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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八章 四节 相忘

    别害怕!别害怕!!苏沅告诉自己,她贴墙站了很久,才颤抖着走到编织袋前,真的是黑色的头发!是尸体,一定是尸体!

    苏沅一下子颤抖起来,双腿发软,几乎坐倒在地上,不会啊,不会的,这浴室这么干净,看不出一点异样的痕迹,难道是她眼发花了。

    苏沅拼命的镇定着自己,待她不觉得那么害怕了,才伸手拉住那些黑发,好像不是人发的质地,苏沅长出一口气。她转过身,扶住洗手台,镜中,她的脸色苍白,汗如浆出。

    站了一会儿,伸手从洗手台上拿了一把牙刷,然后用牙刷刷开那丛黑发旁的石灰,是一顶很致的假发,从发和发梢可以看出,每一头发都经过了挑细选,苏沅把手伸进发套里,似乎还能感觉到一丝温度,也许是放进石灰里久了,假发里有一股难闻的臭味儿,苏沅有些恶心的把假发扔到垃圾桶里。

    洗完手,苏沅正想到客厅里休息,电话却拼命的响了起来,原来是她的男朋友刘轶,在电话里,刘轶对她昨晚的彻夜不归很是恼火,要她马上到北京路见面。

    待苏沅赶到北京路,已经上午11:00了,餐厅里人渐渐多了起来,苏沅才进门,就看见刘轶坐在一个隔间里,满面的恼火,她款款走了进去,“来了很久吗?”

    “你昨晚去哪儿了?”刘轶几乎在质问她。

    苏沅点燃一支烟,满不在乎的说:“采访滨海公路崩塌,你不是看到新闻转播了吗?”

    刘轶看着一个又一个烟圈从她嘴里吐出,“我问你新闻转播之后呢?”

    苏沅伸手弹了弹烟灰,一桌的灰白色,“然后去吃宵夜,然后就睡了。”

    刘轶看着她镇定自若的脸,“和谁在一起?”

    苏沅吐出一个更大的烟圈,“和组里的人吃的宵夜,然后到红姐家睡了。”

    刘轶一愣,“你到她家?你不是说你和她吵架了吗?”

    苏沅掐熄了烟,“你叫我到这儿,就是为了说这事儿?就是为了问我和红姐是不是吵架了?你真无聊,我昨天快天亮才睡,你是不是要变成像你妈一样,你才高兴?”

    刘轶不说话了,他伸手招了侍应,要了两客午餐,他从袋里出一个盒子,“沅沅,我不是关心你吗?昨天晚上,我打了你几十个电话,不是不在服务区,就是通了你不接,滨海公路那么荒避,我不是怕你出事儿吗?你看看,这是什么?”

    一只璀璨的钻戒,做工较为细,苏沅眯着眼睛看了看,“这是什么意思?我不是告诉你,我现在不想结婚吗?”

    刘轶有成竹,“不是结婚戒指,是订婚戒指,你看看,是爸爸从英国带回来的,国内没有这种款式。戴上试试,看大小合不合适?”

    纤长的手指,做了五彩的指甲,看上去就像一个彩绘**蛋的外壳,刘轶一边儿帮她戴戒指,一边儿笑道:“如果妈妈看见你的指甲,一定马上晕过去。”

    苏沅冷冷一笑,刘轶的父母都是省院的负责人,刘母是一个有相当洁癖的人,平时到他家,不要说美甲,连涂口红都不允许。

    戴好了,刘轶拉着她的手欣赏了半天,“沅沅,真的是太美了,正合适。”

    苏沅收回手,随意看了看,“这个款式在国内很普通嘛!”

    刘轶也不回嘴,抬起茶杯正要喝,猛的停住了,“沅沅,你到这儿之前,过些什么?”

    苏沅见他的脸色凝重,但认真想了想,“也没什么?就是洗了几件衣服,然后去做了美甲,其他也没过什么?怎么?我手上有味儿?”

    她抬手仔细闻了闻,除了润肤露的味道,她什么也没闻出来。

    刘轶伸手拉着她的手又仔细闻了闻,“沅沅,如果我没闻错的话,你的手上,有尸体的味道。”

    剧烈的呕吐,令苏沅几乎把肠子都吐了出来,早上她没吃什么东西,开始吐的是昨天还未完全消化完的宵夜,然后就是苦胆水,吐得苏沅全身瘫软,如果不是刘轶在身边扶她,她几乎要坐在地上。

    待她吐完,刘轶扶她坐下,“沅沅,你到底什么东西了?你好好的想想,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苏沅虚弱的*在椅背上,她的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如电转,她相信做为法医的刘轶的嗅觉,高中的时候,生物老师就说刘轶长了警犬的鼻子,他不可以闻错的。难道那顶假发的臭味,就是尸臭?想到这里,苏沅又忍不住干呕起来。

    看到刘轶掏出手机,似乎想打电话,苏沅阻止了他,“阿轶,你让我想想我到底了什么?不要胡乱报警。”

    刘轶放下电话,苏沅抱头,似乎在思索,实际上她已肯定臭味儿的来源是那顶假发,问题是,那顶假发到底是谁的呢?为什么会在余梦杨家的浴室里呢?那些石灰难道是用于藏匿尸体?余梦杨到底知不知道,如果知道,他在这个事件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呢?尸体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苏沅想得头都痛了,半晌,她下定了决心,“阿轶,我想起来了,昨天在滨海公路的时候,我想方便,可是荒郊野岭的,红姐就带我到僻静处方便,途中滑了一下,跌了下去,结果碰到了一只死老鼠,当时我就洗了手,不会……。”

    刘轶有些疑惑的又闻了闻她的手,“你用什么洗的手?”

    苏沅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瓶,“就是这个,固体香皂。”

    刘轶旋开盖子,仔细闻了闻,“味道不对,如果是老鼠的臭味儿,应该不会是这样的。你再想想。”

    苏沅假装想了很久,犹豫着说:“只有这件事才能沾上这个味道,红姐家很干净,而且我们一去,洗了澡就睡了。”

    刘轶又闻了闻,“阿沅,也许是墓地里钻出的老鼠,所以带了人尸体的臭味儿,如果不是人,尸体的臭味不可以这么持久,而且这样恶臭。”

    苏沅几乎又要呕吐,刘轶不敢再说,“好了,好了,我送你回去吧。你休息休息,晚上我做饭给你吃。”

    苏沅没好气的翻了翻白眼,“还吃饭!?你吃得下,我可吃不下。今天晚上妈妈要来,你还是别过来了。”

    刘轶无奈的挡了一辆出租车,“那晚上打电话给你。”

    编织袋还在那里,苏沅小心的走了过去,这次,她戴了厚厚的橡胶手套,穿着一条厚帆布的围裙,手里拿了一铁钎,一步一步的接近那个巨大的石灰袋子。

    白色的石灰,发出令苏沅眩晕的光泽,她深呼吸了几次,然后举起铁钎,正要进去,却听身后有人缓慢的、优雅的、不急不徐的、有一种令人着迷的语调特征,“不要进去,绣蕾怕疼。”

    铁钎掉到地上,余梦杨满面的笑容,“你要干什么?”

    苏沅指着编织袋道:“你说谁在里面?”

    余梦杨把铁钎放好,他弯下腰,细心的拉上拉链,然后抬头对苏沅道:“我说绣蕾,我太太陈绣蕾。”

    苏沅吓得跌坐在地上,她万分惊恐的看着余梦杨,余梦杨恍若耳语般,“别害怕,我太太是自杀的。”

    “不是,不是,如果是自杀的,她怎么会在这个袋子里?”

    余梦杨坐在浴盆的边缘,像一只抓到老鼠,心情嬉耍的猫,“你知道砒霜吗?”

    苏沅的脸发青了,“知……,知……,知道。”

    由于巨大的恐惧,她几乎发出哭声。

    余梦杨看着她眼里的眼泪,又笑了,“砒霜的化学名叫三氧化二砷,是白色粉末,没有特殊气味,与面粉、淀粉、小苏打很相似,所以容易误食中毒。 砒霜的毒很强,进入人体后能破坏某些细胞呼吸酶,使组织细胞不能获得氧气而死亡;还能强烈刺激胃肠粘膜,使粘膜溃烂、出血;亦可破坏血管,发生出血,破坏肝脏,严重的会因呼吸和循环衰竭而死。这是教科书里对砒霜的定义,而实际上,砒霜里的有些成份,能够帮助人,例如说美容,古代巴比伦的妇女,用它涂抹嘴唇,因为涂抹了砒霜可以让自己的嘴唇更绚烂鲜艳。砒霜,微量服用,可延缓衰老,使肤如凝脂。旧时有女人每天服用微量砒霜,刺激新陈代谢,血气运行,于是红粉绯绯,任何胭脂都没它神效。我太太今年已经四十一岁了,她比我大三岁。”

    苏沅向后倒退着,直到抵到墙,“即使她比你大,她也不会自杀。”

    余梦杨从怀里掏皮夹子,扔给苏沅。

    皮夹里有两张照片,一张有点微微泛黄,照片儿是一个极端秀丽,柔美的女人,皮肤白晰,眼神通透,唯一的缺点是皮肤略略显得糙,而另一张上,还是同一个女人,只是皮肤明显的滑腻得多、看上去相当的细嫩。

    苏沅仔细看了很久,“这就是你太太?”

    余梦杨眨起眼睛,就像一个淘气的孩子,他陌生的看着苏沅手上皮夹子里绣蕾的照片儿,她才死了一个周期,怎么感觉她从来就没存在过呢?余梦杨嘴角泛起一个顽皮的微笑,就像一个刚刚戏弄了别人的少年。

    是啊!怎么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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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八章 五节 电影

    刚刚哭完的apple躲在悦雅怀里,双手紧紧抓住悦雅的衣服,悦雅有点儿恼怒的看着采乐,采乐的脸色也铁青,他低头往apple青肿的手臂上细心的涂白药,一句话也不说,屋里只有宁国强恼怒的声音:“太不像话,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学会骗人,你看看,你看看,不悔的眼睛肿成什么样子了?”

    悦雅咬了咬嘴唇,终于忍不住道:“无论怎么说,apple才三岁,他有错,可以教他,我们从来没有打过他。”

    宁国强的眼睛突了出来,“所以他才敢无法无天,启刚,你告诉她,apple到底做了什么?”

    廖启刚为难的看了看采薇,又看了看玫姨,转头看了采乐良久,才慢慢说:“悦雅,这事儿,这事儿我也说不好。”

    宁国强怒道:“什么说不好?让你说,你就说,你告诉她,apple怎么欺负人的,人家搬出了爷爷,堵在家门口告状,除了不悔,四个孩子,每个都比他大,启刚……。”

    廖启刚一抖,转眼偷偷看了看宁国强,他满面的怒色,似乎满腔的怒火就要喷涌而出,“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刚才,不悔带着apple和其他孩子在院子里玩,apple说的是英语,其他的孩子听不懂,玩儿的时候起了点误会,结果一个大一点儿的孩子把apple推到在地上,apple也没生气,继续和他们玩儿,你们也看见了,院子里有一个蓄水池,旁边是个沙堆,不知apple想了个什么办法,把那几个孩子引到沙堆旁边,几个孩子了都掉进了蓄水池里,apple一直站在旁边,等他们都不行了,才跑去叫人。”

    宁国强气得发抖,“你听听,你听听,这么小,心就这么坏,你是怎么教的?”

    悦雅也生气了,“是那几个孩子欺负apple,apple是自卫。”

    宁国强一愣,他没想到悦雅竟然顶撞他,“自卫?人家都要淹死了!还是自卫。不悔没有欺负过他,不悔掉到蓄水池里,不是他自卫了吧!”

    apple拼命往悦雅怀里钻,悦雅心痛得拍了拍他,“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弱强食。如果不悔也在其中,那是不悔……。”

    采乐拉住悦雅的手,“爸爸,我们会教训apple的,不过下次请你打apple时,留意地方,apple只是个孩子。”

    采乐加重的了孩子的发音,宁国强看了看apple的手臂,“不过是打了几下手臂,如果下次他再使坏,我非打死他不可。”

    悦雅恼了,她抱着apple站了起来,“宁先生,请你注意,apple是个人,他有自己的权利,无论你是他什么人,你都没有权力决定他的生或死。”

    宁国强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我是他爷爷,我就有权力管教他。”

    悦雅毫不退缩的看着宁国强冒火的眼睛,“请你记住,你有的是权力,而不是暴力。”

    宁国强怒发冲冠,他扬起一只手,似乎想打悦雅,玫姨忙上前拉住宁国强,“悦雅,爸爸不是这个意思,他也是为apple好,apple,快和爷爷说对不起。”

    apple悄悄把头从悦雅怀里伸出来,看了看宁国强,又看了看玫姨,“no. i refuse!”

    他抱住悦雅的脖子,对宁国强伸了伸舌头,做了个鬼脸,“grandfather is brobsp;i hate you. ”他双目含泪的环视了一下众人,“all of you are rasbsp;mummy,i ;to e back.”

    宁国强一把推开了玫姨,冲上去又要打apple,采乐一把拉住了他,“爸爸,apple只有三岁,他什么都不懂。”

    宁国强极怒,脸都变形了,他用力推开采乐,用手颤抖的指着悦雅,什么话都没说出来,就瘫了下去,众人大惊。

    人来了一批又一批,玫姨累得几乎都要趴下了,终于送走了最后一批人,她索着坐在沙发上,整个人累得似乎都虚脱了,刚坐下来,她就听见宁国强在屋里叫她,“玫……。”

    替宁国强擦着脚,玫姨几乎睡着了,这几天,她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好容易擦干净他的脚,才把盆放好,就听见他在卧室里大声叫她念报纸,玫姨用冷水洗了个脸,清醒了一下,拿着报纸走进卧室,宁国强已经生气了。

    玫姨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一字一字的念着报纸上的新闻,“日前,滨海市妇联在胜利酒店举办禁毒、艾滋病防治宣讲团骨干培训班。来自全国妇联、国家防治艾滋病办公室和我市省部分高校、科研机构的专家就禁毒防艾宣传技巧、宣传项目策略等内容进行了讲解。来自全国妇联和江西、江苏、甘肃等6省区以及我省部分州、市、县的妇联干部、禁毒防艾宣传积极分子参加培训。近年来,我市各级妇联组织将禁毒防艾作为妇女维权工作的重点,组织开展‘抵御毒品,不让艾滋病进我家’等活动,积极创建‘平安家庭”、“无毒家庭’。动员广大妇女群众积极参与,形成上下联合、各方联动、妇女参与、齐抓共管的工作格局,受到……。”

    一则新闻还没念完,宁国强怒道:“谁让你念这个,另外挑一个。”

    玫姨放下报纸,“老宁,要不我推你到客厅,你看看电视新闻……。”

    宁国强啪的拍了一下桌头柜,台灯摇晃两下,掉到地上,发出刺耳的破裂声,“怎么?让你念段报纸,你也受了委屈。”

    玫姨低头不说话,重新拿起报纸,挑了一则国际新闻,轻声读道:“本报记者日前随旅行团到达了梵蒂冈,在这个没有任何工农业的城国里,到处可见到罗马教廷的教士,每天,无数高级轿车载着职位不同的神士,穿梭于这个国家的每个角落。梵蒂冈位于意大利首都罗马城西北角。面积0.44平方千米。领土包括圣彼得广场、圣彼得教堂、梵蒂冈、博物馆和公园以及几条街道。人口约1000人,主要为意大利人。官方语言为意大利语和拉丁语。偶尔,能看到身穿便衣的红衣主教,手指上戴着象征职位的闪闪发光的红宝石戒指。这里的人,脸上充满了与世无争的详和,但是他们光鲜的衣着却透露了他们所拥有的不菲财富,教廷在许多国家有大量地产和投资,金融资本在意大利有相当势力,同时,教徒们的捐赠款亦为国家经济收之一。梵蒂冈是世界天主教中心,为特殊形式的政教合一国家。公元774年前后形成教皇国。1929年意大利与教皇签约,成为主权国家。现在100多个国家和地区派有“圣使”、“代表圣使”或“宗座代表”,在联合国有……”

    “行了,又念什么游记,我要听新闻……,你看的是什么报纸?”

    宁国强不耐烦的从玫姨手中抢过了报纸,“滨城晚报?你就会看这些小报,没有一点儿头脑……。”

    此时,采薇走了进来,“爸爸,玫姨也累了,要不我读给你听。”

    宁国强躺了下来,“还是女儿贴心啊!”

    最后一个字,他拖得特别长,带着一点儿让人说不出的味道,玫姨什么话都没说,低头走了出来。回到自己屋里,她关好门,轻轻的握住嘴哭了出来。

    电影还没开始,玫姨坐在悦雅身边,怀里抱着不停乱动的apple,悦雅手里拿着一盒糖,“妈妈,还是让我抱apple吧,他太胖了。”

    玫姨爱怜的抓住apple伸向邻座的手,“不用了,我抱得动他。悦雅,你以后有时间,多带apple来陪陪我。”

    悦雅淡然一笑,她有些怜悯的看着玫姨略显憔悴的面容,“妈妈,要不你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玫姨有点儿犹豫的想了想,“还是算了,我还得照顾老宁。”

    悦雅也不勉强,她正要转过头,却从玫姨露出的一截手臂上看到一块烫伤,“妈妈,你的手臂……。”

    玫姨忙拉下袖子,“没事儿,昨天老宁不小心打翻了杯子,烫到了。”

    apple伸手拉开她的袖子,伸嘴吹了吹,“不疼。”

    玫姨眼睛一红,她忙忍住了眼泪,刚好灯熄了,她拉着apple的手,“看电影吧。”

    电影是个悲剧,情节很简单,除了悦雅,周围的人都哭成了泪人儿,而apple,早早的在玫姨怀里睡着了,看到最后,玫姨不得不把apple交给悦雅,以免自己的哭声惊醒了酣睡中的apple。

    悦雅并不知道玫姨为什么比周围的人哭得都伤心,她只觉得这个电影很无聊,如果不是玫姨坚持要看,她绝对不会浪费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坐在这又闷又热的电影院里的。

    她也不知道,在她们身后几排,余梦杨就坐在影里,嘴角带着一丝高深莫测的冷笑的看着泣不成声的玫姨,这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为什么玫姨哭得这么伤心。

    正文 八章 五节 忘记

    “啊……。”

    那个胖胖的小孩子张大了嘴巴,就像一个河马,康悦雅将银匙上的蛋糕送进他嘴里,他

    像蜻蜓一般的眨着眼睛,慢慢的品尝嘴里的蛋糕。

    桌子的另一边,是一个苍白的、瘦弱的男孩,他的头发很长,柔软得垂落在他漆黑得发亮的外套上,他雪白的手指轻轻的拈着一支银匙,专心的吃着自己面前那块粉红色的蛋糕,不时抬眼看看对面的康悦雅。

    他的眼睛很奇特,就像一块透明的水晶,明明是黑色的瞳仁,看上去,就像镶嵌了宝石一样闪闪发亮,就像雪山的冰块一样无情而冷漠。

    余梦杨掐熄手指间的香烟,他缓缓起身走到那张桌边,“hi。”

    不待悦雅转过头,他就坐了下来,满面的笑容,“你还记得我吗?我叫余梦杨。”

    面前这个男人一点儿都没有变化,如果真要说变化,那么他就变得让悦雅更加的讨厌,悦雅转过头,继续喂apple吃蛋糕,“余市长有什么事吗?”

    余梦杨一点儿都不介意她的冷淡,只是看着那个眼神突然专注于自己的男孩,他看着他的眼睛,“我只不过坐在那边儿,有些闷来,想过来讲个故事而已。”

    悦雅转过头,她的眼神突然凌厉起来,就像一把雪亮的餐刀,带有一种脱下伪装的感觉,似乎有点恐惧,又有点欣喜,“什么故事?”

    余梦杨心中一喜,他知道,只要她问,她就有兴趣听下去。

    apple睡得很熟,他躺在沙发上,盖着alex的外套,胖得就像红苹果一样的脸上,带着一丝满足的笑容,余梦杨看着他,突然觉得有点儿羡慕,如果人一生,都像这个孩子一样,吃饱了,能够安稳的睡一觉,那一定是终极的幸福。

    点燃烟后,余梦杨觉得自己就像笼在一个青色的防护罩中,他清晰的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就像小的时候,第一次说谎被揭穿时的感觉,他的嘴角泛起一丝笑容,多久远的回忆,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记得。

    悦雅并没有催她,只是优雅的抬起咖啡杯,那白瓷描金的杯子,像一道浮光掠过余梦杨的灵魂,他放下烟,轻松的、甚至带有一丝解脱的说:“其实这并不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滨海,在三十年前,就是这座城市驻扎着军队的时候发生的。你知道中国与越南之间的战争吗?”

    悦雅摇了摇头,余梦杨淡淡一笑,“这场战争爆发于1979年2月,为了还击频频骚扰边境、危害边境人民的越南军队,保护在越华侨的生命安全,中国政府在1979年2月,正式对越开展自卫战,从战争开始,直到1984年,中国军队收复者山,永远躺在那片土地上的中国军人有10000人,在这10000人中,有一个叫陈梦凡的,年仅十九的男子,他牺牲在攻打老街市的战役中,他没有等到和自己青梅竹马的女朋友——孟雨玫成婚的那天,而是永远的长眠在那个有着鲜血般颜色、他为之献出生命的高原,在麻栗坡的烈士陵园中,接受后人的崇敬与疼惜,唯一留下的,只有一块经受了战火的洗礼,而留下的怀表。成为他们爱情的恒久见证。

    陈梦凡牺牲的时候,孟雨玫只有十七岁,是部队文工团的一名舞蹈演员,有一次,在为地方上的领导表演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当时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干部,那个男子有一种令她很熟悉的味道,一股军人的味道,就像她已经生存在另一个永恒国度的爱人相似的味道。于是她慢慢的和这个男子接近了,尽管这个男子和她温文尔雅的爱人,无论从格上,还是外貌上,都是极不相同的,就像生活在两个世界的人,可是,他们身上共同的,只属于军人的铁血的气质吸引了她,他们都英雄,都是甘愿为祖国而献身的英雄。于是,在她的爱人牺牲后的一年,她嫁给了这个大她近二十岁的男子。

    婚后的生活很平淡,不久之后,她就为这个男子生了一个玉雪可爱的儿子,随着儿子的诞生,家庭的矛盾渐渐显示出来,她这才发现自己做了多么愚蠢的一个决定,她并不了解自己的丈夫,她终于发现自己的丈夫与爱人之间的天渊之别,一个像温柔的水,一个像暴烈的风,更让她不满的是,自己的丈夫似乎并不爱他们的儿子,他对他过于苛刻的要求,几乎让她无法忍受。

    在那个孩子三岁的时候,自己的丈夫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毒打了儿子一顿,在医院里,她看着奄奄一息的孩子,抚着他身上的伤痕,终于做了一个决定,她要离开这个暴君一般的男子。

    于是,在孩子的伤好了之后,她抱着他踏上了火车,千里迢迢的循着当年爱人的足迹到了云南,然后坐上了从昆明到麻栗坡的长途客车。

    一路上,苍翠的山脉,泛着血一般颜色的河流,还有依稀残留着那场战争的硝烟味,都让她想到自己生活在永恒黑暗中的爱人,而泪流满面,痛不欲生。

    在炎炎的烈日下,她终于找到了爱人永久的栖息地。

    于是,在那个寂静的下午,一个女人,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子,坐在烈士陵园的一个墓碑前,一遍又一遍的用手指抚着石碑上爱人那熟悉的名字,就像当初抚他的脸庞一般,没有风,没有雨,天空中甚至没有一丝云彩。

    炙热的空气阵阵袭来,让她觉得窒息般的抽搐,那炎热,几乎夺去了她的生命,她瘫倒在自己爱人的身边,感到孩子幼小的手用力的推搡她,可是那一刻,那种重回爱人身边,甜美的感觉令她没有力气再睁开眼睛。

    可是当她握住孩子幼小的手,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为了孩子,一定不要死!所以,在最后关头,她拼尽全力的呼喊了一声,惊动远处扫墓的人,看到他们赶来的身影,她终于安安心的睡了过去。

    醒过来,已在医院里,疲倦不堪的孩子躺在一个陌生的男人怀里,那男人有一双猫一般明亮的眼睛,在随后的时间里,他告诉她关于他和她的爱人之间在战场上种种情谊。

    于是,她知道了这个上海男人为什么叫罗念凡?为什么要留在云南?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无论有多远,他都要来看看梦凡的墓地?为什么每次一讲到牺牲在战场上的战役,这个已经被战斗塑造成线条、坚强不屈的男子,就会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也许在生与死之间,他远比自己的战友要幸运,可是留下的,只有锥心的痛,似乎一闭上眼睛,就会置身硝烟弥漫、战火纷飞的战场,也许这个时候才是最幸福的时候,因为所有的战友都在身边,他们并肩作战、亲密无间,他的梦中,从不曾出现那个有着淡棕色肤色的越南女人,只有在闪闪的刀光后,他总是能看见站在身前的陈梦凡扭曲的倒在地上,鲜血汩汩从前流出。然后,他就浑身大汗的从梦中惊醒。

    在医院的日子里,孟雨玫能够感到罗念凡对她的好感,可是她不能原谅间接害死自己爱人的男子,所以,无论他做什么,她都保持着缄默。

    一个星期后,孟雨玫的丈夫赶到了云南,她无言的携着儿子和他踏上了归途,在飞机起飞后,孟雨玫俯视着滇池,在那片浩淼的涸波里,自己的爱人正微微而笑,就像从前无数个为他送别的日子那样,淡然的微笑,她知道,自己永不会再回到这个有鲜红泥土的边疆省份,因为,无论她在哪里,她的心,都留在了这里,留在了麻栗坡的陵园中。”

    长久的沉默,余梦杨看不到悦雅的神情,她只是眺望着窗外的黑暗,如同平静的水面,没有一丝的波澜,而alex却冷冷的看着他,那冰冷的神情,就像南极的冰土层。

    余梦杨对他微微一笑,“好听吗?”

    穿过整齐的街道,悦雅将车驶进了那条种满金急雨的中心大道,在路灯的交错的光影中,alex只能看到她脸上斑驳的光线和没有一点血色的脸。

    雨终于下下来了,拍打在车窗,发出清晰得有点沉闷的声音,悦雅拧开了收音机,是一支很老的歌曲,很久之前,悦雅曾经听过,那熟悉的歌词一句句的掠过她的心头,“不能够忘记爱情,忘记伴侣,忘了孤寂,也至少忘记当初为何在一起,到最后忘记眼神,忘记脸庞,忘记身体,怕只怕我们,忘了决心忘记……。”

    采乐站在街口,不停的向这边张望,在他一贯镇定的脸上,有一丝隐隐的焦急和恐惧。

    悦雅缓缓的把车开到他面前,看到他突然绽出花朵般的笑脸,她想,在采乐前一刻的心里,也许就像当初在麻栗坡的墓地里,看到自己的母亲倒在地上那样惶恐和无助吧。

    在这个城市的另一边,余梦杨手持一杯红色的葡萄酒,坐在雨中,他满面张狂的笑容,宁采乐,我正式向你宣战了!我们之间的战役,终于打响了!

    正文 八章 六节 夜雨

    闪电剑一般的划过漆黑的夜空,将静寂的永夜撕开一个裂口,暴雨倾盆而下,悦雅无声

    的起身,走到窗前,雨水在玻璃上急速滑过,就像一面的水墙,把窗外的景色撕裂得如同破碎的风景画,她伸手拉上窗帘,回过身,慢慢走到床边,采乐睡得很熟,孩子般的脸上,他紧皱着眉头,似乎在梦中也在思索着什么一般,悦雅伸手轻轻抚着他紧锁的双眉。

    采乐的心中,一定有很多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吧!关于他的母亲、关于他的父亲、关于他罗叔叔、关于他和林俊,太多的秘密……。悦雅想,包括他为什么要杀那些女子,也是他心底藏匿得最深、最深的秘密。

    悦雅叹了口气,她在暴烈的雷声中一抖,apple和alex被雷声惊醒了吗?她起身,正想到儿童室去,采乐握住她的手,她低下头,采乐已睁开眼睛,满面笑容的看着她。

    咖啡很香,带有一种醇厚的香味儿,来自巴西的黑咖啡,总是苦得让人不能入口,采乐将牛倒到咖啡杯中,然后加了四块方糖,他把咖啡熟练的推到悦雅的面前,悦雅微微一笑,伸手抬起了杯子,放在面前轻轻闻了闻香味儿,和以往无数个在英国的雨夜一样,他们都习惯于深夜品尝一杯自己煮好的咖啡。

    屋外的雨,一阵紧过一阵,他们并排坐在临窗的长沙发上,孩子般的看着窗外倾盆而下的大雨,悦雅抬眼看着不断滑过天空的闪电,低声道:“不知道雨还要下多久?”

    很久以来,他们都没有这样的单独的相处过,apple是一个很粘人的孩子,他从不喜欢一个人,采乐喝了一口咖啡,却很快又吐了出来,脸上是被烫到表情,悦雅嫣然一笑,伸手轻轻捧着他的脸,轻轻吹了吹他被烫红的嘴唇,采乐低下头,在她樱红的唇上轻轻一吻,一滴眼泪落在悦雅的脸上,他伸出手,仔细而小心的把那滴眼泪拭去,“悦雅……。”

    他躺在长长的沙发上,挺拔的身体就像一座完美的塑像,黑色的头发垂落在悦雅黑色缕花的睡衣上,悦雅的雪白的手,温柔的抚着他致的面庞,“悦雅,其实余梦杨说的,都是真的,我和母亲去过云南,也是在那里遇到的罗叔叔,其实,我觉得母亲回到父亲身边,并不是为了我,而且为了自己。她怕自己忘了那个躺在泥土里的男人。”

    眼泪打湿了悦雅娇嫩的手,她不停的为采乐拭去流下的泪水,“那时,我才三岁,我不记得父亲是为什么打我,我只记得他打得很重,我在医院醒过来时,浑身都很痛,然后是母亲满眶的眼泪……。我们到云南时,已经是晚上了,下了火车,我就觉得大地都在颤抖,昆明是一个很干燥的城市,我们第二天在宾馆醒过来的时候,我不停的流鼻血,母亲只好用弄湿了的手帕放在我的后颈上,才能稍稍缓解,在我心里,母亲是一个自理能力很差的人,她从小就生活在部队上,睡觉有宿舍,吃饭有食堂,和父亲结婚后,生活更是一尘不变,受了委屈,除了哭,还是哭,到了昆明,她却让我认识到另一个不同的人,她顺利的打听到那个男人的埋骨地,顺利的找到一张车,顺利的把我带到了那个终生难忘的地方,我们到了那里的时候,常常听到震天的爆炸声,那是当地居民的生畜不慎踏到密布在地下的地雷而造成的,我们去了烈士陵园,然后遇到了罗叔叔,然后母亲跟随父亲回到了滨海,这次,父亲一反常态的没有责骂母亲,对我也没有以前那么严厉,他只是不让我和姐姐抢东西,所有好的东西,都是姐姐先挑,然后再到我,母亲从不说什么,只有姐姐欺负我的时候,她才会说两句,然后就搂着我在屋里偷偷的哭,我们到云南后的一年,父亲对母亲都很冷淡,直到我四岁时,有一次,姐姐的一个挂坠不见了,那个东西是她母亲的遗物,姐姐一口咬定是我偷拿了,父亲让我交出来,我说我没拿过,姐姐的房间,从来都不让我进,父亲不相信,当时母亲出去买菜,没人为我做证,把我捆了起来,然后用竹枝抽我的小腿,母亲回来后,我的小腿已经烂了,流了一地的血水,母亲当时的眼神,我记得很清楚,那种心死一般的神情,她没有和父亲吵,只是默默的背着我到了医院,医生帮我挑出腿上刺进的竹刺时,母亲站我身后,紧紧的抱着我,她只是说:‘采乐,别哭,你是男孩子,千万别哭。’所以我没哭,上完药,父亲才到了医院,他说姐姐找到了挂坠,落到了床头的缝隙里,他抚着我的头,说:‘采乐,你恨爸爸吗?爸爸这么做,也是为你好,你要做一个好孩子,比任何人都要好的孩子,因为你是我,宁国强的儿子。’”

    悦雅的眼泪不停的滴落在采乐脸上,和他的泪水混在一起,采乐伸手拉住她的手,“那天晚上,我听见父亲和母亲在房里激烈的争吵,那是柔弱的母亲,从来没有过的勇敢,然后父亲打了她,让父亲意想不到的是,母亲提出了离婚,她除了我之外,什么都不要,父亲暴跳如雷,他怎么也想不到,母亲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解决方式,他一直认为自己是对的,因为我,三岁的时候,就做过一件坏事,不严厉的管教,就会成为社会的公敌,母亲没有辩解,她说,既然他觉得我和她是父亲的耻辱,那么,我们不如及早的离开父亲,以避我们影响了他的光辉形象。父亲暴怒,把我和母亲赶出了家,那天晚上,月光很美,到处都是乘凉的人,母亲抱着我,走在周围欢乐的人群中,她竟然没有哭,那天晚上,我们住母亲在文工团的战友家里,杨阿姨很喜欢母亲和我,留我们一直住在她家,还帮母亲找了一份工作,在医大的收发室帮人收信,杨阿姨的男朋友是医大的教授,他刚刚从德国留学回来,主攻的是外科,他很喜欢我,所以经常把我带到他的实验室,告诉我人体的结构,他说的很详细,在半年的时间内,我慢慢的了解了人类所有的主要的经脉,在这期间,父亲也来找过母亲,但一直不肯认错,他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是我不争气,他把母亲对他的愤怒,迁怒到我身上,认为是我的挑拨,母亲才把他当成仇人,但他并不相信母亲竟然会离开他,直到杨阿姨的男朋友帮我们办好了所有到德国的手续,他才明白母亲是真的要离开他,我至今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的母亲,让我们留了下来,并且回了家。自那次以后,父亲不再经常打我,甚至对我好了一点,有时他竟然会买一些我早就想要的东西给我。”

    说到这里,采乐冷冷的笑了,“这样的时间过了很久,我一直认为别人的家庭都是这样的,直到我上初中认识了林俊,他是一个很温和的男孩子,看到没人理我,就主动来陪我,他的母亲很善良,经常带东西给我们吃,她很喜欢我,经常让我住在林家,我这才发现原来别人的家庭竟然是这样的,别人的父亲原来是这样的。有一天,林俊陪我回家,认识了采薇,采薇比我们大三岁,她一下就喜欢上了格温和的林俊,有一天,我们一块儿到植物园去玩,她看我经常和林俊在一起,她说‘采乐,你不会是喜欢林俊吧,所以才一直缠着他。’因为这,父亲在植物园又想打我,林父阻击了他,他说:‘老宁,你怎么能因为采薇的胡说,而责怪采乐呢?而且采薇已经是大姑娘了,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呢?’,我一直都记得他说的话,采薇当时就哭了,母亲一直在安慰她,似乎她并没有做错什么事一般。”

    悦雅听他提到林俊,微微笑了,“采乐,你们是什么时候到的英国?”

    采乐轻抚着她的手,“初一下学期,采薇一直都想去,可是父亲不舍得她到那么远的地方,所以她只能留在国内,每次假期的时候,她都发邮件给林俊,问他怎么不回去?看到采薇可怜的语气,我的心里真的很厌恶,有一年,林俊回了国,我留在英国,有一天,我很闷,就到pub去玩,一个英国的雏妓搭上了我,她的神情,和采薇一模一样……。那是我第一次杀人,在那之次,我突然取得了心里的一种平衡,并不只因为其他的那些女人像采薇……,悦雅,只有你不同,你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悦雅没有说话,只是抚着他的脸颊,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采乐的心里会有那么多的仇恨?为什么他一直都不太喜欢自己的父母?为什么他那么看重和林俊之间的友谊?他也是可怜的人,余梦杨捅破这一切,只不过想利用他来对付他自己的父亲,虽然采乐心中明白,但以采乐心中对宁国强的仇恨,他的反应,连她都猜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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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八章 七节 绝杀

    看着那个款款而至的女人,韩书突然觉得时光缓缓的在倒流,回到数年前他拿着二审判决书到监狱里找康辉,准备说服他上诉的那一天。这个始终带着神秘感的女人,第一次出现在他的生命中,给他的生命,带来了一次又一次的转变。

    终于,她走到了他面前,“韩书。”

    他像从前一样,为她拉开椅子,为她做一个男人在礼貌上应该做的一切。

    大厅里汨汨流动着德彪西的《月光》,她转动着手中致的白瓷杯,看着杯底那几个带着小翅膀的天使,“阿雅,我真没想到你还会出来见我?”

    她抬起了头,眼神中有一丝淡淡的哀伤,她飞快的瞥了他一眼,然后又低下了头,颇感兴趣的看着那几个流落在水中的天使。

    “阿雅,我想你也猜到了今天我约你出来的目的。我就不绕圈子了,阿雅……。”

    悦雅抬起了头,“韩书,你说我们之间是什么样的关系呢?是相互合作?还是相互利用?”

    她透明的眼睛就像一盏明亮的灯,让韩书觉得睁不开眼睛,他低下头,“阿雅……。”

    悦雅继续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出卖林俊,我也知道在我和林俊结婚的时候,你安排了人,准备置我们于死地。”

    韩书猛的抬起头,“不是我,是余梦杨。”

    悦雅微一笑,淡红的嘴唇向上弯了弯,似乎在嘲讽韩书,“韩书,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骗我。”

    韩书冷冷道:“的确是余梦杨。”

    悦雅伸头看了看厅中弹钢琴的人,“她没有我弹的好,对吗?”

    韩书不理睬她,只是看着她脸上若有若无的微笑,她看那个弹钢琴的人,看了很久,直到韩书感到不耐烦,她才转过头,“韩书,在滨海,有一个叫赖三的人,这个人,是滨海的地头虫,虽然没有势力,没有钱,也没有人,可是他有一样本事,令他混了几十年都没事,也是所有混黑道的人都需要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韩书僵硬的说:“不知道。”

    悦雅悠然的说:“义气。他答应别人的事,从来不反悔,他做过的事,也从来不否认。这个人,在数年前,收了你五万块,他准备在鹰嘴口制造一次小小的塌方,帮你解决所有的疑惑和烦恼的塌方。”

    韩书脸色变得铁青,“阿雅,你真的相信这个人说的话?”

    悦雅的脸色变得有些悲哀,“我是不想相信的,可是林俊死后,我躺在医院的床上,认真的想啊!想!如果说采乐要杀我,还情有可源,可是你为什么要杀我呢?”

    韩书冷笑一声,“也许我要杀的是林俊呢?”

    悦雅笑了,“你果然很聪明,知道赖不掉了,所以干脆就承认了。”

    韩书舒服的向后*了*,“如果我不聪明,怎么能做你的助手呢?是吗?”

    悦雅淡淡的看着他,“可是你为什么要杀我呢?是为钱?还是为人?我不停的想,想得头都痛了,直到我到了英国,我才明白,你不是为了钱,你是为了人。你为的那个人,是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的,也因为他就在我们的身边,与我们实在太过接近,所以我一直没有想到是他。直到有一天,我在bbs上看到一则新闻,一则关于那个人的新闻,我才知道,原来,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韩书,这个人的名字,不需要我说出来吧。”

    韩书的脸色变得惨白,“阿雅,既然你知道了,何必再说出来呢?当初,的确我想杀你,可是从婚姻登记处出来,我又后悔了,所以赖三并没有出现在鹰嘴口。”

    悦雅带着一丝怜悯的看着他,“韩书,为什么你变成这个样子?你没有勇气,没有胆量,你连最基本的骄傲都没有了。现在的你,战战兢兢、胆小如鼠,做什么事情,瞻前顾后、举棋不定,你变了,变得让我认不出来,变得让我吃惊。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alex那么容易就取得了辉悦的控制权。韩书,难道赖三真的是因为你的原因才没有出现在鹰嘴口吗?你为什么要杀我?那个原因,不会让人轻易就放弃的。你为了那个人,什么都可以牺牲!什么都可以放弃!更何况,当时,你认为你大权在握,我又签了授权书,你再没有任何的后顾之忧,你甚至没有仔细的看一眼那张授权书的条款。所有的种种,都显示,我在你心中,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良久,韩书看着悦雅良久,“阿雅,我的确想杀你,从我陷害林俊开始,我就想杀了你,用各种的方式,各种的手段,所以,我故意卖出一瓶香料,故意留下痕迹,故意让龙城的人察觉你在滨海。你也说的不错,我的确是为了那个人想要置你于死地,你知道为什么吗?”

    悦雅转过头,“那个人,我不喜欢,我从来都不喜欢。他就像一只鹰隼,食腐的动物,总是虎视眈眈的注视着生物的死亡过程。他的特,注定他不会有太多的感情。”

    “呵,呵,呵呵……。阿雅,你是在说宁采乐吗?他就是一个冷血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类人。注意,我说的是类人,他不是人类,人类做不出他做的那些冷酷的事。”韩书满面的笑容,他用手掩住嘴,不让自己的笑声释放出来。

    悦雅没有生气,她慢慢的喝了口水,“韩书,我知道你心里明白我说的是谁。你不用利用采乐来打击我。采乐是做了坏事,他杀了多少人?你心里知道,可那个人杀了多少人?你未必知道。因为,那个人杀人,都是无形的。他就像一只庞大的水母,很缓慢,很缓慢的释放他的触角,然后温柔的为你注毒,让你一点一点的被麻痹,最后怎么死在他手上的,你都不知道。”

    韩书仍在笑,“阿雅,几年不见,你的中文程度好了很多。”

    悦雅没有笑,她很严肃,“韩书,你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吗?我不会把辉悦交给你了。”

    韩书没有回答,他拿起菜单,“阿雅,你也饿了吧,我们点菜吧!你喜欢什么呢?好多年了,我都忘了。”

    悦雅伸手拿过菜单,“韩书,我是一个有恩必报的人,我拿走辉悦,是为了林俊报仇,但是你对辉叔的大恩大德,我不会忘记的。无论你做过些什么,我都可以原谅你。我不把辉悦交给你,是你玩不过那个人,你也玩不起。在滨海,能陪那个人玩的,只有两个人,你很清楚那两个人是谁,到这个时候,你再把辉悦抓在自己手里,下场只有一个,就是死。我不想看到你死。”

    韩书没有看她,沉默一会儿,他笑道,“你怎么知道我玩不起?如果我玩不起,为什么到现在,我仍能在滨海安然无恙?你以为你是谁?你能预见一切吗?”

    悦雅伸手握着他的一只手,“韩书,如果说到现在你都没事,那证明他对他来说,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可是一旦这个价值消失了,你觉得你还能幸存下去吗?这场赌博,不止你玩不起,我也玩不起,因为赌注实在太大了,我们下不起的。”

    韩书一直低着头,他很认真,很缓慢的问,“为什么你们要到英国去?”

    悦雅脸上闪过一丝失望,“韩书,这世上没有永远的赢家。如果我告诉你,我害怕了,我害怕继续玩下去了,你相信吗?”

    韩书抬起头,他坦然的看着悦雅,“我玩得起,因为我比你了解他。”

    悦雅生气了,“这世上没人了解他。无论你,还是其他任何人,这个人太善于掩饰了,连采乐都看不透、看不穿他。可想而知这个人有多么的可怕。”

    空气似乎冷了,厅里的钢琴的声音小了很多,韩书和悦雅四目相对,他们都在猜测对方在想什么,在外人看来,他们两人就像言谈欠欢的情侣,只有他们知道,他们是在进行一场生与死的辩论。

    “阿雅,你也变了。你衡量事物的标准变了,你变得有依赖了,这不像你。原来,你有一种隐藏着锋芒,就像一只袋子里的锥子,可是今天,坐在我面前的你,变得像一只依人的小鸟。唯一不变的,你无论何时,都有一种自信。可是这种自信,在今天这个时候,显得这样的可笑。你觉得单凭你的几句话,我就会放弃所有,落荒而逃吗?”

    悦雅只是看着韩书,“我现在才知道你竟然这样的固执。对,我是变了,我变得越来越依赖采乐,我甚至越来越依赖alex和apple。可是,这并意味着我失去了自已。韩书,我对你很失望,非常的失望,我知道你心里非常清楚我说的一切都是事实,我也知道你其实也很害怕,只不过,你想赌一把,你想赌一赌你在那个人心目中的重量。韩书,你的愚蠢只会害了你自己。”

    说完,悦雅站了起来,她似乎要走,又回头看了看垂着头的韩书,“韩书,最后我说一句,如果你赌输了,你的结局只有死。因为那个人,是绝对会杀了你的,你知道了太多不应该知道的事。”

    看着悦雅消失在大厅里,韩书从兜里掏出一个硬币,放在掌心,轻轻向上一抛,然后伸手接住,用手捂住,捂了很久,他才一点一点的移开手。

    躺在他掌心的硬币在水晶吊灯的映照下,发出冷冷的光,硬币向上那面的中心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牡丹花,发出只属于金属的柔和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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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九章 一节 自杀

    客厅里的电话,疯了一般的响个不停,韩书快速的收拾着行李,他拉开墙上那幅赝品《睡

    莲》,小心的按了三次密码,咔,墙上的保险柜打开的轻响,吓了他一跳。他镇定了心神,拉开了保险柜的暗门。

    四层的中型保险柜,放得满满当当的,韩书用手指一一掠过成堆的钞票,然后从暗柜中抽出一个牛皮纸的信封,他想了想,放到手提包里,然后拉开手中一个稍大的提包,将成堆的钞票拨进袋中,他拔了两下,突然停住,然后把钞票全倒了出来,胡乱塞进保险柜,拿出一把致的四面齿的钥匙,打开另一个暗柜,伸手拿出一个红木的盒子。

    一组、二组、三组、四组……、七组,好了,密码输完了,他用手轻轻揭开盒盖,盒子里有十几颗大小不一的钻石和红、蓝宝石。

    数完颗数后,他拿出一个棕色的鹿皮袋,将这些钻石和宝石小心的放进去,扎好袋口,放进贴身的衣袋中,拎起手提袋,快步走到门边,他正要开门,却听见门外有极轻的脚步声。

    拎着球棍,韩书轻轻推开了房门,只有空荡荡的楼梯,和摇晃不定的屋顶灯,他掂着脚尖,一一打开楼上所有的房门,仔细的检查能藏人的地方和窗户。

    没有人,没有人,没有人……。

    又在下雨了,雨水从窗户中飘进屋里,打湿了放在桌上的文件,韩书快步跑上前,关闭了窗子,却看到一个很魁梧的男人正翻墙而出,从他干净利落的身手来看,应该是受过相当的训练,他用手攀在墙上,只一下,就跃到了墙顶,然后微一纵身,就消失在倾盆而下的大雨里。

    琥珀色的酒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余梦杨仔细的的研究着酒杯里晃荡不定的酒,苏沅抬着一盆汤放在餐桌上,“梦杨,吃饭了。”

    余梦杨放下酒杯,走到她身边,看了看桌上颜色鲜艳的四菜一汤,“看上去很不错,不知道吃到嘴里如何?”

    苏沅偎在他身上,媚若无骨,“别小看我,我可是入得厨房,出得厅堂。”

    余梦杨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行了,我的玫瑰小姐,去洗手吧。”

    “梦杨,我们重新整理一下浴室吧,我总觉得怪怪的。”

    正在看电视的余梦杨头也不回,“好啊!你要害怕,我明天安排人整理一下浴室。你到底怕什么?”

    苏沅坐到餐桌上,帮余梦杨盛了一碗饭,“你啊,就是没正劲,上次编个故事,吓得人家半死,又什么假发,又什么砒霜,又什么你太太服毒,吓得我半死。”

    余梦杨回过头对她一笑,“谁让你那么笨,绣蕾早上才打过电话过来,你一转眼就忘了。”

    苏沅盛了一碗汤,递给他,“喝汤吧。都怪刘轶,什么尸臭,再加上那顶假发出现得那么怪异,我就相信了。”

    余梦杨笑了笑,正想低头喝汤,电视里突然出现一个什么经理的专访,在那家装修得金碧辉煌的酒店里,在放满了白色鲜花的楼厅里,余梦杨看见康悦雅坐在韩书的对面,正对他说着什么。

    电视的画面一闪而过,但余梦杨从她的口型中猜到了她正告诉韩书的话——因为那个人,是绝对会杀了你的。

    她果然猜到了,他的确是要杀韩书,不过没有那么快,她既然猜到了,他就不能再让韩书活下去了。

    吃完饭,苏沅在厨房里忙来忙去,一边大声和他说话,余梦杨心不在蔫的敷衍着她,然后伸手拔了个电话,“绣蕾……。”

    电话里,绣蕾的声音显得很微弱,“梦杨,这么晚,你不舒服吗?”

    余梦杨微微一笑,“没有,只是有点儿想你了,明天我没事,待会儿开车来看看你。”

    绣蕾很高兴,可是她的声音仍然很微弱,“梦杨,你来的时候,帮我买点儿药,我的胃一直都不舒服。”

    余梦杨的嘴角微微一扬,露出一丝冷淡的笑,他的声音仍然很温暖,“绣蕾,我明天陪你去看看医生,然后你搬回来住吧,你一个人住在郊外,我也不太放心。”

    绣蕾的声音听上去非常的疲倦,她应了一声,就放下了电话。

    “梦杨,这么晚,你要到那儿去?”苏沅擦着手,从厨房里走出。

    余梦杨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轻轻在她耳边一吻,“我出去一会儿,乖乖在家等我。”

    效外的别墅一直很安静,余梦杨小心的将车停到别墅的暗门后,四周看了看没人,才掏出钥匙打开暗门,闪身进了别墅的后院,

    房间里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好像什么东西正在静静的腐烂,余梦杨拉开窗帘,推开窗子,窗外清新的空气涌入房中,微冷的空气,令他轻轻一抖。

    “梦杨……”

    余梦杨回过头,满面的笑意,“绣蕾,我吵醒你了。”

    绣蕾挣扎想坐起来,余梦杨上前一步轻柔的将她扶起,让她*在床上的软枕上,“你今天的脸色好多了。看看,还有一丝淡淡的红晕。”

    绣蕾伸手轻轻了自己的脸颊,轻咳一声,“梦杨,你总是想方设法的讨我高兴。”

    余梦杨放开她的手,转身走到窗边倒了一杯水,“绣蕾,我们从认识开始,你就不喜欢吃药。你这次病得这么重,还要自己跑到郊外一个人住,难怪梦飞总是打电话教训我不关心你。”

    绣蕾接过水杯,喝了口水,“梦杨,你不要怪大哥,大哥就是这样子的。”

    余梦杨微一笑,他接过绣蕾手中的水杯,转身走到窗边,不着痕迹的向外张望着,果然,是韩书,他笨拙的爬上墙,然后跳下地,顺着墙走到爬山虎的浓密枝叶中,只余黑色的一个剪影。

    客厅里放着一支熟悉的英文歌,狮子与我的主题曲《生而自由》,韩书站在门,他整理了衣服,大大方方的推门而入。

    余梦杨坐在客厅的长沙发上,看上去整洁而悠闲,“你来了。我等你一会儿,来喝杯咖啡吧。”

    韩书坐了下来,神情悠闲而潇洒,“好啊!不加糖和。”

    余梦杨伸手倒了一杯浓浓的咖啡,推给韩书,“热度刚刚好。”

    韩书接过咖啡,并不喝,“余梦杨,我们到今天,认识多长时间了?”

    余梦杨没有回答,只是又倒了一杯咖啡给自己,呷了一口,“好香。”

    韩书抬起杯子,来回嗅了嗅,“果然很香,尤其是余大市长在咖啡里加的特别调料,令这杯咖啡更香。”

    余梦杨放下咖啡杯,抬头看了看韩书,“你知道了,那我也不瞒你了,我在咖啡里的确加了一点砒霜,我知道你选修过法医学,不如你自己介绍一下砒霜的功效。”

    韩书盯着咖啡看了很久,然后慢慢的说:“砒霜的功用:祛痰平喘,蚀疮去腐,截疟。用于寒痰哮喘,久疟,走马牙疳,恶疮腐不脱,痔疮,恶癣痈疽疔毒。有剧毒,须经制后方可药用。常用量,制品0.015~0.031克。入丸散内服。外用适量,研细末撒或调敷,或入膏药中贴患处。”

    余梦杨轻轻拍了拍手,“果然不愧是高材生,学了这么久,还记得这么清楚。你也知道,砒霜会破坏某些细胞呼吸酶,使组织细胞不能获得氧气而死亡。所以说,会死得很痛苦,但到了今时今日,我想你心里很清楚,如果你不死,你的下场,会比死更可怕。”

    韩书没有说话,余梦杨也不逼他,只是悠然的品尝着自己那杯无毒的咖啡,似乎整个世界都在这小小的杯中,过了很久,韩书抬起那杯已然变冷的咖啡,猛一抬头,将咖啡一饮而尽,“我很清楚,阿雅提醒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会放过我,我也无处可逃。所以,我才会到这儿来。我明白你布好的局,你迟迟不下手杀了你太太,就是为了等今天。”

    余梦杨笑了,笑得很亲切,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怪异的诱惑力,“是啊!那天晚上,我准备好了一切,甚至刀都放在她脖子上了,我都没有下手,就是为了等今天。为了今天,我做好了一切的准备,甚至用足了120%的耐心。”

    咽喉越来越干,又辣又热,腹部极度不适,同时恶心,想吐,韩书确的预估着自己中毒后的下一步症状,他知道时间越来越短了,竭力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他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清晰的闻到内部正在腐败的味道,“余梦杨,到了现在,我不想再说什么,但我想知道,你要怎么对付阿雅和龙皓?”

    余梦杨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了,“当然,我当然要对付他们,采乐、龙皓,这几年,我已经忍得够了,忍得我好难受。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我要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永远的活在地狱中。至于悦雅,我会好好的待她的,比任何人待她,都要好!”

    正文 九章 二节 蚕茧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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