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科医院 作者:云起南山

    正文 第20节

    产科医院 作者:云起南山

    第20节

    略显为难地皱起眉头,郑志卿沉思片刻后点点头:“好,我去跟陈队长沟通。”

    陈队长听完郑志卿转述的诉求,眼睛瞪得比何权还大。

    “不,郑先生,开庭之前,除了律师之外任何人不得与嫌犯接触,一旦程序上出现纰漏,很有可能导致检察官无法起诉。”

    “我就是律师,可以确保委托人的利益。”尽管郑志卿打从心底里不愿替伤害何权的人辩护,但他太了解自己的所爱了,不让何权见着那个人,会让对方心里落下块病。

    陈队长皱眉抓抓后脑,说:“我说实话,没必要见,真的,即便是嫌犯痛哭流涕跪下来悔过,何先生心里也未必更好受。”

    “陈队长,阿权他不是为了心里好过,他需要的是直面恐惧的根源。”郑志卿握住对方的手使劲攥了攥,“我出过很多次庭,非常清楚受害者的心理。”

    陈队长抽回手,抱着胳膊在屋里来回走了几圈,转身抄起电话。

    “老赵,把那个黄民乐提一号审讯室里去。”

    听完郑志卿自我介绍后,黄民乐抿了抿干燥的嘴唇,说:“我没有请律师。”

    “我也不想做你的律师,我之所以会在这个房间里,根本不是为了你。”郑志卿冷眼看着对方。极为普通的中年人,眼神甚至有些怯懦,他无法想象,这样的一个人,如何能狠得下心冲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开枪。

    “那你来干嘛?别指望我给你一分钱,钱都得留着给我闺女看病用。”黄民乐垂下眼,一脸丧气,“该查的警察都查完了,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爱怎么判就怎么判吧。”

    郑志卿微微倾身,压着怒气说:“你试图杀死的人,是我的爱人。”

    手铐发出清脆的声响,黄民乐抬起头,仅仅和郑志卿对视不到半秒就仓促地挪开视线。

    “对不起,我鬼迷心窍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郑志卿摇摇头。“有个人想见你,你该对他说抱歉。我在这是确保你们的对话不会被警方监控,所以,不管等下他问你什么,都请你务必照实回答。”

    说着,他起身拉开审讯室的门,叫等在外面的何权进屋。看见何权,黄民乐的背佝偻起来。坐到黄民乐对面,何权凝视着对方,双手一直紧紧握在膝盖上。郑志卿站在他身后,双手轻轻扶住他的肩头,将细微的颤抖收进掌中。

    “你女儿,多大了?”何权问。

    黄民乐咽了咽吐沫,艰难地开了口:“十六……”

    “透析多久?”

    “四年。”

    “双肾衰竭?不移植活不下去了?”

    黄民乐突然呛了一声,将脸埋进手里,沉闷地压抑着哭声。何权闭上眼,静待对方情绪平复下来。他在看到黄民乐之前想象了很多张脸,却都没有眼前的这张绝望。

    “她一个礼拜透析两次,受罪啊,可我跟她妈的肾又用不了。”黄民乐边说边抹了把鼻子,“我那天看病友群里发捐赠者信息,我就……就想求您救救我闺女来着,可您一直不在家……后来听个病友说,他家里人上门去找捐赠者求□□,结果人家报了警,还撤回了捐赠申请,我就知道这条路行不通了……前些天我闺女不行了,住进icu,医生给下了病危通知……我真是没办法了,她才十六啊,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看着她死啊……”

    说着,他就要上前抓何权的手,被郑志卿眼疾手快一把按住胳膊。

    “我对不起您,我鬼迷心窍,我——我——”

    黄民乐把头磕在金属桌子上咚咚作响。何权看着他,表情平静,也不说话,就那么注视了十几秒,起身离开审讯室。

    “阿权!”

    郑志卿在走廊追上他,将人拥进怀里。

    “之前我还以为是齐家人给我的警告,没想到是……”靠在郑志卿身上,何权轻声叹息,“志卿,我没办法原谅他,可又不知道该如何责怪他……父爱如山,他只是选错了方式。”

    “我最开始想的是要如何让他烂在牢里。”郑志卿轻抚何权的后背,“可一想到如果是小白遇到这样的事,我又能理解他了。”

    “是啊,才十六岁的孩子……”何权抬起脸,“志卿,黄民乐得坐多少年牢?”

    “没记错的话,量刑标准为三到十年,像这种情况,法官大概会判他七八年。”

    “那么久?!”

    揉着何权毛卷卷的后脑,郑志卿说:“你心里实在过不去的话,可以申请民事追偿,如果他认罪态度好并积极赔偿的话,可以获得减刑。”

    “算了吧,肾移植和后期抗排异都要不少钱,再让他赔钱,不是更要那姑娘的命么。”

    “那就不想了,好么,这件事就算过去了。”郑志卿摸摸他的脸,“你真让我吃惊,居然签了器官捐赠书。”

    何权哼了一声:“死都死了,留着也没用。等你死了,我也把你捐出去。”

    郑志卿笑笑说:“我在齐老面前发过誓要照顾你一辈子,所以,我一定不能比你先死。”

    如同玩笑般的轻话语,却是分量十足的承诺。

    “郑大白,明天上午你有事儿么?”何权偏头看着他问。

    郑志卿拿出手机确认日程表:“没有必须要办的事和要见的人,你要干嘛?”

    “那……民政局几点开门?”

    “九点。”郑志卿收紧搂在何权腰上的手,“在公安局的走廊上求婚,何先生,是不是不够浪漫啊?”

    何权扬起下巴:“别废话,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你到底去不去?”

    “唔,让我考虑考虑?”

    “给你五秒。”

    郑志卿打横抱起何权,无视了周遭传来的异样目光,对怀里涨红了脸挣扎着的人笑着要求道——

    “多给点时间,亲爱的,我得好好考虑下穿哪套西装照结婚照。”

    第80章

    “郑大白, 你笑得有点儿傻诶。”

    何权举着自己那张结婚证, 仰脸靠在副驾驶座上仔仔细细地看。从领证到出来一共没五分钟,转脸就变成已婚人士了, 没什么真实感。

    “别看了,一会晕车又吐。”郑志卿伸手按下结婚证。早起回家拿户口本,被许媛和郑建平好一顿埋怨,说还没见着亲家的面就领证,实在太失礼。郑志卿犹豫半天, 还是把何权怀孕的事告诉了父母。

    许媛当时的表情何权能记一辈子。

    “现在不怕了, 那药真挺管用的。”

    尽管那苦药汤喝的时候想吐, 但喝完是真舒服。安睡整夜, 早晨不再被呕吐感逼醒,何权得有多少天没这么ji,ng神过了。

    “晚上回去再给你煎, 耿师傅说得喝半个月。”

    “要说中医确实博大ji,ng深,早知道当初就好好学了。”把结婚证小心翼翼地放进个黑色的小号网格文件袋里, 何权偏头看了郑志卿一眼, “诶,你那张呢?”

    “在外套兜里。”

    “怎么放兜里了?回头再给折了!”转过身, 何权伸长胳膊从后座上拎起郑志卿的外套,摸出结婚证也塞进文件袋里, “我先给你收着, 回家放保险柜里。”

    郑志卿突然笑出了声。

    “有什么可乐的?”何权磨牙。

    郑志卿还在笑:“我突然觉得你有点像我妈, 她就是, 所有证都往保险柜里放, 收得特别平整,连我哥的高中毕业证到现在拿出来还跟新的一样,都二十多年了。”

    “这话我不爱听,我哪点儿跟你妈像?”要不是方向盘握郑志卿手里,何权真想一脚给他踹车外头去。

    “我说的是真心话,阿权,你确实跟我妈有相似之处,性格方面。”郑志卿柔柔地笑着,“坚强,有主见,嘴硬心软,看上去挑剔但其实很善良。”

    “合着你是按你妈的标准找对象?”何权翻翻眼,“郑大白,我才发现,你有恋母情结啊。”

    “你肯定也是照着你父亲的标准来找对象。”郑志卿的语气略带宠溺。

    何权闷头琢磨了一番,觉得郑大白同学说得还真对。何劲飞也是郑志卿这种稳重内敛的性格,不管遇到任何事都很值得依靠。也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事业不顺,娱乐圈是浮躁的,作为歌手,仅凭对音乐的一腔热忱远远不够。但他全心全意地爱着自己的家庭,尽最大的所能来照顾自己的所爱,对于何权来说,这样的父亲足够值得他去尊重。

    “郑大白。”

    “嗯?”

    “去趟超市。”

    “要买什么?”

    何权抿嘴笑笑。

    “喜糖啊,既然结婚了,怎么着也得在别人那给你个名分。”

    接到何主任发的喜糖,除了钱越,全医院的人都一个表情——能看见扁桃体了。

    “何主任,你这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婚了?”桑婷婷边吃糖边感慨。

    “怎么着?我还得跟你似的,昭告天下三个月再结?”

    何权从护士站台子上放的一堆糖里挑出颗巧克力,剥开包装纸塞嘴里。这时桑婷婷才注意到他手上的戒指,一把抓过他的手,嫌弃地撇撇嘴:“郑专务也太抠了吧,这么素的戒指也好意思拿来跟您求婚?”

    “要是有你那么细的手指头,我也戴三克拉的钻戒。”何权笑着抽回手,“首饰挑人,小姑奶奶,再说了,我这一上手术就得摘戒指,放柜子里丢了怎么办?”

    “时鑫昊不就弄一链子把婚戒挂脖子上。”

    “别提他那土豪链子了,比手镯都粗,无影灯一照,忒他妈晃人。”

    “回头我给你搓根红绳。”桑婷婷挑挑眉毛,“诶,何主任,那你这婚假什么时候歇啊?”

    “等方默歇完产假回来再说。”何权斜眼看着她,“你想趁我休假偷懒是不是?”

    桑婷婷撅起小嘴:“摸着良心说话啊,主任,全病区你挨个数,除了护士长,谁有我干活勤快?”

    “那么勤快就别在这聊天了,血压血糖都该测了,另外还有四张床等着换药呢。”钱越笑眯眯地看着桑婷婷。

    往兜里揣了把糖,桑婷婷端起托盘往病房走。护士站的电话响起,钱越接起来听了几秒后对何权说:“何主任,景大夫叫您去趟门诊,说有患者需要会诊。”

    “这就去。”何权说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诶对了,钱越,糖别都分了啊,我待会还得去趟察穆那。”

    “知道了。”钱越心说最近结婚的还挺多,昨儿下午季副院长才刚来病区发完喜糖,可惜何权不在都让护士给分光了。

    这个春节有的忙了,初二桑婷婷办婚礼,初六季副院长。

    何权一进诊疗室,就看见有个年轻人坐在沙发上打手游。患者也很年轻,穿着时尚,一看就是家里条件很不错的那种。

    “何主任,您看下这个。”景潇把一份血检报告交给何权。

    何权看了看,皱起眉头:“这贫血挺严重的,持续多久了?”

    “上次来产检就低,血红蛋白才六十出头,喝了半个月蛋白琥珀酸亚铁,不升反掉。”景潇说,“又加了个叶酸和vb12的检查,都在正常值范围内,不是巨幼红细胞贫血。”

    何权再看看报告上的其他几项不正常值,问患者:“你的家族里,有没有人,得过再生性障碍性贫血?”

    患者愣了愣,想了好一会,说:“我有个叔叔,因为贫血输了好几年血,但不知道是不是这个病。”

    跟景潇对视一眼,何权冲家属抬抬下巴:“诶,别玩了,过来过来。”

    年轻人极不情愿地从屏幕上挪开眼珠,起身跟何权走出诊疗室。在等候区站定,何权见他时不时还瞄一眼手机,顿时冒出火气,冲对方吼道:“把手机收起来!你再玩我就把它摔了!”

    来大正这些年他见过不少,过于年轻的父母,绝大多数家境优渥,自己还没玩够呢就遵从父母之命结婚,又或者奉子成婚。纯粹的孩子养孩子,一点儿责任心都没有。

    家属见何权生气了,将手机揣进兜里,一脸不服气地盯着地板。

    “听着,贫血是个很严重的问题,影响胎儿发育。现在药物不管用,也排除了其他营养缺乏导致的贫血。先住院,输血,如果血红蛋白再提不上来,就得做骨髓穿刺,看是否是其他疾病引起的贫血。”

    “啊?要住院啊。”年轻人拧起眉头,“我都订好周末去塞班岛的机票了。”

    “命重要玩重要?”何权脑仁疼,跟这兔崽子说话真他妈气人,“赶紧,把你父母或者他父母叫来,输血要签知情书。”

    “我爸妈在香港工作,他爸妈在国外。”年轻人的态度称得上是吊儿郎当了,“需要签什么字,我签就行了啊。”

    “输血期间有概率发生输血反应,他又在孕期,很多情况都有可能发生,必要时也许需要放弃胎儿。这个字,你也能签?”

    年轻人终于抬起了头:“能啊,反正我们还年轻,没了再生呗。”

    对方那副无所谓的德行让何权恨不得一巴掌给他扇门外头去。

    边吃着何权拿来的喜糖,察穆边听他抱怨现在的年轻人极度缺乏责任心。

    “条件越来越好,又净是独生子女,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也不需要他们承担任何责任。”察穆把糖纸扔进废纸篓里,拎起放在墙角的哑铃消耗刚吃下去的热量。

    “可都为人父母了,怎么就不能有点儿责任心?”何权瘫在沙发上,仰脸望着天花板,“要是不想承担责任,生孩子干嘛?”

    “传宗接代,本能。”

    偏头看着察穆上臂隆起的肌r_ou_和t恤下隐约可见的腹肌线条,何权捏捏自己腰侧的软r_ou_,咽了口唾沫说:“察穆,回头帮我制订个健身计划吧。”

    “你该找个专业的健身教练,我是闲不住,瞎练。”察穆将哑铃换了只手,“在那之前,我建议你先锻炼下持久力,从每天慢跑一小时开始。”

    何权勾勾嘴角:“等过段时间的,现在不行。”

    目光在何权的身上扫了一遍,察穆笑着说:“我说你怎么突然结婚了,原来是奉子成婚。”

    “诶,这你可就错了,有没有孩子对我来说并不是决定结婚的考量因素。”何权竖起食指摆了摆,“就算是给郑大白同学一个父亲的名分罢了。”

    “所以,真有了?”

    “嗯,你知道就行了,我连钱越都没说呢。”

    “恭喜,会是个小卷毛么?”

    “三分之一的概率,卷发是不完全显性基因。”何权指了指自己的头发,“我这个还不算很卷,我父亲的头发跟刷锅用的钢丝球似的。”

    察穆没憋住,笑呛着咳了起来。

    “真的,我一点儿都没夸张。”何权眨巴眨巴眼,“诶,别笑了,说正事,你那个修复手术打算什么时候做?不然过完春节就做吧,那会还不忙,到三月就没功夫了。”

    用掌根擦去笑出来的泪水,察穆摇了摇头:“不做了,听天由命。”

    “可你那么喜欢孩子,就不想要一个?我看老季也挺喜欢孩子的,要不怎么会建新生儿病区。”何权拿出手机调出存储在里面的资料展示给察穆,“我还为这事儿特意翻了好几本书,别让我白忙活。”

    察穆突然意识到,季贤礼虽然嘴上说不在乎,可心里未必真的那么洒脱。是啊,要是不喜欢孩子,为什么放着公立医院的外科大区主任不当,非要来大正建立新生儿病区呢?

    “这个手术,能彻底修复我的旧伤?”他问何权。

    何权坦言道:“预后好的话,能把概率从零提到十。虽然还是很低,但总比一点希望都没有强。”

    察穆想了想,说:“那就春节之后做吧,反正老季也没功夫歇婚假。”

    何权冲他比了个“ok”的手势。

    第81章

    头春节还有一个礼拜, 门诊忙得跟打仗似的, 住院部却很清闲。春节七天假,产检又不敢拖, 全都堆到节前来了。何权上午看完下午去普通门诊,桌前动辄围十几个患者等着看报告,以至于他时不时就得拉下脸来吼一句“会不会排队啊你们”以维持秩序。

    赶上个刚确诊怀孕的,何权刚准备开血检单子就听对方说:“主任,我……不要。”

    何权抬起头, 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二十出头的年纪, 眼神焦虑, 那件藏蓝色的工装略显肥大地罩在单薄的肩膀上。

    他又看了眼屏幕上的患者信息, 二十二岁,孕产记录皆为零。

    “为什么不要?”遇到第一胎就想流掉的, 产科大夫总会多句嘴劝一声。

    诊疗室里还有五个人,毫无隐私可言, 患者的脸涨得通红, 说话声跟蚊子似的:“工作太忙……”

    “谁工作不忙?忙还不生孩子啦?”何权侧头对实习生说:“端木,让其他人先去外面等。”

    端木起身招呼几位患者离开诊疗室, 自己也很识趣地没进来。也许只需要五到十分钟的交谈,就能决定一个小生命是否有机会降临人世。

    “坐那, 站着多累。”

    何权冲桌旁的圆凳抬了抬下巴。患者坐下, 却又跟凳子上长了钉子似的不安。

    “自己来的?没家属跟着?”何权问。

    患者搓了搓腿, 无奈地点点头。

    “还没结婚吧?”

    “嗯。”

    “跟我这不用觉得丢脸, 都是成年人, 有享受性生活的权利。”何权从电脑旁的托盘里抓起块糖递给他——孕期容易低血糖,有备无患。“怎么不叫男朋友陪你来?”

    “他……没时间……”患者捏着糖,显然没心思吃。

    “我不是要打探你的隐私,但你得想清楚了,第一个就不要,后面很容易造成习惯性流产。”何权语重心长地劝道,“我干产科十年,见过不少之前来做人流过几年想要又要不上的,为要个孩子打好几百针、花四五十万还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屡见不鲜。”

    患者长长出了口气,抬眼看向何权:“主任,虽然我没念过大学,但道理我都明白……我们出来打工的就想趁年轻多赚点钱,一个孩子从生到离手至少三五年,我对象老家还有病人需要钱,这孩子,我真要不起。”

    “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何权继续劝。

    “您工作好,收入高,遇到事情可以咬咬牙,可我们……我不想我的孩子再过我小时候的生活了。”

    何权轻笑着摇头。

    “我小时候也穷过,真的,交不起房租,大下雨天的,我爸从幼儿园接我回家,发现被房东把家门锁了。上小学,出什么新玩具同学们的家长都给买,就我没有。可我从没埋怨过我的双亲,因为他们已经尽力了。我父亲有腿伤,白天在录音棚里打杂,晚上去酒吧里唱歌。有时候他会带着我去,我睡着了,天晚没公交又不舍得打车,他就背着琴盒抱着我,一瘸一拐走四五公里的路回家。我爸会弹钢琴,他去酒店大堂里弹琴,去给人家孩子做家教,攒下来的钱都给我父亲灌唱片用,因为他坚信我父亲天生就是吃歌手这碗饭的。可惜我父亲的脸上有疤,经纪公司收到他的唱片叫他去面试,一看他的脸就摆手了。到我十岁的时候父亲开始固定给知名歌手做伴唱,生活才算好一点。所以,你看,日子都是这样过的,慢慢来,再难也能熬过去。说不定将来这孩子能有大出息,到时候你也能跟着享福不是?”

    听到这,患者为难地笑了笑:“主任,您对每个人都这样苦口婆心么?”

    “也不是,要是碰上那不负责任的,我都懒得张嘴。”何权摆摆手,“回去跟男朋友商量一下再做决定,没猜错的话,你还没告诉他吧?”

    “对,怕他为难,他父亲得了癌症还在做化疗,一个月一万多,再添个孩子——”

    正说着,门口响起敲门声。何权起身去开门,看到个和屋里那患者穿着相同工作服的男人,满面焦急地站在门口。

    那人大概是跑得急了,气喘吁吁:“大夫,我对象在你这么?”

    “你对象是谁?”何权想乐。

    “叶天晴。”男人使劲咽了口唾沫。

    “哦,那你是不是叫雷阵雨啊?”何权说完,也不管对方的表情有多诧异,回头冲屋里那个抬了抬下巴,“你对象来找你了。”

    叶天晴忙起身走过去,把对象拽到走廊尽头。何权探头看了一眼,然后招呼其他的患者进屋。

    还差几分钟下班,叶天晴又走进诊疗室,对何权说:“主任,您该开什么检查就开吧,孩子我要。”

    何权笑着拿起早已打印好的检查单递给对方。

    夜半铃声响起,何权闭着眼伸手摸向床头柜,依靠本能划开屏幕后“嗯”了一声。

    赵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何主任,赶紧来趟急诊,从县医院转过来个胎盘前置出血的,进了手术室突发肺栓塞。”

    “我c,ao!”

    何权瞬间清醒,翻身爬起。郑志卿也醒了,一句话没多问,套上衣服拿起车钥匙送何权去医院。

    见何权急匆匆冲进手术室,薛伟忙向他陈述患者情况:“凝血功能障碍,术前半小时上立芷雪,刚要下刀就发生了栓塞,还好不是在肺主动脉上。”

    “立芷雪不应该引起血栓,何况凝血功能又差。”何权快速翻看着景潇递给自己的检查报告,“他肯定还有别的毛病,既往病史有么?”

    景潇说:“我刚问过家属了,说怀孕之后老是口腔溃疡。”

    “还有别的症状么?”何权挪开患者的氧气面罩,轻轻掰开嘴仔细观察,果然看到两个溃疡点。

    “别的没说。”

    何权看了眼胎心监护仪,沉思片刻后说:“先把孩子剖出来,胎心都掉到一百了。剖完立刻注s,he缓解宫缩的药,把胎盘留在子宫里,等凝血功能恢复再处理。”

    景潇和薛伟同时提出质疑:“可那很容易并发感染。”

    “总比大出血立马死了强,就按我说的干,出问题我担着。”

    何权掀开患者身上的覆盖单,掰下手术灯仔细检查患者的下/体。又是一小块溃疡,他看到之后皱皱眉。再起身观察患者手臂上的cha留驻针的位置,发现针孔周围有不正常的红肿。

    “反复口腔溃疡、生/殖/器溃疡、针刺反应阳性,景潇,你觉得是什么病?”何权问。

    景潇垂眼想了想,眉头忽然皱起:“白塞病?”

    “白塞病确实会引起肺栓塞。”薛伟紧跟着接了一句。

    “先按白塞病治,我去跟家属谈,你们剖完给两个单位的维生素k1静推,上糖皮质激素,等白天叫乔主任一起会诊再定完整的治疗方案。”

    说完,何权转身离开手术室。

    等把患者推进病房,何权跟值班护士下过医嘱后回到办公室。郑志卿在主任办公室的沙发上睡觉,听见何权进来,起身把沙发让给他。

    帮何权揉着小腿,郑志卿问:“先吃点东西再睡?”

    “不饿。”何权搓搓脸,感慨道:“郑大白,将来咱孩子干嘛都别学医。”

    “我还以为你想让小白替你完成未竟的事业,去胸外呢。”

    “累死算,不如学法律。”

    “当律师也很辛苦,我在华尔街实习时的那间律所合伙人,不比医生轻松。”

    何权支起上半身,面色凝重地问:“那小白将来干什么好?”

    “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你啊,别c,ao那份闲心。”郑志卿伸手摸摸他的肚子,“也许这里住着的是未来的篮球巨星。”

    “我觉得是个女孩儿。”何权不怎么赞同地摇摇头。

    “女孩儿也能打篮球啊,咱俩身高一平均,肯定矮不了。”郑志卿说着,比了比自己和何权之间的身高差。

    何权一脸惊悚:“我靠,一米八多的姑娘,算了吧,将来怎么嫁人?”

    郑志卿沉下脸:“嫁人?我养的玫瑰,凭什么让别人连盆端走。”

    “说你胖你还就喘上了。”何权轻踹了一脚他的大腿,“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想当老丈人?”

    握住何权的脚踝,郑志卿弓身将人压进沙发垫里,说:“还是生个男孩好,不是我思想守旧,省心。”

    “要是像我这样的男孩呢?”何权歪歪头。

    郑志卿认真地想了想。“那我就请几个师傅教他功夫,将来不受欺负。”

    抬手捏住那高挺的鼻梁,何权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想养出下一个察穆?”

    被噩梦惊醒,察穆睁开眼看着天花板,待喘息平复后起身离开卧室。

    火机弹开,烟雾随着哈气一同呼出,察穆弓身趴在阳台的围栏上,凝望着被路灯照亮的街道出神。多少年了,噩梦挥之不去,被发现卧底身份后的惨痛经历注定是他今生无法愈合的伤痛。那些邪恶的笑声、不堪入耳的谩骂以及铁锈般的味道,在梦境中无比真实。

    轻薄的拉绒毯搭到肩头,温暖了他周身被夜风吹透的寒冷。

    “又抽烟,不是说要戒?”季贤礼用毯子把人裹进怀里,“你就不能像个正常人那样,做了噩梦之后缩到老公怀里求安慰求抱抱?”

    察穆轻笑,偏头呼出口烟雾。

    “少恶心人。”

    “偶尔也满足下我的性幻想嘛。”在爱人的额角落下一吻,季贤礼从放在围栏的烟盒里抽出支烟,对着察穆的那根点燃。

    察穆侧头看了他一眼:“这烟劲大,你别抽了。”

    “没关系,中美洲小岛上的原住民给我抽一种晒干的树叶子提神。”

    “大/麻?”察穆皱皱眉。

    “不是,没任何添加剂,比抽烟叶健康。”季贤礼收紧箍在他腰上的手臂,“回屋吧,外头冷。”

    “抽完这根的。”察穆轻弹烟灰,“老季,跟你说个事儿。”

    “说。”季贤礼紧接着又跟了一句,“哎,我要是姓宫就好了。”

    察穆白了他一眼,转头望向楼下,说:“我决定做手术了。”

    季贤礼顿住手,凝视着察穆线条刚毅的侧脸许久后释然地笑道:“看起来,我有望在四十五岁之前当爸爸了?”

    “别高兴的太早,何权说了,只是把概率从零提到十而已。”

    “百分之十的话,不就是十分之一?”季贤礼掐灭烟头,把双手伸到察穆眼前,故作认真地一根根掰着算,“也就是说,半个月就有一次机会中招。”

    “你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察穆想把烟头按他手上去,想了想还是按灭在围栏上,回身质问对方:“半个月哪来的十次?”

    “难道你把睡前和起床前的算成一次?”

    季贤礼勾勾嘴角,用毯子裹着察穆往卧室里拖——嫌少?先把这半个月的补齐了再说。

    第82章

    何权使劲吸了口气, 西裤的拉链算是拉上去了。郑志卿敲门进主任办公室, 见他一脸“这日子没法过了”的表情在那跟裤扣较劲,转脸去护士站要了个皮筋。

    “我明明瘦了那么多, 怎么裤腰还能这么紧!?”

    何权皱着脸低头看郑志卿把皮筋穿过扣孔绕到扣子上,绷住两边翘起的裤头。办公室里就这一身西装,待会得去齐家信那吃晚饭,何权来不及回家换一套的。按说这身西装应该没问题,两年前做的, 那会他比现在还重点呢, 谁成想现在裤扣竟然系不上。

    “紧的不是腰, 是胯。”郑志卿偏头看了眼何权屁股上被绷得发亮的布料, 抿嘴笑笑,“已经过八周了, 骨骼开始变化,阿权, 这个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当然清楚, 可能差几毫米?”何权回手搓搓尾椎骨的位置,拧着眉毛将额头抵到郑志卿的肩膀上, “郑大白,你得去给我买个软垫了, 疼的我坐不住。”

    “去齐老那之前拐趟超市。”郑志卿也上手帮他揉。

    坐骨神经受到压迫导致的疼痛, 产科常见, 越是坐和躺越疼, 也没办法缓解只能等自行消失。乔巧打趣说这是小白嫌何权懒, 催他站起来多活动活动,然后何权就找各种ji毛蒜皮的小事支使郑志卿跑腿。

    比如西装,本来可以让干洗店的店员送的他也叫郑志卿去取。

    “想见我就直说。”送西装到何权办公室时,郑志卿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在电梯里院长看他拎着干洗袋按下六楼的按钮,直用“那种”眼神看他,还干笑着说“冬天太干燥容易犯气管炎哈”。

    何权拉开抽屉,翻出那张许久之前贴在病区门口的“大白与狗不得入内”a4纸,笑眯眯地看着他。

    当着孩子们的面齐家信是一副低姿态,但当着亲家的面,他端起了长辈的架子。老爷子让郑家夫妇在客厅里等了大约半个小时才露面,没坐轮椅,挺直腰板拄着龙头手杖,虽行动缓慢但周身一如既往地散发着威严。

    齐家信穿的是衬衫布裤毛背心,他的随意同郑建平的西装三件套和许媛的修身旗袍形成鲜明的对比,尽显长者的从容。要说郑建平也是年近七十的人了,但对齐家信仍旧像个晚辈那样恭敬。毕竟,老爷子一辈子经历的风浪,写成书摞起来怕是要比郑志卿还高。

    “不好意思,人老了,动作慢,让你们久等了。”齐家信抬抬手,示意起身迎他的郑氏夫妇坐下。

    “齐老不用客气,是我们打扰您休息了。”郑建平说着,和妻子交换了下目光。

    许媛心领神会,从手袋中拿出个素白的信封放到茶案上,笑着说:“齐老,前两天听志卿说,您马上就要做太公了,我给您道声喜……这一千万的支票,是我跟郑董给孩子的教育基金,可志卿他们不收,只能麻烦您替他们存着了。”

    齐家信随意地摆摆手,说:“我要是收了,阿权怕是这辈子也不进齐家大宅的门了,他连我的钱都不要。儿孙自有儿孙福,老人家眼一闭,万事休矣,c,ao那些闲心干嘛。亲家母,收起来吧,啊。”

    许媛面色略显为难,郑建平点点头,示意她把信封收起来。其实他早就知道齐家信不会收,给支票是为了表明郑家重视何权的态度,让齐家信心里舒坦。

    “阿云啊——”齐家信冲厨房那边喊道:“把我给亲家准备的见面礼拿来。”

    郑建平忙说:“齐老您别客气,以后都是一家人了。”

    “就因为是一家人了,我才舍得给你们。”

    齐家信接过云姐递来的红盒,打开盖子将那株嵌在绒底上的人参展示给他们。郑建平不懂中药,但看那些细长的须根都被金线仔细地固定住,当下明白这根人参肯定价值不菲。

    将盒子交给许媛,齐家信抬手指指人参:“这老家伙的岁数比咱们三个加起来还大,现在能挖着这样的老参真得凭运气,多少年都难收上来一支。要说这人参价钱也虚高,比这年份还少的,动辄拍卖会上拍出个一两千万。”

    “这太贵重了,齐老,您还是留下吧。”许媛作势要将参盒还给齐家信。

    齐家信回手一挡,看似随意地说:“我们阿权不比这个金贵?他我都舍得让你们领回去,一根草算什么?你们要是不收,也把我外孙还回来。”

    “夫人,这是齐老的心意,收下吧。”

    郑建平客气地点了下头。姜还是老的辣,他明白,齐家信借送人参来提点他们,何权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

    吃完饭郑志卿出门送父母,何权拧着眉头坐客厅里喝药。吃饭之前郑志卿就让云姐把何权的药煎上了,饭后半小时刚好晾到可以入口的程度。虽然何权喝了三天就不吐了,但还是遵医嘱喝满两周,据说这次按疗程喝完,下次再怀也不吐。

    何权反复重申只要这一个,生完就去埋管,不用试用装了,来标准剂量的。对于何权不再提结扎自己这事儿,郑志卿略感欣慰。

    放再多的糖也盖不住中药那股苦味,更何况齐家信还禁止郑志卿往熬好的药里加糖,何权就差捏着鼻子往下喝了。糖本身就是一味药,中医按药性分,白糖凉红糖温,加在药里会影响药性。科学的解释是,蔗糖本身含有各种杂质,会与药里的蛋白质及鞣酸起反应使其有效成分凝固,降低功效。

    郑志卿本想让云姐给何权拿勺蜂蜜,但齐家信说蜂蜜润肠,孕期禁止食用。

    “良药苦口。”齐家信慈爱地望着被苦得皱起脸的何权,“阿权,春节休几天啊?”

    何权抽抽气——靠空气流通带走嘴巴里的苦味——说:“两天,初二初六,参加同事婚礼。”

    眼里稍稍掠过丝失望,齐家信试探着问:“三十儿有空回来吃年夜饭么?”

    何权抿了抿嘴,说:“外公,您知道亲戚们是怎么看我的,那种大家族的聚会,我待不住。”

    “哦,嗨,看我,光想着自己高兴了。”齐家信干笑,“那就有空常回来吃个饭,平时就我自己和云姐张妈她们,怪冷清的。”

    何权突然想起了什么:“上次回来忘了问了,龚叔呢?”

    齐家信怔了怔,道:“走了。”

    “他还没到退休年龄吧?”何权没往坏处想。

    齐家信惆怅地叹息:“胰腺癌,去年的事儿,从发现到走,三个月。”

    何权微微一怔,眼前因水气堆积模糊了起来。

    龚瀚海,在齐家干了四十多年,为人谦逊温和,齐家信工作以外所有的事情都由他来打点,算是大宅的管家。齐铮和何劲飞去世后是他接何权回的齐家,也是他处理的两人的身后事。他跟齐铮同年,所有何权出生之前的、有关齐铮和何劲飞的事,都是他讲述给何权听的。

    龚瀚海没结婚,没有孩子,何权在齐家的时候,他将这个小少爷当自己亲生的一样疼爱,照顾得无微不至。以前何权挨了齐家信的戒尺,龚瀚海就半夜偷偷去他的房间给他擦药,给了他很多安慰和温暖。

    离开齐家的前几年何权还和龚瀚海有联系,但后来工作越来越忙,而且何权有意避开齐家信,也就渐渐断了联系。没想到人竟然不在了,他现在想对那位弥补了他缺失的父爱的长辈说声谢谢,却为时晚矣。

    “埋哪了?我有空去拜祭一下。”何权从桌上抽出张纸巾,背过身擤了把鼻涕。

    齐家信摇摇头。“按他的遗愿,骨灰撒入大海……他的意思是,没有后世会来拜祭的墓碑,立来无用。”

    何权的鼻子又酸了起来。

    听见何权的翻身声,郑志卿转过身把人拥进怀里,一边帮他搓着尾椎骨的位置一边问:“疼的睡不着?”

    “嗯,再往下点。”何权挪挪头,枕到郑志卿的胳膊上。

    轻轻揉了一会,郑志卿探过身看了看,见何权睁着眼睛,又问:“有心事?”

    “今天听外公说,以前照顾过我的龚叔没了,心里有点儿难过。”何权翻过身,抱住郑志卿的腰,将脸埋进对方的胸膛。

    “生老病死,没人躲得过去。”吻了吻那毛卷卷的脑瓜顶,郑志卿收紧手臂将他抱紧,“埋在哪了?哪天我陪你去拜祭他。”

    “骨灰撒了,没立碑。”何权说话带着点鼻音,“然后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我不去拜祭的话,等外公百年了,墓碑肯定白立。”

    “那就去啊,到时我也陪你一起。”

    “我有个想法。”何权仰起头,深邃的瞳孔映出点点高光,“等外公没了,把我爸他们的墓迁到他的墓旁边。”

    凝望着眼里闪烁着小心思的爱人,郑志卿轻笑:“记得把龙头手杖也一并烧了,跟你父亲做了邻居,老爷子保准用的上那个。”

    “你这是被打出记性了。”何权脸上的忧郁一扫而光,爬起来骑到郑志卿的肚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郑大白,你多久没交家庭作业了?”

    郑志卿故作认真地想了想,说:“得有一个礼拜了吧,何老师,现在不都提倡给学生减负么?”

    “我今天想搞个随堂测验。”何权说着,伸过手一颗一颗认认真真地解郑志卿的睡衣扣子。

    翻身将人压下,郑志卿弓身顶了顶何权,好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热情。何权勾住他的脖子,从嘴唇一路咬到喉结,把郑志卿撩得浑身冒火。

    “出题吧何老师。”郑志卿将炙热的呼吸吹到他耳边,“保证考满分。”

    第83章

    跟初二桑婷婷大排六十桌筵席的婚宴比起来, 初六那场季贤礼和察穆的婚礼简直称得上寒酸。统共五桌而且根本没有仪式, 就只是请院长做了个证婚人照本宣科念了遍证婚词,新人交换戒指亲吻彼此然后到点开饭。

    不过人家桑婷婷是头婚, 怎么大c,ao大办都不过分, 终身幸福的起点,哪个女人不该辉煌一次?察穆是二婚, 按习俗本就不该大办。何权听说要不是季贤礼坚持,本来察穆连这五桌都不打算请。

    这想法倒是跟何权不谋而合, 他最怕麻烦,喜欢热闹也是喜欢凑别人的热闹,到自己这,怎么简单怎么来。齐家信和郑家夫妇定的是正月十五在潮海楼请两桌, 仅仅邀请至亲好友和院里的领导, 正式宣布喜讯。

    老季同志是人逢喜事ji,ng神爽,端着茅台挨个喝。四桌酒敬下来, 脸膛醺得通红。到了年轻同事这桌, 一看何权端着杯果汁跟自己碰杯, 季贤礼佯装不满:“何主任, 你太小气了,怎么拿这个跟我喝?”

    “呃, 我今天开车来的, 不能喝酒。”这借口何权从初二用到初六了。

    “参加婚宴还开车, 你故意的。”季贤礼这会有点高了, 直接上手搭住何权的肩膀, “今天高兴,咱俩喝一个,你待会叫个代驾不得了。”

    没等何权说话,察穆上手箍住季贤礼的脖子把人拖离餐桌直奔旁边的休息室。包间里瞬间安静下来,众人默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都在心里替老季同志的婚后生活捏了把汗。

    盛了碗瑶柱芦笋汤给何权放到手边,郑志卿笑笑说:“季副院长这酒品稍微差了点。”

    “你还好意思说人家?”何权白眼翻出声,“我该把关关满月酒上你那副酒后失态的德行录下来。”

    郑志卿略显尴尬:“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多了。”

    何权站起身。

    “去哪?”郑志卿问。

    “卫生间。”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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