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8
    远鹰建筑主动接下了地区农贸批发市场的烫手山芋,这样本就聚少离多的新婚小两口相处更是被压缩了大半。
    基本上一个月大半的时间方远都待在地区,远鹰初来乍到进军地区的建筑业,应酬地区头头脑脑,与地区街面上的地头蛇攀关系就显得格外重要了。
    在尤母的念叨声中,尤晓莺趁着学校周末放假或是到地区采购的机会去探探方远,在时间允许的情况下也会在地区停留一两天。
    从这学期开始,明桥小学与县城的城一小、二小一样都纳入了全县统一期末考试的范围内。
    为此,县教委还特意下派了教学巡视组到明桥小学来参观考察。对于教委第一次来学校视察,全校师生都很是重视,尤晓莺全程陪同参与了接待工作。
    巡视组的一行人在校园里转悠了两个小时,时近中午,尤晓莺便安排巡视组的工作人员留下吃个便饭。说是便饭其实也不然,午饭的确是安排在学校伙食团的,但魏海这个大管家一早就交代好炊事班的大师傅单单另做一桌子好菜,菜色绝不比县城里的酒楼差多少。
    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这次巡视组的组长也是同尤晓莺打过交道的老熟人,当初帮着学校办审批的孙主任。
    酒酣耳热之际,孙主任也是常年在酒桌饭局里打滚的好手。频频的推杯换盏,一群酒醉微醺的大老爷们打开了话匣子,说起话间也少了几分顾忌,开始称兄道弟聊起安县近几年崛起的新贵人士。谁谁谁下了海发了大财,某某某撞了大运升职加官了……
    尤晓莺一直表现地如同局外人一般,静静地旁观这些语带酸意或是羡慕的喋喋不休。没成想战火还是撩到了她这个看戏的身上。
    “要说我们这桌子上也坐了个大能人嘛!”不知是谁开了句玩笑,把话茬引到了尤晓莺这。
    一桌子人也很快会意过来,纷纷将目光落在了她脸上。
    “小尤校长可能个能耐人,一个人撑起这么大所学校。不容易啊!”巡视组里同行的一名小科员附和。
    “对对对,我们尤校长可是巾帼豪杰,不然须眉。”魏海竖起大拇指,夸赞尤晓莺的话像是不要钱的一般往外倒。“别看就我们校长这幅小身板,学校里里外外全靠她一个人操持着……”
    接下来这群酒喝多了的老爷们一起哄,你一言我一语都快把主人家平白夸出花了,恨不得当场在桌边找个地缝钻进去。
    “哎,小尤校长,不知道政府办公室的尤主任与你是什么关系?”孙主任拿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状似不经意地对尤晓莺问道。
    虽然不知道孙主任为什么会提到尤父,尤晓莺下意识地挺直腰板,面容郑重:“正是家父。”
    “我就说安县这小地方,‘尤’这个姓难得一见。尤主任,我到政府办事也得缘打过几回交道。他工作能力绝对没话说,好多县领导都夸过,政府大院的第一号笔杆子,可是我们这些后生后辈的榜样呀!”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自己的面夸赞尤父的,尤晓莺心中雀跃,父亲一直是她心中的榜样。但她还是一头雾水,不知道孙主任为什么会提起父亲来?尤家四个子女参加工作十几年,都没在单位主动提过一句父亲的名字。尤父的教育也一贯如此,绝不允许儿女在外打着自己的旗号招摇撞骗。
    尤晓莺道:“这是家父。”
    “那你是不是有个在明桥库区管理处上班的小妹妹,叫尤晓芬?”
    突然听见尤晓芬的名字,尤晓莺很是意外,不禁愣了愣神,万万没想到孙主任会提起表妹来。
    表妹确实安排在了明桥库区管理处,关于她工作的事还要从尤父被分派到明桥库区主管库区老乡的移民安置问题说起。
    尤父下放到与明桥库区管理处的那大半年,与管理处的几位主要负责领导同吃同住、相交莫逆。在知道尤家还有一个小女儿没有落实工作后更是出谋划策,刚好库区管理处有一个闲职空缺。从未求过人的尤父拉下老脸,厚着脸皮在县委老领导的面前求了情。
    终于,尤晓芬在尤家帮着二嫂带了半年小侄女后,在去年年初如愿以偿解决了工作问题。管理处的领导看在尤父的情面上,很是照顾尤晓芬这个初中文凭的小姑娘,分配给她日常工作任务格外轻松。她每日只需要抽出一两个小时,在库区到长宁镇的那条不到三公里的供水渠巡视一圈,定时除草,确保水渠没被污染。
    这样轻省的工作,福利待遇又好,尤家的几位嫂嫂私下里也不是没有非议过尤父偏心眼。
    尤晓芬也识趣,自己主动搬去了管理处为工作人员准备的宿舍。当然,逢年过节时候,她也将尤家当作正经亲戚串门子。尤晓芬惯是会看人脸色的,知道自己在尤晓莺与尤晓峰两兄妹心中的观感并不好。他俩兄妹前后两次结婚,尤晓芬都是早不早地托人带了份人情,婚宴当天本人却借口,需要在管理处值班,没有到场。可谓知情识趣!
    虽然尤晓芬等闲时候也不回县城,但她也没落下对尤母与二嫂曾丽的讨好,直接到两人的单位去找人就是了,却轻易不登尤家的门。
    这时间久了,倒让尤母生出几分过意不去来,觉得是女儿容不下这位小表妹,才逼得人家宁愿住在库区管理处的荒山野岭,都不敢登城里姨夫家的门,暗地里没少数落了她。
    尤晓莺倒无所谓,反正她的目的达到了,不见尤晓芬在自己眼前晃悠,她眼底也清净。到底也是亲戚,尤父人都求了,工作也安排了,尤晓芬再使这些讨好人心的小手段,也没多大用处。
    这教委与库区管理处看上去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单位,尤晓莺就不明白了,孙主任是怎么知道尤晓芬这个人的?
    即使尤晓莺在心里对这位表妹多有厌恶,但是在外人眼中她还是顶着尤家小女儿的身份。所以尤晓莺再不情愿,还是含笑道:“晓芬,确实是我妹妹。”
    见尤晓莺承认,孙主任的表情反而变得古怪了起来,低声自言自语道:“原来是真的,按说不应该呀!”
    “孙主任,有什么不对吗?”尤晓莺潜意识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忙问道。
    孙主任神情带了几分游移,他左右观察了一下,见饭桌上三三两两聊得正起劲,没注意到自己这边的动静,便压低声音道:“小尤校长,有件事我还真不知道当不当讲。”
    尤晓莺第一直觉就是尤晓芬在单位闯出了什么乱子。“孙主任,有什么事你直话直说。”
    “小尤校长,你可能不了解,我爱人在土产公司门市部工作,她呀,主要负责收购县里的水果。大家都知道,咱们安县叫得出名头的水果还是有几样的,像水蜜桃、枇杷一类的。”
    在这个交通不发达的年代,水蜜桃算是安县比较具有地方特色水果了,在省东一片很是畅销。但可惜由于桃树所要求的某些铁定生长条件,安县水蜜桃种植面积主要集中于明桥水库周围的几座小岛上,并且产量一直不高。
    “最近就是水蜜桃成熟的季节,可月初我爱人他们单位也开始收购水果,却遇到了件难事,挨了上面一顿削——往年这个时候,都是果农到时间了,主动将水果拉到土产公司门市部。可今年却半点动静也没有!我爱人单位派人亲自到明桥去,挨个地找到果农家里,大家却都说今年的水蜜桃早有人上门收购了。”
    剩下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孙主任独独地点了尤晓芬的名。土产公司收购不到水果这件事十有*和她脱不了干系。
    果然,孙主任接着道:“派出去那人找了老相识打听了才知道,今年库区管理处有个姓尤的小姑娘出的主意。她发动管理处的一些工作人员,用与土产公司相同的价格,从果农手里收购的水果。”
    听了孙主任的话,尤晓莺心里的第一个念头就是:嘿,这尤晓芬还真有点意思!
    这个年头县里的国营商贸公司大多带着几分自傲,轻易不会像后世那样开着货车上门收购农民手里的农产品。农民要想把自家的东西卖掉,还得大老远地拉到城里相应的收购站。
    尤晓芬在明桥水库用同样的价格收购水果,果农不用花功夫将自家的水果运出去,在家门口就能换钱,果农哪有什么不情愿的呢?
    再来,这把水库的水果一拉出来卖,在价格上肯定是翻番地涨,获利不菲。尤晓芬也聪明,她还懂得分享,拉上同事一起干这票大的。自己既赚钱得利,在单位同事面前也卖了好!
    尤晓芬自己有这个赚钱的本事,尤晓莺自觉她也管不着,她犯不着去拦人财路。
    尤晓莺也就以为孙主任他这是为了爱人在单位挨了批评,拉着自己这个名义上尤晓芬的亲姐姐发几句牢骚。
    可接下来她听见的话,就如一道晴天霹雳炸在尤晓莺的脑门上。
    “小尤校长呀,你们尤家两姐妹论起做生意可都是人材。”孙主任眼神闪了闪,“你怕是不知道吧,你这妹妹可厉害了,胆子也忒大,她从果农那收购水果全打的白条!”
    ☆、第8章 .09
    白条!?
    她尤晓芬敢打白条,可卖水果的果农又不是傻的,怎么可能平白相信她?尤晓芬是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她可没有那么大的脸面!明桥的那片果林,一年产量再有限,也有几吨甚至十几吨的量,全收购了至少在好几千的数目。这么大一张白条都敢打出去,她尤晓芬才参公一年多,是向老天爷借了几个胆子!
    尤晓莺一脸吃惊,猛地一阵摆脑袋,“孙主任,这种事情可开不得玩笑。我这这妹妹是爱耍小聪明,但这年头手上没票子谁会把水果卖给她呢?”
    无论孙主任的话里有没有掺水分。在立场上,尤晓莺还是得维护着尤晓芬说话,毕竟在外人眼中她也是尤家的一份子。
    “小尤,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啦——”孙主任酒气上头,口沫横飞,“你爸爸,尤、尤主任,听说是在明桥水库安置办工作过一段时间吧!他可是——在当地办过不少实事,帮着为库区的老乡争取利益。这不管是搬迁出去的,还是留在水库的,好多明桥老乡都念着他这份恩情。他们一听你妹妹是尤主任的小女儿,那不是可着劲地想报答一下。别说是白条,就是让那些果农白送,都有人肯干……再说,你妹妹也机灵,她与果农约好了,收购到的水果拖出去多畅销呀。现在肯定老早换成了票子,把打的白条拿回来了,尾巴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尤晓莺面沉入水,尤晓芬胆也太大了!她这是典型地空手套白狼,拿着父亲的名头在外面招摇撞骗。今天她敢冒着尤父名义打白条,说不定明天她就敢用着尤父名头去放高利贷。尤晓芬的胆量自己是见识过的,前世的尤晓芬就在参公后,积攒下了一些积蓄,陆陆续续放起了高利贷给煤老板或是房产商一类的。
    “孙主任,他们收购水果的动静肯定不小,库区单位领导就没有出面约束一下?”尤晓莺勉力让自己的神情显得镇定,问出了心底的一个疑惑。在没有人发觉的地方,她的指甲用力地扣着桌沿的一角。
    孙主任吐出一口浓浓地酒气,说话开始大舌头,“这事就算捅破天,还不是有尤主任兜着。库区那些领导就算知道了,看在你爸的面上,还不是会睁只眼闭只眼!”
    孙主任会这样想,按照正常人的逻辑思维说不定也是这么认为的。尤晓芬她一个还没满二十岁小姑娘,能懂什么事!这是一宣扬出去,知道内情的还好说,不知道内情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家长站在她后面支招呢!
    凡是有点脑子会联想的人,把这一桩桩一件件串联起来。谁都会认为是尤父想凭着自己在明桥工作过的资历,先是解决了小女儿的工作问题,再借着这个便利与民、与国营企业争利。多么合情合理呀!
    此时,尤晓莺就是有再多的理由为自己父亲辩护,也是苍白乏力、于事无补。更何况她对着孙主任这样一个喝多了的醉鬼解释再多,他能听进去几句?
    尤晓莺努力压抑着窜上心头不断汹涌的怒火,端起桌面的酒杯,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对孙主任感谢道:“主任,我敬你一杯,要不是你今天告诉我,我还正不知道晓芬捅了这么大一个篓子,还连累到你爱人。你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管教她。”
    最后五个字,尤晓莺近乎一字一顿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她尤晓芬捡了便宜,罪名要算在全家人头上,父亲更是首当其冲。
    这都是月中了,尤晓芬收购水果的事发生在月初,正如孙主任所言,事情都告一段落了。可不利于尤父的流言,也在这个时间内小范围内传开了。万一要是传到尤父单位领导耳里,就不是吃几句挂落那么简单了事的!
    孙主任举杯与尤晓莺碰了一下,“小尤校长,你也别太着急上火了。没准小姑娘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被人煽动了,一时冲动被人当了枪使!”
    尤晓莺尽量维持着脸上的笑容不变,心中却没把孙主任的宽慰当真。
    先不说尤晓芬那么精明一个人,能想不到她在外用尤父的名头行事,出了事能不把过错算到尤父头上吗?她不是没想到,而是同眼前的倒卖水果真金白银的利益比起来,他们这个顶着父母兄姐的那点清白名声,在她根本没放在心上。
    尤晓莺觉得自己是时候做点什么,她不能纵着尤晓芬在外面胡作非为,父亲大半辈子正直清白的名声,因为尤晓芬那肮脏的自私自利之心,再沾染半分污点!
    用完中饭,巡视组的一行人也悠悠哉哉地走了。
    尤晓莺心里存着事也没了在上班的心情,再加上下午学校里也没什么重要的工作急需处理,便匆匆回了家。
    刚进家门,就闻到扑鼻而来的果香。尤晓莺这才注意到一楼的楼梯间的位置,堆放着两个四四方方的竹筐,一筐枇杷与一筐水蜜桃,新鲜水灵的当季水果,每筐至少也有个二三十斤的分量。
    二楼客厅里还有人语声,家里应该是来客人了。尤家人虽然都挺爱吃水果的,但因为本地的应季水果在市面上供小于求,价格并不便宜,没人敢真的敞开肚皮吃。家里偶尔称上几斤,但也只是尝鲜罢了,绝不会有人会一股脑地买这么多回来。
    尤晓莺暗里奇怪这客人应该与父母关系不一般,不然也不会在工作日的大中午登门。
    因此,还没走到二楼尤晓莺就事先出声问道:“妈,家里来客人啦,谁呀?”
    客厅内人语声一滞。
    尤晓莺刚到楼梯口,就看见尤母急急地迎了出来。
    “晓莺,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尤母神色带着些许不自然,显然是没料到她突然回家。
    “学校没啥事,就提早了。妈,谁来了?”
    “你表妹来了,你一会进去对人家态度客气点。”尤母将女儿来到一边,压低声音道。
    尤晓莺还道家里来了哪位贵客呢,这不这是刚刚在饭桌上还提到过得主人公——尤晓芬!巧了,她刚好一肚子邪火没地发,这个始作俑者就撞到枪口上来了。
    这肯定不是尤晓芬第一次大中午来探望尤母。看来,自从搬出去后她也不是不登家门了,而是学聪明了,专挑着自己不在家的时间上门。今天要不是赶巧被提早回家的自己撞个正着,尤晓莺还一直蒙在鼓里。
    “妈,我又不会吃人,你担心什么。”尤晓莺也不准备当着尤母的面,一下子将尤晓芬做的好事全抖落出来。
    尤晓芬毕竟还是尤母嫡亲的大侄女、在安县唯一的娘家人。她做事可以不管不顾,尤晓莺还是要顾忌母亲的高血压,凡事循序渐进,万一刺激大了可承受不住。
    “对了,楼下的两筐水果是她送来的吧?”尤晓芬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无缘无故带着礼品上门准没好事。
    尤母没吭声,尤晓莺也当她是默认了。
    “姐——回来啦!”刚踏入客厅,坐在沙发上的尤晓芬就落落大方地站起身打招呼,声音甜腻腻的,真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们是一对感情多好的亲姐妹呢。
    尤晓莺没理她,大咧咧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尤晓芬来会打量。
    从尤晓芬过年来拜年那次算起,差不多大半年没见吧。曾经外表老实朴素的尤晓芬,手里赚了钱,穿着打扮早就鸟枪换炮了。
    一身湖绿的连衣裙穿在身上,除了她身形壮实了点,也似模似样的。同两年前刚到安县的那个土的掉渣的农村姑娘相去甚远。这形象反而越来越与自己记忆深处那个人影逐渐重叠在一起。
    尤母拉了拉尤晓莺的胳膊,对她使眼色。
    “晓芬,来了啊!”尤晓莺心里再不情愿,也会从当着尤母的面给尤晓芬难堪。
    尤母也觉察到了房间里的尴尬气氛,开始劝尤晓莺上去休息。
    尤晓莺摇头拒绝,“你们聊你们的,我走累了,在这坐一会。你们就当我不存在。”
    尤晓莺故意在客厅里挑了个正对着尤晓芬的位置坐下。有了她坐在一旁不断地释放低气压,本来还谈兴正浓的尤母与尤晓芬也聊不下去了,不多时尤晓芬就站起身提出告辞了。
    “妈,下午单位还有点事,我就先回去啦!”
    尤母起身要送,尤晓莺连忙站起身把她按回座位,道:“妈,你坐着,我送晓芬下去。正好又有点事要跟她叨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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