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琛还没让衙门去查看,贾主簿捂着腰间,才明白那天这小娘们为什么拼了命的想在她身上留个印子。想到郑县丞的承诺,贾主簿心渐渐定下来。
    “不用查了,我原本是想为你留点脸面,到这种时候我也就不瞒了。”贾主簿破罐子破摔起来,“我身上确实是有簪子留下的伤。可当时是我帮徐麟把临县的铺子拿下来,你陪我一夜,我们可是你亲我愿的商量好的!”
    贾主簿说着,完全忘记是他对徐麟提出这个要求,反而觉得他十分无辜,分明是徐麟没有把事情处理好,最后才让这桩丑事遮不住了。
    徐老爷子颤巍巍的开口:“不可能,我儿子饱读诗书,不可能做这么样的事情。”
    贾主簿最看不起的就是道貌岸然的读书人:“徐麟手里应该还有那铺子的房契,再说不是他开口,妓坊里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姑娘,我至于会看上他夫人吗?”
    名声不好听又如何,只要郑县丞打点的好,到时候换的地方做官就好了。
    贾主簿对着周琛说道:“周大人你可能不知道,这位青枫夫人,原本就是青楼女子出身,这件事她知不知情是不是自愿的,你可不能听她的一面之词,冤枉了好人呀。”
    男女之事本来就算不清楚,青枫原本就是妓、女,又没有证据,他不认,看谁也不能给他定罪!
    周琛皱着眉头,案子查到这个地方,青枫杀夫是无可辩驳,只是贾主簿奸污这一环,除非有更确切的证据,没有人证物证还真不能定罪。
    “青枫,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青枫有些恍惚,不知怎么的就想到赎身前,楼里妈妈对她说的一句话,一日为贱,终身为贱。做过这行,一辈子都不会有干净的时候。
    一个曾经的妓子会有贞操可言?没有人会相信。
    “没有了。”但害我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退堂离开时,青枫对着人群外的木香,深深的看了一眼。直到木香哭着对她点头,她才决绝的转头,趁着衙门一时松懈,一头撞向在公堂的石柱上。
    正儿,娘亲来找你了。
    未散的人群一阵惊叫,洁白的石柱沾染上粘稠鲜红的血液。
    案子审完,青枫撞柱死了,贾主簿行为不端被卸了职。徐麟的名声算是全毁了,徐老爷子最看重名望的也没了,现在徐府就剩一个半疯的小妾,一个还未断奶的婴儿。
    小翠离去前,找了位见过的公差,塞了些银子,让他把青枫好好葬。青枫生前漂漂亮亮,一定不愿意死后暴尸荒野,被野狗分食。
    天忽然飘下了雨丝,小翠一步步走的很慢,心里沉甸甸的,脑海里不断回想着青枫死前那双寂灭的眼。
    “周夫人?你是周夫人吧!”一个丫头打扮的人忽然叫住她。
    “你是?”小翠疑惑问道。
    “周夫人求你救救我,我是青枫夫人身边的婢女木香。我现在不敢回徐府,徐府的老爷见到我一定我杀了我的。”木香跪着小翠的面前祈求道。
    小翠把她拉起来后,让她慢慢说,才理清她话中的意思。
    木香本来是青枫夫人带到徐府的丫鬟,徐老爷子现在没有儿子不说,府里的名声也毁了,青枫现在也死了,以徐老爷子的性格肯定会拿木香来出气。木香又只是一个丫鬟,就算徐老爷子杀了她,没有青枫,也没人会在意她的死活。
    所以木香才一早逃了出来,只是放心不下青枫才来看一眼,谁知无意间遇见了小翠了。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场面。
    小翠看着木香带着些稚嫩的脸,她做过丫鬟自然知道做丫鬟的苦楚,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就把木香带了回去,好在青枫投案前,知道自己自身难保,就把卖身契还给了木香。
    周琛回来后,见到院里多了一个人,楞了一下,听了小翠的解释后,他也没多什么,由着小翠安排。
    只是第二日清晨,他见小翠还在睡觉,帮她掖好被角后,出门把木香叫到一旁。
    木香突然被周琛叫走手紧张的抓着衣角,明明昨日见到周大人时,他还一脸温柔和气,可此时他看着她的眼神,带着冷漠的审视。
    “说吧,你接近我夫人有什么意图?”周琛冷冷的开口。
    木香在周琛眼神下有些慌神,她下意识的否认:“没有。”
    “没有?我问你不过是因为我夫人对你有些怜悯。”
    自从出了那桩命案后,小翠就有些郁郁。青枫那样的女子太锋利,伤人又伤己。周琛不希望小翠受她的影响,木香又是青枫的贴上丫鬟,所以周琛也不想再与木香周旋下去。
    “既然这样,我让给你些银子,你走吧。”
    木香听见周琛要赶她走,立马有些慌了。虽然心里怀疑,这样冷酷的周琛是否回想夫人说的那样帮她,但若没了这次机会,她就真不能把夫人报仇了。
    “青枫夫人有东西让我转交给你!”木香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钥匙。
    周琛皱眉,他之前与青枫并无交集,青枫为何找他?
    不过,周琛负着手,淡淡道:“我没有兴趣,你还是走吧。”
    木香是彻底慌了神了,没料到周琛会是这个态度,她连忙把青枫交待她的话说出来:“周大人难道你想一辈子受郑县丞辖制,把大好的年华都浪费在这样一个毫无前途的地方。你就不想升官离开安平县这个地方吗?”
    周琛摇头有些好笑,他就是清楚自己想要什么,才会来到安平县,木香说的话,对他连诱惑都谈不上。
    “你走吧,你夫人是聪明人,但是聪明人都容易把人看轻。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至于那些东西你要么毁了,要么找别人吧。”
    周琛转身,他已仁至义尽,木香听不听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事情了。
    “夫人说郑县丞他们曾经贪了朝廷下发的赈灾的银两!”
    周琛的步子一顿,木香可能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他却想的更加深远。
    一个小小的县官若没有人在背后示意,怎么可能敢去动朝廷的灾银?
    不过,他也仅仅只是犹豫一瞬,然后毫不犹疑的走了。
    功名利禄自古都是用尸骨堆成的,他现在输不起也赌不起。
    ☆、撺掇
    木香最后还是没有离开。
    周琛让连顺给了她银子让她马上就走,结果木香磨蹭到小翠起身时,直接跑到厢房里趴在小翠脚边,哭得涕泗横流。
    木香哭得情真意切,夫人交代过,这件事除了周琛。对谁都不能说,否则不仅扳不倒贾主簿,只会把她的命白白搭进去。
    她一旦被赶了出去,就再也没有机会为夫人报仇了,想到那天夜里,夫人回来时一片狼藉的伤痕,再想想夫人撞死在堂前柱子时的惨状,木香哭得越发不能自已。
    “周夫人,求你别赶我走了,奴婢给你磕头了!”木香不断的把头往坚硬的地方磕,没几下额头就磕得青紫。
    小翠未散的困意,直接把木香的惨状给吓没了,她把木香拉起来:“怎么了?你先起来说话。”
    小翠听着木香呜咽着说周知县要赶她走,小翠微微愣了一下,她垂眼细看了木香两眼,见她实在是哭得可怜,她叹了口气:“你先别哭,等他回来我问问他。”
    木香还在不断抽抽噎噎的哭,小翠昨天见了青枫的惨状没睡好,现在头也些疼,她听着木香的哭声,实在有些难受,就让她先下去。
    周琛回来时,见小翠支着头,脸色有些苍白,正在屋里等他。
    周琛伸手去探小翠额上的温度,担忧的问道:“身子不舒服吗?”
    正说着木香端着茶战战兢兢的走进来,周琛眉心微皱。
    等木香出去后,周琛还没有开口,小翠把茶杯推到周琛面前问:“木香有问题吗?”
    周琛有些讶异,没料到小翠会突然这么说。
    “你不会无缘无故的把人赶走,所以我猜一定有我不知道的原因对吧?”
    周琛弯了弯唇,端起茶喝了一口,慢悠悠的说道:“原本我还有些顾虑,既然你这么信任你夫君我,那就随你意思处理吧。”
    反正这件事情只要他不松口,木香留在小翠身边也没用,他看得出来小翠因为怜悯青枫,所以想把木香留下来。
    早上他一问话,木香就把什么都说了,看着也是个没心机的。既然小翠想留,还不如顺了她的意。总归有他在一旁看着。
    小翠对着周琛弯唇笑了笑,见屋外没人,小翠突然凑上前去,在周琛脸上印上一吻。
    “夫君真好。”
    小翠是第一次这么主动的亲吻周琛,亲完之后,她想要退后,腰却被周琛结实的胳膊抵住。
    “只亲一下,不够。”说完,周琛的手一用力,小翠就完全跌入周琛的怀中。刚张口想要说话,唇舌就被周琛侵占。
    隔着糊着窗纸的窗扉,有暧昧的□□若有若无的传出。
    木香在厢房外面远远望着,直到周琛走去衙门之后,她才敢回到厢房中去。
    小翠见木香进来,脸上带着羞红,不自在的理了理衣裙。
    “你不用担心了,只要你在院里一直安分守己,没人会赶你走的。”小翠清了清嗓子,淡淡开口。
    木香抬眼看了小翠一眼,心里不确定小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最后还是应诺了一声。
    日子渐渐过去,小翠冷眼看着木香也不是一个奸猾的人,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异样,两人也慢慢熟悉起来。
    木香嘴乖手巧,小翠又毫无架子,两人慢慢也处出了几分真情。
    小翠手里正在纳着鞋底,木香在一旁教她该在什么地方落针收线。
    这几日天又阴了下来,时不时来场大雨,周琛之前的鞋底都太薄,每次去外面走一趟,鞋底都会被浸湿。小翠闲在也是无事,就让木香教她做鞋。
    木香忽然感慨:“周大人对夫人你可真好!”
    小翠手里还拿着鞋底,闻言打趣她道:“现在是我在给他做鞋子,你怎么只看到他对我的好?”
    谁知道木香摇摇头,认真的说道:“不一样的,周大人每次看到你的眼神,就是我们这些旁人都知道他有多珍视你。夫人你对周大人也是好,可是不太一样,好像少了些什么。就好像如果你要想什么,周大人肯定会毫不犹豫的给你。”
    木香说着忽然停了下来,回想她刚才说的话,她的眼睛猛地一亮,她一双手握得很紧,或者这次她就能成功了!
    小翠嘴角的笑意却慢慢淡下来,她低头看了一眼做了一半的鞋,没有说话。
    两人各怀心思,谁也没有发现对方的异样。
    慢慢的,小翠发现最近木香喜欢在她面前说一些周琛事情,比如说周大人才貌双全却只能留在安平县多么可惜,以他的才华应该有更大的作为才是。
    木香提到这些时,小翠都安静着不说话。
    有一次,木香小心翼翼的问道:“夫人,难道你就不想周大人做高官,给你挣个诰命回来吗?”
    小翠摇摇头:“他是个有安排的人,若他有心,我信他早晚能坐上他想坐的位置。”
    木香急了:“夫人你是不知道,上一任的朱知县把头发熬白了才被调走,而且还只是平调。要真一步一步来,哪得到猴年马月!再说,你是不知道现在外面的官太太都瞧不起你的身份,明里暗里的想把自家侄女闺女推给周大人!若夫人你有强硬的家世,她们怎么敢这样踩你的脸。”
    针尖刺进小翠的手指,痛得小翠眉头一皱,她没有管冒着血珠的手指,看着木香问道:“你刚才说的什么?”
    木香见小翠终于有了反应,连忙再添把火:“这些人连脸面都不要,总想着夫人你出身不好,眼睛放的地方都是周夫人的位置。”
    木香对小翠也不是全然没有情义,她这样说有一半也是为了小翠好:“夫人你不知道,当初我家青枫夫人也是这样。原本两人和和美美的,可是徐老爷不喜青枫夫人,府里的下人也刁难我们。明明徐少爷已经成了亲,可是那些狐狸精们却觉得青枫夫人身份低,眼中就像看不见夫人一般,对着徐少爷勾勾搭搭的。”
    “后来,徐少爷没考上举人,小少爷的身体也不好。徐老爷念叨的次数多了,徐少爷也觉得是夫人误了他的前程,再加上外面的人没少因为夫人的身份,而嘲笑徐少爷,两人因此而开始吵架。徐少爷外面的红颜知己也一个一个的多起来。连娶回家的那个良妾也因为夫人原是贱籍的原因,丝毫不把夫人放在眼里。在府里没有徐少爷的宠爱,夫人的日子就更加难过了起来。”
    小翠听后,慢慢摇头,开口说道:“木香,男人要变心,与外面的女人关系是不大的。”
    木香擦了擦泪,“夫人也这样说过。可是我只是在想如果青枫夫人能有个好的身份,府里的人怎么敢这样作践她!白露怎么敢骑在夫人头上来?徐少爷怎么可能毫不犹豫的就把夫人送给那个禽兽!“
    木香又想起青枫夫人的惨状,眼泪不断的掉下来,她拉着小翠的手说道:“周大人是个好人,他和徐少爷不一样,他永远不会像徐少爷那样对你。可是青枫夫人曾对奴婢说过一句话,一日为贱,终身为贱。你知道外面那些人为什么会不知廉耻的往周大人身边凑吗?因为她们知道你只是婢女,要娶要休、为妻为妾不过是周大人一句话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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