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的尚好,只是两旁的蜡烛是鲛人烛。你一呼一吸之间烛香进入肺腑,如果受其牵引,不尽快清醒神智,大约会跳舞……这个没什么,要命的是你会唱歌。”
    说到这里楚子沉用眼角扫了苏折一眼:“其实那块儿玉佩在身上也没什么,直接放进你嘴里,只不过是怕你出声罢了。”
    苏折见楚子沉对于在山洞中发声如此忌惮,好奇心一时又涌了上来:“在那里不能说话吗?”
    “也不是不能说。”楚子沉皱皱眉头:“只是白泽通古今、晓万情却仍虚怀若谷。圣兽没有开口,你我却先出言说话,礼数未免不周全罢了。”
    说到这里,那让苏折心惊肉跳的一段路在他口中就轻描淡写了起来:“当然,你要是真开了口,除了失礼之外也没有什么,圣兽又不会拿你怎么样——它后来不是送了鲛人珠给你吗?那便是避烛香的东西。”
    苏折:“……”
    所以他一路上暗自小心提防的,都没有什么必要。这纯粹就是个握手还是贴面的礼节问题,只不过身边儿这位公子爷特别讲究!
    这酸爽的感觉!
    苏折被这种血气逆流的酸爽感唤醒了刚刚在山洞里的某种震惊感,偷偷瞟了一眼楚子沉的神色,按捺一阵还是掩饰不住脸上的古怪。
    白泽说龙子曾经看上过楚子沉的姿容……而楚子沉表情憋屈,却半句都没有反驳。
    所以说,传说中楚子沉点八十一盏长明灯,借龙九子改天下命格一事,其实只是楚相为了反抗被非人类物种强.奸做出的努力挣扎?
    ……这么一想,这个神乎其神的伟大故事好像还挺惨痛的……
    苏折几乎已经在心里脑补出了一段对话:
    ——璋华!璋华!你还好吗?我刚刚看到龙子想对你……
    ——武君不必担心。咳!咳!它们……没能得手。
    ——啊!这就好,这就好!
    ——对了,咳!咳!我刚刚顺便借了九位龙子的龙气,打压楚国,盛我章国气运。武君……
    ——璋华!你……我实在负你良多啊!
    #历史好像变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楚子沉没能察觉苏折的这番心思,他头也不回的在山上行走,叮嘱苏折:“圣兽过几日应该要见你,你到时记得戴上口罩。”
    “……呃,这又是什么礼节?”
    “不是。你大约没听懂圣兽最后说的话……它的意思是,你长得太丑,有些伤眼。”
    苏折:“……”
    自从他换了这么一张貌若桃花的美人脸,还真没有人说过他伤眼!
    就连雷炎那种不长心的都要夸他是小白脸!
    “……楚相,你我的容貌不是同一类型吗?我听圣兽说,龙子还曾经喜欢你过?”
    楚子沉的脸色立即黑了下来。他转过头,表情严肃的直视苏折,语气刻板僵硬:“苏折,我需要纠正你一个概念。我当年点八十一盏长明灯的时候,面带刺痕,黄发黑肤,丑陋若斯……不过龙子倒是觉得我貌若天人。”
    苏折:“……”
    苏折花了一会儿来消化这个消息,有些艰难的反应:“也就是……白泽和龙子他们的审美观,跟我们几乎是完全相反的?”
    “差不多。圣兽的审美大约有些蛮荒之气,不是我们能轻易揣摩。我之所以不带雷炎,除了看你命中该合此缘外,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不用说了楚相,我都明白的。”苏折言语不能的捂住了自己的脸:“出发之前您不是都说了吗,怕有人看上雷炎的……美……色……”
    楚子沉分明就是在用自身经验提前判断,防止雷炎重蹈覆辙。不要去跟圣兽谈判一次,忠于十三组的下属却被圣兽看上,留在夜明珠堆里服侍白泽。
    楚子沉略有些沉痛的点点头:“正是此意。圣兽龙子所爱的大约是壮硕粗陋之辈,我如今容貌已经不会重蹈覆辙……当然,最能讨得龙子欢心的大约要是卡莫西多。”
    苏折:“……”
    他走了几步,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询问:“所以,楚相,白泽最后说您十年怕井绳,做事防备的意思难道是……”
    “不错,它是责备我有了旧时经历提防的太甚,竟然带了你这么一个丑八怪来荼毒它的眼睛。”
    苏折:“……”
    第六十七章
    丑八怪苏折风中凌乱的在楚子沉的协助下搭好了帐篷。
    两个人住在一顶帐篷里,彼此之间方便照应。楚子沉眉心的印记仍然闪烁着柔和的荧光,清楚的标志着他还有太多东西没能弄明白。
    帐篷和行李都处理好后,两人稍作休整,找出压缩饼干充做午饭。苏折一边吃一边看着楚子沉。楚相对食物的态度很不挑剔,连压缩饼干就清水都能被他吃的从容不迫。
    但苏折看的不是这个。他注意的是楚子沉无名指上突然多出来的那枚戒指。
    总觉得楚子沉这个人手上多枚白金戒指有种不太搭调的感觉,一顿午饭的工夫,苏折的目光已经情不自禁的朝着那枚戒指上飘了好几次。
    以楚子沉五感之敏锐,当然不可能没注意到苏折的视线。但他只是笑笑,午饭过后洗了手,才对第十几次偷眼打量的苏折亮了亮戒指。
    “想看就不用偷看。怎么样?”
    苏折:“……”别的先不论,单说楚相你这种语调舒缓但语气炫耀的态度是要闹哪样?这是要逼死单身狗你知道吗?
    当然,单从审美上来讲:“很好啊。”
    楚子沉就又和缓的笑了笑:“我就知道。”
    苏折:“……”单身狗真的要去死了真的要去死了!艾玛这语气里满满的自豪感!
    楚子沉一边开始翻背包找那张出发前打好草稿的星图,一边态度和蔼的问苏折:“看够了吗?看够了就不要斜眼偷瞄,有些时候我可能会下意识动手。”
    苏折:“……看够了,绝对不会再看了。”
    还看什么啊,作为单身狗难道他受到的会心一击还不够吗?
    楚子沉自然而然的收回了手,从身旁的背包中摸出一个装着各色棋子的盒子,谨慎而缓慢的把它们排布在那张星图上。苏折看不懂这个,只是在处理自己那边文稿的时候偶然抬头一看,觉得那张星图落上各色棋子显得错落有致。
    他有些情不自禁的被一枚深蓝色棋子吸引了注意力。
    “楚相,这枚是……地球?”
    楚子沉侧目看了他一眼,似乎斟酌了一瞬语言,然后缓缓道:“不,这代表顾然。”
    苏折同样讶异的直视了楚子沉三秒钟,最后确定他真的不是在开玩笑:“这也能从天象里看出来?那红色这枚?我刚才还以为那是火星。”
    “学以致用,现炒现卖而已。”楚子沉明显还在得到传承后最初期的消化阶段:“那不是火星。事实上……红色这枚代表的是你。”
    “颜色代表性格?”苏折有些错愕,他在这上面是完完全全的门外汉:“我应该不是红色吧。其实我觉得我可能是漂亮一点的颜色,比如粉红什么的?”
    楚子沉:“……”
    他被“粉红代表漂亮”这种论点噎的稍稍一顿,片刻后才出言纠正苏折的观点:“颜色代表作用。红色棋子的威力几乎是爆炸性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挪动棋子的指尖悬在空中顿住,换用一种郑重的口气跟苏折说话:“你的确应该单独跟白泽谈谈。白泽大概也很想跟你聊聊——不过你要记得戴口罩。”
    苏折:“……”
    楚子沉笑了笑,低下头去,掩住了眼中的一丝忧色。
    他推的这局星盘,完全是模仿了最后的结果。但事实上,在红色棋子冲入敌营之前,还有极大的可能弄巧成拙,不能制敌反而伤己。
    这正是他把苏折带到这里来的原因。
    白泽也的确有事情可以说给苏折。
    当晚楚子沉一夜未眠,刚刚求得新知的他近乎疯狂的汲取这些崭新的养分。第二天他去求教白泽——一切都进行得相当顺利,除了白泽暗示他现在他也应该带个口罩之外。
    楚子沉:“……”
    #论种族有别带来的审美观巨大差异#
    随着楚子沉额头上的那枚印记一天天的黯淡下去,天空上风雨欲来的前兆也越来越浓厚。在楚子沉棋盒中各色棋子几乎全部在星盘上找到自己的位置后,他摸出手机给顾然打了个电话。
    依顾然的性格,自然可以免去交谈中的寒暄。楚子沉在最短时间内接收到了顾然提供给他的信息,迅速在星盘上做了少许微调。
    但真正的决定性因素是不会被改变的。
    事实上,楚子沉在关键时刻离开十七局,特地来请求白泽的这份传承,正是为了如今预测到整盘星象大势的推动算衍。
    “永夜出击了,十七局目前应该失踪了三个工作人员。”楚子沉食指轻叩木质盘面:“一击必杀,不留余地——就在刚刚。”
    无声无息之间,第一场挑衅的旗号其实已经打响。
    或者说,在过去的日子里,这样的挑衅旗号已经打响了数次,只是要么被嫁祸他人,要么事发巧合,要么动手对象本身就牵涉着多方面问题,都无法构成真正的诛灭理由罢了。
    楚子沉之所以要跟顾然保持联络,是因为他毕竟还是十七局的客卿,目前虽然实质掌权通吃两路,但接手时间太短,摸透的也只是一个十三组而已。论起整个十七局。还是顾然这种沉浸了十余年的人来的熟络。
    不到十分钟,顾然就给出了回复:“目前可确认正于外调任务中的人员有一百三十一个,我把目标缩小为二十六个,正在排查中。不过还不够。你知道,局长主和。”
    有太多的理由可以对永夜发动诛灭行动,有时候甚至无需理由。但——十七局的正局长,或者说涉及到的更上面一点,他们主和。
    “够的。”楚子沉用指尖把原木色的棋子拨开,重新丢进一旁的棋盒里:“有一枚很重要,a级人物……不,顾然,不可能没有,你一定是还没有想到。”
    此时帐篷中只有楚子沉一个人肃然跪坐,他眉头微紧,反复在心中推敲着已经温习过十遍百遍,近乎是完美无缺的一盘局势,亦是他这些日子来学习的最完美成果。
    “更多的?”楚子沉闭上眼睛,脑海中自动回忆起那枚偏离中心而自成一体的星辰:颜色、轨迹、趋势、云气的每一分颤动……不,还不够。他开始推更前一些。在他没注意到这颗星星时应有的变化……一个月?不够,要更往前……半年……还是不够……一年……不……十年……它总应该有特别特殊的地方……它应该……
    “曾冲紫微。顾然,a级人物里,有没有人曾经有叛国罪嫌疑?玩笑?我不开玩笑……也不扯淡,不要骂脏话。只是一点点,近乎可以忽略的污点,但牵扯的是重大问题……”
    “扯淡是我目前最文雅的说法。”顾然没好气的冷笑了一声:“有这种污点的成不了a级那批。”比如说顾组长自己,按道理他应该可以评预役a级,但他的小状况大家都明白,而阻碍他提a的甚至还不是原则性的问题。
    “不,不必是他本人。”楚子沉闭上眼睛,回忆推算的更加迅速,身体稍稍后倾:“可能跟他有关系……顾然!十四年前……十四年零五个月前,十七局出过一次什么事情?这个人搅在里面!”
    那时候顾然甚至还没入局,不过他后来的确对于那场动荡略有耳闻。
    十四年前……a级……跟曾经的叛徒有关……顾然没有拿电话的手单手成拳,青筋毕露,眉头也完全纠结成了一个大疙瘩:“我想一想……我知道了!楚相,这个人怎么了?”
    “在手段下应该说了一点东西,现在已经消失了。”
    楚子沉长跪而起,把手指按在了一颗岌岌可危的棋子上:“这条消息交给你。顾然,你大约可以换一个新局长了。”
    “我会在三天内赶回去。让十三组整顿状态吧,在接下来的冲锋中,他们将是直面敌手时最锐利的刀锋!”
    楚子沉掩住桌上几乎落定的一局星盘,站起身来出了帐篷,走出了百十来步,找到了特意避嫌出去的苏折。
    “明天你去跟白泽见面,我们后天就走。”
    苏折毫无异议的点了点头,又稍稍犹豫道:“楚相,你额头上……”
    那个光斑还没有完全褪去。
    楚子沉微微一笑:“最主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这个可以留待后效。”事实上,在今天上午,楚子沉已经收到了白泽隐晦的告别。
    连白泽都知道,他必然是要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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