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武是你的亲兵你可以带走!程沐和震岳必须留下!”红拂手中的茶盏稳稳地端着,只是那持杯的手势看着好像下一刻,那杯子随时会飞出去。

    “没有这样的道理!人家亲亲热热一家子,哪有硬把人家父子分开的道理。不行,不行,绝对不行!”程知节眼中只有那趴在程沐脚边懒洋洋瞪着他的震岳,哪里还看得到已然处在爆发边缘的红拂。

    红拂的凤眼危险的眯了起来,一声冷笑:“呵,我还当今个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让你如此热心。原来是狗改不了吃屎,程咬金还是程咬金,永远就会半路出来搅浑水,你这知节的名算是白改了!我懒得理你!”将茶盏往几案上重重一放,红拂振袖而起,眼神扫向素梅一家,轻声说道:“昨日的种种你们也都看到了。你们若是指望他把洛云救回来,收拾东西走人,我不拦着。但话说在前面,昨日洛云能叫我一声姨娘,我这个做姨娘的就不会撒手不管!如何选择,请自便!”

    红拂说完,转身就往后宅走,却又在猛虎下山的屏风旁站住,头也不回的朗声说道:“夫君征战在外,卫国公府不便留客,红衣,送客!”

    “诺。”红衣点头应声,眼神扫过众人,径直走到程知节身前,伸手送客:“卢国公,请!”

    程知节正愣仲着出神,他也没想到红拂今日火性这么大,习惯性的耍赖竟没接招,让他连说软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走了。这也不能怪他啊,李靖垂垂老矣养了头老虎训的听话的如狗儿一般,可见其武将威风。大家都是武将,虽然军略上差点,但是自己武力不比李靖差吧?何况李靖现在又老又伤的……老虎他卢国公府养的起,可是……真要是那么好训,陛下出去狩猎就不会再带狗!

    唉,怪只怪震岳太扎眼了!

    而且还这么通人性!

    而且它的主人就是那个自己很看好的程沐!

    而程沐就是程武的儿子!

    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姓程!他程知节的程!

    这不就是送上门来的吗!他如何能干看着不要!这要是不赶紧抢,他还是程咬金吗!

    “卢国公!卫国公府不方便待客,请回吧!”红衣可不在乎自己面前的是当朝大将军,卢国公。原来在湛露楼也不是没见过!只不过自己既然离开了那里,就再不是这些贵人可以一言决定命运的时候了!

    红衣冷肃的面庞每一处都表达着自己态度的坚决,只是不知道她如此的底气是来自红拂的撑腰,还是来自她背后的越女剑。程知节终于回过神来,脑海中还转悠着怎么把程武一家忽悠走,嘴上随口应付着:“这就走,你催什么,你家夫人不还说让收拾收拾东西的吗?”当眼神落到眼前的红衣时,程知节愣住了,脑海中猛然想起刚刚红拂对其的称呼:“红衣!你是湛露楼的红衣?”

    红衣眼神看着门外,脸上神色毫无波澜,丝毫没有被认出来的恐慌,依旧声音坚定的重复着:“卫国公府不便待客,卢国公请回吧!”

    程知节上下打量着红衣,揉搓了一下扎撒的胡子,出人意料的一耷拉脑袋,又重新盘腿坐下了,闷声闷气地说道:“嫂夫人一时气话,我哪能就这么走了。传出去我卢国公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李大哥回来还得怪罪于我。不行,我得在这儿等着,什么时候嫂夫人气消了,我好给她赔罪。”

    红衣弄弦娈妮儿连带着程武一家三口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厚颜无耻的说出这番话的程知节。程知节满不在乎的低头喝茶,还把杯子放到娈妮儿面前,让其添茶。

    “你!”红衣指着程知节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总不能真动手吧,程知节雄壮的身躯往那一坐,耍起赖来,就是皇帝陛下轻易也撵不走他啊。“哼!那你在这儿坐着吧!我们走!”红衣拦住还老老实实想给程知节倒茶的娈妮儿,招呼一声,转身便走,也不去看程武一家。三女径自回了后宅。走在最后的弄弦回首看了一眼,正捕捉到程知节追过来的复杂眼神。弄弦眼波流转,回首再看红衣的背影,转瞬想明白了这其中关键,俏皮一笑,转身对茫然的素梅说道:“梅姨,还没用早膳吧。妮子在花厅备了点莲子粥,梅姨一起去用点吧。”

    素梅不明所以,但她本心不愿意去什么卢国公府,她出身的杨家就在如今的卫国公府,红拂更是相识的旧人,她当然更愿意亲近和相信红拂。素梅起身对程武说:“你陪程将军在这儿坐坐吧,我稍后再来。”说完对着程知节屈身一礼,也去了后宅。

    程知节故作和蔼的微笑点头。等堂上只剩下程武父子时,程知节立马从垫子上蹦了起来,凑到震岳跟前嘿嘿嘿的直乐。那副猥琐的样子把程武想说的话给硬生生堵在了嘴里。程沐不知所谓,只能不断安抚冲着程知节呲牙的震岳。

    为何程知节不走?卫国公府那么多人,堂上站着红衣弄弦娈妮儿三女,红拂单单点名红衣去送客,就是在告诉程知节,真正关键的人在她这儿。有了昨天一晚上的时间,若是还没有把李洛云之事起因若是还没搞清楚,那程知节这个大将军就白当了。李洛云闲的蛋疼跑到衙门去自首,惹出这么多麻烦还不是为了那个红衣!他就算把程武父子绑回去又能如何?这一家人都是为了李洛云来的,等李洛云回来了,他还能强留住谁?老虎再好……也不是他的。

    等等,老虎。那李洛云闹事底气不就是因为他说自己养了头老虎?就是眼前这个?

    “呵呵,这震岳……是叫震岳吧?好名字啊,霸气!呵呵呵呵,帮你们在湛露楼把韦家那些笨蛋打趴下的就是它?”程知节伸手想像程沐那样摸摸震岳的脑袋,震岳却不给面子,虎口大张迎着那只黑手就过去了。好在程知节眼疾手快,立马缩手往后跳了一步。

    程沐慌忙把震岳的嘴给捂住,手忙脚乱的扳着下巴要给它合上嘴。心中虽然抱怨不已,却也不能真对父亲的昔日恩公说出来。程武在旁帮忙解释了一句:“湛露楼打人的不是它,震岳前日才刚来。一直陪在云儿身边的是小幽。”

    “小幽?这是老虎的名字?”程知节皱皱眉头先入为主的鄙视了一下这个名字:“这就是个猫名,我女儿养的猫也不起这么名啊。”程知节转头一脸认真的问程武:“他那个小幽和咱家震岳谁更厉害?”

    “这个……”程武也对自家将军无语了,怎么就成咱家的了?还有小幽和震岳谁厉害,这问题还用问吗?

    “咋了?虽然都是自家孩子,也得有个高低长短吧。光从名字也看的出来还是咱家震岳比较强吧?”程知节低头看看膘肥体壮,毛色光亮,额头上王字纹威风凛凛虎眼一瞪霸气外露。赞赏的点点头说道:“我见的老虎也不少了,震岳是我见过最威猛的了,那个小幽……这名字不会是个母的吧?”

    程武冷汗都下了,程沐幽幽的低声说道:“震岳是雌虎,小幽是雄虎。它们是同胞兄妹。”

    “呃……这是头母老虎?”程知节不敢置信的指着震岳问,那戳过来的手惹得震岳一阵低吼。

    程沐无奈的挡在震岳身前,点点头,想了想又说道:“震岳打李夫人的大虎……”程沐小心翼翼的看着后堂的动静,压低声音说:“震岳赢得很轻松。”

    程知节满意的点点头,得意的瞥向卫国公府后宅。脑海中开始意淫将来的某些画面,嘴角上扬就要露出得意的大笑。结果只听程沐接着说道:“我也没见过小幽出手……但是,小幽来卫国公府那天,大虎叫都没叫一声……”

    “呃……”程知节听出了程沐话中的意思,可这也太过了吧?都说一山不容二虎,李靖那老虎再不济也不至于打都没打就吓趴下了吧?“哈哈哈,哈哈,哈……”程知节尴尬的笑了一阵,也不知道自己都在笑什么。捋捋胡子又坐了回去。

    一阵无言,程知节杯中的残茶都凉透了。震岳无聊的爬起身,蹭了蹭程沐然后蹿出了正堂。程知节瞅瞅后堂,那里还不见人影,卫国公府的下人也都躲起来不露面。程知节琢磨一阵开口对程武说:“霸下营……也就是李家的人也来了?我当初与霸下营的人也打过交道,小武可否请他们出来见一见?”

    程武想了想,点头应承,吩咐程沐道:“沐儿,你去请老太爷和四哥过来吧。”

    “好,我去看看四叔起了没。”程沐早就不想在这儿僵坐着了,连忙起身去了。

    程知节看着程武突然想起一事好奇的问道:“算起来当年霸下营出山,你已经去了李家寨了吧?怎么他们下山打仗你没跟着?”

    “当初娘子军攻打周至县时,我跟着李大哥去了。只是后来李大哥要下山助战女帅时,云儿和沐儿都还小,大哥让我留下照顾家里。”

    “那……李家族人真的都那么能打?还是能打的都出山来了?”

    程武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程知节看他为难的样子,转而问道:“你也是我麾下猛将,你在李家寨能排第几?”

    “呃,李家寨没有什么排名。李大哥这一辈儿人,最厉害的就是大哥和四哥,他俩是亲兄弟。二哥三哥差一点。”

    “李振平,李振安几兄弟嘛,打过交道。”程知节点点头,好奇的追问道:“你跟他们比?”

    程武额头见汗,心中腹诽自家将军今天这都问的什么问题。嗫嗫嚅嚅地垂头说道:“当年几位哥哥在后山,都曾独斗恶狼。我曾亲眼见过大哥赤膊杀熊……”

    程知节哑然,心想这李家寨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啊。眼下就那李洛云看着正常点……嗯,他那个身板就是条狗都别想打过。可他却会驯虎……

    “将军。”

    “嗯?”

    “云儿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陛下把他派到西内苑当杂役。你放心,我看得出陛下没有害他之心,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处置他。西内苑也没住什么人了。当个杂役最多受点累,对了,西内苑还养着老虎呢,那小子不是会驯虎吗,说不定他瞅机会把那两头老虎训好了,陛下一高兴就把他放了。”程知节随口安慰道,说出来的话自己都不信。

    程武犹豫着说:“震岳和小幽是云儿从死去的母虎窝里捡回来,一天天养大的。沐儿跟着从小照顾,两个小老虎颇通人性,所以才这么听他们话。云儿他并不会什么驯虎之术。”

    程知节皱眉问道:“捡回来养大的?不是特意训练的?可这也太通人性了吧?李靖那头大虎我也不是没见过。”

    “将军若是见过小幽,或许就明白了。小幽是天生异种,是头黑虎。”

    “黑虎?黑色的?”

    程武点点头,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继续说道:“而且,恐怕小幽现在就在云儿身边。他俩一张寸步不离。”

    程知节眼珠子鼓了起来:“那可是皇宫!”

    程武垂首:“长安城,小幽来去自如。湛露楼出事那天,云儿本没有带小幽去,可它还是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那里。长安县大牢,有人想害云儿,结果莫名被打晕了扔在了大牢外面。而那天下午,小幽在城外跟我们分开的。”

    程知节犹不敢相信:“大牢之事还没查清楚,说不定是哪边的人插手了。”

    程武抬头看着自家将军,缓声说道:“将军可知为何李家老太爷还有我们安安稳稳的待在卫国公府,哪怕云儿困在皇宫没个消息,也没有心急如焚的向昨天那般四处奔走求人。”

    程知节紧皱眉头看着程武等他解惑,只听程武叹息一声说:“李夫人昨日找我们回来,告诉了一个消息让我们安心了。”

    “什么消息?她昨日离宫比我早,知道的难道比我还多?”

    “李夫人告诉我们,她在宫外囚车上见到了云儿,当时云儿身上已经拿回了之前交给她保管的药葫芦……而那个葫芦是我们在城外时沐儿挂在小幽脖子上的……”程武顿了顿让程知节想明白他说的话,继而说道:“城里城外,县衙大牢,根本拦不住那头老虎。它守在云儿身边,却没有任何人发现它的影子。若是云儿真的在宫里遇险,恐怕将军也得带兵入宫了。”

    程知节双眼圆瞪看着程武,口中说出的话透着淡淡的冰冷:“一头老虎而已,小武你吓唬我呢?”

    “小武说的没错,若不是知道小幽已经回到了云儿身边。陛下无端扣押我李家少族长,老夫豁出这条老命也要撞开宫门去找皇帝问个清楚!”

    程知节豁然转头循声望去,只见李广雄白发在前,李振安昂然在侧,程沐和另一个英武少年跟随在后。程知节上下打量一番这口出狂言的老者,脑海中渐渐与昔日印象重合,笑着回应道:“归隐多年,霸下营二爷还是这般霸气冲天!狂妄不减当年啊。”

    李广雄眯着眼扫量了程知节上下抱拳为礼说道:“程将军,久违了!”

    “呵,后来没再遇上,我还十分想念你们呢!”程知节也抱拳还礼,只是不知不觉间话语你来我往已经带上了火药味。

    “将军是来算旧账的?我大哥不在,有什么路数自有我接着!将军划下道来便是!”李振安刚才听程沐抱怨了几句程知节一来就惦记震岳啥的,还气跑了李夫人,以为程知节来者不善,自然没有好脸色给他,字字句句隐含着刀光。

    程武脑门上的汗算是干不了了,这怎么刚见面,两边就跟要打起来一样赶紧插到两方人中间急声劝阻:“四哥说的哪里话,将军昨日还在皇帝面前为云儿求情,今日也是来看看有什么能帮上李夫人的,哪里是要算什么旧账!将军,将军切莫动怒,我四哥就这么个脾气。”

    “哼,霸下营老四什么脾气我当年就见识过,还用你说!”程知节大手一挥推开了程武,气纠纠的走到李广雄面前。李广雄老虽老矣,身子却不曾伛偻,脊背挺拔与程知节齐平相视,分毫不让。

    “副统领刚才话里的意思,难不成若是陛下处置了李洛云,你霸下营还要再出山,你那区区一百多人还要打进皇宫去要人不成?就是李振平还在,恐怕也不敢打这种仗吧?”

    “呵,这长安城当年还不是我们先打进来的!冲个宫门又如何。程将军以为我李家只有一个李振平吗!”

    “呵,好汉不提当年勇。二爷还提的动戟吗?我老程还真不相信你李家寨个个都是李振平!”

    李广雄上前一步额头几乎顶到程知节额头,四目相对,火光四射,刀光剑影分毫不让!“不怕告诉程将军,老夫下山之时,李家寨上下已经枕戈待旦!云儿若有个万一!你看我李家寨上下能不能崩下太极宫一座门!”

    程知节怒视李广雄,双方互不相让,目光之中刀光剑影,李振安肌肉偾起,程知节攥紧了拳头。程武吓得冷汗直流,感觉双方下一刻就要打起来。

    “程知节你怎么还没走!”清厉的声音将双方的之间的火气一扫而空,几个大男人纷纷扭头看去。只见红拂不知何时去而复返,俏立在堂前,一身红色丽装,金钗玉屏,香坠悬腰,好一个美艳动人的宫装贵妇人!只是手上却拿着一把煞风景的三尺横刀。

    刀光潋潋,已然出鞘。

    红拂横刀在前,一对凤眼斜睇着程知节:“怎么着?想在我卫国公府动手?”

    程知节面对红拂瞬间收了气势,低头哈腰地嬉笑着说:“嫂夫人这是做什么,老程是那么不知分寸的人吗?怎么会跑到贵府上与人打架。我们刚才只是叙叙旧!”

    “哈,叙旧是吧?叙完了还不走!别等我打开中门送你出去!到时候你卢国公的面子上不好看!”红拂哪里还会吃程知节这一套,好不容情的开口撵人。

    程知节眼珠子一转,就坡下驴不再耍无赖:“那我今天就先回去,改日再来给嫂夫人赔罪!”程知节拍拍程武的肩膀示意他安心留下,举步走出堂外,经过红拂身边时,躬身一礼,红拂也不还礼,却只听程知节起身之际,故作随意的开口说道:“我好歹兼着戍卫大将军,工程里的事,嫂夫人直接问我,不比去采访羽林,戍卫的那几个统领要强。”

    红拂瞥了程知节一眼:“谁说我要去拜访那几个城门守将。这个时候去找他们不是让世家那些人做实了我夫君串联军将的罪名。御史要是污我夫君一个预谋造反的罪名我可当不起。姑奶奶我身体不适,要去求孙道长给我瞧瞧,不可以吗?”

    程知节没料想红拂有此一答,愣了一下问道:“哪个孙道长?”

    “孙思邈孙道长,怎么,你要看病?”

    “我哪有病,就是听说昨晚韦贵妃派人去了西内苑举着火把找药材,也不知道是不是病了,如此急迫。”

    程知节话中有话,红拂手腕轻扬甩了个刀花,眼神瞥向屋内的李家众人,轻声对程知节说:“怎么,一大早装疯卖傻的,都试探清楚了?”

    程知节嘿嘿一笑,答非所问的说道:“李家人宝贝那个小子还能理解,陛下又是为何这么紧张那个小子呢?”

    “你想知道?不怕麻烦越来越大,就跟我去拜访孙道长吧!”说完,红拂把横刀甩给程知节,转身出府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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