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让春姐儿立刻进宫吧。”他垂下眼眸,淡淡的说:“皇后隋氏生完长公主后,不是说破宫出血,再也无法怀孕了吗?她尚且不知道这件事情,若是知道……皇后娘娘身子本就不太好呢,能撑几年说不好,日后这孩子谁让,那还不是认谁做母亲?”
    欧阳岑这话有些逆天,若是皇帝不在了,谁在后宫拿捏住小皇子,谁便是后宫之主!如今的太后娘娘是欧阳雪,难道还不能给春姐儿拼出个养育皇子的名头?
    一年不可,两年不可,十年八年呢?
    老侯爷没吱声,良久,道:“你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欧阳岑顿时愣住,犹豫的如何开口,慢吞吞的说:“大哥说嫂子生小三难产,差点没了半条命,家里的事情就不管了。他要吃斋念佛……”
    啪的一声,靖远侯忍不住拍了下桌子。这个欧阳穆天生就是来和他作对的,可是人家自个拼出一个远征侯爵位,守着小家过日子,倒是渐渐和靖远侯府越来越远,就连过年都寻各种借口不回漠北老家了。
    欧阳岑和欧阳穆很亲,忍不住为哥哥辩解道:“祖父,嫂子这次真的很危险,差点死了。我大哥是多铁的汉子,在产房外都哭了。”
    “哼!”老侯爷冷哼一声,说:“这兔崽子……谁家女人不生孩子?就他娶了个媳妇回家供着当娘娘吗?”
    欧阳岑垂下头,不再提及欧阳穆。反正大哥冷眼旁观,祖父让他媳妇梁希宜去荆州看望白若兰,欧阳穆都给推了,不愿意掺和到皇家事情中。
    静王府一行人,黎孜念生怕有人害他妻子,每次睡到深处,梦中看到白若兰一次次流产后可怜的模样,他就会心痛的无法呼吸,这该死的一切……然后从半夜中惊醒,目光定定的看着熟睡中的妻子,心脏慢慢恢复到原有的频率。
    梦里的一切会是他们曾经的一生吗?
    他眼角莫名湿润,想起兰兰不在了以后,就连同那些争吵的记忆都变得无比珍贵。她的娇笑,她的悲伤,她无语的控诉,她一次次绝望的目光……
    他想带她逃离那个宫廷,可是命运弄人,终有一日,他们回来了。
    可是转念一想,这一切本应该就是属于他的,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本来就应该是他的兰兰!
    是否要拿回这一切?
    但是如果需要付出的代价是白若兰,他是必然无法接受的……
    那个欧阳春,一定要让人看好了。如果凤命是世道轮回的命中注定,那么他就让她当上皇后!
    四哥的皇后!
    这样,是不是就不会因为命运的交集,从而影响妻子的命运?
    从四哥登上帝位,先是娶了同李太皇太后有关系的女人为妻,然后是王才人,骆才人,长公主,大皇子,二皇子,最后是欧阳春。
    该出现的都出现了……那么该结束的也都要结束了……如果白若兰的运数是早逝,他也要从阎王嘴里拔牙,绝对不允许这件事情的发生。好在他们有了三个可爱的孩子,都说为母则刚,他的兰兰一定会越来越珍贵,谁也别想拆散他们一家人!
    至少白若兰爹娘的命运就改变了,隋氏没有早逝,还有了三个可爱的儿子。
    他的兰兰也定会如此,福大命大!
    黎孜念低下头,轻轻的吻了下妻子的额头。他给她掖了掖背角,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呢喃,白若兰眨了眨眼睛,扬起唇角,说:“怎么又是醒着的?”
    黎孜念一怔,他眼圈发红,脸上尚有泪痕。
    白若兰吓一跳,轻声斥道:“又胡思乱想什么呢,跟个孩子似的,还学会哭了?”
    黎孜念也觉得自个越来越多愁善感,他的眼泪上辈子都快流干了,现在更多的是喜极而泣。这样活生生的人枕在自己的胸膛上,他深深爱着的女孩,他曾经伤过的女人,真好……
    她眨着明媚的眼眸,骂他也好,斥他也罢,竟是这么美好的感动……她可知道,在那些没有她的日子里,他多想和她吵一架,可是除了令人窒息的空气,便是安静得令他觉得害怕的空气。
    他很寂寞……
    窗外繁花似锦,他的世界却是很冷的冬日。
    那撕心裂肺的疼,那无法抑制的痛,浑身上下仿若刀割,无数蚂蚁啃噬着他的神经,可是竟是那一点点奢望,一点点可以重来的念头,支撑着他日日做梦……
    梦醒梦醉,真真假假,愿就这样一世白头,陪你到老。
    ☆、第105章
    白若兰一直不明白为何黎孜念越来越紧张她。若说婚前那种在乎,都不及现在这种强烈的占有,偶尔两个人不过是几个时辰未见面,他回来见不到她,就开始发落人。
    不是大发脾气,就是吵吵嚷嚷,直到她放下事情过来寻他,他还委屈似的觉得被冷待了。
    有时候感情太腻味也是很麻烦……白若兰觉得分外忧愁。
    三个臭小子就够折腾人了,还要哄着他们的爹……有时候房事也特别粗鲁,偏让她求他,仿佛如此就可以证明他的能力,他的存在感!现在更多添了个毛病,大半夜不睡觉盯着她看,有时候她猛的睁开眼睛,发现漆黑的夜里他的目光好像是狼,真是挺吓人的!
    可是那又如何,她不过说了他几句,这家伙就红了眼圈,说是怕一眨眼她就不见了。
    他待她这么好,她又如此爱他,怎么会就不见了呢?
    白若兰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只好让着他,谁让人家多了个技能,就是掉眼泪呢!
    她和她娘亲说完娘亲都不肯相信,她那冷峻漠然的女婿会是个爱哭鬼?
    难怪老人们常说男人就是个孩子,他们家王爷就是典型越活越抽抽的……
    “夫人,下午就要到天津口岸了。稍后奴婢给您装扮一下吧?”说话的她前年提拔的小丫头,改了名字叫做绣莹。白灯的表妹,梳头特好看,人也活分。
    白若兰摸了摸肚子,说:“算了,我这体型也没必要摸胭脂。”
    绣莹嘟着嘴巴,小声道:“夫人,您不晓得欧阳家的春儿姑娘打扮的多美呢。明明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偏要往成熟装扮,今个还在甲板上碰到过王爷。王爷和她说了几句话。”
    外面都说,他们家王爷进京是来当皇帝的,靖远侯府会让个未出阁未定亲的嫡长孙女特意绕道去荆州同行,若说没想法谁信啊。
    绣莹是替了绣宁嫂子来白若兰身边做事情,心里一百个向着自家主子的心意。虽然王爷和其他男人不一样,可是夫人终归是怀着身孕,这船上有个惦记王爷的,估摸着进京后更多,她自然希望把夫人打扮的美美的。
    白若兰听说黎孜念还在甲板上同欧阳春说了话,不由得有些纳闷。
    黎孜念正巧进门,听见他们说什么欧阳春,紧张兮兮的迎面走来,道:“那个欧阳春怎么了?她若是招你你千万别顾及什么同欧阳家的面子!你是她的长辈,斥她都是应该的!”
    白若兰一怔,望着眉头紧皱的夫君,忍不住笑了起来,说:“瞧你紧张的。一个欧阳春而已。”
    黎孜念想起那仿若是上辈子的一生,白若兰起初也是说不在意什么小宫女,后来却是因此和他隔了心,他立刻紧张起来,解释道:“比如像是今日,她一个小姑娘打扮的那般郑重算怎么回事儿?知道的是她自个想要这份体面,不知道的以为我们在船上如何了,小姑娘就该有小姑娘的样子!”黎孜念一本正经的说。
    白若兰古怪的扫了他一眼,说:“你方才在甲板上不会是训人家来的吧。”
    黎孜念深以为然的点头道:“必然要说订正她啊!她都快是我孙子辈分了,你我不教训她谁又敢开口说她呢?小女孩应该是天真浪漫的,还未定亲呢偏要做出阁似的装扮,被人误会日后嫁不出去难道还要赖在咱们静王府头上。”
    “嗯嗯,还是王爷想的周到。”白若兰捂嘴浅笑,午后再见到欧阳春,发现她换了身衣服,头发梳了个两个可爱的簪子,倒是多了几分小女孩样子。
    她尽量克制住笑意,轻轻点了下头。
    欧阳春脸颊发热,垂下眼眸,却是不敢看她。绣莹偷偷告诉白若兰,原来欧阳春竟是被黎孜念都说哭了。
    他们家王爷关键时刻嘴巴可不软,什么丢人现眼,不知羞耻,人小心大的词据说都用上了!
    白若兰突然有些同情她,何必如此呢。黎孜念那性格可不就是那样,若不是碍于欧阳春出身在那摆着,急了要她性命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她本以为欧阳春是聪明的,早就观察出黎孜念为人处世儿的方式。却不想再如何都是个小女孩,总是想博得别人另眼看待的吧。
    一行人晚上抵达京城。
    欧阳春可能是白日里觉得受到侮辱,主动提出要回靖远侯府。
    黎孜念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二话不说派人将他送走。
    马车上,欧阳春忍不住哭了起来,在家中,大家都说她得体大气,哪里被个男人训斥过。对方还是身子挺拔,面容冷峻,又待妻子一网痴情的好男人,让她颇有好感。
    心腹丫鬟递给她手帕,说:“姑娘别哭了,让人看到不好。”
    欧阳春嘟着嘴巴,道:“我就是生气!他凭什么说我?真拿自个当长辈了!”
    丫鬟垂下眼眸,还不是老侯爷借着黎孜念是长辈,这才让欧阳春去了荆州,一起进京。现如今人家可不就是长辈吗?这和年纪无关系。不过大家都搞不明白,姑娘不过是刻意装扮了一番,明明是朵娇花,美丽动人,为何就惹得静王爷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难不成静王爷就看不得女孩打扮的漂亮了?
    另外一边,黎孜念带着妻子儿子回到静王府。路上因为颠簸白若兰吐了,被黎孜念念叨一路。什么中午不该贪肉食,没有多喝水,本就是嗓子不好受,这要是生痰了半夜咳嗽怎么办?
    他一路念叨,白若兰贪嘴理亏,烦的不成。
    好不容易抵达王府,就看他招呼厨房的婆婆们给她熬粥。
    白若兰拉了拉他的袖子,说:“我不饿。”
    “必须吃点东西,你都吐了……”黎孜念着急道:“听话,乖……”
    白若兰脸颊通红,身旁丫头们都忍不住笑了出声。他们家王爷真把王妃当小孩呀,一路上念叨的大家都快头疼死了。
    黎孜念断了粥,哄着她道:“我知道你无肉不欢,还是给你弄了点猪肉末,不过以后什么肘子,猪蹄,羊肉一类的必须戒掉!”
    白若兰老实点头,近来嗓子确实不太好。可是她禁不住胃口好呀……
    半夜,白若兰咳嗽了两声,黎孜念就坐不住了,去派人请了大夫,说是内火太大。黎孜念盯着她分外大的肚子,问道:“兰兰这次会不会又是双胎?”
    老大夫脸上有些羞涩,都说静王爷夫妻感情好,对着他这老头子叫兰兰真的合适吗?
    “这说不好,不过脉象看,很有可能还是双胎。”
    黎孜念郁闷极了,头疼不已。一个孩子就和走趟鬼门关似的,他觉得再要一个女儿就够了。两个人也无需那么多个孩子。
    关键是兰兰不能出事儿。
    白若兰一看他表情就知道又开始和自个较劲了。她认为黎孜念如此下去对身体不好,等众人离开以后,她主动握住他的手,轻声道:“别担心了,我会好好的。”
    “嗯。”黎孜念侧过身,额头抵着她的发丝。
    “你若是睡不着,就闭上眼睛,不许睁开,默念我要睡觉……念的久了就睡得着了。我不喜欢每次半夜睁开眼睛,你都是清醒着的。这样的你我也害怕,我害怕哪一日你的精神就不好了,我和孩子怎么办呢。”
    黎孜念闻了闻她的发丝,轻声道:“我护着你们,你和孩子都会好好的。”
    “傻瓜,所以你的身体才尤为重要。你现在的状态,我不踏实。”
    黎孜念眼眶发胀,兰兰忧心他,却不知道他曾经那般伤她。
    他的傻兰兰,一无所知的傻兰兰……
    “我听你的。睡不着也闭着眼睛。”
    白若兰扬起唇角,说:“说话要算数哦。”她拉着他的手来到肚子上,默念道:“宝宝,爹爹说以后睡不着也要假装睡觉,不许乱睁眼,你们作证哦。”
    黎孜念被她幼稚的举动逗笑,眼底满满的暖意。
    次日,两个人穿好服饰进京,一别数年,这红色的墙壁依然如记忆中高大威严,隔绝众生。黎孜念去见皇帝,白若兰则先去给太皇太后李氏请安。
    李氏越发年迈,满头的银丝。她神智不甚好,基本上一整日都在睡着,偶尔清醒。醒着的时候望着白若兰的眼眸,一直在笑。
    白若兰轻轻的摸了摸她,想起了家中祖母,不由得落下眼泪,轻声说:“若兰来了……”
    太皇太后动了动下巴,让人强扶起来和她对视了几眼,轻轻的点了下头,道:“孩子们呢。”
    “孩子们大了,调皮捣蛋,被皇帝宣了过去。”
    “男孩要管,女孩娇养。”她望着白若兰的肚子,说:“你是个有福气的……”
    白若兰点头,道:“王爷待我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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