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科医院 作者:云起南山

    正文 第19节

    产科医院 作者:云起南山

    第19节

    齐家信喘顺了气,再次顿下手杖,沉声道:“都给我听好了,我齐家信只要还有一口气在,谁敢动何权,我就让谁去给人参当肥料!”

    包括齐铠在内,所有人都肩头一震。

    “欧阳,借一步说话?”

    正要上车,欧阳被人从身后喊住。他回过头,看到是齐家信最小的弟弟,齐家晖。

    “四叔。”

    欧阳礼节性地点了下头。这齐家晖在华医堂里就是个混日子的主,上面三个哥哥两个姐姐,家里的老幺,打小被齐家老太太惯坏了,不学无术。年轻的时候喜欢追明星,离了够八次婚,可膝下没有一子一女。岁数大了又迷上修道,却本性不改,天天搓着山羊胡招猫递狗,集团里的年轻人看见他都躲。

    在避风的地方站定,欧阳敬他支烟,自己弹出一支分别点燃。他不喜欢齐家晖,也不讨厌他,就是个无能的二世祖,哪个大家族里都不缺少这样的人。

    “出什么事儿了,大哥发这么大的火?”齐家晖捻着山羊胡,语气不无试探,“因为何权?”

    “四叔,这是您家的家事,我一个外人怎么好说。”欧阳低头笑笑,“齐老什么脾气您也清楚,背后议论,要惹他生气的。”

    “我这个大哥啊,一辈子跟自己较劲,齐铮多好的孩子,可惜啦。”齐家晖摆摆夹着烟的手,神情放松地冲欧阳抬抬下巴,“这烟不错,哪买的?”

    “集团生产的,还没上市,您喜欢,我明天叫人送一箱去您家。”

    齐家晖笑道:“你小子,最会哄老人家了。”

    欧阳但笑不语——齐家晖这是戳他脊梁骨呢。空降的总裁一出现就引人非议,早前还有谣言说他是齐家信的私生子。

    一支烟抽完,欧阳见齐家晖东扯闲聊也没个正事,便向对方致歉说自己还有事要先走。齐家晖伸手拦了他一把,面带为难地开了口:“欧阳,就我手头那个内资公司,资金不够了……增资报告交了快一个月了,怎么还不批啊?”

    “四叔,您要七百万,我权限不够,得等齐老批。”欧阳打起哈哈,事实上齐家信授权他一千万之内的资金使用无需向自己请示。只不过无论给齐家晖多少钱,都是r_ou_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最近齐老身体不好,工作上的事没ji,ng力顾,等他稍微好点了,我替您催。”

    齐家晖皱眉:“你看,这马上要过春节了,底下人等着拿钱回家过年呢。”

    欧阳心说您少去几趟夜/总会一掷千金,底下人还愁没钱回家过年?当初他刚进集团没多久就要砍齐家晖的项目,可齐家信却说自己在老娘临死前立过誓,无论这个小弟有多不成器他也得照顾,于是欧阳只好尽量压缩齐家晖那边的现金支出。

    齐家信赞同他的做法,一年花千把万养着小弟。快七十的人了,又见天往人家怀里钻,还能养几年?不过才刚过元旦就张嘴要七百万,按齐家晖一季度一增资的节奏,今年得照着三千万去了,所以欧阳一直卡着增资申请没批。

    但该给的面子还是得给,快过年了大家都别找不痛快。

    “这样,明天让财务给您那拨一百万,这个权限我有。算总部借支,等增资后再还回来,先让底下人过个年。”欧阳说着,注意观察了一下齐家晖的表情。

    齐家晖的脸上有点挂不住:“要不……三百万?”

    “一百五,我就这么高的权限。”欧阳收起笑意,“不然您问问齐铠总经理?”

    “我才不去求那个小毛崽子!自己养的狗他就护着,我这个当叔叔的问他要点运营资金,他他妈跟我说有本事自己挣去啊!你听听,这是人话么?”齐家晖痩削的脸庞在灯光下隐隐发黑。

    欧阳又递了他一支烟,弹开火机点燃:“四叔,别生气,今年要是能上市,您手里的股份也值几个亿,以后再不用看别人脸色。”

    抽着烟,齐家晖尴尬地笑笑:“不瞒你说,我手里那点股份,早就……早就抵押出去了……”

    “抵押出去了?给谁了!?”欧阳一怔,这马上要资产重组了,原始股权被质押可是个大麻烦。

    “给我二姐了。”

    还好。欧阳松了口气,内部股权交易,处理起来并不麻烦。

    “四叔,股权能收回还是尽早收回吧,上市至少十倍收益。”

    “嗨,我这也没个家,要那么多钱,带棺材里去啊?”齐家晖缓缓呼出口烟雾,“活一天算一天吧。”

    欧阳点点头,抬腕看了眼表说:“行,时间不早了,您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上午我让财务给您拨款。”

    拍拍欧阳的肩膀,齐家晖意味深长地劝道:“欧阳,你是个明白人,听四叔一句,别跟这泥潭子里搅和,等我大哥一没,你看吧,绝对天下大乱。”

    欧阳微微一笑。

    “齐老叫我来华医堂,就是为了防止天下大乱。”

    被欧阳派来的人保护了三天,何权叫他把人撤了。也没什么事儿再出,保不齐真是谁打鸟打偏了呢。另外郑志卿马上要回来了,他不想节外生枝。自从知道他怀孕后,郑大白同学的神经就绷得十二万分紧,一点儿风吹草动都如临大敌。

    只是这几天反应更厉害了。开例会院长正讲话呢,眼瞧着何权招呼都不打一个就冲出会议室。散了会,乔巧让护士给何权扎上电解质和葡萄糖,把人按在病房里输液。

    要命,喝水都吐。

    “想吃点儿什么不?”乔巧剥好芦柑递到他嘴边。

    “别跟我提吃。”何权皱眉别过脸,“谁要能攻克孕吐,绝对得给他颁个诺贝尔医学奖。”

    “华医堂不是有个方子专治孕吐?”乔巧想了想,“我怀小威那会一开始不也吐么,我妈给我熬了半个月的药,一直到生,再没吐过。”

    何权转过脸问:“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么个方子?”

    “你一共才背过几个方子?”

    “四五百个吧。”

    “华医堂秘传的方子上千,上次那个千金要方,你不也没背过?”

    是哦,何权眨巴眨巴眼,看来跟生孩子有关的都没背过。

    见何权不吃芦柑,乔巧自己塞到嘴巴里:“诶,我回家问问我妈,看方子还在不在,回头给你拿来你自己研究一下。”

    “中药方因人而异,增一味减一味,剂量多少还得是医生号脉后才能定,不是大众基础方子,你拿来我也用不了。”

    “那你去华医堂看,让那的大夫给开。”

    “不去。”何权拉了拉输液管,背过身。

    “倔吧,谁难受谁知道。”乔巧撇撇嘴,扔掉果皮站起身,“我去门诊了啊,想吐,盆在床下头。”

    何权摆摆手,示意自己都知道。等乔巧走了,他又开始难受。有人陪着说话分散下注意力还好,这一安静下来,感官无限放大。就在他躺在那辗转反侧,想睡会又睡不着的时候,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带着泥土和阳光气息的吻落在何权的额头之上。

    “嘿,老爸回来了,小白乖不乖啊?”

    第76章

    郑志卿身上那件天蓝色的羽绒服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 比他的尺寸至少小半个号。有点脏还有点旧,拉链头坏了的样子以至于只能敞开着穿。他刮过胡子了, 可显然没对着镜子刮,下巴上嘴唇边净是些稀疏的胡茬。才半个月没见,整个人显得又黑又瘦。

    “你咋弄得跟要饭的似的。”

    虽然嘴上嫌弃, 但何权依旧抱着郑志卿的背不撒手, 恨不得把自己揉进对方的胸腔里。他哪也不难受了, 听着那有力的心跳,感觉特别踏实。

    “赶上次山体滑坡,还好被搜救犬拽了一把。”郑志卿不停地吻着那毛卷卷的头顶, “享受了下救灾物资, 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大的一件外套了。”

    何权一惊, 忙松开手检查对方有外伤:“哪天的事?”

    “你家玻璃碎的那天。”郑志卿扔下背包, 托住何权的手放到床上——输液管回血了。“别摸了, 就一点皮外伤。”

    他撩起穿在里面的衣服, 露出腰上的一块纱布。纱布内侧透出暗色的血迹,说明伤口并不浅,以何权的经验来说得是刺穿肌r_ou_了。

    “你该……该告诉我。”他轻轻碰了下那块脏兮兮的纱布。

    “没大事, 免得你担心。”郑志卿放下衣服,侧身坐到床边, 抬起手细细描摹何权脸侧的线条,“你也没跟我说实话, 窗玻璃的事。”

    何权眼神微动, 挤出个干笑:“你怎么知道?”

    “我想了一夜都想不出邻居家的孩子在阳台上能从哪个角度误s,he到你家窗户。”郑志卿的眉心微微耸起, “一早就给我哥打电话,让他找警方的朋友去打听,结果告诉我是气/枪打的。”

    “警察说,有可能打鸟打偏了……”何权心说齐家的事最好烂在肚子里。

    “我不管这人打什么,总之他吓着你、吓着小白了,我一定会让他为此付出代价。”郑志卿说着,弯腰拖过地上的箱子,解开上面的绳子拿出几颗芦柑递给何权,“您要的货送到了,记得给个好评。”

    别说,郑志卿现在这打扮还真像个送餐员,就差背后印上“x了么”的广告了。

    捏捏手里的芦柑,何权眨巴着大眼睛说:“其实……我现在想吃饭。”

    郑志卿又在他额头印下响亮的一吻。

    “想吃饭是好事,稍等,我回办公室换件能见人的衣服再下来陪你去吃饭。”

    何权得快一个月没吃过顿饱饭了,虽然吃完又都给吐了最后还是得靠芦柑过活,但好歹过了把嘴瘾。专务办公室里的文件堆积如山,郑志卿没多余的手帮何权剥芦柑,只能偶尔抬个头,看他坐在自己对面的椅子上大快朵颐。

    大部分工作都靠手机邮箱处理了,但有一部分文件没有电子档,尤其是涉及到法律事务的,郑志卿还得一页页仔细审核。他正专心致志地看文件,何权那突然“哎呀”一声吓了他一跳。

    “咬着舌头了?”郑志卿伸手去托何权的下巴。

    “没,我突然想起件事。”何权攥住那骨节分明的手指,“今天你生日诶,郑大白!”

    郑志卿这才反应过来今天是自己生日。

    “都忙忘了。”他反握住何权的手,“晚上跟我回趟家。”

    “干嘛?”何权瞪大眼抽回手,就跟郑志卿要拖他去坐牢一样。

    “吃饭啊,我每年生日都得回家陪我妈吃晚饭,你忘了?”郑志卿无奈地笑笑,“儿的生日,母的难日,阿权,这点儿孝道我得尽。”

    何权当然没忘。念书的时候第一次赶上郑志卿过生日,他ji,ng心安排了一顿烛光晚餐,结果人老人家说晚上得回家吃饭。当然郑志卿也邀请他一起,是他坚决不去,最后自己一个人在出租屋里吃了两人份的晚餐,撑得要死。打那之后,他再没给郑志卿策划过什么生日晚餐会,送个小礼物算完事。

    何权一如既往的拒绝:“不去,你们家一家子其乐融融的,我一外人掺和什么劲儿。”

    “你这样说小白会伤心的。”郑志卿笑着拉开抽屉,拿出个天蓝色的绒面戒盒,打开后放到何权面前,“戒圈早就改好了,本想说等你生日那天再跟你求一次婚,可既然娃都有了……阿权,别让孩子他爸再苦苦等待了好么?”

    “之前不是有人说,让我等了十年?”从戒盒里拿出那枚戒指,何权扬着下巴,眯起只眼睛透过戒圈看向郑志卿,“怎么到了你这,才几个月就等不了了?”

    郑志卿十指交握撑住额头,闷笑道:“我能等,可你肚子能等么?”

    何权愤然抄起一摞装订好的文件甩到郑志卿身上。

    戒圈又改大了,挂无名指上一甩就出去,中指还勉强能戴住。倒不是郑志卿之前量的尺寸有问题,而是何权最近瘦太多,手背上的筋根根凸起,指头捏着都没r_ou_。无论如何算是把人“套”住了,郑志卿放下心来说话不过脑子,随口说了句“没事反正你很快就能胖回去”,气得何权 下戒指就要扔。

    郑志卿跟许媛定好晚上七点回家吃饭,没等他说何权也去,倒是许媛主动问了一句“何权来不来?”。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许媛问他何权有没有什么忌口,或者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她晚上请到家里的是个意大利厨师。

    捂着话筒的位置,郑志卿问何权想吃什么。何权想了想,给他比了个“桃子”的口型。

    “阿权最近胃不太好,救灾时折腾的,其他的无所谓您让厨师按原计划做就是了,就是……阿权想吃桃子。”

    桃子?这大冬天的上哪买桃子去?

    许媛默默咽下口气。得,话都说出去了,儿子心疼媳妇,没地方买也得想辙给弄颗桃子出来。

    “哦对,你哥知道我怀孕的事儿了。”等郑志卿挂上电话,何权突然想起这事儿。

    “嗯,他给我打过电话了,我让他先别跟爸和妈说。”

    郑志卿从柜子里翻出套刮胡刀,放到办公室自带的小洗手台边上,对着镜子打理自己。头发是来不及理了,好歹把胡子刮干净,刚去产三空着的家庭病房里冲了个澡,洗出来的汤都是黑的。

    何权撇嘴:“你们哥俩还真是无话不说。”

    “亲兄弟,手足情深。”郑志卿在池边磕磕刮胡刀,“将来咱们也至少要两个好不好?一个太孤单。”

    “生完这个我就给你扎上,多难受你知道么?二十四小时处于晕车状态!”

    一听要扎上,郑志卿差点给自己喉结上来一口子。

    “也许下一个就没反应了?”他略显心虚。

    “你干产科的我干产科的?”何权恨不得踹他,“第一个吐,后面个个都吐。”

    “总有例外。”拽过毛巾抹干净下巴,郑志卿往脸上拍好须后水,转头弓身扶住何权坐着的椅子的扶手,将脸凑近对方,“闻闻,不是刚才一进屋那股子土腥味了吧?”

    须后水带薄荷,清凉的味道沁入鼻腔让何权堵了这么多天的胸口难得地通畅了一次。他主动贴上去将鼻尖埋入对方的颈侧,闻着闻着便被郑志卿侧头吻住。俗话说小别胜新婚,二十多天未曾有过肌肤之亲,两人唇舌纠缠呼吸渐重,不纯洁的想法很快就占据了大脑的全部。

    “不行,志卿,现在太早……”何权边说边解郑志卿的皮带扣。

    “就外面蹭蹭,不进去。”郑志卿的手已经滑进何权的白大褂的下面的下面,“等我先帮你——”

    “专务,专务在么?”

    外头响起的叫门声惊得何权一脚给郑志卿踹坐地上去了。

    第77章

    憋到下班在车上解决了一把, 结果赶上堵车,到郑家已经七点半了。除了禾宇上楼哄关关睡觉没在, 郑家人都在饭厅里等着他们俩开饭。何权往桌边一坐,瞧见正中间摆着份糖水黄桃,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许媛大大方方地开了口:“何权, 这个季节咱们这没新鲜桃子, 要是志卿早点说你想吃桃也来得及在网上买, 可这临时说的,你凑合一下。”

    “让志杰明天叫朋友给寄一箱过来,他有个同学是做冷库生意的, 什么水果都有, 想吃什么随时说。”郑建平也接了一句。

    何权有一种郑家夫妇在讨好自己的感觉。都怪郑大白, 没事儿喝多了撒什么酒疯, 弄得好像他是来讨债的一样。

    “不用那么麻烦, 随便吃口就行。”何权干笑。

    郑志卿在桌子下面握住何权的手, 说:“是啊,爸,不用麻烦哥了, 水果还是应季的好。”

    许媛朝旁边偏了下头。

    梅姐看了太太使的眼色,赶紧从大盘里叉出一块黄桃放进何权面前的金边骨瓷碟里。其实何权就随口那么一说, 现在他也不想吃了。可人家买都买来了,还是特意为他买的, 不吃实在不合适。

    可惜糖水黄桃不合小白的口味, 何权刚吃了一口, 胃酸呼一下返了上来,赶紧拽开椅子站起来:“志卿,你们家卫生间在哪?”

    郑志卿二话没说,起身拉着他的手往一楼的卫生间那边送过去。何权憋得眼前金星直冒,进去没关门就抱着马桶吐了出来。听见翻江倒海的呕吐声,许媛的脸上稍稍有点挂不住,小声念叨着“有那么难吃么?我还特意让梅姐去进口超市买的”。

    “妈,让厨师上菜吧,饿死了。”郑志杰在旁边打岔。

    “等禾宇下来的,一家人齐了再开饭,没规矩。”许媛白了大儿子一眼,把糖水黄桃往他面前一推,“饿了先吃这个,别浪费你妈我一番心意。”

    郑志杰撇着嘴往盘子里叉了块黄桃。

    意大利菜净是香肠和r_ou_丸,何权看着就想吐,哪个也吃不下去。就用面包沾了点番茄酱外加几口土豆沙拉,等千层面一上来,那奶油芝士混着r_ou_的味道逼得他又跑了趟卫生间。

    许媛也被他吐得没了胃口,放下叉子拿起餐巾擦擦嘴,抬眼对小儿子说:“志卿,不行带何权去看看吧,外科大夫ji,ng神高度紧张又饮食不定,胃最容易出问题。”

    禾宇心里清楚怎么回事,听到婆婆这样说,偏头冲郑志杰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刚有关关的时候也跟何权差不多,恨不得抱着马桶睡觉。可再难受,以及后来知道可能会为她搭上自己的命也没想过要放弃。

    “没大事,就是震灾的时候折腾的。”郑志卿倒是真饿了。今天是他生日,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坐在一起吃饭,胃口特好,顺便连何权那份也给吃了。他刚想跟何权去卫生间来着,被对方一把按在了座位上。

    等何权红着眼眶回到位子上,郑志卿立刻给他的杯子里蓄满了新鲜橙汁。没芦柑,拿这个代替一下。

    “志卿,何权,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郑建平看到何权中指上戴着戒指,估摸着这事儿也该落停了。

    何权闷头喝橙汁,没言语。郑志卿这回明目张胆地在桌上抓住他的手,对家人宣布道:“我刚要说呢,准备春节之前把证领了。”

    “这么着急啊。”许媛说着,感觉到老公在桌下面踢了踢自己的鞋,轻咳一声继续说:“再怎么说,也得给我和你爸留出拜访齐老的时间。”

    她望向何权:“何权,终身大事,你自己定那是你们年轻人的事,可我们做老家的,规矩不能乱,亲家还是要见的。”

    咽下嘴里的橙汁,何权点点头。许媛要见齐家信就让她去见喽,这种事也没什么好拦的。

    “婚礼什么时候办?”禾宇问。

    “不办。”何权说完发觉周围立刻安静下来,房间里只剩呼吸声。

    “不办婚礼,怎么让亲戚朋友知道你们结婚了?”郑建平不怎么赞同地皱皱眉,“知道你们忙,可有你妈跟禾宇在,用不着你们c,ao心,顶多抽个半天量一下礼服尺寸,再跟司仪见个面讨论下流程,婚礼那天到场就行了。”

    郑志杰说:“是啊何权,结婚,一辈子就一次,哪有不办婚礼的?”

    何权斜了他一眼——皮蛋你搞笑吧,眼看就要二婚的人了有资格说这种话?

    郑志卿没跟何权商量过办婚礼的事儿,他以为何权想要举行仪式在所有人的见证下跟自己交换誓言之吻,可没想到居然都不跟他打个商量就自己做了决定。

    “婚礼的事情,让我们俩再商量商量,确实是太忙。”郑志卿收紧握在何权手上的手指,“不急,现在不是流行让孩子做花童么,晚两年也不是什么大事。”

    “可你们忙成这样,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许媛微微皱眉,“我说句难听的,真等到禾宇这岁数,又玩命啊?再说,岁数大了,孩子也容易出问题,别忘了你们那个小妹妹——”

    她说着,眼里滚出颗泪珠。

    “夫人,不提了。”郑建平拍拍许媛的手,“志卿,何权,婚礼呢,我是建议办,还是那句话,不用你们c,ao心,一切由我们来张罗,该请谁,你们给列个名单就行。”

    何权表情凝重地看着郑建平,说:“郑董,我双亲早亡,跟家里亲戚关系也都不好,婚礼唯一能来的可能就是我外公,也没人能陪我走红毯,所以,我不想办。”

    此话一出,在座的所有人,包括梅姐都叹了口气。

    回家的路上,郑志卿时不时侧头看下疲惫地缩在副驾驶上的何权,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没有人能陪何权走红毯——他居然忽略了这个。其实齐家信未尝不可,但上次他去送信托公司资料时见老爷子得靠轮椅活动,想来让他坐着轮椅走红毯也不太体面。重要的是,何权心里肯定不乐意,他对齐家信的态度仅仅是“我承认你跟我有血缘关系”而已。

    可不办婚礼,亲戚朋友一定会埋怨许媛和郑建平的。

    “郑大白。”何权倒先开了口。

    “啊?”

    “你是不是特想办婚礼?”

    “也没有,就是我家亲戚都比较看重这个,怕我爸妈落埋怨。”

    “可我不想办。”何权撑起身体,把安全带的位置调了调,“刚出门之前,皮蛋跟我说他可以带我走红毯,你回头替我谢谢他,但我真不需要他可怜。”

    听何权叫郑志杰的小名,郑志卿笑了笑:“随你,你想办就办,不办就不办,等领了证,让我爸妈做东,请齐老和院长副院长他们在潮海楼吃顿饭,行不?”

    “嗯,那行,我——停车!”

    车还没停稳,何权拽开车门冲下去,弓身在路边呛咳着吐了出来。郑志卿跟下来,站到他身侧扶住他的腰,轻轻帮他拍后背。等吐干净了,何权靠在车门上喝矿泉水,郑志卿在旁边给他剥了个芦柑。

    嚼着清甜的果r_ou_,何权想了想说:“去趟我外公那。”

    “啊?”郑志卿一愣。

    “华医堂有个止吐的方子,让老头儿给我开一副,再这样下去我班都上不了。”何权拉开车门坐进去,看郑志卿不动窝,挑眉问:“不认识路?不然我开?”

    “认识。”

    郑志卿揣着一肚子问号坐进驾驶座——让齐家信给开止吐药,这是打算把好消息告诉外公了?

    半睡半醒之间,齐家信听保姆说何权回来了,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的ji,ng神,还特意梳头刮脸,一扫原本萎靡不振的模样。

    何权快十年没回过齐家大宅了,上一次来还是外婆去世的时候。进客厅之后发现居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家具还在原来的位置,地毯和沙发都是外婆在世时选的。抬头一看,水晶吊灯也还是原来那一挂,依旧擦得晶莹剔透。

    “阿权,怎么这么晚来啊?”

    听到齐家信的声音,何权转过身对上那喜悦的目光,却没说出话来。这个家还是原来的样子,可这位老人却不再是当年那身形笔挺高大的齐家之主了。

    郑志卿恭敬地喊了一声“齐老。”

    “志卿也来啦,你们吃饭了么?”齐家信根本不在乎何权是否和自己打招呼,外孙能来他就已经很开心了。

    “我吃了,阿权他没吃什么东西。”郑志卿接过何权的外套,连同自己的一起递给保姆,“麻烦你了,云姐,帮忙给阿权倒杯温水。”

    云姐笑着说:“不麻烦,小少爷这么多年没回来,我想伺候还伺候不着呢。”

    “阿云,赶紧去给热口饭。”齐家信招呼他们,“坐,坐下说话。”

    “别麻烦了,云姐,我吃不下。”

    何权坐到沙发上,四下环顾了一圈,又将目光投向齐家信,纠结片刻后说:“外公,我今天来,是听乔巧姐说,华医堂有个方子——”

    “你哪不舒服?”

    齐家信眉头一皱,推了下电动轮椅的控制杆靠到何权身边。他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抓住何权的手放到膝盖上,翻手搭住他的脉搏。仅仅几秒钟的功夫,老爷子浑浊的眼里凝起了水光。

    何权略显尴尬地收回胳膊,垂眼避开齐家信那激动的目光。

    “阿云!阿云!别冲五味散!冲陈皮茶!”冲厨房的方向喊了几声,齐家信再次握住何权的手,反反复复地拍着,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我要当太公了,阿权,我要当太公了!”

    见何权尴尬地说不出话来,郑志卿替他解释道:“本想等满三个月再来向您报喜的,可阿权反应太厉害,听说华医堂有个‘加味参橘饮’的方子可以止吐,所以才这么晚来打扰您。”

    “不打扰,不打扰。”齐家信开心得脸上泛起红光,一直攥着何权的手不肯松开,“祖师爷开眼,我齐家信能有命看见重孙,阿权,搬回来住吧,让云姐和张妈她们照顾你,啊?”

    “不用了,这离医院太远,上班不方便。”何权稍稍使上点力气,终于抽回手,“我现在住志卿那,过几天就去领证了,回头他爸妈会过来拜访您。”

    齐家信见何权有意和自己拉开距离,只好讪笑着收回手置于腿上。今天的好消息足够了,他很开心。

    “要见的,志卿,定个日子,我请亲家公和亲家母吃饭。”

    “不不,齐老,该我爸妈他们请您。”郑志卿客气道:“可您大病初愈,他们怕去外面让您过于劳累,只好上门拜访。”

    “去哪都行,我现在木奉着呢!”齐家信挺起原本有些佝偻的背脊,又转而握住郑志卿的手,“你看看,老头儿我这手劲儿,不输你这年轻人吧。”

    “是是。”

    说实话,郑志卿的手真是被他攥得生疼——老爷子几个意思?打算和重孙的亲生父亲谈人生谈理想是咋的?

    端着陈皮茶小口喝着,何权靠在书房门口看齐家信为自己开药方。老头儿戴着眼镜,仔仔细细地用软头笔在纸上竖着写下一行行笔锋苍劲的字。他刚回自己以前的房间看了一眼,陈设丝毫没变,屋里一尘不染,床单被罩什么的也像是新换过的。

    想来这些年,齐家信一直在等他回来。

    何权觉得自己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碎了,似是一堵坚固的墙,又或者是个玻璃罩子。总之他现在看着伏案于台灯之下的外公,并不觉得对方像以前那样需要他拒之于千里之外了。这不是激素紊乱所造成的,他确信,而是为人父母之后才能切实地体会到,一位失去独子的老人是何种心情。

    “阿权,你明天去店里抓药的时候,让耿师傅再给你号个脉,审审方子。”齐家信把那张写满自己心意的纸递到何权手里,“外公老了,怕号不准,那味人参,能不加就不加,血气过旺也不好。”

    “知道了。”何权叠好纸,收进兜里,“您早点休息,我明天中午去店里,上午还有门诊。”

    “阿权……”齐家信欲言又止,末了叹了口气说:“注意身体,别太累了,你之前那个孩子不就……”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生怕被坐在客厅里的郑志卿听到似的。何权反应了一下,才明白齐家信这是以为之前那孩子跟郑志卿无关,怕他知道后介意。

    “您大点声说没事儿,之前那个也是他的。”何权苦笑。

    齐家信愣了愣,眼珠稍稍错错位置,隔着走廊将目光投向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机的郑志卿。然后他摇动控制杆,轮椅缓缓向客厅移动。当何权看到齐家信伸手抓下架子上的龙头手杖后,突然意识到他要干什么——

    “郑大白!快跑!”

    郑志卿莫名其妙地抬起头,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小腿上就挨了老爷子的手杖一下,登时疼的他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兔崽子!原来是你!十年前我就该打断你的腿!”齐家信第二下没打着——郑志卿已经窜到门廊上去了,“给我回来!”

    回去?我傻啊?

    郑志卿仓促退出门外,靠到车边弓身抽着气按住被打的地方——这生日过的,真够惊心动魄的。

    第78章

    冒着三条腿都被打断的风险, 郑志卿向齐家信诚恳地承认了错误,又在老爷子龙头手杖的威胁下, 指天发誓对何权好一辈子才算完事。回到家, 何权拎起郑志卿的裤管,看到对方小腿上青紫一片不免心疼。

    “明天到院里,拍个片子吧。”

    看来齐家信还真下狠手。

    “肯定没伤着骨头。齐老说的对, 我该打, 委屈你独自面对那么大的伤痛。”郑志卿放下裤管, 轻轻拍拍何权的手, “你也别想了,早点睡觉,六点半还得起床。”

    其实何权根本不愿意回忆那段日子。郑志卿是欠顿打没错,可拿话伤他的不还是那个倔老头自己?这会儿倒想着替他出头,早干嘛去了。

    累了一天,何权懒得冲澡了,换好睡衣就把自己往床上一扔。郑志卿收拾完行李进卧室, 见何权已经睡着便轻手轻脚地爬上了床。怀里抱着温暖的身躯,积累多日的疲劳彻底释放出来, 他很快也陷入了深眠。

    那个一脑袋卷毛的小宝宝又出现在了梦里。

    上午门诊, 第一个病例就让何权头大。从别的医院转到大正来的, 双胞胎,孕二十三周排畸时发现两个孩子共用一颗心脏。从医多年, 何权从来没在产检阶段碰上过连体婴,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给患者及家属什么建议为好, 赶紧打电话把一区二区四区主任都叫过来会诊。

    韩骏遇上过连体婴,共用消化系统,刚出满月就发生肠套叠,确诊为梅克尔憩室引起,在大正的nicu里待了三个月。那段时间为了那俩孩子韩骏几乎住在nicu里了,可惜生命终归是脆弱的。

    “共用心脏的隐患远比共用消化系统多得多。”韩骏直言不讳,“一颗心脏,供给两个机体的血循环,负担太重,而且除非做心脏移植,不然终身无法分离。”

    何权搓搓眉毛,为难地说:“家属的意思是想留,说生下来看,不行再舍一个。”

    “舍那个?都是命,这手术我可不做。”韩骏抱臂于胸,向后靠到墙上。

    潘主任仔细看了看何权拍下来的b超照片,跟高主任交换了番意见,说:“主动脉闭锁不全,这颗心脏本身就有问题……何主任,得跟家属说明白,留,有很大的可能性没办法活着生下来,即便是生了,也得靠钱堆着。”

    “该说的我都说了,可搁谁,谁舍得引产?”何权一手撑住额角,一手在桌下扣住腹部,“刚患者的父亲跟我说,本来一听双胞胎还兴高采烈的,没想老天爷这么不开眼。”

    其他人都默认了何权的说法。碰上这种事儿,确实糟心。这已经算严重畸形了,出于对孩子负责以及对整个家庭的考虑,医生通常会建议引产。但今天看何权的态度,比家属还要惋惜。

    “我的建议是,咱就别说什么了,让他们自己考虑,不才二十三周么,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做决定。”潘主任岁数最大,经验丰富,处理问题比其他人都更稳重,“何主任,你也别跟着c,ao心了,看你那黑眼圈,脸上也没血色,抗震救灾回来一天都没休就上班,别把自己的身体弄垮了。”

    “谢谢潘姐关心,我心里有数。”

    何权叹了口气,打印出诊断书,签好名字起身走出诊疗室。

    中午送何权去华医堂的路上,郑志卿发现他情绪十分低落,便关心地问了一句。何权把连体婴的事告知对方,末了捂着肚子,一个劲念叨“小白,你可好好长,千万别吓我”。

    “要不歇段时间吧,阿权,在医院天天看病例胡思乱想。”郑志卿劝他。

    “脑子里装的全是妊娠期间的各种并发症,就是回家待着我也胡思乱想。”何权扁扁嘴,“我现在算是知道唐葳为什么不结婚不要孩子了,看得太多,怕了。”

    空下手拍拍何权的腿,郑志卿说:“也别想太多,毕竟都是小概率事件,你心情好,小白才能健康成长。”

    “诶我说郑大白,你怎么这么轻松?”何权不乐意了。

    “我是紧张你,怕你抑郁了。”

    “这个你不用紧张,我这人自我调节能力强,得什么病都不会得抑郁症。”

    郑志卿偏头看了他一眼,笑笑说:“确实,我一直很佩服你,阿权,你经历过的事情,随便挑一件出来都足以让心里承受力弱的人崩溃。”

    “嗯,就继续拍马屁。”

    “绝对真心话。”

    何权伸手捏了捏郑志卿的脸,刚要说话突然感觉到下腹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游鱼般的颤动。

    “郑大白。”

    “嗯?”

    “小白动了。”

    郑志卿一脚刹车踩死将车停在路中间,转身用手掌扣住何权的腹部。这仅仅是胚胎早期的波纹状运动,他肯定什么也感觉不到,但只是听何权说着幸福感便从胸口漫溢出来。

    要是旁边超车的司机不骂街,这份幸福感还能多持续一会。

    桑婷婷为婚礼的事儿找钱越帮忙,可到处都找不到钱越,打电话也没人接。她以为钱越在午睡,敲开休息室的门却只看见秦枫裹着毯子霸占了个上铺。

    “秦枫,你看见我们护士长了么?”桑婷婷觉得屋里的空气过于浑浊,走过去推开窗户通风。

    “没。”秦枫把自己裹得就露出个脑袋。

    “快一点了,你也该起了啊。”桑婷婷抬手拍拍铁架子床的围栏,“下午不还有手术?”

    “马上。”秦枫皮笑r_ou_不笑地眯起眼。

    翻了他一眼,桑婷婷走出休息室。门刚关上,钱越掀开毯子从里侧坐起,脸颊因紧张和被捂在毯子里而变得通红。床单上沾满了各种液体,还好这张床是他固定睡的,待会把床单带回家洗去。

    不,等等,秦枫睡他的床,桑婷婷一定猜到点什么。

    见钱越忙着往身上套衣服,秦枫伸胳膊把人往怀里一带,眉梢轻挑:“还有时间,再来一次呗。”

    “别闹了,门没锁。”

    钱越羞愤地推开他。刚秦枫一下手术就把他拽休息室里来了,差点儿把铁架子床折腾塌了。也难怪,他去灾区之前秦枫出差,没等秦枫回来他又走了,里外里得有一个月没干过那事儿,都激动过了头。

    “晚上回我那?”秦枫用手指头顺着钱越的脊骨往下滑,“我这几天都不用值班。”

    “今晚不行,我得回趟福利院。”钱越按住那作怪的手,侧头望向秦枫,“灾区有好几个孤儿,得赶紧把他们的资料给安老师送过去,尽早安置。”

    起身吻了吻钱越的颈侧,秦枫笑着说:“我陪你去,回头我也捐助个孤儿。”

    从毯子下面掏出条内裤扔到秦枫身上,钱越冷哼着说:“先把自己养活了再说,这个月信用卡账单又得分期吧?”

    “我可没乱花钱啊,攒老婆本呢。”秦枫从背后环住钱越的腰,埋首于对方的颈窝,“放心,不会让你跟着我喝西北风的。”

    “我不用你养。”

    “那你想让谁养啊?”秦枫酸溜溜地问。昨天他夜班,听说钱越是搭景潇的车回的家,醋坛子翻了一宿——这俩人别是一起抗震救灾半个月,救出点感情来了吧?

    钱越轻轻推开他,手脚并用地从上铺下来,站在那仰脸看着秦枫:“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

    “没,这不跟你逗贫呢么。”秦枫错开目光。

    “秦枫,你看着我。”

    秦枫又把眼珠挪回原位。钱越抬起手,给秦枫展示掌心中的红斑:“秦枫,如果有一天这个不按时起了,也只能是因为你。我只经历过你一个人,你真不该怀疑我。”

    秦枫赶紧握住他的手放在嘴边使劲亲了亲:“宝贝儿别生气,都怪我小心眼,以后再也不犯了。等我攒俩月钱的,买辆车,天天接送你上下班。”

    钱越抬起没被攥着的手拍了把床架:“驾照都没有的人,吹什么牛?”

    “呃……那我给你买一辆,你接送我上下班。”秦枫弓身趴到床边,“搬我那住去吧,要不咱俩老得见缝cha针办事,得等到什么时候……你这红斑能不按时起啊?”

    钱越偏过头,问:“你之前不还为躲我跑去出差?”

    “天地良心,我那是为了考证才去进修。”秦枫回手拍拍胸口,“之前我是枪伤初癒,身体虚腰上没劲儿,今天怎么样?带劲吧?”

    刚恢复正常的脸上又飞起片红,钱越紧抿住嘴唇笑着点点头。

    华医堂老店的坐堂中医耿师傅一看何权拿来的方子,跟齐家信一样激动。何权打十四岁就开始跟着他学中医药知识,他把这孩子当自己亲孙子一样看待,得知喜讯,真心替他高兴。

    号过脉,又审了审齐家信的方子,耿师傅对何权说:“齐老的方子没问题,就按这个抓。阿权,恭喜啊。就冲这个,齐老的病也得好一半了。”

    “外公ji,ng神是挺不错的,但他岁数在那,怎么也得缓个半年。”何权说着,冲郑志卿使了个眼色。来之前他让郑志卿给耿师傅包了个红包,老规矩,问诊不问诊金多少,看着给。

    一看郑志卿把红包拿出来了,耿师傅忙推回去:“这是干嘛?我还没给小的包红包呢,拿回去拿回去。”

    “阿权说跟您学了那么多年的本事却没正经谢过您,您收着,要不他也不踏实。”郑志卿又把红包往过塞,一来一去,把耿师傅给弄得挺不高兴。

    “今儿你们要把这红包留下,药我可一钱儿都不给你们抓了啊。当初齐老破了规矩,把祖传的药方倾囊相授给我这个外姓人,我替他把东西传给继承人,还敢邀功了?”

    何权清楚耿师傅的脾气,见他执意不收也不好勉强,按住郑志卿塞红包的手说:“志卿,既然师傅不收红包,那你去给买两瓶好酒来。”

    “诶,酒我是来者不拒。”耿师傅脸上又挂了笑。

    等郑志卿离开房间,何权略微沉思片刻,问:“师傅,华医堂现在,是不是特别乱?”

    “嗨,别提了。”耿师傅摆摆手,“以前只有几家店的时候啊,没人争,年底等着拿分红多舒坦。后来齐老收购养殖种植基地,接国家的科研项目,还投资房地产,买卖越做越大,一年纯利润好几个亿,都眼红了呗。”

    “那……谁最不服外公?”

    “你大姑婆和二叔公那两大家子,自从空降个欧阳韶华来当总裁,一开董事会就吵。后来我都不去参加了,跟店里给人看个病,清静。”耿师傅微微眯起眼,“阿权,你问这个干嘛?打算回来继承家业了?”

    “随便问问,我才不回来,c,ao不动那心。”

    这时手机在兜里震了震,何权接听起来,是派出所打来的——

    “何先生,关于您那件毁坏私人财产的案件,现在抓到个嫌疑人,请您尽快来一趟辨认嫌犯。”

    第79章

    嫌犯被羁押在分局, 接待何权与郑志卿的是刑侦支队的陈队长。陈队长五十上下的年纪,身材ji,ng瘦肤色黝黑, 目光炯如猛虎。

    “我们调取了监控, 注意到这个人在事发前的半个月经常进入你所居住的那个小区。”陈队长将监控截屏照片摆到何权面前, “何先生,您看一下,认识这个人么?”

    何权盯着监控上陌生的中年男子看了半天, 摇摇头。

    陈队长搓着下巴说:“侦查员上门走访,发现他家里有一支气/枪。枪是合法的, 他是护林员,有许可证。但我们还是申请了搜查令,最后弹道结果出来确认和打破你家窗户的那枚一致。”

    “可我真不认识他, 他打我家窗户干嘛?”何权莫名其妙。

    “他一开始说的是,地震后接到通知说有野生动物逃窜入市区,为防止未免疫过的动物咬伤市民传播狂犬病, 需要进行排查抓捕, 他在你们小区发现了一只狐狸, s,he杀时误中你家窗户。我们跟园林局核实过, 确实有这样的通知。但你住的那个小区不在排查范围内,所以我们又深入调查了一下……”陈队长顿了顿, 将另外一份资料顺着桌子滑到何权手边,“何先生, 你在器官捐赠中心登记过捐赠者资料, 对么?”

    看着眼前那份捐赠表的复印件, 何权更是瞪大了眼睛:“对,我没有直系亲属,如果是因意外死亡或者猝死,没人可以替我做决定,就干脆填了张表。可这是保密信息,你们怎么能拿到?”

    “这张捐献表是在嫌犯家里搜到的。”陈队长屈起手指敲敲桌子,“捐赠中心那边我们也去调查过了,就在地震之前的几天,服务器被黑客攻击过一次,窃取了大量捐赠者信息,追查下去又发现,这些信息在几个需要器官移植的患者自建的网络群体里公开流传。另外经过调查,我们发现嫌犯的女儿患有肾衰竭,正等待肾移植,而何先生的配型与她相同,所以我们怀疑这是——”

    “谋杀未遂。”郑志卿在桌下面紧紧握住何权的手。

    陈队长表情凝重地点点头。何权手心里冒出层汗,呼吸也有些急促,离开华医堂前耿师傅给他扎了几针暂时压下去的作呕感又猛烈袭来。

    “阿权?”

    见何权捂着嘴冲出接待室,郑志卿忙起身追了过去。

    吐得眼前阵阵发黑,何权紧揪着郑志卿胳膊上布料才勉强撑住身体。郑志卿赶忙剥了颗糖塞他嘴里,把人扶到走廊上坐下紧拥在怀里。

    郑志卿也气得直抖——怎么可以这样,为了救自己的女儿就要牺牲他人的生命?

    “他打偏了……”何权艰难地发出声音,“我接电话的时候坐在沙发上……正对着窗户……”

    “没事了阿权,没事了。”郑志卿轻声安抚他的情绪,“人抓住了,你现在是安全的。”

    何权的颤抖逐渐平复下来,他靠在郑志卿怀里,眼睛紧紧盯住地砖上的一条裂缝出神。突然,他直起身,对郑志卿说:“我要见那个人。”

    “不,阿权,你不能见他。”郑志卿抬手扣住他的脸侧,“相信我,这对你没好处。”

    “还记得乔巧姐说过的话么,志卿,我,何权,需要的不是保护,而是信任。”何权坚定地望着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要、见、他。”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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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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