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师正一脸沉思,摩挲着下巴不存在的胡髭,那副尊容,与方才浮现在吴道凌脑中的安陵龙阳弥子瑕,落差之巨,真是。

    储尉:道凌?

    吴道凌转过头来:呵呵。

    储尉沉吟,试探问薛明师:您不知道,也猜不到那位的用意?

    薛明师仍是一脸沉思,一时间,无人说话打扰他。

    其实他在走神。

    靖王,不,现在该时时记得称一句陛下了。那个人,薛明师确实看不透,猜不懂,虽然在韩襄城死之前,他曾经以为自己能懂得。

    薛明师坐在椅子里,一手搭着桌沿,他一点吴道凌,然后比自己,忽地极亲切地说:我在想什么,你们大概能知道吧?

    吴道凌又想呵呵。

    薛明师接着说:我们是不知道,圣意难测,保不准程哲知道点什么。

    次日,薛明师前往拜访程哲。

    程哲授了学士,在京中并无府邸,这几日就在紫竹巷一带典个小院住着。

    待程哲回家,便看见薛明师坐在他院子里,逗他的狗,石桌上还泡了他的茶。

    哎。见到程哲,薛明师一声长叹:从龙功臣,两袖清风。程先生,国士啊。

    那小黄狗叼着薛明师买的肉包子,呜呜应和。

    薛明师抱着狗,狗和人一共四只眼睛亮得诡异地望向他:旺财都看不下去程先生如此清寒。

    程哲看着自家院落中的种种,心情委实难言。

    过了一会儿,才留意到薛明师方才说了什么,道:它叫一奴。

    一奴?薛明师来了兴致,伸手挠挠狗脖子:海外夷国有名邪马台者,夷语中一奴之音写作犬字。你说巧不巧?

    程哲唯有假笑:长胜侯博闻广识。这倒不是巧,下官的天祖得罪了一位大人,高祖为避罪,携家眷出海,正是去了邪马台国。及至下官十岁,方有幸随父母大人归来。

    薛明师愈发感慨:程先生无亲无故,天恩应再多照拂些。

    程哲道:多谢长胜侯关心。蒙陛下不弃,原收留下官于王府。现下潜邸赐予长胜侯,下官自需提前搬出。

    程哲几句话间刻意提了三次长胜侯,薛明师猛一下烦躁不已。他将那狗往怀里提些,恳切道:程先生说话太见外。这样吧,今日起,先生就与本侯一同搬到潜邸去,以后朝夕相见,日夜相处,也好早日彼此熟悉,共襄朝事。说到最后,已经是即刻要与他把臂同游原靖王府的架势。

    程哲眼皮跳了跳。他看着薛明师的手,慢慢改口道:薛将军

    薛明师凑得更近:怎么,看来程大人有话要说。

    程哲慢慢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君恩若加在下官身上,下官不会过多揣测,落在别人身上,下官更不敢去揣测。语罢要走。

    薛明师在他背后发声:不知我什么时候冒犯过程先生,先生好像对我格外不同。

    程哲停下脚步,道:薛将军似乎说过,令高祖大人杀过一个相士。

    程哲当时便随侍在厅外。

    薛明师盯着他的背影,随口道:不错。

    程哲转头一笑:或许将军不知道,那相士,本姓程。

    薛明师此番当真没有想到,又听程哲轻笑道:而他死前,受令高祖所托,确实为薛氏改了命数。

    ☆、五

    薛将军这时就很想回祠堂去问问牌位,祖宗们麻烦托个梦,你们还结了什么仇一次说清楚,这砍了人家祖宗还吓得人携家带友避到海外一避就是几代人的算怎么回事。

    薛明师哦了一声,懒懒道:这么说我与程先生间,乃是宿怨。

    程哲立刻道:不敢。他仿含深意地道:下官信命,先祖泄露天机,擅改天命,这般下场无非是上天借他人的手惩治他罢了。然而,他为薛氏改命,是改成了的。

    薛明师不动声色。

    程哲露齿一笑:下官猜将军是金命人,命属剑锋金,所谓虹光射斗牛,白刃凝霜雪是也。尊讳取一个明字,需知日月为明,火亦为明,以火为师,方煅成大器。可见令严对将军大人期许之深。

    薛明师道:父母于子女有所期许,天经地义,怎么到程先生嘴里就变味了。

    程哲道:或许下官真是以小人心度君子腹。下官并无将军八字,看不很确切。但大胆说一句,若将军当年从军,去的是江兴水师,江水连通海水,宝剑入海,是要升蛟龙的。

    薛明师哂笑:程先生莫非想说我身上有天子气,故有意投靠?我提醒先生一句,这拥立之功可不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程哲道:将军有所不知,历朝历代,命格不凡者往往同时有二三人,相士本领或高或低,望气而投,各为其主。不到最后一步,谁也算不出哪家坐得天下。

    薛明师径自喝茶,程哲:试想,如您当年去江兴水师,牝鸡司晨,官逼民反,月前该是您登高一呼,替天行道。可惜将军当年去嘉应川,您的命数便与如今陛下纠缠不休。陛下得位不正,每十年必有一个生死劫难,十年前战场之事,将军亲见。下官昨夜观星,岁星有犯紫微兆,只怕下一劫就在近日。这些话下官已一一向陛下奏过,有句话,却只可对将军说。

    命数既已纠缠不休,若陛下将军一生一遇取而代之的时机,就在眼前。

    什么天命皇位,就像天上星辰,离得远了不会傻到想要。但一旦察觉自身已登高处,仅有一步之距,就会烧坏头脑,不管不顾地伸出手去摘,也不怕摔死。

    在那一位还是靖王时,薛明师曾想过,那位不是那样的人,为何会踏出那一步。现在他蓦地明白,原来离得太近,人会不由自主。

    程哲看着他,低垂眉眼极其恭谨的样子。薛明师站起身来。

    程先生,他走到程哲身边,在程哲耳畔说:你未免太托大。你以为你是谁,这话尚且轮不到你说。

    热气袭来,程哲不由得僵了一下。薛明师的手按上他后颈,略显粗糙却又**地沿他领口抚摸:巧舌如簧,你要生在乱世,岂不是一位纵横家?

    程哲的耳根骤然红到颈脖,他压住窘迫,退了一步,揖道:长胜侯请自重。

    薛明师被他那三个字倒尽胃口,从善如流地收回手:程先生差一点就要说动本侯了,你就那么想看天下大乱?

    程哲沉默一阵,答道:薛将军事务繁忙,下官不敢久留尊驾。今日还早,陛下既已将潜邸赐下,将军应早去接收才是。

    程哲抱狗告辞,薛明师在他院中坐一会儿,带人去靖王府。

    王府总管果已久候,引他们入内。薛明师之前涉足靖王府,都在外府待客厅堂,与靖王从未熟到出入他京中起居处所。

    昔日今上犹是靖王世子时,便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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