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王爷中,只有八王爷的权利最大,根基最深,也最难对付。不过这些皆与戚家无关,她之所以冒险篡改密旨,一方面是为了给未来君王立一功,也是为了将戚家从不久之后的权利斗争中摘出来。
    但皇上刚才所言,也提醒了她。五年监禁并非如表面上那么简单,她不怕皮肉之苦,但若是有人想要毁她容貌,辱她清白,断她手指,那又该如何防范?
    诚然,家人定会花钱上下打点,让她在牢狱中过得舒服些。但只要被小人惦记着,她就讨不了好。
    她虽猜到会有一劫,却没想到竟是牢狱之灾。事到临头,亦为时已晚,只能顺其自然,见招拆招。她毕竟不是孤身奋战,戚家也不像上一世那般凄凉,总会有办法渡过难关的。戚夙容如此确信着。
    景王府。
    “什么?皇上已经得到那件东西了?”景王脸色发白道,“从何处所得?”
    “从何处所得已不重要。”蔚定先生亦是表情凝重,“若消息属实,那皇上下一个要对付的,肯定就是王爷你,我们连布局的时间恐怕都没有了。”
    景王来回踱步,沉思不语。
    “先生,可有何良策?”景王问道。
    蔚定先生沉吟道:“为今之计,王爷只有想办法尽快离开京城,再徐图后事。”
    “看来也只有如此了。”景王坐在椅子上,紧蹙双眉。
    这时,一直静立在一旁的元奚突然问道:“王爷担心的可是皇上从戚家得到的那封密旨?”
    “你怎知是从戚家所得?”景王和蔚定先生同时看向他。
    “若真是戚家那封,那王爷大可不必忧心。”
    “此话怎讲?”
    “因为那封密旨是假的。”
    “什么?”两人同时惊道。
    元奚目光精亮道:“戚家小姐已经篡改了那封密旨。”
    “篡改?如何改的?”
    元奚用手指沾了点茶水,然后在桌案上写下了一个“八”字。
    景王死死盯着那个“八”字,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你确定那封作假的密旨,皇上看不出破绽?”景王问道。
    “若是看出了破绽,戚家绝不会至今还安然无恙。”元奚回道,“虽然戚小姐如今身陷牢笼,却并非因为皇上,而是因为她曾经得罪过的小人。”
    “不,此事若无授意,一般人定不敢诬陷戚家女。”蔚定先生凝思道,“老夫怀疑是皇上在借小人之手敲山震虎。不过有一点没错,皇上肯定没有发现那封密旨是假的,否则他绝不只是小惩大诫。”
    景王点点头,眼中露出喜色:“如此一来,事情就好办了。”
    真是峰回路转,还以为必然九死一生,却不想反而得到意外之喜。
    “如此看来,那封密旨也是戚家有意让皇上得到的?”蔚定先生心思通透,眼中精光毕露。这位戚小姐真是出人意表,竟然提前帮他们布了一局。
    元奚点头。
    “哈哈,老夫亦不得不说一声‘服’。即便最后皇上发现密旨是假的,也还是不知道密旨中的继位者是何人。”蔚定先生又道,“只不过戚家恐有杀身之祸。戚家小姐怎会如此大胆?竟敢篡改密旨?她真有信心不被皇上看出破绽?”
    元奚笑道:“小人曾与她相处过一些时日,此女确实颇有胆识,而且行事不拘礼俗。我相信她能做到天衣无缝,而且她也不会拿戚家人的性命开玩笑。”
    “哦?”景王眼中闪过一丝好奇。
    蔚定先生抚须笑道:“无论如何,戚小姐这出人意料的一步险招,给王爷创造了最有利的一次开局。”
    ☆、第五十二章 保外
    戚夙容抬起头,淡漠地望着牢房外的骆妍依,开口道:“骆小姐竟然会到这种肮脏的地方来,不怕有辱你的身份?”
    “呵呵。”骆妍依摇扇笑道,“无论如何,我都想亲眼看看你如今是怎样的凄惨。”
    “那你看到了,可还满意?”她为了看自己的惨状,居然连身份都不顾了,还真是执着。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让她怨恨到如此地步?戚夙容真的有些费解。
    “哈哈哈,尚算满意。”骆妍依得意洋洋道,“戚夙容,看在我们曾经相交一场,你若求我,我就找人帮曹祥把眼睛‘治’好,减轻你的刑罚,如何?”
    “不劳费心。”戚夙容屈起膝盖,兀自拨弄着一根只剩半截的筷子,看也不看她一眼。
    “哼,你还是如此不知好歹。”骆妍依冷哼一声,“你可要想清楚,五年的监禁可不是闹着玩的,到时被折腾得不成人形,可不要怨我。”
    “难道我求你,你便真的会放我一马?”戚夙容淡笑道,“今日的牢狱之灾,不正是拜你所赐?”
    “你可不要信口开河。”骆妍依一脸讥诮道,“是你自己行为不检,让曹祥肆意亲近,又不肯就范,还对人施以毒手。周大人只判了你五年已是格外开恩了。像你这般浪荡的女子,直接浸猪笼亦不为过。”
    戚夙容眼中闪过寒光,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骆小姐,听说你快定亲了?”
    “哈哈,没想到你也听说了?”骆妍依一脸喜色,颇为自得道,“我即将与东远侯的公子定亲,他日便是身份尊贵的侯府夫人。”
    “哦?不知是谁给你说的媒?”戚夙容又问。
    “你问这个有何用意?”骆妍依狐疑地看向她。
    “据我所知,那位小侯爷人品出众,相貌一流,而且温文尔雅,性格谦和,被誉为京城四公子之一。”
    “没错。”骆妍依喜不胜收,扬起下巴道,“此等品貌的男子,与我乃天作之合。”
    戚夙容嗤笑一声。
    “有何可笑?”骆妍依不悦道,“以你如今的身份,将来怕是只能嫁个粗野匹夫,一辈子辛苦劳作,不得清闲。”
    “即便如此,也比做寡妇好。”
    “什么?”骆妍依死死瞪着她,“你好大的胆子,竟然诅咒小侯爷!”
    戚夙容神色不动,拿着筷子随意在地上画着,淡淡道:“你的媒人难道没告诉你,小侯爷身体孱弱,每日汤药不断,若调理不当,便有性命之忧?”
    骆妍依不可置信地望着她,怒道:“你胡说!”
    “信不信由你。”戚夙容一脸平静。
    骆妍依惊疑片刻,突然冷笑道:“我知道了,你是想破坏我的大好姻缘,所以故意危言耸听。你可真阴险,我是不会上当的。”
    “你说我阴险便阴险吧。事实上,你日后若成了寡妇,我反而应觉开心。”戚夙容说道,“你性子过烈,不容于人,强行配予小侯爷,怕是要减他的寿,我只是希望小侯爷能活得久一点罢了。”
    “你!”骆妍依指着她,怒道,“我绝不会相信你的一派胡言,你只是嫉妒我,所以故意编谎话来吓我。”
    戚夙容摇了摇头,叹道:“骆妍依,你都是快嫁作人妇的人了,为何还如此没长进?是不是谎话,你派人去查查不就一目了然了?此事关乎你的终生幸福,谨慎一点总是好的?不过你若是毫不在乎,那便权当没听过,欢欢喜喜地去做你的侯府夫人便是。”
    骆妍依脸上惊疑不定,盯着戚夙容看了半晌,终于还是无法做到毫不在意,跺跺脚,拂袖而去。
    戚夙容叹了口气,抱着膝盖默然沉思。她刚才所说的话,并非完全是假话。那位小侯爷因为曾经受过一次重伤,身体一直没有好利落,时常需要汤药滋补。但他并非短命之人,不久之后,东远侯为他找来了一位神医,彻底根治了他的病痛。骆家上一世正是靠着与侯府的姻亲关系,才躲过几位王爷的权位之争,一直稳居高位。
    本来骆妍依若是懂得给人留条活路,又或者别出现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她也不会说这些。可惜,有人不知收敛,心胸狭窄。她刚才有句话说对了,自己就是要破坏她的大好姻缘。那位小侯爷在京城是出了名的脾气好,恐怕日后也镇不住这位大小姐。她今日一言,或许能还他一世安宁。
    “没想到你身陷囹圄仍不减风采啊。”正在沉思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戚夙容抬头望去,竟然是封湛。
    “封公子,别来无恙。”戚夙容对他笑了笑。
    “你以前都叫我‘封大哥’的。”封湛深深望着她。
    “封大哥,阔别多年,却不想竟在如此境况下相见。”
    “是啊。”封湛唏嘘道,“上次刺绣之事,我都不曾与你见上一面。再见时,却是在监牢中。你……可好?”
    “一切都好,多谢封大哥关心。”
    封湛望着她沾满血迹的双脚,怜惜道:“你如此模样,怎会好?夙容,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平白受此冤屈,定要还你一个清白,将你救出牢笼。”
    “多谢封大哥。”戚夙容突然心头一动,说道,“封大哥,夙容今日却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如此……”戚夙容小声细说了一番,封湛连连点头。
    次日,狱卒来巡视时,见戚夙容蜷缩在地上,表情痛苦。
    他连忙打开牢房,上前查问:“你怎么了?”
    “我好难受……”戚夙容抱着肚子,额头直冒冷汗,嘴唇发白,意识昏沉。
    “你先忍着,我立刻去叫大夫。”这名狱卒是受过戚家和封湛等人打点的,平时对戚夙容颇为照顾,眼见她身体有恙,立刻便去找大夫。
    大夫很快赶来,仔细诊治之后,说道:“这位姑娘风邪入体,虚痨鼓胀,可能是得了急症,需要尽快去医馆治疗。”
    “去医馆?”狱卒迟疑道,“她可是囚犯,如何能离开?”
    “这……”大夫忧心道,“若不及时治疗,恐有性命之危啊。”
    就在狱卒不知如何是好时,封湛走进来,扬声道:“我带她出去。”
    狱卒为难道:“大人,这恐怕不合规矩。”
    “你放心,我既然敢带她出去,自是合乎规矩。”封湛道,“待会我亲自去向周大人呈诉,由我作保,替戚姑娘上请在外责保看医。(这个制度,由宋真宗首创,在此之前,官衙特设病囚院,普通囚犯可在病重之时前往就医。)”
    戚夙容并非重犯,又有封湛作保,周笃无论如何都会卖他这个面子。
    身为商人的顾锦云不宜行事,但请官居四品的封湛帮忙却是无碍。皇帝说她在牢中连五天也熬不下去,那她就在五天内脱离牢笼,在封湛的保护下,静待顾锦云他们的消息。
    她事先让平儿带了一些药,吃下之后会引起类似急病的症状,再请封湛帮忙上请外保就医,顺理成章离开监牢。
    果然,封湛的呈诉很快得到了周笃的批复。他租下了一间别院,将戚夙容安置其中。
    大夫看诊完毕,留下药方便离开了。
    封湛见戚夙容痛苦的模样,皱眉道:“你这药下得未免太重了。”
    “若是不重,恐达不到保外就医的要求。”戚夙容虚弱地回道。
    封湛走到床边,附身帮她拉了拉被子,轻声道:“你好好休息,不用担心,一切由我。”
    “多谢封大哥出手相助,夙容欠你一份人情。”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我……”封湛望着她,正待说些什么,却见她已缓缓闭上眼,沉沉睡去。
    封湛静静凝视着她,多年不见,却不知她竟变得如此坚忍。失去了高贵的身份,却不曾失去那颗高贵的心。眼前这名女子,确实是他曾经爱慕之人,如今一见,这份感情变得更加清晰。
    封湛离开房间后,立刻给戚家送去了一封书信,将戚夙容的情况告之。
    戚家收到信,又惊又喜。戚母立刻备好东西,带着丫鬟前往封湛的别院。
    周笃只批了十天的时间,若病情未愈,须另外上请延时;若是好了,便得即刻送返狱中;若犯人在就医期间逃跑或者意外身亡,作为担保人的封湛,将会根据犯人的刑罚轻重承担相应的罪责。
    戚夙容此次,确实欠下封湛一个大大的人情。不仅如此,封家知道封湛此举,怕是会有一番责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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