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水 第二季完结 作者:麦桑

    正文 第3节

    忘川水 第二季完结 作者:麦桑

    第3节

    ☆、第十二章

    陆莫城这事做得风风火火动静极大,暻洛就算不想知道,总会有人将话传进自己耳中。不过这是被扭成麻花、添油加醋地说成“陆将军忤逆圣上,试图拥兵自重。竟在皇城之中、天子脚下敢公然招兵买马,这分明不将皇帝放在眼中……”之类的话。

    要不时早先陆莫城就已经与禁军统领打过招呼,与暻洛私下会面也曾拐着弯支会一声,那这会儿面对朝堂上这群隶属陈家军派系几位大臣颠倒黑白的功力之下,陆莫城定是百口莫辩。

    说到这个陈家军,其实是上代皇帝某个宠妃的娘家人。那位陈娘娘家世世代代皆为武将,仗着女儿在宫中受皇帝恩宠,就极力发展陈家派系,自成一军。直到先皇退位暻洛登基,在暻洛的重压之下悻悻退下大位。这陈家众人原本自觉是强弩之末不敢造次,没曾想到,新帝对陆莫城一家极其专宠,心中极不平衡,就动起歪念头。

    正好这次陆莫城选取高手动静之大,便给了陈家反压制的机会。只可惜,被暻洛淡淡一句“这是朕吩咐陆将军做的事,诬陷朝廷重臣可是大罪,谁想人头落地多说一句试试”,给打发回去。

    暻洛也捡了这个机会,好好敲打敲打这群意图重返陈家半壁江山的陈家军们,算是给个警醒。

    再说这个陆莫城,这人什么都好,可惜做事容易头脑发热不计后果,自小若是对谁好,便是一百个真心实意。陆莫城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没有几个不是为暻洛而留下的。暻洛自然感念他,即位之后也不得不随时给这家伙擦屁股,收拾残局。

    陈家军大摆乌龙阵又被暻洛三言两语打发掉之后,陆将军就被皇帝招进小书房指着脑门臭骂一顿,不过这已是后话。只是因为这么一闹,暻洛对陆莫城特招的十名高手有了极大的兴趣,尤其是那个被陆莫城称赞无数次的、奇丑无比的段恩。

    除段恩外的九位高手被随机分为三组,每日三班轮换,安插在护卫皇帝的亲兵之中。而那个传闻丑到惊为天人的段恩则被十分看重,直接安置在暻洛身边,作为贴身暗卫,终日只在暗处悄悄护皇帝周全。也不知是为何,陆莫城仿佛只信得过段恩。

    暻洛就曾借故与九位明面中的高手比试过,陆莫城对着暻洛事后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也能猜出个大概。这个怪物,估计不需要什么高手护卫吧。陆莫城当然不愿意承认自己煞费苦心却做了白工,冷哼一声“旁人算得了什么,段恩才是我的杀手锏。”

    “哦哦?倒是叫出来比划几下嘛。”暻洛四下看了一眼,也不知道那暗卫段恩正躲在哪个犄角旮旯窥视自己。虽说自己贵为皇帝,但为了找人比划就随便将人召唤出来总有些奇怪,那段恩又不是什么宠物,还得随叫随到。

    陆莫城也不是一个激将法就能随便一击命中的人,哼哼唧唧地回答道,“人段恩是我的秘密武器,岂是随喊随到的?”

    “连金主找也不搭理么?”暻洛当然知道陆莫城想些什么,说来最后给人付佣金的金主还是自己,怎么就这么稀罕不给看了。

    陆莫城语塞,好不容易憋出一句底气不足的恐吓,“我那是怕吓着你。”虽说段恩和暻洛两人武功还不知孰高孰低,但就段恩的长相,只要暻洛还是个人就能被吓出个好歹来。

    这个最后的杀手锏——段恩,暻洛最后还是没能一睹真容。不过暻洛贵人多事,渐渐就不再在意了,要不是之后出了那个意外,恐怕这个隐没在夜色里悄悄守卫暻洛安全的段恩就被彻底遗忘了。

    自从襄邑来暻朝见暻旻帝之后,就有不少番邦小族请求觐见。光是上个月,暻洛就接见不下十个番邦小国的使者,又是礼待又是宴客,不时就要莺歌燕舞一番,总觉得疲于应付(身体被掏空了…)想着明儿还要再面上一个,就心情浮躁,只觉得头疼得不行。

    也不知是乏了,还是因为有人守着十分安心,这日暻洛入睡极快,又睡得沉,一觉到睁眼就是天明。隔日一早上朝,墨骁使节就在宫前候着等待暻旻帝下旨接见。

    这个墨骁国极小,属襄邑的下级国,后来襄邑成为暻国藩属,墨骁也按耐不住,直接脱离了襄邑,前来向暻国示好。

    墨骁使节看起来十分憨厚,与长相不同的是他十分能言善道,更似善于溜须拍马,一番赞颂说得堂下朝臣难掩笑意。除了边上百无聊赖打着哈欠的陆莫城,这朝堂之上看起来真是一团和气。

    堂上堂下一番相谈,不说政事,只聊两国民情异色与美景,真是说到天黑也觉得听不够。待到将要退朝,暻洛依例邀请墨骁使节参加晚上的合宴,这使节自然满心欢喜的应下。

    谁曾想现下风平浪静又怎会暗藏杀机呢?

    这日子到了秋分之后,入夜是极快的。因着时间仓促,宫人忙着为合宴的事做准备,也无暇顾及其他。说到合宴,是暻国的传统,取得谐音“和”为贵,意寓各国和合,端上来的都是些热菜,为了保持菜品的温度,只能快开宴的时候开做,其中时间窘迫,便是自然。

    宴上百官皆入座,使节奉为上宾款款而来。不一会儿,旻帝也来了,小李子伺候着皇帝坐了上位。皇帝落座,百官与使节叩谢圣恩天达之后,才终于宣布开宴。

    暻国向来好客,对于国宾也十分礼待,尽管墨骁是个小到匪夷所思的国家,暻国也从来不会失礼。为了彰显大度,那些亲卫都被安排在宾客不易看见的地方。

    也为了不被看见,暗藏的地方自然也远了些,自开朝以来都是如此,从未出过岔子,也就没人再提疏于防卫之事。

    酒过三巡,菜也上的差不多了,最后喝上一碗甜汤,这合宴就算是将要落幕。自然有人觉得不尽兴,趁着大伙儿都开心,便有亲近的臣子提议让自家侄儿为座上各位弹奏一曲助兴。

    这个臣子自然是想要提拔家人,一副早有准备的样子,在外宾面前给皇帝长脸,只为逗上人一乐。暻洛明知道这老骨头心里想着什么,但既然是个宴就图个乐呵,也就笑盈盈地应了。

    一首古曲,久违听闻。老臣子的年轻侄子倒是有些乐理根底,将失传的古谱弹奏弹得十分好能得八分。众人听得尽兴,座下纷纷鼓掌。

    墨骁使节也连连夸赞,夸得臣子与他侄儿都飘飘然起来。

    “只是……”墨骁使节一个转顿,席上就全安静下来,“只是空有曲子,不免有些寂寞。圣上,小人随行伺候着的有个小姑娘,擅长舞蹈,能否允她上来合着音乐舞上一段?”

    眼见底下众人十分热烈,暻洛又不好拒绝,便也应允。

    墨骁使团里出来一名女子,看起来年纪不过十七、八,低着头局促不安的样子,十分招人怜爱。

    此时伴奏的仍是那位大臣的侄儿,只是这会儿大家的注意力早就不在他抚琴的十指之上,而是那个姑娘。身形舞姿无不如行云流水,身段纤长随琴音翻飞,微微仰起头,座下无不惊呼,那姑娘多么美丽动人,她有一张绝美的、十足异域风情、艳丽无双的脸。

    陆莫城不愿意凑热闹,只想着早些回去陪蓝黎,悻悻然坐在末席自斟自饮。随意抬头瞥见那女子,不由得惊呼出声。旁人只当是他被这姑娘的绝美所震慑,哪料他是真的心下不安。没来由的慌张,致使手上的杯子没放稳,跌落几上,又骨碌碌地滚了出去。琉璃杯盏砸碎了的声音,伴着年轻乐人的琴弦崩断时候的清脆响动,那美人随着陡然生变的声音一踏而起,飞身越向暻洛。

    美人的缠腰软刀,刀身极长。暻洛反应也极快,弹起身后撤的距离是足以躲开这刀的攻击范围。哪料美人空中将刀换至左手,顿时两人距离缩短,这让退到死路的暻洛只得勉强徒手招架。受伤事小,就怕她还留有后手……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人影隔开哄闹的人群,闪至暻洛跟前,那换成左手劈出的一刀正从左上划下,那人就被横砍一刀。暻洛只得见那人背影,不觉一时恍然。从背后看去,那人身形猥琐瑟缩,拱起身子一副不伦不类的狼狈模样堪堪迎战。正心生疑虑,才后知后觉才想起这是陆莫城布置在自己身边段恩。

    段恩只是个影子卫士,没有官衔更没有实权,与陆莫城不同的是,大将军独得皇帝恩宠,拥有圣驾身旁佩剑的权利。影卫说没有携带一切利器资格的人。

    段恩随侍圣上身边,说得好听是护卫,说得直白就是肉盾。所以危急关头,对着那美人杀手迎面而来刀,段恩顾得上冲上前去护皇帝周全,遑论拆当这狠命一击。他来得及做的也只是思考哪个地方受伤,不至于影响后招先发。

    美人下手极狠,饶是段恩这等高手,也只能堪堪避开要害半寸。抓住美人因未能一招制敌惊慌时所露出的破绽,段恩瞅准时机反手一掌将那她劈开,美人无力抵抗飞出丈远。

    那美人杀手不敌段恩,陆莫城一眼就能看出,也就连忙安排其他大臣退避,以免误伤。那些因为消息延时而迟迟赶来的禁军,听命统领与陆莫城调度,一半人将宴客堂四周统统围住,整个大堂固若金汤,墨骁使团是一个都出不去。另一半人手则是纷纷将墨骁使者团统统制服不分男女全都按倒在地。出乎意料的是这些人别说反抗压制了,他们连一点功夫都不会。陆莫城似乎意识到什么,大喊一声“注意,要活口!”

    “报告大将军,贼人自尽了!”、“报告!……”、“报告大将军!……”、“大将军……”说时迟那时快,才被擒拿住的几个人就纷纷服毒自尽。

    陆莫城眼疾手快,劈手擒住墨骁使臣,卸下他的下颌,趁着他无力咬牙的时候,从他牙后取出毒囊。这下,使臣突然惊恐起来,拼命挣扎,被陆莫城反手钳制住,一掌敲晕了他,才令人将他所有衣物除去,防止他身上还留有别的武器,最后才令人用鱼线将他四肢紧缚。

    “等他醒后,我亲自审问。”陆莫城难得面露怒色,将贼人交由亲信之后,才快步走向旻帝。

    段恩的武功,陆莫城还没试出深浅,不过试探的三招就令自己节节败退,想必他武功心法必定在自己之上,甚至说不定和暻洛不相上下。这等功夫,自然用不着与那杀手缠斗。只是一招被擒的美人同样咽下毒囊自我了断,再问不出什么。

    陆莫城向暻洛望去,暻洛摆了摆手表示无妨。再看一眼段恩,不由得头皮发麻。蛇蝎美人说得就是那个美女杀手,一刀下去十分果决,毫不留情。段恩的左肩到右腹部被划了一道,血喷薄而出溅了自己一脸。要只是前身这伤倒也不是那么可怕,陆莫城征战多年,什么伤没见过。可怕的是段恩脸上疤痕横七竖八堆着,每道疤痕还蜿蜿蜒蜒,凹凸不平,配上那一脸滴滴答答流淌的血,看起来要多吓人就多吓人。

    “段恩,你没事吧。”陆莫城难受地咽了咽,才说出话来。

    段恩用袖子擦了擦眼睛上的血,没有多余的表情,就道了两字“无碍”便不再多说。

    暻洛知道段恩自然斗得过那刺客,便放心观战,无奈他武功极高随便一招就能制敌死地,暻洛也就无所事事地看着堂下禁军降贼。等到陆莫城收拾好残局关心起自个人的时候,暻洛也才想起段恩一开始是受了伤的。

    只是这人动作干净利落,一点都不像受了重伤的样子。他说无碍,自然是无碍吧,也就想起吩咐吓得两腿打颤的小李子去召医者来。

    只是一个转身的时间,原本还直挺挺站着的段恩身形突然摇晃了两下,喷出一口血雾,腾地将要扑倒在地。陆莫城连忙要去扶人,却被暻洛抢先一步捞进怀中,那张丑脸因为失血过度,变得极其灰白,更加吓人。

    “暻……皇上,他……”陆莫城也被惊得够呛,说不出话来。

    暻洛皱了皱眉,这哪是轻伤,刀痕之深,十分骇人,更可怕的是,“那女人真是毒辣,刀上还淬着毒。”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周末好~~~这里是麦渣

    晚上要上课怕忘了●wζ●今天早点发,大家周末好我是不会承认上周忘发稿子这个事情哒(●??`●)

    ☆、第十三章

    久违地梦见穆颜了。因为深知何谓阴阳两隔,才知道眼前的一切若不是幻影,便是他求仁得仁的美梦。

    梦里的穆颜,身着一袭白衫背身而立于花团锦簇之中,梦中的自己,只敢远远张望,生怕惊扰对方。

    暻洛还记得,在穆颜生前最后的日子,相当害怕自己。所以梦中的暻洛犹疑许久,最后按捺不住心中的想念想要靠近一些,走向穆颜的每一步都惴惴不安地、虔诚地。这时的暻洛担忧着两人眼神交汇时第一句话该说的到底是我爱你,还是对不起?

    穆颜始终背对自己,仰头望着青空,看那背影比起初见时瘦了太多,看起来嶙峋可怜。仿佛在提醒暻洛,穆颜的所有伤痛源于自己的折磨,到最后因为罪臣的身份只能将穆颜安葬在无人知道的荒山。穆颜被正名也是后话,为了落土为安也不再挪坟。

    暻洛愧疚太多,走向穆颜时脚上仿佛千斤坠。即便如此穆颜最后也到了伸手就能触碰到的地方。他一席白色长衫,仍是当初的干净模样。暻洛朝前一步,哽咽地唤出穆颜的名字,千言万语最后变成一声我好想你的呢喃。

    只是一声呼唤过后,暻洛肉眼所见之处陡然为之大变。天地变色,山崩地裂,繁花开满的草地突然变成尸骨堆砌的炼狱,仿佛是那忘川之水,阴森可怖。眼前的穆颜一身白衣被风鼓吹起,血色无限蔓延成张扬的红。

    暻洛不怕,他只是死死盯住穆颜,生怕一瞬间之间就又将穆颜弄丢。那个始终背对自己的穆颜转过身来,暻洛听见风低吼着,还夹杂着隐隐地叹息,他分明听见风里有人低泣着一句,我不爱你了。

    只要是穆颜,又怎么可能不爱自己了?恨也罢怨也好,哪怕是让自己偿命都不足为惧,暻洛怕只怕穆颜不再爱自己了。暻洛跨出一步,将穆颜从背后抱住,扳过穆颜的肩膀,让他朝向自己。

    蜿蜒的伤疤堆在脸上凹凸不平,面无表情的段恩用穆颜的表情,用穆颜的声音,一遍两遍地重复这那句“我不爱你了”。段恩左肩而起右腹而落的刀伤,有止不住的血汨汨地流。

    暻洛不由得踉跄一下坐倒在地,段恩却一步步向自己逼近,俯下身子,那张可怕的脸,登时出现在自己跟前……

    暻洛一下从床上坐起,浑身是汗。“段恩?段恩!段恩!”暻洛很久没有这样心悸的感觉,他在空荡荡的内卧寻找段恩,段恩是他的影卫,理所应当出现守卫自己的范围当中。

    然后暻洛听见跑动的声音,门被推开了,小李子呼呼喘气问道,“皇上您有吩咐么?”

    “段恩呢?”暻洛大梦初醒,浑身乏力,又有些迷茫。

    见皇帝浑身是汗,小李子连忙拧了帕子来给皇帝擦脸,“皇上您是做噩梦了吗?出了一身汗。您找段护卫么?上回段护卫为了救您受了伤,已经昏迷三天三夜了,医者也没能找出解药,只听说段护卫的脉象,是要撑不过七天了。”

    暻洛只是“哦”了一声,小李子见皇帝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敢惊动,悄悄把用过的盆与布帕一并端了出去便告退了。暻洛恪酢醍懂望着前方,下意识抚摸手腕上为了放血而留下的伤疤,又重新躺下。

    这世上有多少人牺牲于皇权争斗之下,已经数不胜数了,就连段恩倒在自己跟前时,暻洛也只是稍有诧异,却没到惊慌的程度。

    若是将有了为了搭救自己,身重一刀倒在自己跟前这事放在逼宫前,或是更早,恐怕自己要彻夜难眠,懊恼自责悔恨不已。只是经历过那场殊死大战,又痛失穆颜,人命摆在跟前,已经没有什么所谓了。

    下令让医者救治段恩,对暻洛来说,已经将君王之仁做满十分,救不回来也没有什么好在意的。段恩入宫的原因是为了钱,他给得起,甚至能把段恩的母亲接来皇城,命人好好照顾其直到终老。

    只是今夜这场光怪陆离的梦境,让自己不得不将段恩放在心上。穆颜的托梦,是不是警示自己,又是一场以命换命,切不可再让旁人为自己而殒命?

    暻洛躺了又坐,坐了又躺折腾一宿没能睡着,就干脆早早起身,亲自拟旨令宫中大医官必定要将段恩救回,不可懈怠。又着人连夜去张皇榜,找寻能解奇毒妙方。

    距离皇帝被刺一晚已经过了五天,别说是宫中医者无能为力,就连在民间也寻觅不到奇人。眼见七天大限快到,别说是陆莫城焦心,连一向冷静的暻洛也不由得慌了神。

    皇帝遇刺一事,除了当日在现场的人就再无人知晓了,皇帝下了禁令不让说也不让传,大臣们三缄其口,宫人更是噤若寒蝉。一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二则是怕太后知道。

    越怕什么来什么。皇宫再大来来去去也就那些人,有些更是老太后的亲信,于是风言风语也就被添油加醋地说给太后听了。因为这事,太后已经连着两日绊着自己,不让上朝也不让他出宫,甚至再后花园遛弯也不行,就在太后自己宫里呆着,一日三餐都要银针试毒再让旁人先吃上一口才能端给皇帝。

    吃了两天“剩饭”就罢了,太后的唠叨更是有增无减,听得耳朵都快长茧。这些忍忍也就过去了,太后现在哭着喊着要抱孙子,挤得暻洛恨不得立刻派人出城把二哥暻盛家的小侄子借来使一使。

    好不容易推脱说去找正妃娘娘才勉强告安脱身,想着终于能缓上一缓,诗缈偏偏被老太后附体。暻洛堂堂一个皇帝,接连被两个女人教训得夹起尾巴,有苦难言,清净难寻。偏偏这事错在自己不设防,又没法辩驳,只得连连点头。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暻洛和诗缈相处得恰如其分。不似夫妻更似朋友。诗缈比暻洛稍长两岁,自从知道皇帝比自己年幼一些,就摆起姐姐的架势。也大概是因为两人与真爱擦身,变更加惺惺相惜。全然的默契,不再去提夫妻名分之事,反而相处得更加融洽。

    “那个护卫还是没能醒过来么?”诗缈为暻洛斟了一杯茶,问道。

    暻洛摇了摇头,诗缈叹了口气,沉思了一会儿,仿佛灵光乍现想起什么,眼底扑闪扑闪着盯着暻洛,“我要是能将他救回来,圣上您能否答应诗缈一个夙愿?”

    “哦,什么愿望?”暻洛嗤一声,没忍住笑。

    诗缈却是煞有介事,扶裙跪倒在地,朝暻洛郑重地嗑了头,才说道,“我想见他,就一面。”

    “你倒觉得朕是宽厚之人?”暻洛没方才笑意盈盈的模样,只是他面上也没有怒容,语气平平,虽说语气冷了几分。但光是“朕、我”用法的区别,就能让旁人感到帝王的迫力。

    诗缈不由得打了个寒颤。早知道君王从来都是喜怒不形于色,是暻洛平日里太过温柔,才让自己产生旻帝或许与别的君王不同的想法。早在哥哥将自己作为人质送往他国的时候,她就该认识到这点。暻洛——大国之君,又哪有什么差别,只会更甚而已。

    心寒了半截,诗缈仍想赌一赌,要不是太过想念,她一定不会纠缠,现在的自己甚至连与暻洛同处一个空间的勇气都没有,她只能又砸了几个响头,然后跪伏在地,“圣上您难道不想要他活么?”

    暻洛背过身不去看诗缈狼狈的样子,仍是语气淡淡,“你打算要挟朕?”

    “诗缈仍是觉得圣上与别的君王都不同,您不是我的兄长,您不冷血也非无情。您……很温暖。”诗缈仰起脸望着故意拉出距离、坐得远远的那个暻洛,她知道暻洛并不是生气,只是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

    “你是朕的妻子……”这就是事实,虽说是两相利用的身份,但不爱不求也不证明诗缈可以妄为。将他的帝王尊为放在何处。

    “其实圣上,您何曾与我结发?”行过大婚之礼后一夜白头的是暻洛不是自己。抗拒到如此地步的人,哪有理由用夫妻的身份约束自己。今日哪怕是死,诗缈也打算妄为一次。

    听到这话,暻洛怒极反笑,“你却是在责怪朕?”

    “只求不辜负……”诗缈答道。

    “你……”暻洛才仿佛是落败了,他不如诗缈固执,他很羡慕这样的诗缈,敢爱敢恨。当初哪怕自己多直白一些,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他自嘲发笑,不由得望一眼窗外的柳枝,日光晃眼,霎时暻洛仿佛看到一袭白衣,对自己笑意盈盈。仔细再看,那人已不见了。

    最初失去他的时候,无论多么想念都不让自己看见,到现在为了一个事不关己的旁人,反而一再让自己瞧见。连一个死去多年的人都敢也只会拿自己心思,怎么谁都能由着性子威胁自己?

    “圣上……”诗缈跪在地上不敢起。

    “你自行修书一封给去往襄邑就说太过思乡求见乡人,切不可提及那人。来或不来全看你自己造化,药你却是要给我的。”

    诗缈连连磕头,再一抬头,脸上早全是涕泪蔓延的痕迹。

    暻洛只大概觉得这么做不合礼法,心中对诗缈却没半点占有欲,被人要挟多半有些不爽,但对自己的帝王身份并没有特别的感触。登基为王几年,暻洛其实还没有多少实感,浑浑噩噩凭着本能经营暻氏大业。

    说穿了暻洛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因为所有执念都已经要不回了。

    襄邑的药果然有奇效。大医官瞒着旁人偷偷刮下一点粉末留着研究,剩下的就一股脑化开喂给段恩。药行三个时辰之后再观脉象已经极好了,只是失血过多暂时还没能转醒,再过一两天,凭着段恩的身子骨大概能活蹦乱跳了。

    只是有些话医官不敢提,这段恩的脉象十分奇怪,却说不出是哪儿奇怪,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也就不提了。

    段恩转醒当日,襄邑派往暻国的人就来了。听说诗缈心心念念的人也来了,暻洛接见的时候看了一眼,不甚喜欢。这人眉眼虽说俊朗,却透着股小人之气,让人没法有好感,只觉得这个男人不简单。不过全凭诗缈自己喜欢也与自己无关,况且诗缈的身份,不得与其他男子有所接触,因此诗缈只是在皇帝接见使臣时在皇帝身后的小室里,隔着一席珠帘远远张望,尽管这样诗缈却已经十分欢喜。暻洛心想,所谓的喜欢就是这样一眼万年。

    襄邑来的几个女官去陪诗缈,而诗缈的心上人仿佛是个武将,只跟随使臣。襄邑使臣只在京城逗留一天便要离开。有大行司陪着他们,暻洛不必多露面乐得悠闲。突然想起医官说段恩这日转醒,不如去看看他伤势如何。

    段恩不是独一个的影卫,但十二个时辰连轴转的影卫就他一个。他的身份不可以为旁人道,是个真真正正的影子,作为皇帝的影子哪有什么房间,暻洛在哪儿,他就在哪儿的房梁上呆着。

    要不是这次段恩重伤,近卫司根本就没想到给段恩准备住处。这次重伤,则是在医官药库单独格出一个房间安置他。这药库用来存放药材,除了专人看守大门,就没有几个人经过,不得不说是个休养身体的好地方。

    段恩人在何处,暻洛是知道的,他溜溜达达到了医官药库,守门人哪里见过皇帝,吓得跪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暻洛笑着让人起身,自己就进去了。他没有带人随行,又想着段恩不过是个病人,全然照着礼数来,本来没死,反而被三跪九叩折腾半死,岂不是笑话。也就叩了叩门,自己进去了。段恩在里头,听见有人敲门,就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暻洛进屋一看乐了,段恩整个人被泡在一个药桶里,脑袋上搁着一条帕子,好不惬意。

    满室药香,段恩背对着暻洛,双臂放在桶沿,优哉游哉地泡着。暻洛有些意外,他本以为段恩身上会和脸上一样,爬满疤痕,没想到露出水面的地方倒是干净。颈项之间连着后背的曲线十分漂亮,不愧是习武之人。白皙的皮肤被热气熏出淡淡的粉,十分健康。

    暻洛握拳放在嘴边轻咳两声。将睡不睡的段恩被惊醒,转过身来发现眼前站着的不是皇帝还是谁。吓得整个人从坐浴桶里站了起来,然后又捂着要害重新泡回去。

    “皇、皇、皇、皇上!”吓得人都结巴了。

    虽说只是一瞬,但暻洛眼神好,一晃而过也能看出个大概。段恩身材极好,见过他时总是佝偻地站着,刚才好像是受了惊一时挺直腰背,整个人就是窄肩细腰,皮肤白皙,可惜了那脸。这样的身段,哪怕是配上一张极其普通的路人脸,也该是个清俊小伙儿。

    见暻洛大大方方地审视自己,段恩反而不自在了。而暻洛抬了抬眼与段恩视线相交,抿着唇,淡淡一笑。

    作者有话要说:   v 啊今年中秋公司组织漂流企划兼后勤保障的我们部门非但不能玩儿还得保证其他员工的安全可我只是一个柔弱的胖子啊qaq

    希望老天保佑财务不批款,安安静静地吃顿饭然后博饼走人嘤嘤嘤每回这个时候都觉得策划活动的经理一定是核桃吃少了

    有没有人来和我聊聊呀~~好鸡摸~~~【回音~~】

    ☆、第十四章

    见暻洛十分坦然地审视自己,反倒是段恩不自在了。说实话自打段恩以这样丑得惨绝人寰的长相示人开始,只有别人看他不自在,自己却是丑的心安理得。

    眼前这个人果然是九五之尊的帝王,非但不害怕,还能一如常态,哪是我等凡人可以比肩的。段恩迟钝的大脑缓慢地思考暻洛如此表现的原因,不由得摸了摸脸上的疤痕,看向皇帝的眼神意味不明起来。而暻洛抬了抬眼与段恩视线相交,抿着唇,淡淡一笑。

    哪里有人对自己笑过,段恩有些晃神,自从自己顶着这脸之后,见过的人不是尖叫逃走,就是无理谩骂。这些年来,能全然接受自己夜惊路人的相貌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陆莫城,另外一个就是眼前的这位。

    只是陆莫城嘛,起初对着自己还有种硬着头皮的感觉,现在倒是习惯很多。这个皇帝反而是全然无谓的样子,眼神里笑意盈盈,没有嫌恶,也不惊慌。暻洛眼神传达的,对于段恩来说是善意。因为时常闪躲他人的视线,段恩也避免去端详别人的长相。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盯着一个人的脸,他觉得这个皇帝,长得真是好看。说不出来的好看,举手投足间仿佛都在发着光。

    “才醒?伤口怎么样?”临时隔出来的单间,堆满药材,只有一张小几放上一套茶具,能稍坐的地方只有那张勉强摆在里头的床。暻洛随处走走看看,不时询问几句。

    段恩反应很慢,说不上是脑子不好,只是这跟功夫不一样,打斗是身体自发做出的反应,用不着思考身体就会下意识做出回答。但问询这类的东西不一样,大概是因为段恩很少与人类交流,从理解问话,到组织语言说出口,需要比别人更长的时间。听见有人问到自己伤势如何,他有些迷茫。估计是药浴里有止疼的药,并不觉得疼,也就不在意。别人想知道,他就下意识地伸手去按,“嘶”地倒吸一口凉气,“好像是疼的。”

    暻洛失笑,这个段恩慢条斯理的行动总是出乎自己意料。陆莫城看人从来不准,他说这个段恩除了功夫极高,其他地方都无聊的很。现在看来,才怪哦。平日里话少,大概是因为不善言辞,而不是故作高深。光是看他努力说话憋出的一脸菜色,就觉得十分有趣。

    而这个人向来冷着的一张脸,兴许是因为脸上层层叠叠厚重的伤疤牵制着,才会看来是面无表情的样子。

    暻洛走过来靠上半人高的浴桶,撩起袖子拨了拨水,“有些凉了?医者怎么吩咐的?”

    段恩“呃”了一声,说实话大医官上了年纪容易话唠,叽叽咕咕讲了一堆自己也没怎么听懂,隐隐记着最末一句是,“水凉了就上来,擦干晾会儿再扎上。”

    这个宫中的百医之首果然不走寻常路。其他医者一般就是给人撒点金疮药捂上得了,大医官则是把去腐生肌混着止疼的草药熬成膏,化了泡澡,晾干再包扎恐怕是担心伤口留着湿气容易溃烂感染。

    不过看这样子,是麻药剂量下大了,段恩已经是昏昏沉沉一副要睡不睡的样子。要不是自己恰巧过来探视一番,恐怕这个段恩就该忘记把自己捞出来了。

    “这样,麻烦。”段恩偏头想了想,补上一句。

    “确实。”暻洛觉得好笑。

    “医者说了,经常泡泡不怕留疤,可我不缺这一道。”段恩很认真地向暻洛抱怨罗里吧嗦的大医官。

    这话在暻洛听来却不好笑。兴许段恩没这意思,但字句间自暴自弃的意味让人觉得有些可惜。没有伤处的身子看起来挺好看的,暻洛才不会这么说,听上去很奇怪。“你该起来了。”暻洛提醒一声,然后仍旧站在边上。

    暻洛一副坦荡荡的模样,段恩再遮遮掩掩反而就矫情了。段恩有记忆以来,就是顶着这样一张脸的。擦肩而过的人见到他,无不是受惊尖叫,或是嫌恶闪避。虽然段恩一直恪酢醍懂、并不将这些放在心上,但为了不徒增麻烦,还是习惯掩藏自己。

    这样一个人,作为影卫,是再合适不过。现在要让他光明正大地展示自己,在心理和生理上都无法坦然。

    “这个……”他支支吾吾地说,让皇帝往门外滚一滚这话还是没能说出口。

    暻洛不是心细的人,才不懂段恩的意思。就仍是嘴角微上扬地端视着段恩,脸上带着笑。见段恩面露难色,再看一眼药浴用的木桶,桶身窄窄,却有半人多高,没地儿借力,出来的样子多少有点难看。恐怕这个飞来飞去潇洒自如的段恩也没有办法。

    暻洛不多说话,把两只袖子都翻折上去,双臂伸到段恩腋下一扣,就把整个人提了上来。段恩被皇帝出乎意料的举动吓得不敢动弹,像棵萝卜似的,就被暻洛拔出来了。

    暻洛上过战场,征战的都是大老粗的爷们。沙场上哪里有人伺候,十天半个月也不一定能洗上一次澡,遇上好时机,战士们当然欢天喜地共浴互搓泥条儿,暻洛哪里会觉得坦诚相见是件尴尬事儿。

    段恩却不是,本来就很少与人接触,这么坦荡荡的,也就更少,尤其对方是顶着一张妖冶美人脸的皇帝,就更慌乱了,只得支支吾吾道谢连忙转身套裤子。急匆匆套里衣的时候被暻洛喊停,“伤口不是得晾晾吗?”段恩才反应过来。

    段恩还忙着系衣带,被喊停后手停在半空进退两难面露赧色,暻洛看段恩伤口虽深,但经大医官亲自护理也无大碍,自己还有事要忙,就吩咐一句“段护卫好好养伤。”就要走了。

    段恩仍是尴尬背身的样子,木木然扭过脸对着暻洛点头应允。

    暻洛跨出房门好心再反身关上,不自主看到段恩褪下纯白里衣露出的瘦削肩头,还有肩胛骨的位置,不觉有些熟悉。

    兴许是最近太累了,暻洛心想。

    从小单房出来到药库大门,需要经过一条窄窄细细悠长的弄道,光线昏暗视线不佳。暻洛出来时与急匆匆赶来的大医官擦肩而过。老医官不怎么见到过面带笑意的皇帝,擦身而过时竟然有些认不出来,等到回过神来不由得晃神,才想起还没来得及叩礼。

    只是老医官反身要躬身时,暻旻帝已经走出去好远,这……不合礼数啊。

    连声哎呀哎呀地叹气,扶着小心肝也不叩门就往小单房的门里钻,眼前这个差点被阎王爷带走的重伤病患倒是好生生地已经从浴桶里爬出来,正笨手笨脚地给外衣系上云扣呢,见到这里老医官额上的血管突了又突,“谁让你起来的!”

    药库铜门外都能听见老医官中气十足的怒吼,吓得守门的小官打了个哆嗦。

    “皇上呀。”段恩被吼怕了,无辜地答道。

    “你不必再当朕的影卫了。”这是段恩伤愈回来复职听到的第一句话,听明白了却不知道怎么消化,只得呆愣愣站在原地努力思索着该作何反应。

    一旁的陆莫城也一脸局促,“不是……诶?皇上,虽说段恩犯了错,但错不在他……”

    “他哪儿犯错了?”暻洛看起来比陆大将军更迷茫。

    “那您……”陆莫城看了一眼段恩,又回头紧盯暻洛不放。

    “是朕没解释清楚,今天就上禁随司报道吧,”暻洛看着一脸傻样的陆莫城一眼,再回过头跟段恩解释,“当然禁随司不安排你工作,你就直接听命朕和陆将军,薪俸比照当初承诺的再多两倍,其他的照旧。与之前不同的是往后你不必掩藏,大大方方露面就行。”

    “是。”段恩本来就没有什么世外高人的冷冽气质,一副市井穆颜,拿掉他手里抱着的剑遮上脸再往菜市场里一丢就很难找到了。就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不自主就耷拉着脑袋佝偻着背,怎么看都是畏畏缩缩的样子,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为什么会有这么高强的武艺。

    陆莫城把人招进来时,是连祖上三代都查过的,三代单传,留到段恩这代父亲早去,他就是个遗腹子,一个毁容的段恩与他又瞎又孱弱的老母亲相依为命。陆莫城是想问过段恩上哪儿学来的武艺,但剖析别人的过去这跟询问他脸上的伤如何而来一样难以启齿。

    幸好段恩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是老实本分的。甚至不顾自己还以身救了皇帝一命,差点就呜呼哀哉了。

    “段恩什么都好,就是形象不行,”暻洛特别寻常地看了一眼段恩,陆莫城听出一声冷汗,哪有人这样往人伤口撒盐的,没你这么当皇帝的。不过陆莫城也就敢腹诽而已,就见暻洛站起身走到段恩身边,段恩仍是恭恭敬敬地颔首站着,被暻洛一掌拍在背上险些吐血。

    “你看,站直了不是挺好的。老弯腰驼背的不好看。”暻洛这么说。

    “是,圣上。”段恩真就乖乖地挺直腰板站直,没敢再驼背

    陆莫城下巴都快掉了。感情皇帝大人口中的“形象”指的是这个形象?

    “以后再驼背就罚你俸禄。”暻洛扬了扬嘴角,“你上外头去找小李子,他会领你上随禁司报道。”

    “是,圣上,那臣告退了。”段恩毕恭毕敬地抱拳退开几步,才转身推门出去。

    剩下陆莫城一个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转头望向暻洛,就见他对着越走越远的一个瘦削背影深深凝视。

    “别看了,这么远了驼背也看不清。”陆莫城冷冷揶揄他。

    “不是,”暻洛笑着叹气,“不知道怎么的,只是觉得看着那个人有些可惜。”

    “确实,那么好一个孩子,被毁得差不多了。”陆莫城以为暻洛说的是段恩的脸。暻洛知道是他误会,也不拆穿。

    “上回襄邑来人的事,你查清楚了吗。”皇帝的食指叩了叩木桌。

    “正在查,还没查出什么问题。”

    “没有问题,怕就是最大的问题。”暻洛拧眉,陆莫城又在心里吐槽暻洛小题大做,却没敢说。

    “这倒是,说来,二王爷家的孩子终于有名字了。”最近母亲与蓝黎越走越近,自己想要揉揉抱抱一下都不行,昨儿母亲和蓝黎八卦,被陆莫城听了去,想了起来连忙又跟皇帝说道说道。

    “哦,二嫂终于放弃挣扎啦?我小侄子取得什么响亮的‘大’名?”

    “暻小染。”陆莫城耸了耸肩。

    “噗——”暻洛没忍住一口茶直接喷到对面陆莫城脸上。陆莫城面无表情地摸了摸脸。

    暻洛有这个反应再正常不过。当初二王妃使出吃奶的本领翻着几大典籍努力憋名字,还以为能憋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听起来就如雷贯耳的大名,“暻小染”这三个字怎么想怎么弱。

    “有名字终归是好事,”暻洛还能怎么说呢,“你手下童武生里挑出一个靠谱的,送去给我二侄子当保镖去。”

    陆莫城自然点头。后面就从自己童武生营里挑了一个叫何泽的五岁面瘫小童就给送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拖延症还能不能治好qaq

    ☆、第十五章

    段恩挂职随禁司后,也算是有了品级的人。不仅薪俸月结,每日也又不必躲躲藏藏,正大光明出现在人前。虽说在宫中行走需要佩戴专门定制的银假面,但比起昼伏夜出要好上太多。

    关于段恩必须佩戴面具行动这点,暻洛本来是不同意的。三伏天又闷又热,全罩式的面具不透气又捂汗,常人的皮肤尚且觉得不舒服,更何况是段恩脸上的几乎不见一块好皮,非逼着人家这样捂着也太不人道。

    只是段恩在陪护皇帝于宫中行走时,就把内务司的某位女官吓得瘫倒在地,要是哪天不小心惊扰了太后就伤脑筋了。

    因此陆莫城便让兵器监找专人为段恩用软银丝编制柔软透气的银制半假面,露出两只眼睛和尚算见得了人的下巴。戴上特制的假面后,段恩就不必格外小心地回避他人视线,自由行走宫中。

    又加上暻洛的一番叮嘱,段恩时刻记挂着自己行走站立的姿态,昂首挺胸的样子再配上一副好身量,竟惹得宫里几位女官们芳心暗度。女官们每每“巧遇”段恩,无不恭敬地称一声“银面公子”,语气里多少有些撒娇的意味。只是木讷如段恩只能让女子芳心错付。

    自从段恩有了品级,权利也多了不少,除去应有的报酬,还能告假出宫了。本来这宫中的护卫,是多段恩不多,缺段恩也不缺,并不是时时刻刻需要他,只是自从上回的公然行刺之举,或多或少就更依赖段恩一些。

    这天随禁司主好不容易允了段恩的半天假,段恩一大早就不见踪影,出宫去了。

    银假面始终太扎眼,段恩随意借了顶斗笠就从偏门出来了。所幸的是路程虽远但不经大路市集,不怕遇人太多,以段恩的脚程轻轻松松拐过几条巷弄就到了。

    段恩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得十分工整的字条,抬头比照了一下地址和牌额,抬手扣了几下门环便有人将他迎进屋。出来领人的是一个婆婆,大概是有人叮嘱过,并不敢抬头直视段恩的脸,只唤了一声“少爷”,就自行退去。

    那婆婆原来是宫里人,被调派出宫专门照看段恩的母亲——段氏。段恩“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就匆匆进到里屋去。

    段氏眼睛不好,耳朵也听不清,段恩进屋的时候,段氏正双手捧着茶杯,也不喝,只是捧着暖手。段恩放重了步子,段氏也没察觉,段恩就重重地跺了几下,段氏才仿若有觉,微微偏头向着门口这边,试探地喊了声“惠婆子?”

    惠婆是照顾段氏的宫人,段恩只是抿嘴,像是笑着,隔着几步路喊了一声,“娘”。瞎眼的段氏就算耳朵不好使,这个字也绝不会听错的。是儿子来了么?她开心又熟练地地避开桌椅朝着段恩迎了上去。

    段氏只是笑,一边伸手去摸段恩的脸,被几次巧妙地避开,段氏也不太在意。段恩又轻唤了一声娘,段氏仿佛有些惊诧,喜笑颜开地抱紧儿子,问他想吃些什么,惠婆什么都能做。

    段恩握着段氏的手,牵着她又坐回桌前,将带来的食盒一层层摆开,油纸包着的点心有甜有咸,全是段氏喜欢吃的。陪着段氏吃了饭,聊了会儿天,哄着段氏上床午睡了才又塞了些银子给惠婆,就不再多说了。

    惠婆将段恩送了出来,不放心段氏一个人呆着,便不敢远送,很快就回去了。段恩转身看着门慢慢阖上,仍是一动不动,站在距离巷口五六步的位置一动不动。

    “谁?为什么跟着我?”看顶上日头悬挂正中,再不回去恐怕要被司主责骂,段恩忍不住先发制人了。原来段恩一早就发现有人一直跟在自己背后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如果是谋财,现在大可行动,只是那人不肯出手,只怕目标是府内两位老妇。想到这,段恩更加沉不住气了。而且段恩耳力了得,光靠听声就分辨出这个“歹人”只有一点三脚猫功夫,不足为惧,就干脆提气震慑。

    暻祥摸了摸鼻子,讪讪地从墙角拐了出来,尴尬地咳嗽一声。早听闻此人十分厉害,但贴身跟着皇帝,自己总有些不安,想着这人大概不会知晓自己身份,便伺机一路跟了过来。没想到才出宫门就被发现,也不知是他太厉害,还是自己太差劲。

    “听闻我幺弟收了个特别厉害的高手,我就是好奇想见上一见。”暻祥被人发现,也就大大方方现身,背着手,迈着官步在段恩跟前溜达。

    “窑地?”段恩没懂。

    七王爷忍住一颗想骂街的心,磨了磨牙说,“你们家皇帝。”

    “他才不是妖帝!”段恩这下懂了,白了七王爷一眼,虽然暻祥看不到,“他是好人,别欺负他。”

    谁敢欺负他啊,那个妖孽小鬼头,不被他欺负就已经是上辈子积德了。自己就是闲的蛋疼才担心老十三被人诓骗偷偷来试探一番,没想到自己堂堂七王爷反而被人给“欺负”了。暻祥不想搭话,他想回家,一个人对着墙哭去。

    暻祥现在知道了,眼前这人估计就是一根筋的傻大个。王爷的骄纵劲儿上来也懒得多说,转身就走。只是非但没走成,还被拎着领子提回来。他愤愤拍掉段恩揪住自己领子的手,“你知道我谁么?”

    “坏人?”段恩思考了一下,正儿八经地回答。

    暻祥气得不行,到底谁才像坏人,光天白日还带着蒙纱斗笠。愤愤挣扎,抬手就一把将段恩的蒙面打下,猛然就僵住了。

    段恩也愣了神,懵懵懂懂地盯着暻祥看,眼神微微有些闪躲。他慌张地转身把脸藏起来。暻祥这下子后悔了,手忙脚乱去捡斗笠,还屈尊降贵用手拍掉上面的灰土再递给段恩。

    暻祥当然没料到是这样的隐情,也没想着因为这种事去伤害别人。不过暻祥想错了,段恩并不是因为自卑才隐藏自己,而是怕把暻祥吓着。他背对着暻祥接过斗笠,又罩了上去,才转身回来。然后擦过暻祥的身侧要从巷口出去。

    “你叫什么?”暻祥问他。

    段恩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这样问,但仍是老老实实地将自己名字告知给他。

    恩断义绝的那个断……恩……吗?听上去不是个好名字。暻祥心里想到,却没说出口。就看着那人越走越远。那个身形,和拉长的影子,与自己久远的记忆相重叠。暻祥自我否决地摇了摇头,大概只是相像罢。

    午膳之后,皇帝与七王爷约好书房密谈。暻洛要的上代长河以北所修的水利工程图终于被找到了,不好假手别人,暻祥只好亲自跑一趟呈给皇帝。

    暻祥也不明白,暻洛现在是个什么德行,好好一个书房非要搭上厚重帷帘将整个房间弄得漆黑一片才点上烛,让人觉得十分压抑。明明早些年的少年暻洛还偏爱窗明几净,现在怎么喜欢上这幅阴涔涔的样子。

    暻祥觉得自家兄弟不必通禀,照样是推门径直走了进去,跟着四处张望了一下,陆莫城不在,再好不过了。

    暻祥这还暗自庆幸着,一个冰凉之物就蹭一下贴在自己脖颈,吓得暻祥后撤几步,没站稳险些摔坐在地。暻祥不像暻洛,他就只是一个文人,那几招防身之术就只够拿来跑路,哪里经得起这样突如其来的过招。

    “不是坏人,你退下吧。”暻洛就坐在书房正当间的御案前,低头写写画画着什么,十分专注的样子,见暻祥来了,也就对段恩这么一喝,算是对暻祥打了个招呼,就低头继续奋笔疾书。

    暻祥白了皇帝一眼,不过人有高手随侍在侧,平日里斗嘴的劲儿也给吓没了,撇着嘴踢踢踏踏把怀兜里的册子推到暻洛跟前,“喏,你要的东西,只有复刻,原来那个不晓得被那个不长眼的家伙弄丢了。”

    暻祥把“不长眼的家伙”这六个字念得抑扬顿挫,暻洛又不傻,当然知道七哥哥话里藏针说的谁,也就“哈哈”两声带过,“没事,复本也行,我只想知道上津北的堤坝是怎么个修法。”

    “你就不能把这帘子卸了,乌漆墨黑边上杵着个人都看不着。”

    “就算窗门大敞,光明透亮,你也未必能找到人藏在哪儿。”暻洛笑他,扬了扬手上的复本,“谢了。”

    “这位先生,我们早上见过的。”段恩从暗处走到光线所及的地方。

    暻祥一抬头就和他的银假面打了个照面,银光闪现,想起刚才脖子上还发凉的触感,就不由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仔细打量站在跟前的段恩,只觉得身材欣长,带着个精致假面,虽然一时受惊没有认出来,但仔细回想早上那人的身材和嗓音,不就是那个……段恩?

    “哦?你们认识?”暻洛知道段恩告假,段恩的假还是他亲自批的。暻洛就是好奇,不过一个早上,段恩怎么就和暻祥勾搭上了。

    “嗯,他跟踪我。”段恩仔细想想,觉得这么说也没错。“还打掉我蒙面用的斗笠。”段恩顺带告了一状。

    暻洛噗了一声,对上暻祥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

    “扯平了噢,你刚还拿剑指着我。”暻祥后退几步避开段恩的锋芒。

    “不是剑,是剑鞘。”段恩知道自己脑子转不利索,虽然暻洛恩准他佩剑,但不得暻洛准许,段恩的剑是不得出鞘的。毕竟,这个段恩可是出剑比动脑子还快的人,万一误伤可就不好了。

    暻祥被噎得无话可说,皇帝在边上仍是一副坐看好戏的模样,再待下去就是自讨没趣了,耸了耸肩冷哼一声,“辛苦大半个月给你找工程图,好不容易回京就匆匆来见你,没想到连口水都不给,我可算是看清楚你了。不呆了不呆了,我找皇太后告状去!”

    “不送不送。”暻洛早知道暻祥烦陆莫城,这回记仇小本本里恐怕又加上一个段恩。看来酸秀才对上武夫就剩干瞪眼的份儿。

    “暻祥是自家人,反应不必那么大。”暻祥走了之后,暻洛叮嘱段恩。

    “哦。”段恩答应了一声。

    “其实……”暻洛顿了顿,“你看着特别弱的都可以不用出来。”

    “……,是。”段恩明显没仔细听话,慢了半拍才答话。

    “段恩,有什么话就直说。”暻洛笑着问。

    “皇上,段恩也觉得这个帘子该撤。”段恩努力组织着语言。

    “噢?”暻洛没猜到是这样一说,也有些反应不及。

    “对眼睛不好。”段恩答道。

    暻洛没再搭话,段恩没能听见回答,又讪讪退回暗处。

    这个帘子,是穆颜死后才装上去的。那之后,暻洛常常一个人呆在书房里,他知道穆颜临最后的三年因为病痛的关系,也因为情绪,变得十分畏光。暻洛想着枉死之人的灵是徘徊在原地出不去的,或许整个皇宫里就这么一个昏暗场所,穆颜或许会因为这个关系而愿意来到自己身边。不过十分可惜,暻洛像是疯了一样,独自在昏暗的书房里疯了一样地对着空气说了好几个月的傻话,却什么都没能盼来。

    “朕想见一位故人。朕以为只要这样,他才会来。”过了很久,暻洛才开口。

    “您或许没有想过,这位故人其实更爱明亮的地方?”段恩反问。

    暻洛听闻,若有所思。他与穆颜所有美好的记忆,是日光投过枝桠洒落在穆颜脸上的样子,是月色铺满地面的时候。

    “是啊。”暻洛笑笑,“晚些时候就让人来撤掉吧。”

    这天暻洛的心情十分好。一个人抱着一壶酒坐在回廊的某个地方自斟自饮。段恩在不远处张望着。被暻洛召了过来。

    “陪朕喝一杯?”暻洛将刚斟满了的酒盏递给段恩,段恩对于皇帝,也从不推拒,双手接过酒一饮而尽。暻洛拍了拍边上的位置,示意段恩坐下,又取过他手上端着的酒盏自己满上,用力抿了一口。

    “今天的月亮真圆。”暻洛抬头看了一眼,段恩的背后是一轮圆圆的满月,月色洒在段恩银色的假面上,光斑跳跃。

    “圣上,今天似是十五?”

    “错了,是既望。望日的后一天,才是月亮最圆的时候。”暻洛笑笑,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示意段恩,“已经没有别人了,就把面具摘了,反正朕又不怕。”

    “是。”段恩抬手摘下。突然轻松了起来,精神就变得有些恍惚,他竟然在皇帝跟前失礼,避开皇帝的目光侧身去看十六的圆月,看到入了神,眼睛里也洒满了月光。

    这样的眼神,暻洛很久很久之前在哪儿也见过,亮晶晶地、十分专注。

    “朕有个朋友,遇上月明之时,总喜欢静静呆着看,他爱看月亮,却不喜欢满月。他说圆月太满,过盈则亏。不如弦月,虽不圆满,总令人有所期待。”

    “圣上您一定十分喜欢他。”

    “何以见得?”

    “您提到他的时候,眼里在发光。他是您说的故人么?”暻洛点了点头,段恩又看了满月一眼才接着说下去,“您对他的感情同满月一样过满。”

    暻洛愣了愣,是啊,同满月一样。要不是已经达到极致,又怎么会恨到入骨,他以为将这段感情诚惶诚恐捧在手心的只有自己,哪里知道感情也是过盈则亏,只有自己看不通透,这害惨了穆颜。“是啊,我很爱他,所以伤害了他。”暻洛苦笑着,晃了晃酒壶,已经空了。

    “我以为你不机灵,却说了我这辈子最想知道的话。”他转手令小李子再温一壶来,“今天好好陪我喝一杯。”不觉间,暻洛在段恩面前已经以“你我”相称。

    “圣上,段恩并不是傻子。”段恩拧了拧眉,这是暻洛第一次看到段恩做出的除了面无表情以外的表情,意料之外有些好笑。

    “他走后我没有一天能睡得安稳,不过奇怪的是,自从你来之后,我竟然睡得十分踏实。大概是觉得安心吧。”

    段恩没能明白其中的转折,有些懵懵懂的样子,小李子很快温好了酒送来,段恩很自觉地接过手为皇帝斟酒,细思了很久,才开口,“若圣上愿意,段恩愿意随侍在侧。”

    “这可是你说的。”暻洛笑着,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要不是已经达到极致,又怎么会恨到入骨,他以为将这段感情诚惶诚恐捧在手心的只有自己,哪里知道感情也是过盈则亏,只有自己看不通透←自己特别喜欢这一段(つД`)因为暻洛是个蠢货啊

    昨天基友订婚宴,喝回来已经凌晨了迟了点发,中秋也不能好好在家呆着,屯粮的机会也没有昨天就睡了两个小时,要撅了_(:3」∠?)_

    ☆、第十六章

    梦里青草香。

    暻洛迷迷糊糊从卧榻上醒来,只有这样一种感觉。宿醉的后遗症只剩一点懵懂,昨夜温酒暖胃暖身烘得人不由得犯懒。他四仰八叉地躺着,在小憩时用的矮床上睡得酣畅,一睁眼便是天明。

    一切都好,就是背有些硌得慌。暻洛长出一口气,抻了抻手脚,突然听见有人“呀”地痛呼出声,觉着身子底下有不寻常的动静,扭头一看才发现段恩趴在卧榻上给自己当了一宿的人肉软垫。

    “段恩?”暻洛十分吃惊。

    段恩“嗯”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当做回答,估摸是一宿没能合眼,声音听着闷闷的。暻洛这才手脚并用地起身给可怜巴巴的段恩腾地方。

    原来是昨夜段恩拽着人家把酒夜谈,还轰走了别人宫人,就只拖着段恩不放。结果闷酒醉人,几壶下肚就不省人事,可怜段恩只得把暻洛这个天皇老子生扛到睢阳宫。

    好生生地把人放上龙床,段恩都听见他打起呼来,结果前脚刚跨出内室正坐上卧榻准备缓缓酒劲的时候,暻洛竟然又从床上爬了起来,生龙活虎地打了套拳。

    光是打拳还不算什么,非得拽着困得死去活来迷迷糊糊的段恩来比划比划,硬是钳住了畏首畏尾的段恩,直接将人绊倒在卧榻上,才肯消停。只是暻洛绊住了段恩,段恩正巧摔了上去,顺势倒在段恩身上的暻洛就这么睡过去了。

    可怜段恩,一动也不敢动。谁让他稍微挪点身子,暻洛就开始在他背后哼哼唧唧。实在没办法,只得认命地乖乖趴了一宿,给暻洛当肉垫。被生生碾了一晚上,好不容等到暻洛放行,段恩这才扶着老腰从卧榻上翻下来,手脚发麻地,还从怀里哆哆嗦嗦摸出银假面扣上。

    “朕准你一天假,你回去睡吧。到时候随禁司管事儿的问起,你叫他来和朕说道。”暻洛看段恩一副任劳任怨的老牛样,就忍不住心里发虚。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头,忙把段恩推出门外,令他好滚不送。

    段恩就算再木,也不到愚钝。好赖自然也分得清。段恩似是怕暻洛反悔一样,领旨谢恩完就跑得不见踪影了。暻洛觉得现在的段恩看上去特别开心,好像都能看到他面具底下喜笑颜开的样子,连回去的背影都有种蹦蹦跳跳的感觉。

    这个人真是特别好懂。暻洛不禁这样想。

    被酒鬼当了一晚上垫子的段恩别说没睡好,根本就是没合眼,干脆就是睁眼到天明。九五之尊就和自己背靠背,呼吸心跳隔着脊背传到自己这里,那人的心跳咚咚咚像是敲锣打鼓一样。而且大醉酩酊的暻洛睡相和平日严谨的举止完全不同,特别放肆特别闹腾。

    暻洛睡得特别豪迈,翻来覆去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段恩只能当起皇帝的看护,生怕他一不小心掉下床。这样的暻洛是他不曾见过的,有种陌生的感觉,却又有些似曾相识。他所看到的和听到的暻旻帝都不该是这个样子。

    陆莫城说他千杯不醉,擅于自律,其他宫人的嘴里,旻帝更是恍若天神。段恩不懂为什么人们喜欢暻洛这种疏离的、高高在上的形象。他不由得觉得这皇帝像个人一样,活生生的挺好。

    曾经听说过一句话叫“酒不醉人人自醉”,也许千杯不醉的暻洛也有过找一个放肆的理由。

    暻洛睡相太差害得段恩一宿都没个安生,更何况暻洛一个晚上都在断断续续地“穆颜、穆颜”大喊大叫,间或又低声呢喃着“我好想你”之类的话。段恩并不明白醉后真言的故事,只是不由得鼻头酸酸,甚至连心口都揪紧了。

    这是他自从成为段恩以来,都不曾有过的心情。

    穆颜?到底是谁,能让一国之君牵肠挂肚。段恩也懒得再想,他本来就愚钝。现在只想趴上床睡上一觉。段恩太乏累了,以至于连银面具都来不及卸下来,就带着这样的疑问沉沉睡去。

    段恩本来脑子就不太能转,总是懵懂,也总是忘性大。一觉醒来,就把皇帝望月饮酒自醉对着护卫撒酒疯这事,忘得差不多了。

    说到暻洛还未登基,时年永丰二十九秋先帝暻惠积劳成疾卧病在床久不能愈,便下旨让贤。退位不过数十日就已病重仙去,直到朔德二年秋才满三年。守孝三年期一过,旻帝便奉天命与襄邑和亲。

    转眼诗缈公主入宫届满一年,已是新妃成旧妃,暻旻帝又被各种事物缠身忙得不着四六,差点忘了太妃们的安置。

    前几日皇内司来人上报去年的各宫的用度花销,暻洛正忙着就先放下奏呈。今日上津水利重修一事已经按部就班开始,暻洛刚好闲下,随手翻出来看,才觉得大事不妙。

    少年登基,光是挽救战后损失就已经够让暻洛费尽心力,加上拥趸暻康和暻端的旁系势力一直对暻洛虎视眈眈,几次三番从中作梗想把暻洛从尚不稳固的皇位中拉下,光是扫荡三王余党和扶植己方势力就已经是忙得焦头烂额哪有空闲去想这些。

    以至于到如今,暻洛只封了生母养母两位太后名号,其他在世的几位全都忘了安置归属。几位原应改称太妃太嫔的几位竟仍保留原籍,拿着原先的宫份,这并不合礼,再说了守孝的三年之期已过,就更应当从新安置。

    难得想起这事的暻洛便下旨有子女的就随子女而去,无子无女了无牵挂的愿回娘家安度的也可,或是愿意前往仙山青灯古佛为国祈福更好,当然若是寻不到去处留在宫中的也无不可,只是宫份就大不如前了。

    旨意方下,整个后宫就送走许多,太后也开始哀叹后宫冷清太过无趣。当年最盛,后宫争斗不休,风风雨雨哪里没有经历过,现在退了下来,反而感念许多。

    虽说诗缈不时总会过去陪伴,但老太后仍觉得十分无聊,可惜皇帝政事繁重没法时时刻刻相伴左右,憋得实在难受。小李子便从番国找了只圆滚滚的机灵小猫送进宫给太后养着。有了猫儿陪伴的太后就不总是念叨了,但居然开始催着皇帝想要抱孙子玩。

    暻洛哪回不是打马虎眼?终于把老太后逼急了,连着好几天给早晚请安的皇帝甩脸色最后还给皇帝闭门羹。吃了好几天的闭门羹暻洛也没有办法呀,只能摸摸一鼻子灰回去瞎忙活。再后来见到太后的时候,是女医官来禀太后染恙。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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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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