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长安,突然起了一阵风,风吹来一片云,云从秦岭来,将太阳遮住,投下大片阴影。街边摆着布摊卖鬓毛刷的老汉,仰头看看天,搓搓脚丫子,爬起身收拾东西,唤着墙角玩泥的娃回家去了。

    风吹过太极宫西内苑,青黄的树叶带着万般不舍,离了枝头,铺洒在林间,路旁。栖虎涧的两头老虎嫌弃的吃着杂役们丢进来的羊杂碎和骨头,想念着昨日的羊腿肉。却又庆幸着两个煞星的离去。

    风吹过立政殿,带来了秋冬的寒意。长孙皇后轻轻的咳嗽了两声,宫女奴婢们赶忙关门闭窗,又放下榻旁厚厚的棉布帘。甄太常精心调配的养神香,在松鹤延年的铜炉中一闪一灭,香气弥漫,烟成一束顺着鹤嘴潺潺直上,在殿阁梁木中缭绕不散。

    养神香香味怡人,不比原来的贡品熏香味道浓郁,可是……长孙皇后还是有些怀念那袭酒香。可惜,哪怕再如何节省,酒也已经喝光了……

    长孙皇后坐在榻上,身前案几上摆着宫廷内库一季的耗损支出的账册。素手纤指划过一个个数字,布帘外跪着战战兢兢的各大总管。屏气敛息,静待圣训,不敢有丝毫松懈。蓦然,一阵婴孩儿的啼哭声在隔壁暖阁响起。长孙皇后眉眼微动即没,继续审阅账册。随即奶娘嬷嬷哄孩,安抚的声音传来。长孙皇后神色安定,手指继续划过一列列数字。然而,啼哭声并未收敛,反而是奶娘等人低促的话语声愈发慌乱。

    长孙皇后眉间神色略显不悦,仍旧没有说话。按耐住性子,沉默的继续审阅和等待。可是啼哭声虽然渐渐低沉减弱,紧张的人声却更加强烈。终于,啪的一声,暖阁的门被推开,一个阿姆麽麽慌张的跪倒在地,气息急促的道:“娘娘,小公主突然全身发红发烫,气息越来越弱,奴婢束手无策,快传御医吧!”

    长孙皇后啪的一声扶案而起,脚步急促走进暖阁,急声吩咐:“速去请甄太常来!”

    长安县县衙,县衙大堂原本不是作为审理案件的地方。因为县令并不负责审理案件,审案是县尉的职责。一般的民事纠纷,小偷小摸,入室盗窃,打架闹事,这些案件一般由差役下去办理,有捉拿回来的犯人就在县尉办公的差房内审理处置。

    至于人命大案,一般是由大理寺审理的,那里才是重大案件的处理场所。湛露楼之事虽然闹得动静很大,然而毕竟没有闹出人命。而且案情并不复杂,仍属于民事纠纷。皇帝也是以此为由驳回大理寺插手的要求。但是群臣与皇帝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此案虽然仍由长安县审理,但监审旁听的衙门,却多了……几个。

    大理寺寺丞,带了两个录事,就坐在县令一侧。御史院来了三个御史,坐于县令下首右侧。三位铁面御史对面,坐着长安县县尉和金吾卫派来充数的一个录事。

    这是摆在堂前台面上的。朝会散后,不请自来者以各种名义来到长安县衙,逗留不去,就差明言要听审的民部郎中,中书省录事,还有……韦慎明。还有纯粹来凑热闹听消息的其他官员,以及魏王李泰,谯国公府的柴令武。

    而就在众官员纷纷围绕着魏王没话找话的寒暄不去时,县衙侧门再次被人推开。一个差役躬身在前,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引导着来人走进院中。众人侧眼看去时,一时失声。魏王背对院门,原本与韦慎明侃侃而谈说着中庸,蓦然发现韦慎明目光投向身后,神情呆滞。李泰诧异转身看去,只见一抹华丽红裙紫袄,如冬雪中傲然绽放红梅,顶着众人的目光,佁然不惧的一一回望过去。

    众官员在那目光之下,不论心中如何想法,仍不由垂首躲避。零落的问候声渐次响起:“下官见过李夫人……”

    李泰对这个有些张扬的女人并于好感,他心中女子的典范应当与他的母后一般,在父皇身后操持家务,默默扶持。可是面子上礼节却不能忽略,李泰恭敬的上前行礼问候:“泰给李夫人请安,夫人一向可好?”

    “柴令武给李夫人请安。夫人安好。”

    红拂笑容和蔼的还礼,打量了一番李泰与柴令武:“臣妇拜见魏王。令武,今日怎么得闲来此,府上的法事呢?忙完了?”

    柴令武行礼解释道:“回李夫人,今日并不忙碌,故而得空陪魏王过来……过来看看长安县是如何办公理政的。”

    红拂微微一笑也不戳破这可笑的借口,附和的勉励道:“魏王果然勤勉,那二位就好好看看吧。臣妇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李泰比红拂矮了半头,探头看到红拂身后跟着的一行六人,立刻认出其中四个正是昨日在谯国公府闹出偌大动静的霸下营之人。昨日他们突然离去,没想到今日竟跟在了卫国公夫人身后,心中不由升起各种猜测,下意识拦住红拂问道:“夫人此来所为何事?”

    红拂依旧和蔼的微笑,眼角余光看到穿着长安县令官服的人出现在廊道下,樱唇轻启,话语声保证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臣妇的外甥今日受审,臣妇怕他受了委屈,所以特地来看看!”说完凤目已经盯住了刚走过来的苗正则,朗声问道:“苗县尊?不知民妇可否以亲属身份上堂听审!”

    红拂的声音清晰的表达着其坚定的态度,根本不容苗正则出言推诿。苗正则在朝堂上被李洛云突然冒出来的皇帝姨父已经吓了一跳。眼下怎么又冒出来一个找外甥的,这李洛云到底什么来头?好在苗正则转眼就认出了红拂身后几人的身份。他与李振安还是见过的,赶忙求助招呼道:“这位是李壮士吧?李振升的弟弟?”

    李振安行礼应道:“李振安拜见苗县尊!”

    “免礼免礼。这几位是?”苗县令扫了一眼这院中众人,说实话他一个都不认识。就认出了那个在大殿门外没给他好脸色的青年官员。

    李振安以为他问的是自己,侧身给苗正则介绍道:“这位是卫国公李夫人。这位是我族叔,我二哥的父亲。”

    “哦,下官给李夫人请安。”苗正则慌忙重新给红拂见礼。县尉归附后,就给他详细介绍了长安市面上几位不能惹的主,女子之中排在头一位的就是这位卫国公府的母老虎!

    “苗县令客气了,民妇一介闲人,哪能受县令大人如此礼遇。”红拂淡笑着侧身避开苗正则的行礼,此处人多眼杂,她可不想授人口实,多惹非议。抬手引向李泰,口中说道:“这位是魏王李泰,特意赶来县衙查看县令属下是如何办公的。苗县令还不好生招待着。”

    苗正则没想到又来了一个王爷,又赶紧给李泰见礼。红拂狡诘的一笑:“苗县令且先安置了魏王,眼下原告被告都还没到,臣妇自到堂上等着去。”说罢,不待苗正则反应,快步领着几家众人直奔正堂而去。

    看着苗正则顾此失彼,慌乱的四处周旋的模样,韦慎明不屑的转过身去,心想若自己以身替之,会如何如何应付各方官员,昂然拒绝红拂,悠然招待魏王,又会如何侃侃而谈,挥斥方遒,声明大义,驳斥的那李洛云哑口无言。而后一顿杀威棒,流放发配……

    正自意淫到乐处,苗正则已经领着魏王李泰同往大堂而去了。没办法,李泰虽然不想招摇露面,但是又确实好奇此事为何引来如此多的关注。不过他并未露面,只是躲在屏风后面,与柴令武对坐听审。

    大堂之上,其实原告早已经到了。只是心不甘情不愿被抓来的原告,独自跪坐在门边上,额头上汗如雨下,若非天空浓云蔽日,秋风阵阵,还以为此人跪在骄阳之下呢。

    原告是谁?

    此案虽说所有人都清楚如何处置取决于韦家人的态度。且此案发展到如今,已经完全是韦家和“李家”两方势力的角逐,矛盾只在这两方之间。但是,这两方都不是原告!无论韦家伤了多少人,韦逸伤的有多重,真正的苦主都另有其人。而这个人就是被遗忘的湛露楼掌柜,白言清。湛露楼因小幽之故,整个一楼几乎完全被毁,二楼幸而完好,可上楼的阶梯塌了。最可怕的是撑楼的廊柱受损,看着顶梁岌岌可危。虽然都能修复,可是没人出面愿意赔偿啊。

    除了这些,红衣三女逃走,损失的也是湛露楼。公审此案,所有人想的都是韦逸与李洛云对簿公堂。却没想到苗正则把白言清找了来,说要还他一个公道。可是看看今日长安县里的这些人,这番架势……呵呵,白言清心说苗大人你还是让我回去找根房梁吊死来的痛快。

    白言清正琢磨着一会儿如何推脱,眼前人影一闪,下意识把头垂的更低。却是一个差役前来禀报,韦逸到了。苗正则清咳一声道:“传被告韦逸上堂。”

    不一会儿,人尚未到,只听哎呦哎呦的呼痛声传来。堂上众人循声看去,只见四个大汉抗着个木板,上面趴着盖锦被的韦逸。红拂嘴角一撇,低声与身后的李广雄说:“就是这个废物,听云儿说小幽爪下留情,才没成残废。瞅这德性,还真跟残废一样。”

    “韦逸?他老子是谁?”

    “韦玄礼。你见过?”

    李广雄皱眉思索一阵,摇了摇头。

    四个大汉把韦逸放在地上,韦逸一边叫着疼,一边扫了一圈堂上众人,发现没有熟人。蒙头不语,只管呼痛。苗正则也没理他,自顾自的喝着茶,等待李洛云的到来。

    一盏茶未完,又有差役前来禀报,李洛云已到门前。未等苗正则传唤,内侍领路,两个卫士随行,李洛云腰挎火凰剑昂首阔步走进大堂。若非手铐脚镣铛啷直响,那恬雅微笑的淡然姿态,真是半点也看不出来是个被押送的犯人。

    李洛云跨进大堂骤见环坐众人不由一愣,随即就认出了格外醒目的红拂,转眼看到了红拂身后满脸关切神色的老太爷和四叔。下意识就要张嘴呼唤,却见红拂冲他摆摆手,这才住嘴垂首走到红拂身前位置,面对正堂跪坐下来,眼圈已然微微泛红。却也没注意到身旁趴在木板上咬牙切齿瞪着自己的韦逸。

    内侍矜持的对苗正则与大理寺官员们环手一揖:“苗县令,咱家奉陛下敕令,将李洛云带到。”

    苗正则起身还礼客气的说道:“有劳公公,还请公公到偏厅奉茶歇息,待本官审案再情公公前来。”

    “不必劳烦,来时陛下已有交代,让奴才旁听堂审,好回去禀报陛下过程。咱家就在那边稍作,苗县令只管审案就是。”说完也不等苗正则发话,自顾走到角落,唤差役拿来蒲团坐了。

    大理寺丞皱眉看看堂上代表各方的人士,纷纷扰扰哪里有公堂的威严,不悦的哼了一声:“苗县令,原告被告都已到齐,赶快开审吧。”

    苗正则重新落座,在案几上展开案卷。一时间堂里堂外,各方势力屏息以待,只听苗正则朗声开口:“湛露楼被砸一案,由陛下钦命,本官主审,大理寺协理,今日开审。传湛露楼掌柜白言清!”

    话音未落,巡案御史皱眉喝断:“慢着!苗县令,不先提审案犯,传唤无关人等来此为何?”

    苗正则可不敢得罪御史,赶忙笑脸相对解释道:“林大人有所不知,湛露楼被砸,损失惨重,白掌柜身为苦主,亦是此案原告,理当先问。”

    林御史被同僚扯了扯衣袖,皱眉点点头不再言语。苗正则暗松一口气,又重复了一遍传唤之语。白言清躬着身子滴溜溜走到案前跪倒叩拜,谦卑的说道:“湛露楼掌柜白言清,恭听各位大人教诲。”

    “白掌柜,湛露楼闹事那日你可在楼中?”

    “小人就在楼中。”

    “那案发经过你可亲见?”

    “这……”白言清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偷瞄坐在两侧的大人们。却也只看到一个个蕴含警告严肃的脸。可惜眼下想撒谎已经来不及了,所有人都把他这个小人物忘了,就连湛露楼背后的东家都忘了。所有人都在关注‘韦李’之争,没人想到他。也就没人给他指示让他偏向哪一方。所以苗正则先前找他是他就一五一十地说了,基本把责任都怪在了惹来麻烦的红衣身上。他的签字画押的证词眼下就在苗正则面前摆着,想改口已经晚了。

    无奈,白言清只得又把那日所见重复了一遍。红拂听其把所有事都往红衣身上推,不由不满的撇嘴。李洛云也心生不满,侧脸瞅着这个没见过正脸的掌柜。对他张口祸水闭口贱俾的满嘴污言往红衣身上泼心生不满。忍不住插嘴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男儿无德,怨怪红颜。明明是登徒子上门凌迫,红衣姑娘无奈反抗,怎能把责任都怪到无辜女子身上。”

    韦逸正同仇敌忾的在木板上恨恨的咬牙,乍听到李洛云开口为那贱人辩解,顾不得装痛,撑起身子就反骂道:“呸!若不是那贱人四处发骚勾引了你这些杂种,她一个贱俾哪来的胆子敢打本公子的部曲!若不是你们这对狗男女打了本公子的部曲,本公子怎么会……”

    “闭嘴!本官未曾问话,你二人不得插嘴!”苗正则厉喝一声,拦住二人争吵。若让他们吵起来,他的计划就乱了。

    李洛云偏头不语,却见红拂偷偷对他挑了挑指头。耳边听到红拂的低语:“可惜啊,红衣没来。”

    李洛云无语……不过,真的有些想念她了。

    白言清头上汗如雨下,顾不得再添油加醋,几句话把事情说完,说韦家人与红衣相斗,随后就推说晕过去不知道。

    苗正则颔首表示认可,白言清所说与之前供词一样,并无偏差:“白掌柜已经陈述完毕,所言事实清楚。韦逸,李洛云,你二人可有异议?”

    韦逸立刻梗着脖子喊道:“我有异议!我后来被他带的那个怪物打伤了!他怎么不说?”

    “本官没问这个!你们只管说白掌柜之言可有不实之处!”

    李洛云风轻云淡的点头,诚恳说道:“白掌柜所述却是事实。随后我……我所养老虎为了保护我,打伤了韦家众人也是事实,此事罪责在我,与旁人无关。”

    “哈哈,你承认了!大人你听到了!他认罪了!快抓他!打他板子!”韦逸兴奋而起,竟忘了痛疼,指着李洛云大呼小叫。

    躲在屏风后面的李泰皱眉看向韦慎明:“承议郎,你这族弟脑子被打坏了不成?”韦慎明羞愧难当,简直不想承认自己与那人同姓。

    “休得堂上失仪!成何体统!”御史都听不下去了,直起身喝止。心想韦玄礼精明干练,怎么生了这么个没用的儿子。

    “肃静!不得喧哗,听本官宣判。”苗正则整肃衣冠,起身一字一句的朗声说道:“本案因韦逸与李洛云在酒楼争风而起,韦逸带人到湛露楼闹事,挑起事端,出手伤人。应付主要责任,故本官判定湛露楼一应损失皆由韦逸赔偿!”

    “什么?!凭什么!我不服!”

    “肃静!听本官说完!再敢插嘴,本官就要举刑杖了!”苗正则板着脸说完,大理寺丞见韦逸还要开口,拿起佩刀就拍了过去:“蠢货!闭嘴!”

    苗正则瞄了一眼就与说道:“李洛云纵虎行凶,虽出于自卫,然而难掩其罪。本官判你赔偿一应伤者汤药费用,再额外罚银八十六贯补偿伤者损失。因你所为造成市井恐慌,险些引发骚乱。故而本官判你三十大板,刑拘十日。念在其知错能改,事后主动投案自首,本官宽免你十杖。打你二十大板,你可有不服?”

    “洛云认罪,甘愿受罚。”李洛云听到没有红衣的罪责,十分知足,心甘情愿的俯首感谢。心想挨了二十大板自己怎么也得休养一段时间,皇帝就不能再让自己除粪去了吧。

    “好。韦逸,你呢?”

    “我……”

    “韦家愿意赔偿!”没等韦逸咋呼出口,韦慎明就绕过屏风,快步走到堂上,站在韦逸身旁替其应下了判决。

    “堂兄?你在这儿啊?你怎么才出来啊,我……”

    “闭嘴!休言多言。”韦慎明低头喝止韦逸,不敢再让这个蠢货多说了。

    苗正则可不管韦慎明是谁,既然他说韦家同意赔偿,他的目的就达到了。“既如此,被告双方同意本官判决。湛露楼闹事一案可以就此结案了,被告双方须即刻将赔偿金额如数交给原告及伤者,不得推诿拖延!”

    “结案?!”堂里堂外众人齐齐愣住,红拂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结案了,稍一思索,立刻恍然,看着苗正则的眼神不由带着几分赞赏:这小县令倒是聪明。几乎同时,李泰也对柴令武说了同样的话。可其他人并不这么想。

    “苗县令!你如此结案太过草率了吧!”大理寺丞反应也不慢,转眼就想明白了苗正则避重就轻的意图。

    苗正则不慌不忙的解释道:“大人,不过就是一桩闹事案。闹事者愿意赔偿损失,伤人者学习接受惩处。又无冤情可诉,下官如此结案有何不妥?”

    “你……”大理寺丞被噎了一下,转而问道:“李洛云纵虎伤人,虎在何处?如何伤人,又是如何逃走,你难道就不查了?还有那逃走的三个婢女,下落不明,你也不问?”

    “大人,这些事与本官所判并无太大关系。下官也早已问过,李洛云说虎已处置。至于湛露楼三个逃奴,白掌柜既然已经报官,长安县自会协助搜捕。”

    大理寺丞一时无法反驳。确实,抛开背后的目的,此案单纯的根本用不着这么大张旗鼓的开审。

    “苗县令。”就在堂上一时无言之时,韦慎明突然开口:“大人,湛露楼所有损失我韦家愿意赔偿,左右不过是些死物件,白掌柜报个数出来,哪怕是把湛露楼拆了重建,我韦家也赔得起。但是,李洛云纵虎行凶重伤我韦家家奴部曲数十人,这笔账不知李公子要怎么赔?”

    面对韦慎明突如其来的咄咄逼人,李洛云一时没反应过来。红拂神色不善的瞪着韦慎明悠然开口说道:“左右不过是些汤药费用,哪怕是断手断脚了,也不过多费些药膏绷带,我李家见得多了。虽比不上某些人财大气粗,些许药材,我李家也不是掏不起。”

    韦慎明不惧红拂,昂然回视:“怎么,卫国公夫人要替这此人赔偿吗?也是,他一个山野穷小子,哪里拿的出钱来。不过我劝李夫人还是不要为了个穷亲戚强出头了。我韦家一向善待下人,但有损伤必定请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药。这汤药费一个两个还好说,此次伤了十几个忠心护主的下人,唉,我只怕李将军的食邑俸禄……不够!”

    红拂目中精光一闪,如同被戳了逆鳞的蛟龙,刷得一下站了起来,针锋相对瞪着韦慎明,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是啊,我夫君那点俸禄都散给昔日旧部了,还真没攒下多少闲钱。不过十几个没用的废物,就是用着千年人参来养也是白白浪费。我也奉劝公子一句,钱多了没处用,与其养一般废物添堵,不如施舍给乞丐,做点善事!”

    韦慎明本就瞧不起红拂一介女流还大大咧咧的抛头露面,招惹是非。听其明嘲暗讽不由大怒,张口就要反唇相讥。忽然被一声清咳打断了,只见那皇帝派来的内侍不知何时站了过来,满脸堆笑的与众人见礼,笑呵呵的说道:“关于李公子赔偿的事,陛下早有交待,韦录事尽管开口。无论多少,都由内库出!”

    “岂有此理!”林御史拍案而起,阴沉着脸怒指内侍:“徇私枉法不过如是,陛下如此偏帮是何道理!”

    听审的众官员皆站了起来。屏风后的李泰等人,也站起了身。内侍依旧笑呵呵看着众官员,心中虽有些慌乱,但想起皇帝交待自己时的吩咐,胆气又恢复几分:“陛下有言……李洛云父母于国有恩。皇家欠他家的,理应偿还一二。”

    大堂之上一时寂静无声,所有人都在细细品味这句话中所透漏出的含义。唯有李振安听了这话恍然想起一事,扭头看向苗正则,大大咧咧的开口问道:“苗大人,说起来朝廷不是还欠着我李家一百石粮食吗?我们用那个抵罚金行不行?”

    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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