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襄和吴三桂从祖大寿房里出来,到了总督府外面,吴三桂上了马,脸色狰狞地说道:“父亲,舅舅受了这么重的伤,咱们岂能咽下这口恶气!”

    吴襄皱眉说道:“长伯,你想干什么?”

    吴三桂嘿嘿一阵怪笑,“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许梁打伤了舅舅,咱们也得给他放点血才成。..”

    吴襄脸色一变,“长伯,你别乱来,许梁可是辽东巡抚!”

    “谁认他这个辽东巡抚了?”吴三桂不屑地道,看着吴襄表情凝重,吴三桂便宽慰吴襄道:“父亲放心,孩儿知道分寸的。”

    吴襄沉吟着,点点头,“给他点教训也好!让他知道知道辽东到底是谁当家!”

    两人交谈完,便沉默着拍马而去。

    就在吴襄父子离开不久,内阁大臣兼蓟辽总督孙承宗走进了祖大寿的病房。

    “祖将军!”孙阁老搬了张凳子坐到了祖大寿床前,声音低沉:“老夫原本只是想让你去杀一杀许梁的威风,最后搞成现在这样,老夫委实始料未及。”

    祖大寿轻咳一声,朝孙阁老强笑道:“许梁实力之强,末将也是极为震惊。虽说他占了手上利器的便宜,但论单打独斗,末将确实不是他的对手。”

    “恩,”孙阁老道:“当年东厂前都督雨化田曾收买江湖上顶尖杀手天杀深入土鲁番刺杀许梁,结果无功而返,连天杀本人和雨化田都折在了陕西境内!许梁的实力可见一斑。”

    孙阁老面有忧色,许梁实力越强,他这个蓟辽总督便越不好控制。

    祖大寿道:“不但许梁本人,就是他身边那个总兵戴风,战力与何可纲都不相上下!阁老要多加注意啊。”

    孙阁老面色凝重,良久轻叹一声,语气很无奈地道:“如今看来,要想控制住许梁,硬来是不成的了。不过好在许梁在辽东毫无根基,辽东钱粮都由总督府控制着,只要掐住了许梁手下三万梁军的粮饷供给,多少能够制约许梁。”

    事涉孙阁老的布置,祖大寿对于这些权谋之术不怎么感兴趣,便面色淡淡地听着,没有插话。

    孙阁老起身,盯着祖大寿,嘱咐道:“祖将军且在府内养伤,修大凌河堡的事情,暂时交给何可纲负责吧。”

    祖大寿点点头,看着孙阁老即将走出去,便唤住道:“孙阁老!”

    “怎么?”

    祖大寿犹豫一会,轻声说道:“长伯情绪不太对劲,末将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

    “哦?”孙阁老听了,嘴角抽了抽,然后浑不在意地淡淡说道:“年青人嘛,偶尔冲动一下也无妨!只要不把天捅破了,老夫保他无恙。”

    呃?祖大寿愣愣地看着孙阁老,神色轻松下来,朝孙阁老拱手道:“多谢阁老了。”

    宁远城东巡抚衙门,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经过牛二等人的悉心训练,新招募的一百二十名巡抚衙门的衙役已经像模像样了。许梁当即委任牛二担任了这些衙役的头目,另外三人任副手。由于徐长青和凌青的加入,许梁首先便以辽东巡抚衙门的名义下了一道公文,撤消了凌青的缉捕令。

    凌青虽然是湖广的秀才出身,但到底没有真正处理过公门事务,许梁与凌青经过一番交谈之后,便决定委任凌青为宁远巡抚衙门参谋,主持宁远巡抚衙门的日常事务,让他尽快历练成长起来。

    至于徐长青的身份问题,许梁暂时还没有好的解决办法,况且留徐长青在宁远,处于辽东锦衣卫的眼皮子底下,确实不太安全。许梁考虑徐长青是锦衣卫千户出身,本身功夫不弱,这几年又长期在辽东活动,对于辽东的情况很清楚,许梁更决定把徐长青带回觉华岛,让他跟随戴风带领兵马。

    既然宁远巡抚衙门的招牌已经挂起来了,许梁便决定多花几天时间,把辽东各府的知府召到巡抚衙门里来,面对面交流一番,多少能混个脸熟。

    然而让凌青把巡抚衙门的通知下发下去,过了三四天,居然没有看到一名辽东知府出现在巡抚衙门里。倒是收到几位知府的信件,摆了一堆不能应召前来的理由。

    第五天的时候,宁远府知府高工姗姗来迟。许梁与他交谈几句,高知府便心神不宁,借故告辞!

    砰!许梁气得狠狠一拳砸到书桌上,震得整个房间似乎都震动了一下。戴风,徐长青,凌青等人听到动静,迅速走了过来,眼见许梁脸色铁青,表情愤怒,徐长青便轻叹一声,拱手道:“大人,息怒!辽东文武的态度咱们早就预料到了,又何必动怒。”

    许梁嘿嘿冷笑,“这帮混蛋知府果然眼里只有孙承宗!等着吧,总有一天,我要这帮混蛋一个个都跪到本官面前磕头求饶!”

    徐长青说道:“大人,孙阁老在这里威望太高,大人想在这里发展困难重重哪。”

    许梁起身,在屋里烦燥地走动着,朝徐长青摆手道:“这个问题我和黄道周已经讨论过了,咱们的以后的发展方向原本就不是这里。这次召几位知府前来,也只是做做样子给辽东文武看看罢了。咱们再在宁远呆下去已经没有必要了,长青,安排一下,下午咱们便回觉华岛。”

    徐长青拱手道:“是。”

    凌青出去安排午饭,许梁,戴风,徐长青等人坐在一起商议事情。过了一会,凌青神色怪异地走了进来,朝许梁拱手道:“大人,宁远府经历范志完在门外求见。”

    “恩?”许梁惊愕地抬头,想了想,道:“让他进来。”

    凌青听了,便出去接引范志完。

    戴风便嘿嘿轻笑:“这倒有意思了,高知府刚走不久,经历官便找上门来了。”

    徐长青道:“大人,这个范志完属下倒了解一些,此人是崇祯四年的进士,到辽东任职两年多,一直政绩平平。不过倒也没有听说过此人有什么劣迹。听闻此人与知府高工不太对路,一直被高知府打压。大人若是有意,倒可以拉拢一番,在宁远府安插个眼线。”

    许梁沉吟着,“先听听范志完的来意再说。”

    范志完心情忐忑地进来,看见屋里除了许梁,戴风之外,居然还有一位中年人,那中年人凌厉的眼神盯自己一眼,范志完居然有心悸的感觉。

    “下官宁远府经历范志完拜见巡抚大人,戴将军。”范志完垂头拱手,恭敬地说道。

    许梁也存了拉拢范志完的心思,语气便很和善,招手道:“范大人不必多礼。请坐。”

    范志完受宠若惊,忙垂头道:“下官不敢。”

    许梁也不勉强,笑吟吟地看着范志完,道:“你们宁远府高知府刚刚从本官的巡抚衙门离开之久,可是高知府有什么话忘了说,要范大人回来禀报?”

    范志完摇头,他躲在巡抚衙门之外,是亲眼看着高知府从巡抚衙门离开,又特意等候了一阵子才抬脚进巡抚衙门的,为的正是要避开高知府。

    “巡抚大人误会了,下官此来,与高知府无关。”范志完道:“下官前来,是有极为紧要的事情要禀报给巡抚大人知道。”

    许梁被提起了兴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范志完,身体前倾,兴冲冲地问道:“紧要的事情?说来听听。”

    范志完看向他不认识的徐长青,表情犹豫。

    许梁摆手道:“屋里在座的都是本官的心腹,不必避讳。”

    范志完听了,想了一会,便表情凝重地朝许梁拱手道:“巡抚大人,下官此次禀报的事情,与关宁防线沿路修建的大大小小几十个堡垒有关……”

    许梁和戴风,徐长青两人交换个眼神,都极为惊讶,认真地听着范志完的禀报。

    孙阁老任蓟辽总督,总理辽东军务之后,鉴于清军铁骑战力强悍,而辽东十几万兵力只有几千关宁铁骑能够与清兵骑兵正面抗衡。其他的步兵,与清军对战,下场多半是一面倒的屠杀态势。

    针对这一点,孙阁老发挥了他几十年领兵经验,提出“以辽人守辽土,以辽土养辽人”的军事设想。征用辽东人入伍,每打下一块土地,便按军功发给那些有功的将士,以此来提升辽东军的军心和战斗力。

    此外,孙阁老干得最突出的事情,便是在关宁沿线各处紧要地方,大兴土木,修筑了大大小小几十个,上百个堡垒,以此来巩固关宁防线。这些堡垒,平时用来住人,一旦清军来袭,守卫的辽东军士便进入堡垒中,凭借堡垒固守。

    孙阁老的设想实施之后,起初效果也相当明显。辽东军靠着这些堡垒,步步为营,缓慢蚕食着清军占领的土地,一度将关宁防线延长到了锦州。此次孙阁老提出修复大凌河堡,主要目的便正是为了巩固锦州防务。

    以上这些,都是许梁从朝庭的官方邸报上看到的情况,许梁一度认为,这些邸报尽管多少掺了水份,但大体事实应当是真的。

    然而随着范志完的讲述,许梁等人逐渐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宁远经历官范志完痛心疾首,按照范志完的说法,孙阁老修筑这些堡垒的设想,对于阻挠清军袭扰作用相当有限,但实施起来,却是相当劳命伤财。朝庭每年耗费在辽东的三四百万两军费,其中有一大半都是耗费在这些堡垒上面。

    许梁心里盘算着,照这个算法,差不多每年摊到每一座堡垒头上的银两,便足有三四万两之多。

    “这些保垒难道都是铜墙铁壁打造的不成?怎么花费如此之巨?”许梁惊愕地问道,在从山海关到宁远的路上,许梁也曾近距离观察过几个堡垒,大部分的堡垒也就一座围屋那么大,里面能挤进去几百上千人。

    况且,许梁亲眼所见,这些堡垒的用料与寻常县城城墙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何至于花费这么大?

    范志完痛恨不已,愤愤然朝许梁拱手解释道:“巡抚大人,这便是下官要禀报的,此举劳命伤财的地方,这一个个的堡垒,修筑起来,每一座都要按要求屯积足够支持一个月之久的粮草,和足量的守城军械,再加上守卫军士的军饷,消耗,一年下来数目也不小。更重要的是,朝庭花费了大量银两修筑起来的堡垒,绝大多数在清军的进攻之下,往往坚持不了多久便会被攻破,堡垒内的士兵被杀光,里面屯积的粮草,军器便成了清军的战利品。”

    许梁愕然,戴风瞪大了眼睛,惊叫道:“怎么会?那些堡垒修得比寻常县城城墙都要高一些,清军擅骑射,却并不擅长攻城!堡垒内的军队固守的话,应当足以坚持到援兵到来!”

    范志完冷笑连连,嘲讽道“这就要问问负责修筑堡垒事务的各级官员了!巡抚大人莫看这些堡垒修得又高又厚,其实很多都是花花架子,表面现象。下官就亲眼所见,一年前清军围攻锦州城外的一个堡垒,两三轮圆木一撞,那看似高大的堡垒城墙便被冲出了一个空洞!清军欢呼着,从洞口杀进去,血洗了整个堡垒。”

    许梁握紧了拳头,脸上也泛起了怒意,沉声道:“你是说,朝庭修堡垒的钱并没有完全花到堡垒上?”

    范志完沉痛地点头,“孙阁老提出修筑堡垒的设想获得朝庭恩准之后,真正实施起来,从京师到辽东地方,一级级的官员便都瞄准了这项肥差,朝庭的军费拔过来,各级经手的官员上下其手,层层盘剥,军费尚未运出京城,便少了两成!到了辽东,经手的文臣武将再贪一点,拿一点,最后真正落到修筑工程上的军费,连原本预算的三成都不到!银两不够,负责修筑的人便只能偷工减料,以次充好,堡垒修成那个样子,实在再正常不过了!”

    “更有甚者,实际上连堡垒的样子都没有,却以已修堡垒数量往朝庭申报军费,中饱私囊!”

    许梁皱眉喝问道:“这种情况,朝庭户部,工部,兵部,都察院难道就不会管一管吗?”

    范志完苦笑,摊手无奈地道:“怎么管?朝庭一旦派人下来调查,发现帐实不符,辽东的这些官员便会满口栽赃到清军头上,轻飘飘的一句:让清军攻陷之后焚毁了!调查的官员便一点脾气都没有,难道他们还敢跑到皇太极面前去求证不成?”(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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