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远侯府尚没有整修完毕,给刘氏等人找的府邸也没有选好,因此王家的人都住在王阙的临时府邸里。王夫人带着王殊等人去给崇姚请安,下人则收拾行李,三七也去帮忙做体力活。沈朝歌离兰君很远,努力装作自己不存在,兰君也当做没看见她。
    寒露和小雪看到兰君都很高兴,小雪行了个礼:“公主过得好不好?”
    寒露仔细看了看:“瞧着好像瘦了些。”
    兰君拉着她们笑道:“心中一直挂念你们,没想到在京城见到了……我以为秦爷早把小雪娶了。”
    小雪脸红的像是石榴花:“公主别取笑奴婢了。”
    寒露掩嘴笑了笑:“本来是有这打算的,后来朝廷开科举,秦爷便想去试试。约好金榜题名,就向爷提亲的。”
    兰君故作疑惑:“那如果落榜了呢?就不娶了?”
    “不会,他那么厉害,一定会名列前茅的!”小雪连忙叫了起来,说完才发现中了兰君的圈套,捂着脸跑开了。
    这时,一个少妇扶着丫环款款地走进府中。她穿着娟纱金丝绣花长衫,发上插着嵌绿松石花形金簪,一身的贵气。兰君看过去,微微有些意外。那妇人的眉目,不是谷雨是谁?
    谷雨也看见了兰君,挥开丫环过来行礼。相比于沈朝歌的忌惮,她倒显得十分坦然。简单地问候了两句,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告退离开了。
    兰君问寒露:“这是怎么回事?”
    寒露便把在冀州的遭遇说了一遍:“谷雨现在是大爷的姨娘了,而且跟大爷的夫人……不睦。”
    寒露刚说完,一个大腹便便,体态臃肿的妇人便走了进来,盯着兰君看。
    “大夫人。”寒露行礼,又介绍兰君,“这是公主殿下。”
    李盈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王烁的新欢。都清的事情她虽然没受牵连,但自从谷雨进了门,她就失宠了?还好肚子争气,她以后可就指望着这肚子里的孩子活了,所以她好吃好喝好睡,宁愿身材走形,也要好好地养着肚子里的孩子。
    “公主殿下,民妇身体不便,您看这行礼……”李盈为难地说。
    兰君摆了摆手:“礼就免了,快下去休息吧。”
    “谢公主。”李盈脚步轻快地走了。
    兰君问寒露:“怎么没有看见立夏?”
    寒露叹了口气:“爷让张巍处置了立夏……是她在刺杀那夜安排公主去碧玉亭,又泄露了爷跟公主去青州的路线。”
    “原来内鬼是她。可王家待她不薄。”
    “她大概是嫉妒您,心上人又恰好死了,心中成魔了吧。”
    兰君知道每个人的归宿都是自己选择的结果,好坏都怨不得旁人。她正准备回宫,门口传来了马蹄声。王阙翻身下马,急急走到院中来,跟兰君打了个照面。
    他的腿恢复得很好,现在已经不需要手杖了。就是走路还有些吃力,一脚深一脚浅。
    他径自走到兰君面前,拉着她的手说:“你派三七或者阿青出宫去迎就好,怎么自己跑来了?”
    “毕竟是你母亲,我不敢怠慢。倒是你,怎么骑马回来?也不怕摔着。”兰君掏出手帕,小心地为王阙擦去额上的汗水。王阙握住她的手,轻轻地放在嘴边吻着:“听说你在这里,我做完事连忙赶回来,不然不知道下次再见又是何时。”
    兰君脸红,挣扎着要抽回手,王阙却不让。往来下人都目不斜视,好像没看见他们一样。毕竟他们在云州之时,对他们早已经见惯不怪。
    谷雨远远地便看见王阙回来,心头震动,久别重逢的喜悦溢上心头。她刚要上前,却见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径自走向庭院中花般娇艳的少女,眼里再也没有旁人。她心里嫉妒的火越烧越旺,似乎要将她整个人焚毁一样。
    忽然之间,她被人拦腰抱了起来。
    “大爷?这青天白日的……”谷雨推了推王烁,王烁却亲住她的嘴唇,抱着她往房间走:“小心肝,爷想你了……”
    谷雨娇笑着,最后看了一眼庭院中的男女,表情阴鸷。
    ☆、星光之盟(修)
    王阙叫了马车,亲自送兰君回宫。
    兰君掀开车窗的帘子,看骑马的王阙的心情似乎很好,不由问道:“阿衡,有什么高兴的事儿?”
    “前几日,我去国子监,那个赵周的表弟可不一般。”王阙温和地笑道,“到底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敢想敢言。我把他添进了明年直接参加春闱的名单。”
    “能被你看中,他的前途必定不可限量了。”
    “有些本事,至于前途还要看他在春闱的表现。届时朝堂之上,的确需要一些硬骨头来开路,否则士族门阀很轻易就可以把他们这星星之火扑灭。”
    兰君忍不住笑起来:“靖远侯,你是不是忘记了?你自己就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族出身呀。”
    王阙一怔,随即也笑了起来:“没办法,跟叔夜在一起谈论久了,很容易就忘记自己是谁。”
    前面官道上拥挤起来,为避免出事,三七把马车赶到道旁,不一会儿禁军就出动清人。
    三七前去打探消息,回来禀报道:“公主,恐怕我们得等等了,卫国将军回京。”
    卫国将军宋昭文?
    兰君掀开车帘,只见道路已经被清干净,百姓都围在道旁。整齐划一的马蹄声还有甲胄的摩擦声,从远处缓缓地传来。
    大概是这样的声音太有杀气和压迫感,百姓们只敢张望,却无人敢高谈阔论。
    为首的红棕烈马之上,坐着一个穿着黄金盔甲的男人。他的身材高大挺拔,一只手执马缰,一只手按着腰间的长剑,威风凛凛。男子的脸部轮廓十分刚毅,有宋家人特有的清傲。他的目光直视前方,气势迫人。
    这位赫赫有名的大将军奉旨镇守肃州,赤羽国被他死死地压制在国境线,不能东进一步。兰君只在某年新年朝贺时远远地见过他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他,还是第一次。
    若说宋允墨像是人间璀璨的烟火,宋昭文便像一把绝世神兵。沉稳内敛而有稀世光华,引得人为之心折。
    宋昭文此次是奉旨回京,因为赤羽国刚吃了败战,又折了三员大将。香淳太后怕宋昭文领兵西征,急急给庆帝上书,请求息兵议和。宋昭文又立大功,皇帝特许他回京省亲,加封忠勇侯。
    宋昭文回到家中,赵蕴最是激动不已。她拉着宋昭文说话,不时抚一抚他的脸颊,露出几许心疼的神色。宋昭文虽非赵蕴亲生,但从出生都养在赵蕴膝下,何况宋允墨不在宋家的日子,赵蕴视宋昭文如己出一般培养,母子俩倒显得比亲生的宋允墨更为亲厚。
    “母亲,听说前些日子您病了,身体可好些了?”宋昭文关切地问道。
    “好多了。纵然有病,看到你也全好了。怎么这么瘦?是不是打战很辛苦?”赵蕴紧紧地握着宋昭文的手,眼中泛着泪光。
    一旁的宋如玥乖巧地说:“大哥辛苦了。”
    “不辛苦,我一切都好。对了母亲,有件事我想跟您说……”宋昭文还来不及说完,管家已经跑进来,气喘吁吁地指着门外。
    永安几乎是同时跟在他后面进来的,扫了一眼屋中,目光落在宋昭文的身上。见到朝思暮想的人,她心中原本满是欢喜,出口却是不逊:“宋昭文,你什么意思?回京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赵蕴皱起眉头,显然很不喜欢永安的跋扈,但她仍是行了礼,请永安上座。
    永安毫不客气地坐下,仍是质问宋昭文:“你倒是说话啊?就这么不想跟我说话?”
    “公主,昭文长途跋涉,肯定很累。你先让他休息一夜,明日你们夫妻再好好说话。”赵蕴本好言相劝,永安却不满意:“母亲的意思是我不让他好好休息?”
    “妾身不是这个意思……”赵蕴只觉得胸口发闷,气不顺。
    宋昭文看着永安,眼眸中流露出厌恶:“我奉旨回京省亲,那圣旨上没说我回京一定要向公主禀报吧?若是公主怪我,处罚便是!”
    “宋昭文!”永安气急,拍着扶手站起来,“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把你怎么样!”
    “夫君……这里好吵,星儿睡不着了。”门外传出温婉的一声娇嗔。一个女子赤着脚走进来,用手揉着眼睛。
    宋昭文连忙过去,把她抱了起来,放坐在旁边的椅子上,责怪道:“星儿,你这光着脚乱跑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那女子旁若无人地抱住宋昭文的肩膀,埋在他的脖颈里,软言细语地撒娇:“夫君,我最喜欢看你为我担心的样子。”
    满屋子的人瞠目结舌,看着宋昭文和那女子旁若无人地亲昵。永安几乎是要发狂了,她冲到宋昭文身边,一把拉开他,正欲指着那女子破口大骂,忽然之间,却像是见了鬼一样,失态地跌坐在地上。
    赵蕴也腾地一声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盯着那女子的面容。
    凤目,细长眉,樱桃小嘴,还有脸颊浅浅的梨涡。这分明,是长乐公主的模样!不,应该说比长乐公主长得更美,更柔媚。
    女子茫然地看着满屋子里的人,拉了拉宋昭文的手,小声地问道:“这些都是夫君的家人吗?星儿要怎么称呼他们呢?”
    永安盯着女子看了很久,似乎才缓过神来,长乐姐姐已经死了,这个女人只是长得像而已!她随即恶狠狠地问道:“你叫他什么?”
    “夫君呀。不对么?”女子荡着双腿,天真无邪地问道。
    “贱人,你凭什么喊他夫君!”永安冲过去要给那女子一巴掌,却被宋昭文抓住了手腕,然后狠狠地把她甩到一边。永安差点没有站稳,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昭文:“你对我动手?宋昭文,你敢对我动手!”
    “你够了没有!”宋昭文怒不可遏,转向赵蕴拜道,“母亲,儿子刚想向您禀报这件事。这姑娘名唤苏星儿,在肃州的时候,儿子已经将她纳入房中,此次特意带回来给您瞧瞧。”
    赵蕴和宋如玥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赵蕴心里其实还是有些高兴的。她见婚后宋昭文避永安犹如蛇蝎,甚至都不肯同房,也没有通房丫头,还以为他身体有疾,又不好启齿问。此番带回这个姑娘,起码证明他是个正常的男人。
    “宋昭文,我跟你没完!”永安气愤地跑出去。
    ***
    崇姚进宫看望庆帝,恰好兰君也在龙苍宫问安,皇帝便留她们俩在宫里头用膳。
    上次的事情之后,崇姚还担心兰君在王阙面前告状,惹得孙儿对她有意见。没想到,王阙后来提也没提这件事。而兰君面对崇姚时仍是恭敬疏离的,没有因为上次的事记恨她,也不像别人那样巴结她。
    午膳过半,永安忽然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跪在地上哭诉道:“父皇!儿臣要跟宋昭文和离!这日子过不下去了!”
    庆帝狠狠地拍了下席案:“放肆!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什么场合吗!”
    永安哭道:“我不管!宋昭文带了个下贱女人回来,他还动手打我!我就是要讨个公道,他宋昭文都不要脸面,我也不要了!”
    崇姚皱眉道:“有话慢慢说,你是嫡出的公主,这哭哭啼啼地成何体统?”
    永安这才注意到崇姚也在,见她眉目威严,有点被吓住。
    兰君好心劝道:“八姐有什么事不妨坐下来慢慢说,有父皇和大长公主在这里,会为你做主的。”
    永安抹了抹泪,站起来坐下,哀怨道:“母后走了,父皇把我丢在宋家,根本不管我的死活。如今一个下贱的女人都要欺负到我头上来了,父皇难道您要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宋家欺负我吗!”
    “到底是何事?”庆帝不耐地问道。
    “宋昭文从肃州带了个女人回来,我才知道他纳了妾。他是我的驸马,这样不知会我一声便纳妾,丝毫没有把我和皇家放在眼里!父皇,您一定要惩治他!”
    庆帝听了之后,面容浮起阴霾。再怎么亲密无间,互相信任的君臣,皇帝也不会允许臣子来挑战自己的权威。更何况宋昭文是手握重兵的将领,对皇室不敬,那是不是包藏祸心?
    兰君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连忙开口道:“父皇,边疆战事频繁,大将军身边没有个人照顾,也着实说不过去。或许那女子只是大将军收的通房丫头,因为特别喜欢才一并带回京来,并没有对八姐不敬的意思,对皇室不敬就更谈不上了。”
    崇姚点了点头,赞同兰君所言。宋家是东青国的柱石,若因为永安的这件小事,让皇帝跟宋家之间有了嫌隙,那真是因小失大。
    “承欢,你知道什么!我的事,有你说话的份吗!”永安不满地叫道。
    “我们也不能光听永安的一面之词。这样吧,传我的口谕,请卫国将军进宫来说明情况吧。”崇姚对毕德升说。
    没过多久,赵蕴,宋如玥,宋昭文和苏星儿都进了宫。当苏星儿走进大殿的时候,殿上几人都很震惊,庆帝甚至有些失态地站了起来。
    但他很快确定那个人不是长乐,只是长得很像很像而已。
    一行人在庆帝面前跪下:“拜见皇上。”
    “都起来吧。”庆帝和颜悦色,还给赵蕴赐了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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