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L]宠爱 作者:妲婴

    正文 第24节

    [GL]宠爱 作者:妲婴

    第24节

    青蝉想起戚恒,就总想起那日的夕阳。夕阳下,戚恒高高举着手,一动不动立在河中,举箭逮鱼的样子,就像一个最最普通的少年郎。

    “他说这世间多种活法,总要趁着年轻多走走,多转转……等走不动了,就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下来,再找个伴儿,栽点菜,养几只猫猫狗狗……”

    姜无忧脑海中勾勒出那一副景象,道:“那是世间最平凡不过的生活。”

    她的声音不咸不淡,青蝉听不出她的意思,是赞同是忽视抑或别的什么。但想来这种最平凡不过的生活,不会是这种身居高位,拥有大能力之人所追寻的吧。

    青蝉笑了笑,应的有点苦涩:“是啊,那真是再平凡不过的。”

    二人心照不宣地结束了这个话题。青蝉心里却始终闷闷的,回主殿的这条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她与姜无忧慢慢踱着,却也终究是要到达。

    “纸鹤何在?”姜无忧立在湖边,低头问青蝉。

    青蝉默默自怀中取出纸鹤。自从姜无忧将这纸鹤赠予她,她没有一日离身的。

    姜无忧道:“就让它送你回主殿吧。”

    青蝉应了“好”,却又要走不走。姜无忧看她似有话想说,便唤:“青蝉?”

    青蝉挠挠头,有些尴尬道:“姜无忧……那个……”

    姜无忧:“何事?但说无妨。”

    青蝉说的轻如蚊呐:“那日……你说你与我……与我心意相通,可还……算……算数吗?”

    磕磕绊绊,临说完,已是羞的满脸通红。

    姜无忧睁大眼,怔了好久:“那日?我有说过?”

    青蝉:“……”

    青蝉:“…………”

    青蝉急的跳起来:“你不记得吗?你给我看了萤火之舞,你说情感不仅是软肋,更是利器……你说你我心意相通,情感让我踌躇不安、备受煎熬的同时,你也经历着与我类似的感受。……你说了那么那么多,你……你都忘记啦?”

    姜无忧安安静静地听着,青蝉眼泪都掉下来了,姜无忧用指腹给她拭了泪,叹息般道:“在心头斟酌过千次万次的话,怎会忘记?傻子,休要再哭了。”

    原来姜无忧竟故意捉弄她!青蝉气得抡拳要捶,想想又舍不得,只得瞪着亮晶晶的眸子,指了她:“可恶!”

    姜无忧:“你才可恶。”

    青蝉:“……”

    姜无忧:“质疑我。”顿了顿,补充:“勿要有下次,可明白?”

    隔了两日,端木又来寻青蝉。

    青蝉正被云红袖拘着誊写经书。云红袖一时心血来潮,青蝉却并未正经学过执笔,字也只是稍稍识得一些,碍于云红袖的淫威,正写得挠头抓耳,见端木来了,高兴的什么似的,一下丢了笔,满面堆笑地将她迎进来。

    端木见了青蝉的字,低笑道:“城主却是错了,让你誊书之前,好歹得为你寻个师父。”

    青蝉羞赧的不行:“可别提这个了。”

    端木:“那我们提提姜大人?”

    青蝉正斟茶,闻言手一抖,差点打翻了茶壶。

    端木看青蝉窘迫,忍不住笑出声来。青蝉跺脚道:“你少取笑我吧!”说着,将茶杯往端木手里一送。

    端木啜了茶,敛下玩笑,道:“我从衙里听得一个消息,因与你兄长有些相关,便特地过来与你说道说道。”

    青蝉忙道:“阿芒?他怎么了?”

    端木:“你可知发生在丹亭以及周边小镇那些凶案?”

    青蝉想起在丹亭时,阿芒曾说过的凶案,便问端木:“死者都是貌美女子,且胸腔俱都被掏……那些?”

    端木:“正是。”

    青蝉莫名道:“那与阿芒有何关系?”

    端木:“阿芒啊,如今是丹亭的名人了,那个凶犯,被他抓了。”

    “啊?……”青蝉茫然地看着端木:“被他抓了?”

    端木叹了声:“说来真是可恨,那凶犯竟敢犯下如此多的杀孽!”

    青蝉问道:“可知是何人?”

    端木:“那男子离群索居,十岁上没了爹娘,靠出海打渔为生。附近的渔民道他向来是个阴鸷的,能做出那种事,并不叫人吃惊。据说他小时便十分狠厉,更有传言,他的爹娘亦是为他所害。”

    青蝉:“那真是……那真是……”再难听的话却也骂不出口。

    端木:“好在已经伏诛。先一阵丹亭里面人心惶惶,现下可好了。”

    青蝉抚掌:“看来阿芒也是有点本事。……他是怎么抓住那凶犯的?”

    端木闻言,掩唇笑得克制:“你知道,半鱼一族的容貌都是格外出挑的,又善于蛊惑人心,阿芒有这得天独厚的本领,若要成事,那是事半功倍。”

    “……”青蝉一脑门子的冷汗,原来是这么……出其不意的一招。

    端木又与青蝉絮絮叨叨的说了些别的,眼看天色不早,她便告了辞准备离去。青蝉将她送到门外,临别之际,还是拉住她衣袖,晃了晃:“好端木,我问你一事。”

    端木:“知无不言。”

    青蝉原想扭捏一番,但面对的到底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端木,便干脆坦言道:“你们……你与祝音前两日找姜无忧,问她以后的打算,她是如何作答的?”

    盘旋在心头消散不去的疑问,青蝉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端木讶异地望着青蝉:“她告诉你了?”

    青蝉:“嗯。”

    端木:“那她没有告诉你她的打算?”

    青蝉摇头。

    端木也摇头:“她并未作答。祝音猜测,姜大人或许还不确定吧。”

    ☆、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弄巧成拙】

    青蝉对着桌案长吁短叹,云红袖已经差人来吩咐,今日要她誊写的经书。青蝉想躲屋里磨蹭也没用,字写的这样……不好看,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即使会受人耻笑,也还是早日了结了好。

    她收拾起一应纸张,规规矩矩叠好,捧在手里一路行去云红袖处。

    纵然青蝉已经做好了被耻笑的准备,然而在看到殿内另有一抹熟悉的背影时,心头一跳,旋即惊得扭头就想跑。

    “你往何处去?”绿萝从后头堵住青蝉去路,青蝉支支吾吾道:“我想起我还有些事……”

    “何事能比见城主还要紧急?”绿萝冲她翻了个白眼,提溜住她肩,用力一推,青蝉就踉跄进了殿里。

    云红袖听到动静:“啊,青蝉来了。”

    青蝉脑子里“嗡”一下,想着今日丢人恐怕是要丢大了。

    她往殿内缓缓走去,云红袖座下那人转眸看过来,青蝉心里越发揪紧:为何偏生姜无忧在此处呢?她看到我的字,会不会也笑话我?……青蝉越想越郁卒,已是没有长处,却还要在姜无忧面前暴露如此短处……

    真是怄也怄死了。

    行到殿前,青蝉十分不自然地行礼:“城主。”

    停了停,又转向姜无忧:“姜大人。”

    姜无忧安静地看着青蝉,倒是云红袖,开门见山地问:“都誊写好了?”

    青蝉下意识捏紧手中纸张,回道:“不……曾。”

    云红袖:“哦?那都誊了多少了?”

    青蝉呐呐着:“十之有……一?”

    “那可不成啊。”云红袖似有为难,又转向姜无忧,解释道:“前些日我赠了姬大人几个美人,她感恩之余,又向我讨要《静心抄》,说是近来清心寡欲颇有受益,想再更进一层。我念着那是孤本,亦是我心爱之物,便劳青蝉为我再誊一份,好赠予姬大人。……青蝉你手速如此之慢,姬大人怕是要失望了。”

    青蝉闭目,深深几个吐纳:姬!莲!生!早说不要没事就给城主添堵,她偏不信,到头来遭殃的竟是自己!

    云红袖又道:“事已至此,青蝉,你先将手头誊写完毕的交予绿萝吧。姬大人处我会再解释。”

    青蝉没动,绿萝等了等,见她还是无动于衷,便拔腿过来取。一抽之下竟没到手,她咬咬牙,就去掰青蝉手指。

    青蝉吃痛,不情不愿地把抄好的经书给了绿萝。绿萝“哼”了声,曼行数步,将经书呈给云红袖。

    云红袖挑起眉,本是随意翻一翻,然而一看之下……她轻嗤,妙目自经书之后瞧向青蝉,戏谑道:“本以为你说你字不好不过推诿之词,谁料你竟……”

    青蝉把头埋到胸口,云红袖合上经书递给姜无忧:“姜大人,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姜无忧接过经书,翻开,只见头一张里面歪歪斜斜十数个大字,直如鬼画符般。有几个字许是不识得,更是临摹地惨不忍睹。

    姜无忧看向青蝉,青蝉似有所觉,羞愧地将头埋到更低。

    姜无忧不动声色地合上。

    云红袖敲着手指自言自语:“难不成还得为你寻个良师?白鹤城内书法造诣颇高的倒也是有几个……”

    她这话倒与端木如出一辙,青蝉一个头两个大,反正脸也是丢尽了,哪怕当着姜无忧的面,她也破罐子破摔,自暴自弃地开口:“可惜我天资愚钝,一时半会的也学不好,反倒耽误了姬大人清修。……不若城主重新指了人再誊写?”

    云红袖冷冷道:“我已告知姬大人由你来誊写,她亦极为赞成,倘若我半途换人,岂非言而无信?”

    青蝉:“……”

    云红袖拢了眉心,下一刻,对绿萝道:“绿萝,你现下去一趟十二门陈儒府上,就说——”

    “我来罢。”姜无忧打断她。

    云红袖语音一顿。

    姜无忧:“我来教青蝉。”

    青蝉吃惊地看向姜无忧,云红袖强笑道:“你教?……如此不妥吧?姜大人乃是与姬大人比肩的人物,若是传讲出去——”

    “若是传讲出去,白鹤城众必定欢欣雀跃。我与姬莲生冰释前嫌,怎么看都是幸事一桩。城主,你说呢?”

    云红袖的手指在袖下掐紧,护甲刺入掌心,一阵锐痛。

    姜无忧:“只不知城主与姬大人约定了几日之期?”

    云红袖不加掩饰地冷笑:“七日之期,如何?”

    姜无忧淡淡然道:“那还有三日时间。青蝉,随我回第六门。”

    姜无忧说着,撩起衣摆便站了起来,转身就往殿外去。经过绿萝身边,她极冷漠地扫了她一眼。

    绿萝吓得大气不敢出,一直待姜无忧与青蝉走远了,才伏下|身子:“城主,姜大人方才那番话,究竟几分真假?她与姬大人……”

    云红袖挥掌恨恨拍在几案上:“竟敢威胁我!”

    绿萝情不自禁一抖。

    “竟将那样一个一无是处的臭丫头如珠似宝地护着!”云红袖尤不解恨,一气推翻了几案,怒极反笑道:“竟敢威胁我!”

    绿萝本来便不赞成以青蝉制衡姜姬二人,一不小心便容易玩火自焚。看云红袖正气得七窍生烟,她跪行至她身边,劝慰道:“城主,若再用青蝉这颗棋,保不定姜大人真会走那步也未可知?……眼下该如何是好?……既然不能挑得那二人彻底反目坐收渔利,或许……或许想法子让她主动退出争逐?”

    云红袖斥道:“蠢材!愚不可及!她若不存报复之心,又怎会再次回到白鹤城!?或许她还打着将我与姬莲生一并清除的主意!可怜我若要牵制姬莲生,又非借助她力不可……”

    云红袖说着喉间哽咽,她骄傲地仰着头,不让眼底晶莹的东西涌出来。

    绿萝看得真切,无奈地低下头去。事到如今,后悔又有何用呢?最最可恨便是姬莲生,当初若非她狼子野心,挑拨了城主去对付姜大人,城主又怎会走到这样岌岌可危的地步?

    开弓没有回头箭,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第六门,午后的竹屋内,静谧的阳光穿窗而过。就这么细细听的话,还能听到屋外的溪流声。

    青蝉托着腮,凝望姜无忧磨墨的样子,白衣乌发,浑身上下都光鲜地令人挪不开眼。她想这大约就是因祸得福?亏得蠢笨,日思夜想的人就这么送到眼前来了。

    青蝉瞧得不加掩饰,姜无忧斜目过来:“我有这么好看?”

    这种问话绝非第一次,青蝉厚着脸皮回:“……有啊。”

    姜无忧:“……”

    姜无忧清了清嗓子,示意青蝉执笔:“开始吧,我们从头开始,重新誊写一遍。”

    “好啊。”青蝉听话地拿了笔,蘸上墨,对着白纸,蠢蠢欲动地就要开始写——毕竟有这样厉害的师父在教,她此刻信心百倍,千万不可丢了姜无忧的脸面。

    姜无忧原本坐在青蝉身侧,见状移到青蝉身后,俯下身,似乎就抵住了青蝉的背。她手臂前绕,将自己的手心覆在了青蝉的手背上。

    她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青蝉都没来得及反应,姜无忧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先教你执笔,手指需这样。”

    她拨弄青蝉手指,让它们待在该待的地方:“记住了吗?”

    皮肤能够感知到姜无忧吐纳的气息,酥麻感自耳尖一路疯蹿,胸腔里几如擂鼓,咚咚咚,咚咚咚,吵得青蝉头昏脑涨,什么都听不清。

    姜无忧:“试试?”

    说着姜无忧松开手,青蝉却浑身僵硬,手指如糊了浆,牢牢粘在笔杆子上。

    姜无忧:“……”

    青蝉:“……”

    姜无忧重新贴上来:“罢了,眼下不过将这经书应付过去。你若有意学这些,我往后再详细教你。这原本也是日积月累的功夫,急不得。”

    说着,她手腕用劲,带动青蝉的手,稳稳地将笔尖落在纸上,对着眼前翻开的《静心抄》,逐字逐句写起来。

    “观你先前之字,字形太散,每每落笔之前,对于如何结字需得心有沟壑……”

    姜无忧温言说着,一路写一路解释。

    这是真实的吗?这种轻飘飘的好像踩在云头的感觉?

    青蝉任凭姜无忧牵动自己的手。姜无忧手指修长,几乎将青蝉的手指整个儿密不透风地贴合。青蝉看看两人的手指,眼睛却又难以自制地移到姜无忧脸上。距离太近,她不敢再光明正大,只含羞带怯地观察姜无忧。姜无忧的神色十分专注,长长的睫毛往下投出一片阴影,不知是否错觉,青蝉总觉得她好像在笑。

    ……然后姜无忧果真笑了,红唇弯起:“好徒儿,如你这般习字,想要出师得到何年去了?”

    …………

    她这是正正经经地在打趣青蝉了。青蝉双颊飞红,心慌意乱下还要嘴硬:“我在海上时,纸张笔墨这一些,极少有人会带上船,我能认得一些字,已是很不容易了!……再说我虽习字不好,可我凫水很好啊!我能一直潜到海底哩!”

    姜无忧:“你若不能凫水,我倒要讶异——毕竟你是如假包换的半鱼。”

    青蝉:“……”

    只这一会子,姜无忧已带着青蝉写了大半页去。青蝉勉强静了心,看笔下娟秀的字迹,一个个小小的分外工整可爱,不禁闷声笑起来。

    姜无忧:“笑什么?”

    姜无忧的唇就落在青蝉耳侧,说话的时候,气息吹得青蝉耳朵痒痒。青蝉往旁躲:“姜大人如此俊逸出尘之人,字迹却这般可爱,委实叫人想不到。”

    姜无忧:“……傻子。”

    青蝉扭头:“又哪里傻了?我又没说错。”

    姜无忧看她:“若用我原本字迹,姬莲生一眼便能认出,岂不辜负你辛苦替她抄书的美意?”

    “……”青蝉嘟囔:“什么美意,还不是因为城主。”

    “姬大人哪是真心想要专研《静心抄》,不过是因为城主赐了美人,她不甘示弱地想生点事吧——要什么不好,非要城主的心头好,讨人嫌!”

    青蝉说着姬莲生讨嫌,声音里却并无多少讨厌的意思,倒像是熟稔的友人间互开的玩笑。

    应是很相熟的吧,连对方的心思也猜的入木三分。

    “自己写罢。若有难以把握之处,再寻我来问。”姜无忧松开手,依旧坐回青蝉身侧,自书架上随意抽了一卷什么,翻开看起来。

    离开了姜无忧的温度与气息,青蝉有片刻怔忪。姜无忧这么做没有不妥,两人总不能以那样尴尬的姿势将经书全部抄完。只是她这一松手,青蝉便觉得少了些什么。

    ……觉得她对她的好能收放自如,说没就没了。

    青蝉只好安慰自己,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总没有一直依赖姜无忧的说法。更何况眼下她待她这样好,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这么想着,接下来每抄一个字,青蝉必得先练熟了,才小心翼翼誊上去。她打起了十二分的认真,倒真心无旁骛地沉浸了进去,直至姜无忧掌起灯,她才知外头天色已晚。

    ☆、第95章 【第九十五章 流露】

    离开书房,青蝉见外间已有一桌丰盛的席面。姜无忧悄无声息地就做好了安排,青蝉感激之余,摸着肚子欢快道:“原本还不饿,看到这些好吃的,突然饿极了。”

    青蝉对于与姜无忧同桌而食已是轻车熟路。待姜无忧坐下,她便眼明手快地替她布菜。姜无忧抬头看看她,没说什么,安安静静地用起来。

    一时饭毕,青蝉收拾起碗筷,又殷勤地为姜无忧沏茶,做完这些才开口说道:“时辰不早了,我现在先回主殿,明日再来喔?”

    姜无忧在喝茶,眉目不动:“无须如此麻烦。”

    青蝉不解。

    姜无忧慢吞吞喝了几口茶:“你自住下,待经书抄完再走不迟。”

    青蝉心无旁念,略一思索,点头表示赞同:“也是,今日一过便只剩两日。我速度慢,若不抓紧誊写,无论如何都是来不及的。……我这就去抄经书。”

    青蝉说着又跑回书房誊写《静心抄》。

    青蝉心随意动,埋头就写,直写得天昏地暗。不知时间过去多久,只听烛火哔剥一声。青蝉抬眸,烛泪蜿蜒而下,已在烛台底盘堆积起来。

    坐落在白鹤城的清冷竹屋,点的却是再普通不过的人间灯烛。青蝉伸手过去,火苗微曳,指尖传来热感——姜无忧也会贪图这丝人世温暖?

    这一打岔,青蝉才察觉眼睛干涩,肩颈泛酸。她低头看看方才所习之字,挫败地叹了声。搁下笔,闭着眼睛转动脑袋……姜无忧呢?姜无忧始终未入书房,竹屋内一点动静也无,她是出去了?

    仿佛有感应,青蝉一扭头就望见窗外的溪流边,姜无忧白衣高洁,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萤火忽上忽下,姜无忧不知这么站了多久,不知在想些什么,兀自盯着水流发呆。

    “姜无忧。”青蝉行至窗边,扒着窗棂探身唤她,“你在做何?”

    姜无忧闻声,走过来,站在窗下,问青蝉:“如何了?”

    青蝉明白她是问《静心抄》誊写的如何了,不好意思地答道:“虽抄了一些,但根基毕竟是浅,那字比你之前教我那会儿,……差了不知多少。”

    姜无忧又问:“累么?”

    窗下地势低矮,二人此时一个屋内一个屋外,青蝉已是比姜无忧高出一头。她见姜无忧微仰着头,月色下翩然而立,散落的长发被微风吹起,如画中谪仙,神秘莫测的同时,令人万分沉迷。

    “累啊……”青蝉捞住一缕她随风飘来的发丝,本是玩笑:“但看姬莲生往后如何谢我。”

    姜无忧从她手中将那发丝拨回,道:“累了便休息吧。”

    说着转身就走了。

    青蝉:“……”

    青蝉失落地看着她背影,姜无忧怎么了?怎么一下待她如此冷淡?

    一忽儿,书房外响起脚步声,青蝉回头去看,却是姜无忧走了进来。屋内只点了一盏蜡烛,姜无忧由远及近,那面容也从模糊至清晰。

    青蝉看着她,姜无忧径直走过来,牵住她的手:“走吧。”

    青蝉:??

    姜无忧将青蝉牵入卧房,随意一挥手,门便阖上了。

    一室静寂,青蝉站在屋中央,这才意识到自己留在这里过夜,是要与姜无忧同榻而眠!?

    这么一想,脸“唰”地烧红,青蝉别扭地呆立着,不愿再往前。

    姜无忧已经躺下,见青蝉原地不动,支起手肘侧卧了:“不是累了吗?怎的不过来?”

    姜无忧天生清冷,毫无媚态,然而青蝉一见之下,心头突突直跳,支吾着:“我……我想我字写的慢,还是……还是再去写一会吧……”

    她说着要去写字,然而脚却生了根,不往前也不离开,头越埋越低,声音也是越说越小。

    姜无忧好笑,道:“过来。”

    青蝉没动。姜无忧看了她一会儿,沉默着往里让了让,然后整个人也转过去,背对向青蝉。

    屋里一时静悄悄的。这是破天荒的主动邀请,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就这么回绝的话未免太不识抬举。青蝉为难地揪了揪手指,走到桌边将烛火吹熄了,之后悉悉索索的,一点儿一点儿磨蹭过去,在床榻外沿躺下。

    “昨日收到阿芒书信,里面提及丹亭凶案,他请我务必转达你,那凶犯已被他移交官府,不需再担心此人出来作恶害人。”

    寂静的室内响起姜无忧平缓无波的声音。

    阿芒当初说会保护她,他当真说到做到,不可否认他是个好兄长。

    青蝉目光没个着落,茫茫然地看着虚空一点,回说:“端木已告知过我。”

    “嗯”,姜无忧轻道,“睡吧。”

    青蝉:“好。”

    黑暗中青蝉睁大双眼,听着辰光一寸一寸溜走。

    有溪流声,汩汩的不知要流去何方。

    姜无忧说休息,便真的休息了,始终背朝青蝉,呼吸平缓而轻柔。

    略微一点酸涩,在心尖上破了土,抽出芽。两人同榻,闲话家常般说起兄长的事,好像已经是十分亲密了。只是想到姜无忧避而不提的未来与方才莫名的冷淡,这份亲密又能维持多久呢?

    姜无忧曾说不可质疑她。并非是要质疑她,只是对自己没有信心,什么都不会,连字都写不好,这样的自己与姜无忧并肩而立,凭什么?

    青蝉想不下去,抓住自己发丝,在指尖绕啊绕,绕啊绕……

    姜无忧转过身,舒臂揽住青蝉腰肢,略一用力便将她圈入自己怀中。

    青蝉:“……………………”

    “睡不着?”姜无忧蒙住青蝉双目,声音十分清醒,想来方才也并未睡着。

    青蝉不敢动,缓缓眨了眼睛,睫毛在姜无忧手心如羽翅扇过。

    姜无忧:“……在想什么?”

    青蝉低低道:“没什么……”

    不敢说,不能说。怕她厌烦,怕她厌倦。这份心意自来便是小心翼翼低到尘埃,万万不敢对她提任何要求。

    只是很快,姜无忧便察觉掌心有了湿气。她不假思索地将青蝉掰正过来,青蝉被她吓到,立刻解释:“真的什么也没有想。”

    姜无忧:“……”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的模样,姜无忧却看的一清二楚。双眼不知何时已经熬红,因为压抑着不肯哭出来,满脸尽是心痛之色。

    姜无忧大惊,不解道:“青蝉,做何这样?”

    青蝉知道瞒不过她,笑着遮掩:“我只是高兴……”

    姜无忧疑惑地蹙起眉,似在考量她的话。

    青蝉用手臂遮住自己的眼睛不叫姜无忧瞧见,唇角弯出温柔的弧度:“真的,你对我好,我高兴。”

    姜无忧拉开青蝉的手,这分明不是喜极而泣的模样。

    青蝉知道是自己不好,姜无忧明明在自己身边,为什么非要想着她哪一日就会离开?有一日便珍惜一日,不好吗?

    青蝉坐起来,逃避般道:“我还是去誊经书吧。”

    姜无忧紧随其后坐起身:“不要去。”

    室内静得只能听到外面的溪流,不知疲倦地走个不停。

    “噢,不去……”青蝉喃喃应着,看着近在咫尺的姜无忧,鬼使神差地又去握她倾泻的发丝。

    这次姜无忧没有再拒绝她。

    青蝉把玩了一阵,又讪讪地松开手,一抬头,见姜无忧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两人重新躺下,恍恍惚惚不知过去多久,黑暗中传来姜无忧的声音:“对你好是应该的,只是我好像不得其法,一直惹你不痛快。”

    青蝉鼻子一酸,否认道:“没有。”

    “怕你离开,自作主张寻来你兄长,企图用亲情牵绊你;引来你兄长,又唯恐他照料不好你,顺水推舟地送你上主殿;去了主殿又担心你受委屈,三番两次带你走……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

    往事一帧一帧自脑海闪过,只不知会有这样一番内情。青蝉急忙回身,发现姜无忧正静静地看着自己。

    黑夜里,她的眼睛是那么明亮。

    “一再的反复,兜兜转转这么多,不过都是留你的借口。”

    ……这是姜无忧啊,高高在上的姜无忧,如此放下身段的情怯让人心疼。

    “我不知你……”青蝉心疼地不知如何是好,喉间发紧,泪意来的汹涌,却克制着不让它们掉下来。

    姜无忧凑过来,鼻尖几乎触到青蝉的鼻尖。

    青蝉抽噎着问她:“为何不早说?”

    此时姜无忧满面温柔,再不是初识那般冷漠疏远。她勾起青蝉下巴,半真半假道:“早说了,又如何能听到你那一番肺腑之言?”

    一句话,惹的青蝉又气又怨,言下之意,若自己缄默,她竟也不会主动开口?青蝉忍不住后怕,她若暗地里扼死这份倾慕,两人往后又会怎样?再也没有交集吗?

    这么想着,她就忍不住哭出声来。

    姜无忧当真心狠,对她狠,对自己亦狠。

    姜无忧:“不要哭。”

    青蝉:“我不哭。”

    姜无忧:“还哭?”

    青蝉:“才没有!”

    话音方落,青蝉便觉唇上一热,铺天盖地都是姜无忧身上的冷香。她触碰她的唇,见青蝉没有躲开,便又轻轻落下。唇瓣贴合,缓缓厮磨。

    青蝉哭得昏头昏脑,姜无忧此时的吻恰如春风,无比妥帖地拂去了心头烦闷。青蝉承受着,呼吸也很快失去了频率。

    姜无忧含住她的唇,辗转吸吮,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青蝉被姜无忧圈进怀中,两人发丝纠缠着,有轻微的细喘响起来。

    姜无忧沿着青蝉颈项亲下去,缠绕间松开的衣襟里,素色里衣依稀可见。姜无忧往上寻到青蝉懵懂而迷离的双目,一丝戏谑:“不哭了?”

    青蝉躲进她怀里,因为害羞,不肯再回嘴。姜无忧了然,调整了姿势,让青蝉能够在她怀里躺得更舒服。

    黑夜里听着彼此心跳,青蝉懒懒的,不愿再动。

    有一丝睡意,但又不甘心就这样睡去。

    “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么?”她问姜无忧。

    “嗯。”

    青蝉:“……我当时觉得,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姜无忧无声地扬起唇角:“可惜那时的你……”

    她点到即止,青蝉哪能不知道自己当初灰头土脸,与她实有云泥之别。一时又好胜心强:“不过我那时总共也就见过几个人而已,眼界有限。”

    姜无忧:“……”

    姜无忧:“现在呢?”

    青蝉有了坏心眼,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姜无忧拖长音调,怅然道:“这样啊……”

    高高在上的人流露出落寞,青蝉的坏心眼立刻崩塌:“离开那艘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是在我眼里,你依然也是最好看的那个啊!”

    姜无忧:“哦?”

    青蝉诚恳点头:“千真万确!”

    姜无忧轻轻一笑:“甚好。”

    青蝉:“……”

    二人絮絮叨叨说了好些,青蝉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枕在姜无忧的臂弯里,是从来没有过的安心与踏实。

    ☆、第96章 【第九十六章 暗潮】

    太阳已经爬得很高,光线被窗格筛了,一线一线落在青蝉微翕的双眸上。她懒洋洋地看着,思绪放得空空的……青蝉猛然惊坐起来。

    这一觉睡得酣畅,连梦都不曾有一个。

    姜无忧已经不在身旁,青蝉脸子薄,想起昨夜,捂着脸无声地笑。

    她平复了一会,若无其事地走出卧室。

    这是姜无忧的宅子,除了姜无忧外,青蝉并未见过任何仆从。因为知道没有旁人,她走得无比坦荡,一路走一路挨屋瞧,最后还是在书房找到姜无忧。

    姜无忧坐在昨日的位置,眉目出尘,红唇微合。一杯清茶袅袅冒着热气,手中书册翻过一页,她看向门口的青蝉,道:“偷懒。”

    说她偷懒,却纵容她睡到这么晚。

    青蝉笑嘻嘻地过来坐下,扒着姜无忧胳膊,仰脸看她,像一只乖顺的小兽。

    姜无忧果然摸摸她的头:“乖。”

    青蝉:“……”

    青蝉转回自己桌前,提笔誊书。她写了两个字,蘸墨的时候分心去瞧姜无忧,发现姜无忧也看着自己。

    青蝉正襟危坐,又写了两个字,不动声色地斜瞅,发现姜无忧还是在看自己。

    “……”脸上渐渐晕染出红霞,青蝉唇角上扬,立刻又被她强行收敛,然而不过一眨眼,笑意又不受控制地蔓延。

    这种由衷流露的喜悦,是想掩饰也掩饰不住的啊。

    有人叩响门扇。

    青蝉急忙约束心神,循声朝门边张望。

    ——姬莲生?

    姬莲生倚门而立,背着光,神色不明。

    姜无忧起身,青蝉也跟着站起来,姜无忧却道:“你习字吧。”

    青蝉应了“好”,重新坐下,手里捏着笔,眼睛却在关注事态——姬莲生怎么会突然拜访姜无忧?念及姬莲生便是害自己誊书的罪魁祸首,忍不住冲她泛了个白眼。

    “嗤……”姬莲生一声轻笑,姜无忧似有所觉,回眸去看青蝉,青蝉装模作样地挥舞毛笔,一颗脑袋埋在桌上,誊写得无比认真。

    “外面说话吧。”姜无忧将姬莲生请了出去,还顺便关上了书房的门。

    青蝉支着耳朵,隐约听到她们提及云红袖的名字,不知在探讨什么。越是听不清,越是心痒,青蝉干脆俯趴在桌案上,歪着脑袋专心去偷听,奈何仍然听不真切。

    在说什么呢?需要刻意避开自己?

    她想不明白,那书房的门却从外面“唰”的打开,姜无忧回来了。

    自二人出去,到姜无忧回来,不过几句话的时间。青蝉想不到她们的谈话结束得这样快,自己却还维持着俯趴偷听的姿势,一惊之下,手忙脚乱,毛笔也脱手而飞。她头大如斗,七手八脚地截下半途逃逸的毛笔,埋头对着白纸就画。

    姜无忧:“……”

    姜无忧走过来,隔了桌案低头看青蝉。

    青蝉做贼心虚,仰起花朵一般的脸蛋,笑得灿烂:“姬大人走了?”

    姜无忧目光古怪:“走了。”

    青蝉:“可有要事?”与云红袖有关,恐怕也不会是什么小事,否则姬莲生又怎么会特地跑这一趟?

    “她无事不登三宝殿,自然是有事,不过无关痛痒。”姜无忧说完,目光变得越加古怪,“你感觉不到?”

    青蝉莫名:“我感觉什么?”姬莲生找的是她,自己如何能感觉到所为何事呢?

    姜无忧:“你笔提反了,脸上也尽是墨汁。”

    青蝉:“…………”

    匆忙之下提反了笔,头又埋得低,奈何偷听被抓了现行,心里正慌张,哪儿能留心自己脸被画花了呢?

    第2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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