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莺被烛渊的红瞳吓了一跳,躲到青鸢背后:“小师弟好凶喔。”
    青鸢哭笑不得:“小师弟还什么都没做呢。”
    “他刚才和师尊回来时就凶凶的,比现在还凶呢!”
    “……没有吧?我怎么觉得小师弟只是……不高兴师尊抱着夕叶上仙而已……”
    烛渊没有把注意力过多地放在青莺和青鸢身上,他现在苦恼的只是,待青年回来后,他要如何向他解释自己的来历……毕竟,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来到这个世界的啊。
    云采夜抱着落夕叶站在镇魔塔前时,心中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镇魔塔倒塌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但再次回到这里时,它却又像从来不曾变过的一样分毫无损。云采夜将落夕叶放到地上,让她自己去敲门。
    虽然在外面玩得很开心,但落夕叶还是很想念自家爹爹的,她拎着青莺给她塞的一盒点心,只用一只手就将那重逾千斤的朱砂石推开了,而后拱着身体像只猫儿一样冲了进去,不断喊着:“爹爹!爹爹!我给你带了吃的。”
    云采夜跟着她身后朝藏书阁走去,看见浮云枝背着他和落夕叶坐在书桌前,一头银发凌乱地散在脑后,不知道在干些什么,直到落夕叶跑过去抱住他的腿,他才回神。
    云采夜走过去,作揖道:“云枝上仙。”
    浮云枝听到他的声音便转过身体,而他这一动,云采夜就看到了先前被浮云枝身体挡住的东西——那是一截桃花枝,插在一个玉白色的细口瓶里,淡粉色的花瓣上沾了几滴轻露,开得正艳。
    浮云枝刚才背对着他们,似乎就是在看这一截桃花枝。
    “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浮云枝蹙着眉呢喃道,伸手轻轻捧着桃花娇艳的花瓣,“我有很多年没有见过桃花了……”
    “我也没有见过!”落夕叶扒着浮云枝的腿,坐到他膝盖上,打开点心盒取出一块粉色桃花状的点心去喂浮云枝,“可是青莺姐姐用桃花给我做了桃花糕,爹爹你尝尝看。”
    浮云枝闻言,就着落夕叶的手咬了一口那块点心,合唇在口中细细抿磨着,而后皱起眉:“……这桃花糕,没有放糖吗?”
    落夕叶一愣,看着被浮云枝咬缺了一口的桃花糕“哎呀”一声,把点心放了回去,重新拿了块桃花糕喂他:“爹爹对不起啊,夕叶喂错了,那块是给九哥哥带的。”
    “九哥哥不喜欢吃糖,可是他又说他想吃桃花糕,我就拜托青莺姐姐给我做了一块没有糖的桃花糕……”落夕叶还在说着话,浮云枝却是渐渐垂下了眼帘。
    ——不放糖的桃花糕,在他记忆中只有一个人爱吃。
    将口中的绵软的糕点咽下,浮云枝开口说道:“逸格上神留下的神格不见了。”
    云采夜一怔,很快就反应过来浮云枝是在和他说话,但他还未出声,浮云枝又道:“轮回盘被人动过了吧?”
    “嗯。”云采夜点点头,“是鸦白做的。”
    浮云枝叹了口气,把坐在自己膝盖上的落夕叶放下地:“把点心给你那九哥哥送去吧,爹爹有事要和采夜哥哥说。”
    “喔。”落夕叶抓着点心乖乖地应了一声,而后踮着脚尖从桌子取下食盒,对云采夜和浮云枝挥挥手,“爹爹再见,采夜哥哥再见。”
    浮云枝扯扯唇角,勉强露出个笑容目送落夕叶离开,待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阁道尽头后转身看向云采夜:“鸦白成神了?你用渡生杀了他?”
    “我还以为我是在做梦呢,我真是太傻了。”浮云枝脸上铁青,盯着桌上的桃花枝在原地转了几圈,“学生不能教得太聪明,不然只会坑了你!”
    这话颇有几分隐射他和烛渊的含义,云采夜干咳两声,问他道:“云枝上仙此话何意?”
    “我这话什么意思?呵呵。”浮云枝闻言立刻打了自己的脸一巴掌,冷冷地笑了一声。
    云采夜被他这动作吓了一跳,又听浮云枝问他道:“你知道我最擅长什么吗?”
    他哪里知道浮云枝擅长什么?闻言,云采夜只得试探性地说道:“书读得多?博古通今?”
    “呸!”浮云枝啐了一声,又变成了以前那副放荡不羁的模样,“你要是几万年都只能待在这镇魔塔里看书,你也会像我一样博古通今的。不过你现在也和我一般蠢,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我最擅长的事幻术,缚君是我学生,他最擅长的自然也是幻术!”浮云枝将记载闯塔之人记录的那本书举到云采夜面前,指着两行小字道:“你瞧瞧这里,他和鸦白早就跑出塔过了,我们都被他们俩耍了!”
    浮云枝手指那处,记有乌黑秀气的两行字——【缚君、无名鬼魅卯时出塔,缚君亥时回归】“你小徒弟不是这六界中的人吧?”浮云枝瞧够了云采夜脸上的惊讶之色,把书一收问道。
    云采夜皱眉道:“我……不确定。”
    “别怀疑了,他就不是这六界中的人。”浮云枝转身看着桌上那截桃花枝,“你和烛渊刚进塔时,恐怕就已经中了缚君设下的幻术阵,不管你们看到了什么,那一切都是假的。”
    仙血入墨而成灵,作笔为刃画江山。
    他是墨魔浮云枝,可以笔画尽世间,绘出幻境图轴,六界中人只知他博古通今,通晓六界之事,却不知道他最擅长的是幻术。他这一生只有缚君一个学生,当年他做他帝师时自然也把一生所学尽数教给了他,没想到最后却是被他用幻术坑了一把。
    浮云枝把那白玉瓶中桃花枝抽出,握在手心里:“缚君的幻术很特别,需要以外物为依凭……他用这截桃花枝骗过了我,又引导夕叶带你们离开镇魔塔去地府。如果我猜的不错,他和鸦白恐怕早就在那埋伏好了,就等着利用你小徒弟更改轮回盘时轴救回霜承。”
    浮云枝这么一说,云采夜蓦然就想起了在轮回殿时一直跟在秦卿身边的玄九明,若说他真的死了出现在地府倒也无可厚非,可是鸦白刚死,他就消失了,这一点也说不通。
    云采夜皱眉道:“可那失踪的神格呢?”
    “捆仙锁连接神柱,将缚君困在这塔中,只要抽了神柱里的神格,缚君就能出塔。这事除了我之外原本是无人知道的,但……”浮云枝眯起眼睛,“鸦白双目可窥天命,这事恐怕根本就瞒不住他。而且秦卿肯定连你也一块骗了,那神格不全,虽无法让人成神,但是却护住得到神格的那人不受煞气所侵。”
    “唯有超脱六界的人才能更改轮回盘,鸦白无法成神,这世间能动轮回盘的就只有你那宝贝徒弟一个人。”
    浮云枝话说到这,云采夜算是明白了。鸦白最后一世是鬼,他恐怕早就在地府中就见过秦卿了,秦卿是天生的天煞孤星之命,他不能和任何人靠得太近,否则就会害死那人,而他又一直想还清他欠玄九明的东西,所以他帮助鸦白躲过仙界的第一波搜寻,将鸦白送入镇魔塔带出神格,然后和缚君设了一局,利用烛渊动了轮回盘救回霜承。
    如此一来,他们三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还一起骗过了天道。
    虽然他和小徒弟也被骗了,但不得不承认,他们一招……干得漂亮!
    云采夜道:“难道从镇魔塔塔破到鸦白自尽……都是一场幻术吗?”
    浮云枝嗤笑一声,看着云采夜道:“你觉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真真假假谁又说得清呢?”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烛渊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天道管不住他,而秦卿想要护住玄九明,鸦白想要霜承回来,缚君想要摆脱捆仙锁的束缚和浮云枝在一起,所以鸦白抽了镇魔塔里神格放出缚君,缚君布幻术,秦卿则帮助他们俩骗云采夜和烛渊,间接动了轮回盘救回霜承,还没弄死一个人,结局皆大欢喜……
    第105章 塔破5
    “你知道我在这塔中被关了多少年吗?”浮云枝撩起垂落在他身前的一缕白发,“我是第一个被关入镇魔塔的人,在这塔里待了整整十万年。现在的镇魔塔可比以前热闹多了,起码……还有一些灯火可供照明。”
    “我那时太过自负,仗着自己拥有一身出神入化的幻术无所畏惧,这塔里了无生气又如何?我能画出沧海黄沙,也能画出十里桃花,区区一个镇魔塔,要如何困住我?”
    浮云枝说着,抬手召来一盏精致的莲花状的长明灯,指尖轻轻一拂,四周的景物便开始变换。
    开满仙界云路的清艳桃花,长雪洲满地银霜上的玉树琼枝,卞沙洲高阔落日的莽莽沙丘不断出现在他们眼前,云采夜伸手接住的一片轻柔粉瓣,下一瞬便成了茸茸雪片,融化为水后徒留满指冰冷。
    “可是我错了……真就是真,假就是假,骗尽天下人又如何?我骗不了我自己。”浮云枝挥袖,将长明灯熄灭。
    如梦如幻的景物骤然消失,但云采夜低头一看,他手心间却还有着一汪雪水。
    浮云枝走到他面前伸指轻点那汪雪水,捻住水花往后一拉,在指间凝为一枝桃花,浮云枝捏着那枝桃花轻轻笑了:“我虽是魔,却从没伤过一个人。可好笑的是什么?我被困在这镇魔塔中原因就只是因为我是魔,身负仙血的魔物。”
    浮云枝转过身,面上竟有几分癫狂之色:“世人总说成仙成魔皆在一念,魔可成仙,仙亦可入魔,可那些都是屁话!这么多年除了缚君和我,你还见过其他逆了仙魔之序的人吗?仙就是仙,魔就是魔,天道绝对不会允许仙魔相逆!晓绿和叶离筝的下场你也是知道的,她和叶离筝做了那么多好事又能如何?还不是被折磨了整整三万年才能相聚,而我就因为生来是魔,所以就该永远待在这镇魔塔里不见天日吗?”
    云采夜后退半步,蓦然想起了他在永安洲见到鸦白为人那世时,天雷灼瞎他双目的情景——原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纯粹的逍遥自在,也没有人能够摆脱天道的掌控。
    六界之内,大道之下,万物皆为刍狗。
    哪怕四季更迭,轮回流转,但唯有这才是亘古不变的。
    “鸦白和晓绿逆天改命救你回凡,荒夜化身为人尝尽生老病死渡你成仙,一切苦难皆因你而起,而烛渊和你在一起,便算是踏进了这六界红尘。”浮云枝把那只桃花放到云采夜手里,“如今这一切又在你们俩人的手里终结,也算是一件好事。”
    浮云枝摊手笑了笑:“去他妈的天道。”
    云采夜哑然失笑道:“你这样辱骂天道,就不怕他降下天谴吗?”
    “他爱怎么劈就怎么劈,秘境神柱里神格没了,这镇魔塔再也困不住我了。”浮云枝看上去很是高兴,“你说我书读那么多有个屁用?要不是鸦白把神格抽了,我还不知道原来就是这玩意把我困在这塔里呢。老子就说……我那么叼为什么就是出不了塔,原来他用半个神格镇了我……”
    浮云枝神神叨叨的,没再和云采夜说话,而是转身在藏书阁旁边的柜子里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镇魔塔。东西收拾了一半,他似乎才想起云采夜还在这里,便回头隔空喊道:“你要是还想知道鸦白在哪就去秦卿那里转转,鸦白他现在可是鬼,他和霜承若是想投胎,肯定是要去找秦卿的。”
    “多谢云枝上仙提醒。”云采夜勾唇笑了笑,握紧那枝桃花。
    “也就只有你们几个会喊我上仙……你们不嫌喊着怪我听着都嫌呢。”浮云枝很无所谓地摆摆手,“我以后就不在这镇魔塔里了,你们要是想见我,还得给我写信提前问问我在哪才行呢。”
    云采夜问他:“可如此一来,镇魔塔不就无人镇守了吗?”
    浮云枝挑眉道:“谁说没有的?”
    “哦?”
    浮云枝看看他手中那半截桃花,说道:“这不还有一个‘九哥哥’吗?他既然出了这镇魔塔又折了回来,想必是很喜欢这塔的,由他来做塔主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云采夜摇头笑道:“云枝上仙甚是机智,采夜佩服。”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打扰我收拾东西呢……”浮云枝挥手赶人。
    云采夜听他这么说也只能作揖告别,谁知出了塔后,原本握在手里的那枝桃花竟变成了一截白骨,不用细想,他都知道这恐怕又是塔里谁施的幻术。
    把手里的白骨随意一扔,云采夜思索了片刻就决定先去秦卿那探看一下情况,毕竟鸦白实在是一大祸害,不确定他到底在哪他根本放不下心。于是便召出渡生御剑朝地府而去,把还在水云阁等他的小徒弟忘得一干二净。
    到了地府之后,云采夜才不得不感叹这缚君天帝的幻术真是使得出神入化,这地府里鬼影幢幢,被枷锁铐得好好的由阴司在前头引领着,去往生殿过奈何桥投胎,哪有他和烛渊先前来时那副凄凉孤寂的半点模样。
    “阎王现在何处?”云采夜揪住一个从他身边过去的小阴司问道。
    那小阴司一见抓住自己竟是仙界赫赫有名的渡生剑神,立马就激动起来了,恭敬道:“秦大人正在侯乐殿里休息呢。”
    云采夜挑眉问道:“但今日可不是休沐日啊。”
    小阴司挠挠头,也有些不解:“秦大人说他刚刚干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要好好休息一会,还让我们不要去打扰他呢。”
    “确实是天大的好事。”云采夜冷笑一声,抬脚就朝侯乐殿走去。
    刚跨进大殿,云采夜就见到秦卿也正瘫着身体,大爷似的坐在阎王座上,捧着本小画册津津有味地看着。云采夜眯起眼瞧了一下那画册的名字——《赏花宝鉴》。
    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书!
    “呵呵。”云采夜皮笑肉不笑,“秦大人可真有闲情逸致啊。”
    秦卿原本看得正入迷呢,云采夜一出声就吓了他一跳,差点把手里的书扔了出去,连忙坐直身体握拳抵在唇边咳了两声,笑道:“采夜上仙怎么来了?”
    云采夜和他那小徒弟刚离开地府不久,按理来说应该没那么快又来一趟,而如今他出现在这了,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已经知道了全部真相。
    秦卿方才手抖间,云采夜已经“有幸”看清了书页上相缠在一起几个白花花的肉体,只觉万分刺目,眼下又听他这般打哈哈,语气更是意味深长:“秦大人这才刚上任没多久吧?就将这官场之道摸得一干二净了?给朋友开起后门来竟是一点毫不心虚啊。”
    “哪里哪里,我就小小地给了那臭道士一点好处而已,毕竟他那么可怜是吧?”秦卿继续干笑着,却在心里暗骂鸦白和缚君——他们俩到底是谁那么缺德啊!怎么这么快就把真相抖出去了?
    云采夜挑眉:“半个神格?这种‘小小的好处’采夜也想要。”
    秦卿把那本《赏花宝鉴》往桌底塞了塞:“诶,瞧你说的。采夜上仙已经有剑神之名了,又怎么会看得上这区区半个神格呢?”
    “鸦白在哪?”云采夜叹了口气,不再和秦卿废话,直接了当地问出了自己此行的目的。
    秦卿沉默了一会,说道:“我送他和霜承投胎去了。”
    云采夜有些诧异:“投胎了,这么快?”
    “能不快吗?”秦卿也有些无奈,“天道盯他盯得紧,不赶快消了他的记忆送他去投胎,恐怕这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又要死了。”
    抓住秦卿话里的重点,云采夜又问了一遍:“你是说他这次不会再有前世的记忆了?”
    秦卿点点头:“是啊,这一次我是亲眼看着他喝下孟婆汤的,只要他不再受什么刺激,估计是不会恢复记忆的。你也别怪我们几个联手骗了你……你和烛渊不知道事情的真相被我们坑了一把,和你们知道真相后还来帮我们是两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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