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正并不惊讶,只是问他:“陈楼是有喜欢的人了吧。”
    “没有,”关豫说,“之前都是我自己瞎猜的,那天他说清楚了,他没有在交往的人……但是,也不想交往我。”
    对此岑正也觉得无奈,他想了想之前嘉嘉的话,又忍不住慨叹:“他之前那么喜欢你……要是你们能早点遇到就好了。”
    关豫没说话,俩人对着手机沉默了一会儿,关豫才叹了口气,低声问:“你们那好玩吗?”
    岑正和吴嘉嘉刚转悠到了云南的哈尼梯田,还不知道好不好玩,但是看那风景,能散心是真的。
    关豫说来就来,打完电话后就去定第二天的票,几家航空公司飞云南的票早都已经卖完,关豫买了一家廉价航空的转机票,算下来费用不低又格外折腾。
    不过定完票之后行程还没开始,他倒是已经提前放松了。
    陈楼正好这天不在,说是去图书馆借书了。关豫于是把年前买了两身衣服都卷了卷,随手塞到了运动包里,又把陈楼给他的万能充拿出来塞进去,给关峰打了个电话要身份证。
    关峰一开始还诧异,听到关豫是去找岑正之后才稍稍放了心。他那边正忙,关豫的证件又都在家里,等到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我给你带了一张副卡过来,出门在外,现金适当取一点,花着方便。但是也别取太多,财不露白,现在年关人多眼杂,你在外地万一有什么状况,哥在家只能干着急。”
    关豫接过关峰给他的钱包,沉默着点了点头。这个钱包和他之前用的款式很像,只是一看就是个新买的,夹页里还有保养卡。关峰做事向来细致周到,能落下这个东西,估计是真的心力交瘁顾不上了。
    关豫又想到前世关峰给陈楼钱的事情,忍不住愧疚心起,转过脸看着关峰说:“你也别太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放心,我有数,”关峰冷不丁他突然抒情,惊愕之余忍不住担心道:“你没事吧?不要想不开,爸妈那边我在努力做工作,当然你这个……”
    他其实并不支持关豫的取向,觉得这完全是小孩子一时胡闹才会做的事情,况且他周围的圈子里,那些包养少爷或者男女通吃的也多半是随时脱裤子的浪荡货,更让他觉得这种关系刺激又变态。
    他所谓的做父母的工作,不过是劝着二老不要生气上火而已。从本心来讲,他还是希望关豫改邪归正的。
    关峰欲言又止,看着关豫郁郁寡欢的样子,最后又把劝说的话咽了回去。
    “……你出去之后就好好玩,”关峰叹了口气道:“我给你捎了一个行李箱,你看够用吗?”
    关豫扭头看了看,却说:“我不用行李箱。”
    “那行,”关峰看了看手表,询问道:“现在把你送回去?”
    “……不用了,”关豫说,“我去超市买点东西,你先回去忙吧。”
    ——
    第二天一早的航班,关豫把闹钟定的很早,四点半就醒了。他昨天从超市买了不少速冻食品,现在这几天正好有寒潮经过,c城室外温度很低,关豫便把那几包东西放在了塑料袋里,扎了口之后用绳子吊在了厨房的窗户外面。
    剩下的几样酱菜火腿以及几样水果,也被分开,搁在了厨房的梳理台上,紧挨着陈楼买的那几包泡面。
    他把这些收拾好后,又写了一张纸,把这几天的存货,以及每天吃什么的安排写好,放在了茶几上。最后用半杯蜂蜜水压住,背起自己的包就走了。
    冬日的清晨太阳还没有升起,高速上的车却早已经赌成了粘粥,此起彼伏的亮着车灯,走一阵停一阵。出租车师傅开了交通频道,关豫百无聊赖的听了听,是在放一个什么演讲,某名牌大学的老师在大谈特谈以后的经济形势。通篇情绪激昂,言辞肯定,只是在关豫看来和事实几乎相反。
    他几次想要开口去堵他,但是无奈一边是活人,一边是机械播放的录音,俩人并不在一个世界。更何况即便真人在他面前,他除了心里能确定对方是一派胡言之外,其余的还真是无能为力。事实上最近他觉得无能为力的事情很多,就比如这一早的去个机场,堵成狗的样子也和自己想象的靠着车窗吹吹风,风驰电掣到终点的情形大不相同。
    关豫忍不住唏嘘了一下,又去想陈楼看到那封留言后的反应。
    他去云南是临时起意,但是不告诉陈楼却是有意为之。昨天他不拿行李箱就是怕这个太惹眼引起注意,后来回家的时候也刻意避开了陈楼回来的时间。
    其实关豫拎着购物袋回屋之后陈楼出来过一次,听着脚步声应该是在他的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关豫在屋里听的清清楚楚,却始终没有开门问是不是有事。
    今天早上他也是故意起的这么早,轻手轻脚地把专门买回来的东西放好,又小心翼翼地留信说明。直到最后打上车,从楼底下缓缓离开的时候,关豫才默默的松了一口气。
    从昨天下了决定开始,他就不想让陈楼知道自己要走。
    他希望自己的离开是突然的。
    他希望陈楼早上看到那封信的时候,一扭头就发现自己不在了……
    他希望陈楼喊关豫的时候,屋子里空荡荡的没有回应。
    ……
    他已经自己那屋收拾的足够干净,而他的留言也没说过自己是要去哪里。
    关豫不知道陈楼会是什么反应,他心里清楚自己的这种行为有点幼稚,可能在陈楼看来,不过是一种低级无趣的,带有一点报复意味的小动作,可是他依然忍不住想,会不会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陈楼是会失落的。
    假如陈楼会失落,那是不是说明,他们的感情还没完全走到穷途末路的地步,陈楼也不是百分百的铁石心肠,而那一锅黏糊糊的元宵汤里,其实也有一点点的团圆痕迹?
    第43章
    关豫一路上胡思乱想,一会儿觉得自己这样的做法实在痛快,就像是吵架之时恋人心痛而决绝的背影,一会儿又觉得自己的做法愚蠢懦弱到了极点,回头去看说不定又是一个笑话。
    他在心里颠来倒去的想,又想起之前从哪里听来的一个段子,大意就是一位老先生,回忆自己十八九岁上热恋的时候,跟女友吵架,女友跑去平台要轻生,他当即后悔心疼的无以复加,于是用比偶像剧都要煽情的方式表白认错,大喊我爱你,最后和女友拥吻,和好。
    后来等到了中年,女友成了老婆,俩人再次争吵不休,老婆扒着阳台要跳楼,他看着只觉得无理取闹,趁了个空自己先从前门溜了,等打一圈麻将回来,老婆也不爬窗了,他再嘿嘿说笑几句,日子也就这么过了。而现在到了年老的时候,老婆又成了老伴儿,老两口时常拌嘴,老伴又是动不动要寻短见,他溜不动了,就在屋里喊着你快去死吧。而一般这时候老伴也不甘示弱,多半会指着他的脑门骂他,为什么死的不是你……
    老先生说这话的时候嘿嘿直乐,最后告诉大家的道理关豫忘得精光,只记得对方说过矫情是年轻人的专利。
    如此一想,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多少就有些矫情,而陈楼这个屡次强调自己年龄已经三十出头的人,也未必会吃这一套。关豫思前想后,飞机起飞的时候,这种后悔的情绪才到达顶点。他一路坐立难安,下了飞机后一开机,还是忍不住试探性地给陈楼打了一个电话。
    然而信号刚一接通,那边的手机铃声还没起个头,关豫就眼睁睁的看着通话被掐断了。
    陈楼眼疾手快的按断电话,见李默往这边看了一眼,视线有意无意的扫过他的手机,心里不禁微微有些恼怒。
    他年前就定好了这天来吴家给吴爸爸和吴妈妈拜年。他当时提前问好时间就是怕和吴家的亲朋好友撞一块,哪想忙活一场,结果是问了也白问——他前脚刚进门,后脚李默就和另一个年轻人过来了。
    吴嘉嘉的爸妈显然也有些惊讶,李默一边喊着姑姑姑父,一边看向陈楼的眼神里也是难以置信居多。陈楼多少有些尴尬,对他笑笑,便犹豫着找个机会告辞,只是吴爸爸和另外那个年轻人很快聊上了正事,他不好中途插话,只能先等着。
    那个年轻人姓孟,据介绍是个博士,这次来找吴爸爸也是请教学术论文上的问题。陈楼对此也感点兴趣,他在大学就没发表过论文,一直对这样的学术性前辈十分敬佩,于是在那俩人聊天的时候,偏着耳朵听了会儿。
    只是刚依稀听出他们是在谈奥沙利铂治疗原发性肝癌的问题时,关豫就来电话了。陈楼立刻挂断,回头就撞见了李默扫视的目光。
    李默不明所以的笑笑,见吴爸爸还和孟博士聊的起劲,冲着陈楼径直问道:“你是先和嘉嘉认识的吗?”
    刚才吴爸爸给三人都做过简单介绍,这里面陈楼年纪最小,学历也最低,所以孟博士直接喊了声学弟。李默当时却只是笑笑,神情相当不屑。
    陈楼心里清楚,当初吴嘉嘉让李默去接自己的时候,后者的态度还算良好,只是当时自己反应过度,总跟他拉着距离,后来关豫又在厕所里指名道姓的骂人孙子,换做是谁这印象都好不了。
    这会儿后者主动搭话,不打招呼,语气也有些随意,显然并不是真的想聊天。
    陈楼抬眼看他一眼,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只能敛住情绪笑着点了点头:“是的,我是嘉嘉的家教老师。”
    “怪不得,”李默似笑非笑:“嘉嘉这个人太单纯,容易上当受骗。”
    “还好也够聪明,”陈楼看他来着不善,淡淡笑了下说:“数学考的不错,没白交钱。”
    李默顿时挑眉,半晌后又突然嗤笑道:“唬唬小姑娘行,现在还是算了吧。你自己的专业学的怎么样?”他口气傲然,挑眉看过来的时候眼神也十分轻蔑:“你知道孟章说的asco年会吗?听得懂新报告的each3期试验结果是什么吗?”
    陈楼眉心一跳,还没说话,就见他往前倾了倾身子,握拳挡在嘴边,压低声音问道:“什么都不懂的话,天天来肿瘤科教授的家里就不觉得害臊吗?”
    陈楼:“……”
    吴妈妈在厨房里忙着准备午饭,一旁的吴爸爸也没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李默说完这话久之后就坐了回去,目露讥诮,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陈楼顿了顿,心里明白对方这是来者不善了。
    他当然知道asco年会是什么意思,只是即便他回答了这一个问题,李默必然还有更多的问题等着他。他现在的学识和专业的确不够应付他,而李默的目的也不是来考察他的学习。
    他看起来不过是想羞辱陈楼而已,甚至可能的话,他是想把陈楼从吴家赶走。
    陈楼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心里不觉有些惆怅。他上一世的时候多亏李默照顾才在公司安然度过了那两年。虽然他始终对这位领导有所忌惮,但是不得不承认某种程度上来讲,当时的李默对他的照顾不比现在的吴家爸妈少。
    这一世他虽然一直想离对方远点,但是说什么都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局面。
    午饭难以避免的五人同桌,陈楼之前都尽量避免和李默的正面冲突。后者说什么笑什么,他全当没有听见,只低头假装玩手机。谁知道吃饭的时候李默又是旧事重提,再次拿着学术上的问题为难陈楼。似乎执意要让吴家爸妈认清陈楼的真面目。
    吴爸爸打岔过一次没能成功,几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陈楼最后被逼问的没法,顿了顿,只能说道:“我对这些不是很懂,毕竟不是这个专业的。但是我学药的,对别的了解的可能多些。比如环丙沙星这种注射液,厂家对大客户是一瓶1.7元,医院销售一般是20元,如果能有人供货并解决增值税发票,利润一点都不低。之前就听说有人找到门路,手里没有喹诺酮和首乌注射液这些的时候,转用了环丙、丹参代替,很是发了一笔财。”
    李默顿时脸色大变,猛的抬头地盯了他一眼。
    上一世陈楼知道李默的不少小动作,比如他曾经为了抢占市场,李代桃僵的从别处进货,利用自己的关系网把某地的药品全部“升级换代”,又破坏了老同事建立的营销链,把那块市场的负责人硬生生的排挤出去,安插了自己的手下……这也是为什么李默对他很好,他却始终有所防备的原因,李默这人做事不择手段,在亲朋好友面前是伪君子,在敌对面前就是真小人。
    只是算起来现在李默估计刚进公司不久,这种手段还玩的偷偷摸摸,而且在亲戚面前他也一直想维持着自己正经上进的表象,并不想让人知道太多背后的龌龊。
    后半场果然吃的安生了很多,李默心里有所忌惮,终于不再言语。陈楼也当看不见,只是心里到底膈应,平白无故的给自己招惹了一个计较的对头,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以后离这人远点,再也不要打什么交道。
    他这么想着,本来有点疲惫懈怠的情绪便会多少好一些。于是又继续去翻书做题,恨不得把希望两个字刻在一本本的大部头上。
    这期间关豫给他留下的储备粮也算立了大功劳,陈楼自己也知道总吃泡面不健康,但是家里没冰箱,他又想图省事,所以速冻的东西一直只敢看看不敢往回带。关豫出去旅游的这几天正好c城降温,那些速冻水饺汤圆小馒头,个个都在室外冻的梆硬。
    陈楼这次算是有了经验,关豫的字条被他翻出来又看了两遍,当然他丝毫没注意到这里面有什么别样的情绪,他只记住了单子上的几样食品名称,打算下次去超市多采购一点。后来第二遍读起的时候,又觉得关豫写的有点啰嗦,索性自己重新誊抄了一遍,把原来的字条给扔了。
    至于对方出门旅行这件事,陈楼还真是一点都不失落的,甚至确切来说,他有点羡慕。
    哈尼梯田在上一世的时候被列入了联合国的世界遗产名录,陈楼曾被当时报道里的照片所惊艳,一直想去看看却苦于没有合适的行程。
    这次吴嘉嘉和岑正能去那边也是偶然,他们原本是要去罗平看油菜花,后来在昆明一家店里吃米线的时候,偶遇了一队摄影发烧友,询问之下才得知有这么一个神奇的地方,于是当下拍板决定跟着一块去看梯田。
    只是风景虽美,路途也是着实艰辛。陈楼有两次拒接了关豫的电话,后来后者便放弃了电话沟通,开始拍照片发彩信过来。
    陈楼被彩信的声音闹的不胜其烦,心里又忍不住好奇,一张张打开去看那边是什么样子的。结果第一天的时候他就有些无语了——关豫拍的照片有大半都是糊掉的,其中有几张能勉强辨认的也都是山路,早上是山路,傍晚发过来的也是山路。
    关豫也对这个表示十分无奈,他上一世虽然没有来过云南,但是也知道这里风景如画。关峰这次嘱咐他多带些随身生活用品的时候他还觉得啰嗦,毕竟他身上有钱,一路上住就在酒店,出门就包车,缺什么在当地现卖,哪用得着那么麻烦。
    所以他不仅没有准备那些用具,出发之前也只是买了到昆明的机票,想着下了飞机之后再问岑正怎么就好了。谁知道事实证明他简直不能更天真,岑正已经提前到了目的地,跟他电话沟通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你到昆明了是吧?先找个酒店住下吧。住下之后明天一早去客运站,昆明直达元阳的车比较少,建议你走另两条线路,一会儿你先看看选哪条。第一条是我和嘉嘉走的,从南部客运站坐昆明到建水的车,车程大约四个小时,到建水后再转建水到元阳的车,也是差不多三四个小时,我们俩现在在新街镇,也就是元阳的老街,你如果到是在这里下车的话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如果你坐了在南沙下客的车,你还得继续坐车过来,车程应该一个小时左右,但是这个发车慢,可能要等很久……”
    关豫:“……”关豫接电话的时候背着背包站在街头,过往的行人很多,旅客也不少,但是他觉得应该没有人是比他还懵逼的。再好的路坐大巴车八九个小时都能把人逼疯,更何况云南的路况……话说他为什么不查查目的地再说走就走?
    “另一条呢?”关豫震惊道:“你不要告诉我另一条也是要坐车一整天!山路啊!妈蛋会死人的懂不懂!你为什么不直接送我个绳子让我吊死!”
    “别这样啊,”岑正不太厚道的笑笑,“另一条线路是去东部客运站,走个旧,路程短一点,六七个小时吧……体验很独特的,你坐坐就知道了。”
    “个旧,个你大爷的!”关豫欲哭无泪道:“我来散心的又不是来散架的。”
    —
    关豫心里苦哇哇的,虽然他完全可以选在在昆明呆着,或者另报一个当地的旅行团,随便去丽江或者哪里看看,但是一想到他之前既然已经和岑正说过,现在临阵脱逃未免有些太丢脸。
    男人嘛,坐个车吃点苦,又有什么要紧。于是他天真地选择了岑正给他的第二条路线,又在隔天的一大早踏上了去元阳的路。
    于是当天他发给陈楼的风景照,基本全是糊的。
    而这天晚上,吴嘉嘉给陈楼打电话的时候,是这么笑话他的:“哎吆,你不知道关豫今天坐车到最后,崩溃的吆,给我们家岑正打电话,声音都被磕的一顿一顿的,跟收音机没电了似的,哎收音机没电的声音你知道吗?”她说完之后就捏着嗓子一卡一卡的学。
    陈楼看着跟垃圾短信似的彩信哭笑不得,不过还是诧异,“为什么会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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