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了,九点零四分发的,”陈楼抬眼看着他,笑了笑,“收到我的短信有三到:开开心心天天到,漂漂亮亮幸运到,甜甜蜜蜜思念到……关豫携家人给您拜年了。”
    毫无特色的群发,也没什么纪念意义的时间。陈楼当时收到之后却开心的要冒出花来,拿着自己的手机咧嘴笑了半天。后来又坚持到了午夜十二点,卡着00:00分的时间,给关豫发了六个字,“新年快乐—陈楼。”
    很多时候过来人看那些热恋的男男女女,总会觉得十有八九矫情敏感,处处计较。可是再细想,这些矫情敏感处处计较,也就热恋的人才会有的情绪。起码对陈楼来说,当时拿着手机等关豫的信息时,一种浓到几乎炸裂的爱恋和思念感几乎要将他湮灭。
    他紧张又期待的等着,真收到了短信,明明是群发的内容,却又总觉得自己的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感情不一样,期盼不一样,平淡无奇的句子里,甚至还能看出一点点隐约的暧昧和思念来。陈楼把短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加了锁定。午夜十二点的时候,他觉得自己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可是看着时间越来越近,那些华丽的辞藻似乎又都表达不出自己的所想,最后也就剩下了真心实意的一句新年快乐。
    那四个字言简意赅,加上了陈楼两个字的署名,莫名的郑重又骄傲。
    ——
    关豫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陈楼本来好好的,还给他煮了汤圆吃。可是现在让他硬拉着谈过去,给谈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了。
    可是他也不知道找什么别的话题转过去,只能生硬的喊:“哎太不懂事了我。”
    陈楼扭头看他说:“对啊。”
    “……”关豫又厚着脸皮的再把话题往回扯:“你看我现在多好,会干活会做饭,还会每日三省吾身进行自我检讨呢。”
    陈楼又道:“是啊。”
    关豫松了口气。
    陈楼站起来去开电视,笑道:“可是干我屁事啊!”
    关豫:“……”
    “你先别说的这么死,”关豫跟着他坐到沙发上,也不敢挨太紧,跟他隔了一小段距离说:“大过年的忌讳这,万一你走了一圈发现还是原配的好呢?”
    电视里春晚早就开始了,现在是个女高音嗷嗷的唱着歌。
    陈楼皱了皱眉,在一串拔高的歌声中啧了一声,随口道:“你不是有原则的人吗?我都跟人睡过了你还想当原配?”
    关豫侧着耳朵,听懂之后忍不住大惊了一下,“真睡了啊?!”
    陈楼扭头看他一眼,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关豫的喉咙滚了滚,又深吸了一口气后,盯着陈楼说:“要是……真的,你保证以后再别跟他联系就行。”
    “……”陈楼有些惊讶,可是看着关豫一副顶多这样再不能讲价了的架势,又忍不住有些想笑。
    他忍了忍,故作为难道:“可是……毕竟是有过感情的,就是做朋友也难免要见上一两面吧。”
    “……还朋什么朋啊!”关豫这下急眼道:“都分了不都离得的远远的还朋啥啊。”他喊了一声,见陈楼面色不为所动,顿了顿又说:“非要见面吗?”
    神情委屈又难过。
    陈楼于心不忍了,摇了摇头,在他脸色由阴转晴之前忙道:“跟你开玩笑的。我……没打算找原配。”
    关豫一口气没舒到底,直接卡住了。
    陈楼顿了顿,解释道:“不管你之前是怎么误会的,我最后再跟你澄清一次,我和路鹤宁之间没什么。我没跟他提过我的取向,我俩的关系也顶多算是朋友而已。”
    关豫问:“如果他知道了呢?”
    “那就不好说了,”陈楼如实答道:“他试探过我不止一次,我并不是有心要隐瞒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毕竟我们三个的关系太尴尬,而他又什么都不知道……虽然我已经放下过去了,但是做朋友是一回事,做爱人是另一码事。”
    关豫的心徐徐落下,随后却又敏锐的捕捉道一点,问道:“你的意思是他喜欢你?”
    “可能吧,”陈楼大方的承认道:“不一定是爱情的那种喜欢,可能是别的。”
    “那你呢?”关豫追问道:“你有没有别的那种喜欢?”
    陈楼:“……”
    关豫停了一会儿,低声说道:“你也不能怪我瞎想,实在是……你明明那么恨他讨厌他,可是一回来就能给他过生日……上一世你给他钱的事我也想不通,看你对他那么好,对我又冷冰冰,我除了觉得你不爱我去爱他了,也想不出别的了。”
    “可以理解,”陈楼却道:“毕竟你现在的阶段智商是硬伤。”
    “……”关豫也不辩驳,只问他:“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什么为什么?”陈楼叹了口气,他和关豫的确缺少一次认真又平和的交流,把误会说清楚,把打算也说清楚,辞旧迎新的这一天,也未尝不是个好时机。
    “如果你问前世的那二十万的话,”陈楼说:“那是你哥给我的,他说路鹤宁家是个无底洞,假如你这次帮了他,难保不会有下次下下次。所以他把钱借给我,让我跟路鹤宁表个态,希望他清楚你现在是有家庭的人。”
    陈楼说道这里,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问关豫:“我也一直没问,路鹤宁家当时到底出什么事了?”上一世路鹤宁在他眼里是情敌,路家的人便都成了对头的关联户,倒霉也是活该。可是这一世不一样了,他认识了宁珊这个温柔又坚强的女孩子,假如路家有难,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是她有什么困难。
    关豫却说:“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当时他只说家里有急事,需要借二十万。”他抬头看了看陈楼,顿了一下说道:“我也不是特意跟他约见面的,那次我的车空调坏了,去4s店的时候看见的他。反正……他混的挺不好,被店长训斥,刚开始看见我还躲,后来我要走了,他又追出来了。”
    陈楼怅然半晌,过了会儿问:“然后呢?”
    “然后他说,有急事要求我,就是借钱的事。我一开始也犹豫,他说他能借的都借了一遍了,熟悉不熟悉的人都开过口了,实在没有办法了。”关豫低着头,想到当时的情景也忍不住叹了口气:“他当时真的是在……求我。我也一直对他心存愧疚,所以就答应了。”
    后来的事情俩人都清楚了,关豫答应了之后不顾家里的情况东拼西凑,陈楼在一边看的火气。大概路鹤宁不知道关豫被关家赶出来的事情,当然陈楼也不知道他已经走投无路的状况。
    陈楼忍不住想,其实假如自己当时知情,也未必会大大方方的去当那个好人。毕竟那时候的路鹤宁他也不认识,只知道自己稀里糊涂给人当了替身,以后可能穷其一生都得活在那个名字的阴影下,除非和关豫分手。
    可是他又喜欢了关豫那么久,在很早很早之前,关豫不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学着用法语说“我爱你”了。
    这件事上,关豫无辜,他又何尝有错。只怪造化弄人,路鹤宁和关豫这对佳偶没成,倒是让自己白白折腾了那么多年。
    “其实我也想过,刚重生回来的时候,”关豫坦白道:“我想我知道了路鹤宁以后会遇到的问题,那完全可以等他从外地回来,我们再续前缘。”
    陈楼点了点头,这种想法理所当然。
    电视里主持人出来串场,女主持开口说:“一眨眼六年过去了……”
    “后来没继续,是因为被迫跟着我吗?”陈楼捏了捏眼角,从桌子上摸到烟盒,抽了一根出来。点烟的时候侧着脸皱了下眉头,火星一点一点,面部轮廓顿时深刻,全然退去了平时的学生模样。
    关豫想提醒他少抽点,张了张口,见陈楼呼出一口气后,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又把话咽了回去,只说:“和他没有关系,是我自己。我记得我们过去的点点滴滴,你生气你开心的事情我都记得,我忘不掉……我知道自己的人生轨迹没变的时候,其实心里是很高兴的,我觉得和你再过一辈子也不错。而且……我对路鹤宁的感情,也和你不一样。”
    “我懂,”陈楼笑笑:“相处久了,即便是习惯也很难戒掉,更何况我们一块吃过苦,也算是一起奋斗过。但是这种感情你也没有必要把它过分夸大,往情啊爱的上面想,咱俩之间好听的话说过太多次了,难听的话也是,说多了就疲了,也没什么意思。”
    “……”关豫忽然间无言以对,他和陈楼之间的确不缺表白,你爱我我爱你,你喜欢我我喜欢你,之前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刚开始的时候还很郑重,后来渐渐也就那样了。
    只是恨深爱浅,那些情话未必句句入耳,可是伤人的话一旦说出,说不定哪句就会杀个回马枪,一击毙杀,直中死穴。
    “那你现在呢?”关豫问:“你对路鹤宁好到……让我嫉妒。”
    “是吗?”陈楼夹着烟的手微微一停,略微想了想,低声道:“如果你是我,可能你也恨不起来。”破旧狭窄的回迁户房,自己在外打工却给妹妹请个好的家教,高档鞋盒,堆满角落的储物箱……
    陈楼不得不承认,他无意中撞见了路鹤宁最不堪最落寞的一面。后者的言行境况和陈楼印象里的高岭之花的形象几乎背道而驰,陈楼一时间联系不到一起,后来作为旁观者,亲眼目睹了这俩从小被灌输贵族观念的兄妹,如何在窘迫的境况下纠结挣扎之后,又难免对他们心存悲悯。
    毕竟这俩人还都是善良的,也并没有主动的伤害过谁,陈楼做不到迁怒,也就很难产生恨的情绪。
    “我今晚和你聊这些,是不想让一些无谓的误会再继续,”陈楼道:“假如你和路鹤宁有复合的可能的话,我也不想当一块莫名其妙的绊脚石。不过也就仅此一次,以后你再猜测什么最好自己想清楚,反正我是不会再解释。”
    “那我们呢?”关豫说:“我不可能和他在一起了,我喜欢你,你现在又没有伴儿,能不能再考虑一下我?”
    “不能了,”陈楼拒绝的很干脆,转过头盯着他说,“你说过你什么都不会多想,我才会同意你住这。今晚把话说开是一回事,但是分寸该有的还是得有。”
    “……”关豫张了张嘴,过了会儿又讪讪地问道:“那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陈楼道:“说。”
    “既然路鹤宁对你有喜欢的意思的话,是不是你什么时候对他出柜,就代表你能接受他了?”
    “不知道,”陈楼说,“有可能吧。”
    关豫说:“那其他的gay呢?就是那些对你有意思,你还留着他联系方式的,是不是表示你可能会考虑他?”
    “大概吧,”陈楼点了点头,“你已经问了两个问题了。”
    “啊最后一个,”关豫咬咬牙,盯着陈楼的眼睛问道,“那个qd是谁?”
    第42章
    陈楼没想过关豫会问到自己的手机通讯录上,他没回答,反问道:“你偷看我手机了?”
    关豫多少有些气短,顾左右而言他道:“你那手机买的不咋滴啊,想给你调个静音来的,自己蹦出来一条短信……”
    陈楼不理他这一套,起身绕开茶几,快步走到自己的屋里,果然手机就在桌子上,被设了静音模式,上面有一个未接来电。
    陈楼从主界面退开又去看短信,现在的手机还不是智能模式,信息的收件箱和发件箱分着,他看一条路鹤宁的信息,就需要退出去看一眼关豫的回复,看到后面简直被气笑了。
    关豫这次豁出了脸皮,也在后面跟了进来,看见陈楼的表情立刻觉得大有隐情,忙道:“这人是不是也对你有意思?还说什么自己优质,怎么这么脸大?一般越这么自夸自卖的越不咋地,你可得看好了。”
    他看陈楼放下手机也不说话,追着问道:“哎你还没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呢,这人谁啊?”
    “你自己数数你几个问题了,”陈楼背对着他活动了一下肩膀,嘲笑道:“我认识的人里论脸皮厚没人敢和你比,前脚说话后脚不算数,一天一个样。”
    “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了?”关豫站那不动,过了会可能自己又想到了什么,又软了点说,“这次认真的,你就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回答了又怎样?”陈楼斜眼看他一眼。
    “回答了我立刻回去不打扰你,”关豫盯着他说:“我就求个明白。”
    “回答最后一个问题?”陈楼转过脸,确认道:“我说完了你就走?”
    “走,”关豫说:“说走就走!”
    “好的,”陈楼想了想伸出右手,摆着手指头数到:“第一次是在校医务室,第二次是在医院里……”
    “等下!”关豫瞪大眼抓住他的胳膊道:“你干嘛呢?”
    “回答你最后一个问题啊?你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
    关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又钻了个套,他明明问的是这个人是谁,为什么口气这么亲热,还坦诚了自己的取向,陈楼看看他的短信还会笑……可是陈楼不想说,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心里怏怏浮起的失落感像是块石头,关豫突然就有些难受,用脚尖点了点地,低着头不说走也不说不走。
    还在开着的电视里突兀地传出了倒计时的声音,陈楼的表情里也没有什么起伏变化。关豫张了张口,最后却只能说道:“新年快乐。”
    ——
    新年说是大节日,但是放假也就那几天。上一世关豫所在的公司过年只放五天假,而陈楼他们又经常排班。尤其是刚开始的时候,陈楼作为新人难免受到排挤,除夕夜和大年初一都得去。关豫便煮了饺子放保鲜盒里带到医院去吃。
    煮东西不要破的忌讳也是陈楼告诉他的,但是那时候他运气好,第一次的时候稀里糊涂的带了汤水,等吃的时候饺子皮都泡软了也没破。陈楼那时候便笑着说你看咱俩是要团团圆圆一辈子了,这是个好兆头。
    关豫那时候便跟着一起笑,哪想过一辈子有时候会很短,短到结束的猝不及防,跟烂尾了似的。而如今的这辈子,还没轮到考虑时间年限,就兜头来了一盆散到没有踪影的元宵汤,说好团圆一辈子的人也转身走的毫不留恋。
    接下来的几天里陈楼很少出门,关豫有时候早起,有时候晚睡,总能听到隔壁低声背诵课本的声音,吐字十分含糊,乌拉乌拉的也分不清,但是能听出来读的很投入。
    他刚开始还敲门催促过对方出来吃饭,后来见陈楼并不是十分高兴,便改成了手机短信提醒——早饭在桌上,一会儿记得吃……午饭在锅里,你快吃吧……
    陈楼倒也不是没有反应,十次里能有五六次回复他一个“谢谢”,只是用词简单语气疏离,回复跟不回复的效果也没什么差别。
    期间岑正打过一次电话过来,给关豫拜年,顺道又询问他目前的状况以及进展。
    关豫没精打采,一肚子的事情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恹恹道:“我好像是没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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