谁闲着没事冒着生命危险就为了在城中挑事。

    楚茨在女鬼那里得到消息以后,一开始并没有太将杜衡与那个城主府放在心上,直到……

    今日昆仑穿的是鹅黄色的掐腰长裙,套了一件织锦皮毛斗篷,五官都明亮了许多,楚茨见她始终打不起精神,于是拖回房里,变着法的给她换衣裳,好歹赶在战火之前把做好的新衣裳拿了回来,一会红一会蓝,最后争得昆仑同意选了这件。

    楚茨想着法的哄她开心,街道两沿的脂米分摊、胭脂铺、绸缎庄、古玩铺,凡是有新奇玩意儿的,时不时的还要装傻充愣,总算是哄得佳人展眉,两人这才开始真正意义上的去逛这座城池。

    风俊还是第一次来到妖界的地盘,若不是因为要加固大阵,阵眼所在,他想必一辈子也不会踏足这种地方。这里可以说是字面意思上的鱼龙混杂,人身鸟面、人面虎身,只有你想不到的种族,没有你看不到的。

    风俊一边好奇,一边又努力的将自己的视线收回来,不去关注那些低贱的种族。

    姜央心里跳得更加乱七八糟,她已经确切的感受到王的气息了,一时间又找不到人在哪里,简直心急如焚。反倒是莲,身为楚茨的佩剑,此时面上却十分平静,趁着姜央无暇他顾,离她仅尺远,还顺势把人手给牵了。

    她的手心软软凉凉的,很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姜央心思跑了千里远,完全忘记了身外事,这点小事就更忽略不计了。

    风俊目光沉了下来,最终冷着脸不发一言的移开。

    莲盯着姜央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眼睛亮晶晶的,她一时得寸进尺的想:真是太好拐带了,要是能够不惊动她直接带上床就更好了。

    “!”等姜央回过神来的时候,莲已经将手臂环在了她的腰上,也亏得她还算安分,才没被姜央把腕子当场扭断,只是贡献出了一片被拍得通红的手背,姜央怒道:“谁让你牵我手,还搂我腰的!”

    莲对着自己手背直吹气:“安慰你啊。”

    “谁要你安慰了!”

    “你啊,”莲接着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揶揄道,“你主子就在城东的一家客栈,想不想去找她?”

    她洋洋得意,分明就是知道确切位置。

    “你怎么知道?”

    莲扬起下巴:“我想找的人,只要还在凡间,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姜央刚想习惯性的反驳她,又觉得她若是真的知道消息自己这么做不大合适,万一有求于人呢?干脆不作声,由着她嘚瑟,自己左看看右看看,这一看,竟让她看到了心心念念的楚茨。

    楚茨穿着白狐裘,长发曳地,正侧对着她,一只手里举着两串糖葫芦,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女子的手,在人群里很是醒目,不知道另一人对她说了句什么,笑得眉眼弯弯,然后温柔无比地把糖葫芦送到女子嘴边。

    等看清了她们俩走的方向的时候,姜央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在心里比了一下她们之间的距离。

    我的个亲娘啊!

    她一个激灵,浑身竟出了一身冷汗,连手指都开始哆嗦起来,忙扭头对风俊说:“阿俊,我我我、我想起来,方才路过一个糕点摊,我想买块桂花糕吃来着,你同我回去买吧。”

    莲显然也看到了,脸色同时也变得极为难看。

    风俊神色微冷,罕见的拒绝她:“让莲陪你去吧,我再往前走走。”

    你再往前走,再往前走我的心都要被吓出来了!

    “我才不和她一起!”姜央一推他的胳膊,硬生生把风俊掉了个头,拖着人赶紧往回跑,风俊眉毛不经意的一抖,尾梢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口中说着拒绝,身体却完全没有反抗的跟着她离开了。

    “诶,你说要买什么来着?”

    “桂花酒。”

    “不是桂花糕么?”

    “一起买一起买。”

    “阿央,你慢一点。”

    “再不快点人家就卖完了。”

    眼见着那两个人在相反的方向越跑越远,莲立在原地,没有跟上去,她咬了咬牙,抬头挺胸地从楚茨身边走过,楚茨好像心思全放在了哄人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倒是过了许久,昆仑回头看了一眼,对着莲已经看不见的背影歪了歪头:“小茨,刚刚过去那个人,我好像见过。”

    “嗯,是大梁的圣女,咱们在圣女庙见过她的雕像。”

    昆仑眨眨眼:“诶?”

    楚茨弯着眉笑了一下,她最近笑得格外的多:“是不是以为我没看到?她从刚才就一直看我们呢,我听说这人好女色,可能是看我模样生得俊,临时起意。”

    昆仑:“……”

    楚茨把交握的手抬到她眼前,微微倾身问道:“怎么样?怕不怕?”

    “……不怕。”

    “为什么?那人是个法力高深的剑修,我可打不过她,万一她要掳我走呢?”楚茨说的煞有介事,“那万一碰巧你不在我身边,我就没有反抗之力啦,只能乖乖束手就擒。”

    昆仑直直的盯着她。

    楚茨“唔”了一声,又道:“要么我和她拼个鱼死网破?总不能让她讨了好去。你说对不对?”

    昆仑直截了当:“不要!”

    “嗯?不要什么?”

    “都不要!”

    “不要束手就擒,也不要鱼死网破?那她——嘶——你是属我的么?还咬人的?”楚茨看了看右手虎口处的一个小牙印,啧啧称奇,“动不动就踩我咬我的,你以后就要变成凡人说的河东狮了。”

    昆仑甩开她手,决定不理她了,嘴里没一句正经的,好端端说些这个话,明知自己嘴拙还要逗她。

    她走了两步,又跑回来从楚茨手里把糖葫芦抽走,拂袖而去。

    楚茨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哈哈大笑,小跑着追上去。

    好容易将人又哄好了,楚茨觉得虎口一刺,刚想说“你怎么又咬我”,下一刻反应过来,昆仑一手抓着糖葫芦,另一只手在自己手里,要怎么才能咬到自己那只空置在身侧的手。

    楚茨当下用力将右手一甩,同时五指一抓,很清晰感觉到有个甚么湿滑滑的东西被甩了出去,她目光去看,只有一道黑色的光线在日光下飞快的一闪,倏忽就不见了。

    她看向自己的右掌,因为发现得早,还能看见两颗细小的血珠从虎口渗出来,同样的,很快的干涸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楚茨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

    她是妖族人,知道血的重要性,前有杜衡,这实在不能让她不想多。

    昆仑见她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楚茨沉下脸,十分警觉地看了一眼四周,道:“有东西咬了我一口。”

    昆仑立刻就急了,问她被咬了哪里,楚茨于是乖乖把手递给她看,一边宽慰道没什么,同时也没有隐瞒自己的猜测:“可能有人盯上我了,就是不知道是敌是友,目的何在。”

    “会不会是不长眼的小妖怪?”

    “也有可能,”楚茨沉吟道,“如果是最好,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先做好最坏的打算吧。如果目的真的是要我的血,那必定和妖界有关,懂得以血施咒的,只会是万妖窟里的妖怪。可惜我记忆缺失,实在想不出其中缘由。你知道么,昆仑?我以前同你说过么?哪怕一星半点,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昆仑努力的回忆了一下,丧气的摇摇头:“没有,你说底下太脏了,从来都不肯与我说。”

    “太脏了?奇怪了,”楚茨托着自己的下巴,拇指抚了两下,自语道,“我也是从地下上来的,为什么会觉得那里太脏了?既然都是我的子民,应该爱护他们才是。难道以前我与他们有过不小的分歧?导致反目成仇?”

    她脑中灵光一闪,忽然问道:“难道我先前败给天界与妖族有关?”

    昆仑只说了一句话,她东猜西测便将当年的事情勾连了个七七八八,昆仑掌心却沁出冷汗来,生怕她下一句话就是问:我当年到底是怎么败的,你与我仔细说说。

    说来也怪,在昆仑山的时候,楚茨让昆仑去搜姜央的魂,想要得知当年事情的真相,可那次昆仑哭得让人措手不及,当晚楚茨便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后来也没有去问昆仑,也许她潜意识排斥去问,最后只在姜央那里得到了一个被刻意掩盖过的真相。这么多年过去,楚茨还是一直以为当年落败是因为自己技不如人,虽然,今日过后多了一条“可能是被妖族算计了”。

    楚茨到底是没有再追问下去,昆仑说不上是失望更多还是如释重负更多,一时紧一时松,若是有心,此时早就从嗓子眼跳到了肚脐眼,肚脐眼跳回胸腔了。

    “如果真是妖界的人,他们得到了你的血,要算计你怎么办?”

    楚茨一哂:“我又不是常妖,这么说吧,除非他们卸我一条胳膊出去,用那么多的血来作法,还不一定动得了我,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我虽不如以前,却也不是能够任人随意拿捏的。”

    见昆仑还是面有忧色,楚茨笑着摇摇头,道:“好啦,你信我,我们回客栈好不好?”

    “好。”

    两人走了大概一炷香左右,楚茨捏了一下昆仑的手,向她使了个眼色,眼珠往左一滑,意思是有人跟在后面,两人越走越快,再拐入一个巷道,转眼间失去了踪迹。

    楚茨贴在墙沿,迟迟没有听到响动,就知道身后那人也是好手,守株待兔已然失败。她叹了口气,真正的打道回客栈了。

    二人走后许久,刚刚待过的巷道里才远远走来一个身材修长的黑衣男人,他手指捏着只寸长的蜥蜴,正是方才咬了楚茨一口的小东西。

    无忧——鲲鹏派来的属下将蜥蜴的嘴巴扒开,从口中的囊袋中取出两滴黑色的血,小心翼翼的分别装入两个小瓶中,一个稳妥的收进自己怀里,另一个则交给了他身后的黑影。

    “去,交给左使。”

    那黑影不吭一声,像是流动的水一样攀上了墙沿,渗了进去,再也不见踪影。

    这男人也快步离开了街巷。

    一切归于平静。

    青石板上响起轻缓的脚步声,软底绣鞋踩在地上,莲衣袂翩跹从黑暗里走了出来,手指摸上黑影离开的墙壁,他走了没有多远,以她的脚程还可以追上。可她只是吹了吹手指上的灰,什么都没有做。

    姜央为了错开风俊和楚茨,随意编了一个借口说想吃桂花糕想喝桂花酒,结果是那条路上根本没有卖桂花糕的,姜央干脆拉着风俊越走越离谱,一直走到了结界边缘,才装作迷了路,好在她迷糊惯了,风俊好脾气的问她饿不饿,姜央忙不迭的说饿,于是两人又在城西找了家酒楼吃饭。

    凑巧桂花糕是这座酒楼的特色。

    风俊:“你不是想吃桂花糕么?”

    于是姜央在风俊期盼的目光下硬着头皮吃下了好几盘,一边塞一边想下次要换个不这么折腾人的借口了,比如说想要什么可以玩的东西最好。

    从正午到日薄西山,莲一直没有出现过,姜央心说,这人在的时候招人烦,不在的时候倒还怪不习惯的。

    她酒足饭饱,喝着茶几乎要瘫在椅子上,懒洋洋的问道:“阿俊,你来光白城做什么?你不是一向最讨厌妖么?”

    风俊对她向来没有防备,道:“我还小的时候,母亲告诉我,光白城有以前几个上古大阵的阵眼,如今时长日久,大阵隐有松动,我头先派了杜衡星君下凡来找阵眼,前几日他跟我传信说有了新的进展,我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

    他给姜央又续了一杯,接着道:“这次来下界,本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当时没有告诉你,希望你不要生气。”

    姜央内心微动,笑道:“我怎么会生气,这个阵……”

    她压低了声音:“和那个妖怪的封印有关么?”

    风俊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

    “有关,却也无关。我当时封印她的时候,将她的封印和这些大阵勾连在了一起,本是想着以上古阵法迫她永世不得翻身,但是没想到现在大阵阵法松动,于她自然也是有影响的。”

    “如果大阵的封印毁了,她的封印也能解开么?”

    风俊嘴唇紧紧抿住:“不能解开,但是一旦毁了大阵封印,我恐怕很难镇住她了。而且封印被毁,我母亲镇住的凶兽一旦出世,后果不堪设想。”

    姜央严肃的点点头:“我会助你,不能让苍生遭难。”

    她心里却乐开了花。

    啊!这么好的机会,真是恨不能立刻就把大阵封印给毁了啊。

    ☆、第38章 起疑

    “你去哪里了?”这是姜央。

    “你想我了啊?”这是嬉皮笑脸的莲。

    姜央一脚踹了过去,莲腰身一挺机敏的躲开,长腿往旁置的凳子上一架,仿佛筋疲力竭的哼哼道:“遇见个故人,叙了片刻旧。”

    姜央心头一跳,顾念着风俊在旁,明知故问道:“你又哪里来的故人?”

    “你不认识的,说了你也不知道。”她咂咂嘴,慢吞吞地道,“我渴了。”

    姜央:“渴了自己倒去。”

    莲屏息片刻,酝酿什么似的,忽然黏腻腻的说道:“不嘛,人家要你倒。”

    姜央料她或已有王的消息,心说倒杯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提起了茶壶,刚拿了一个倒扣着的新杯子,便听到莲酥得没骨头似的“嗯”了一声,纤手遥遥一指:“人家要喝你的杯子。”

    姜央浑身一抖,差点从椅子上滑了下去。

    茶壶重重的摔在桌上,她拍案而起:“你姥姥的!你是不是有病?!”

    风俊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他才是真正被吓了一跳,干咳两声道:“天色已晚,我们就在这里歇息吧,我下楼找掌柜的定三间客房,你们先聊。”

    莲还很和气的冲他点点头:“去吧去吧。不用三间,两间就够了,姜央和我住一起。”

    风俊看向姜央,姜央恶狠狠地瞪他一眼:“你敢!”

    风俊低头摸了摸鼻子,“还是三间吧。”

    走的时候还没忘记把自己的茶杯一起带出去了。

    莲扭头就是一副笑吟吟的脸:“小央央~”

    “滚开!”

    “我滚开了你怎么找她?”

    “你不滚开就会说么?你这个没脸没皮厚颜无耻……”

    姜央摇头晃脑、优哉游哉地说道:“我会啊。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

    “你亲我一下。”

    “你姥姥!”

    “我又没有姥姥,你随便说。但是以前有个主人,哎,你怎么不说‘你主人’呀?”

    姜央面无表情地骂道:“你姥姥!”

    “哎呀人家跟你开玩笑的,我是那么爱占小姑娘便宜的人么?”莲冲她招招手,“附耳过来。”

    “我不过去,你自己过来。”

    莲于是起身走过去,俯身慢慢贴近她的耳朵。遇到莲之前,姜央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深沉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上界仙子或者妖界巴蛇,她瘦瘦高高,偏爱水蓝色的长裙,秀眉俊目,那是怎么看怎么斯文。

    当姜央坐在原地没有及时反应的时候,就注定了历史要第二次重演。

    ——可惜啊,真是个蛇蝎美人,我说就是了,附耳过来。

    ——我胳膊都在你手里,你怕什么?敢情你光长个子不长胆子的么?

    耳垂湿润润的,莲舌尖上还有一点细微的倒钩,咦?这是姜央的直观感受,她僵了一息时间,反手就是一记耳光甩过去,稳准狠地着陆到了莲的小白脸上。

    姜央双手抱臂,冷冷地看着她。

    女人扯了扯嘴角,下一刻竟然有血渗了出来:“嘶——疼。”

    姜央啐道:“活该!让你嘴贱。你就不能好好的说个话么?你再碰我,我就掬了你的魂,到时候直接当做给王的礼物,我也不需要你告诉她在哪里,我自己会去找。”

    莲“啧”了一声,道:“你这样真是容易让人误解。据我所知,你主子当年不过就是予你一口妖气,你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她答应给你什么好处了,还是说……”

    她像是难以启齿似的,恨恨咬住下唇,拇指用力的在嘴角擦了一下:“你对她有什么别的想法,比如说爱慕之情?”

    爱慕之情?那是什么东西?和孺慕之情有什么分别么?不过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绝对不能让这个女人占了上风,姜央于是将脖子一梗,义正词严道:“对啊,我就是爱慕王,你有意见么?”

    莲气急败坏:“你别做梦了!她薄情寡义、卑鄙无耻!那样的人,哪里配得上你?!”

    咦?姜央歪了歪头,心说:这句话好像是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她不是你的主人么?”后知后觉,姜央终于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带上了防备。

    莲愣了一下,拿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缓缓的舒气,平静地道:“我是说,她心里只有山中那位,于其他人都是薄情寡义。”

    “那卑鄙无耻是怎么回事?”

    “说她行事作风卑鄙无耻,这是个褒义词,我在夸她。”

    “是么?”姜央冷笑一声,“那你也卑鄙无耻咯?”

    莲一本正经的点头:“嗯,我也卑鄙无耻。”

    姜央不再接话,防备却半丝没有松懈,她一根筋,一旦缺了一环就不好再补上了。莲从来都觉得口出无状这种毛病只会发生在蠢人身上,奈何今日自己也当了一回蠢人。

    她已经看到姜央一只手藏到背后了,下一步打算做什么?掬她的神魂么?想想还真是有些不甘心。

    “我已经不信你了,不管你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为了不留后患,”姜央缓缓把手盖在她头顶上,蓝光笼罩了莲的全身,“只能委屈你一下了。”

    莲的脸隔着一道光幕,就静静地看着姜央。

    “为什么不反抗?”

    “我打不过你。”

    “打不过你可以跑。”

    “跑也跑不过你。”

    “你若真的跑,我不一定追得上,你瞧前两次。”

    “我又不傻,那是你让我的,你看在我是她的旧部上,留了情面。”

    “说不定我会放你一条生路呢?朝夕相处这么久,你这人虽然招人烦,也不是一无是处。”

    莲仰头,竟然笑了:“你真的会么?”

    “不会啊。”姜央认真地摇摇头,眼睛亮亮的,既纯情,又无情。

    姜央还没有动手,莲除了浑身罩着蓝光以外,脑袋行动还是自如的,她往前一倾,额头点在姜央肩膀上,喃喃的说:“你骗我。”

    姜央想了想,到底没再无情地把人甩开,而且颇为温柔的说道:“谁骗你了,我说的是说不定,又没说一定放你一条生路。这么多天来,你怎么对我都可以,但是涉及到王,我不能放你一个定时火药在身边呀。”

    莲充耳不闻,前言不搭后语的道:“你说我不是一无是处,那我有什么不一无是处的优点?”

    第9节

    恋耽美

    正文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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