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告及律师最后答辩。传被告张伦。”法警喊道。

    “被告上前台宣誓。”

    “你愿不愿意郑重宣誓,你将要说的证词全是事实,完完全全的事实,绝无虚假。”

    “愿意。”张伦说。

    “说出你的姓名和职业。”

    “张伦,在镇上开一家电器店。”

    “你可以坐下。张伦,你今年多大岁数?”

    “四十六。”

    “结婚没有?”

    “结婚二十多年了。”

    “你住在哪儿?”

    “西藏,刚好在边界上。”

    “那是在大约五十里外,你是不是每天开车来回跑?”

    “是的,包括星期六。我每星期来回跑六天。”

    “你在张镇开店有多长时间了?”

    “将近四年。”

    “你怎么想到在张镇开店的?”

    “我父亲去世后,我继承了一点钱,我一直想自己做生意,所以选了半天,终于在这地方开了个店,这是镇上唯一的电器用品商店。”

    “生意怎么样?”

    “不错,但不如我预期的那么好。镇上还不能接受一位新来者,如今又出了这……”“是的……唔,现在,张伦,检察官想讨论你送给邵丽的那台电视机,我想把事情搞清楚。我请你指认一下这个标有‘第十六号物证’的电视机,是不是你送给邵丽的?”

    “是的,先生,它是我送的那台。”

    “它是什么牌子的?”

    “什么都不是,先生,它是我自己组装的。”

    “你自己组装的?”

    “是的,我想用新的电路试试……你知道,我什么都想试试。”

    “标签上说是牡丹牌的。”

    “我利用一个旧的电视机壳,因为大小刚好合适,我就把它擦亮,废物利用。”

    “它大约花了你多少钱?”

    “时间不算,各种零部件花了我两百元。”

    “这么说,你实际送给邵丽的,只是价值大约两百元的零件?”

    “如果你愿意这么说也可以,先生,但我没有考虑到钱,她喜欢,我就给了她。”

    “她看见你组装吗?”

    “是的,她经常到店里来,当前面店铺没有顾客的时候,我就到后面办公室组装这个。”

    “她经常进你的办公室吗?”

    “唔,我不知道你所说的经常是什么意思。”

    “每天,或者是一星期两次?”

    “不是每天,也许两三天一次。”

    “如果你愿意的话,告诉我们,你什么时候认识邵丽的?”

    “唔,先生,是她中学毕业那年,她常来店里,买些唱片什么的,你知道,就像一般孩子那样,放学途中顺便进来买。”

    “后来呢?”

    “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反正我们聊聊天,很快就产生了信任。

    她似乎很成熟,心理上比一般孩子成熟得多,敏感得多。”

    “她很漂亮吗?”

    “是的,很漂亮。可是她在学校似乎没有男朋友,她太孤单了。

    不久之后,我就发现为什么了,我想我知道她为什么喜欢和我聊天”“我们很乐意了解她的性格,张伦,你愿意不愿意告诉本法庭,她为什么喜欢和你谈话?”

    “我想在她心目中,我就像父亲或伯父一样,因为她从来没有,又一直希望有。”

    “你是什么意思?”

    “她从不知道亲生父亲是谁,从小是和继父长大的,继父性格乖戾,经常酗酒,还是个老色鬼,对她一直有不轨的想法,自己又有一大堆前妻的孩子,前妻是离他而去的。因此,邵丽总是没人照顾,成天做些粗活,缺少爱。所以一当能自立时,她就离开了家庭。”

    “那时候她多大?”

    “也许十三四岁吧。”

    “她做什么工作?”

    “和一位姐姐住了一阵,然后在不同的地方居住,大部分是在女朋友家,这儿一个月,那几几个星期。”

    “她告诉过你没有,她和男人同居过?”

    “没有,她从来没有说过。”

    “你有没有她在外面鬼混的印象?”

    “没有,就我所知,至少在读中学的时候没有。我说过,她一向很成熟,但也很容易相信别人。”

    “她很信任你?”

    “是的,她很让人同情,总是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不过,先生,我想她是信任我,所以才经常找我聊天。但那时候,她从来没有提到过任何男友,只说她家庭多么糟,对她多坏,她多急于完成学业,找份工作,独立自主。可是一直没能如愿。”

    “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唔,首先,她功课不及格,没有读完中学,反而和一群女孩被送到岛上一个野外学校,她在那儿学习打字和秘书工作……一种谋生能力。但是,她经常打电话给我,告诉我那地方非常差劲,那儿的女孩非常粗,还吸毒什么的。她在那儿只待了两个月,就离开,回到这里祝在这里找到一份工作,租了一间房子,也就是她遇害的那间。”

    “说实话,张伦,你认为邵丽是不是爱上你了?”

    “我……我……我想是的。也许是一种特别方式的爱,她经常告诉我,她一生中只想要有人爱她。”

    “可是,你从来没有鼓励过她?”

    “鼓励她爱我?不,先生。”

    “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也许因为我为她难过,也许因为我这么大年纪,因为我结了婚,爱我的妻子。可是,我不想瞒。

    你,龙博先生,不错,我爱邵丽,但不是一般人所想的那种爱。只是在我心中,一种特别的爱,也许不像是爱女儿.不过是同样保护的方式,她的童年已经够苦了,我不能忍受她再受人伤害。”

    “你从没有告诉她?”

    “我不必告诉她,她可以看得出,所以当她发现怀孕时,她才会什么都告诉我。”

    “她告诉你,她和另一个男人有恋情?”

    “马上告诉了我。几个星期后,当她发现怀孕时,她紧张得手足无措。我想她是怕失去我的友谊。”

    “你的反应是什么呢?”一’

    “我能有什么反应?自从她和那个家伙开始交往,我就知道会有麻烦的。她是在不久前的一次晚宴上认识他的,一下子就坠入情网。我想那是她第一次真正的恋情。我不喜欢,但没有反对,因为不忍扫她的兴。她太高兴了,不在乎那人是有家有口的人,她深信他会为她和太太离婚。我心想:‘是吗?我们等着瞧吧!’但我没有对她这么说,我只是听她说,因为她大高兴了。一直到她发现怀孕为止。”

    “然后呢?”

    “我知道会有麻烦。当她告诉我的时候,真是心痛欲绝,她说那人不是好东西,虽然是个大人物,可是和她在一起时,什么都不是。他总是带她到离这儿很远的地方,那地方没有人会看见他们在一起。当他发现她怀孕时,他非常生气,责怪她粗心。说不想再见她,除非她接受他给的钱,打掉胎儿。”

    “他付钱给她去打胎?”

    “是的,先生,她说,他给了五百元,就在她告诉他的同一个晚上,同一个地点。”

    “她把这一切告诉了你?”

    “是的,先生,她告诉了我。”

    “然后呢?”

    “她不知道怎么办,她想保留跟那个人的友谊,但同时又很伤心,生他的气。

    建议她去看一位教父,可是她不愿意,她把我当成精神上的顾问,问我腹中的胎儿怎么办。”

    “你怎么说?”

    “我告诉她,假如她堕了胎,搞得不好,她以后可能永远不能生育了,到那时候,她可能痛不欲生。我也试着使她明白、如果她有了孩子,那么,她生命中就第一次真正有可以爱的人了。我还说,她也可以考虑,孩子一生出来,就交给别人领养,这种机构很多。

    那样一来,至少她今后不必感到内疚,觉得自己剥夺了孩子的生命。我相信交给别人领养,比她自己抚养好,比较安全,可能是最好的办法。”

    “她对你的这些建议,有什么反应?”

    “我相信她走的时候很高兴。”

    “可是,你不知道她作出了什么样的决定?”

    “是的,先生,不过,我相信她的情人会威胁她堕胎。”

    “你恨他?”

    “是的,先生,我想是的。”

    “而你从来没有见过他?”

    “没有,从来没有。”

    “她没有告诉过你,他是谁?他的名字?”

    “没有,先生,因为她答应他不告诉任何人。”

    “你能不能猜出他是谁?或者有没有什么线索?”

    “法官大人,我抗议。被告律师应该知道,不能要证人影射他人。”

    “龙斯先生,你问得离谱了。”法官说。

    “对不起,法官大人,我想证人也许可以提供什么线索。”

    “那么,重新问你的问题吧!”

    “张伦,邵丽有没有暗示过,她的情人是谁?”

    “没有。”

    “她告诉你怀孕,又从情人那里得到钱,是什么时候的事?”

    “她遇害前一个月。”

    “现在,张伦,我知道你明白,这是很重要的,我要你尽可能详尽地把邵丽遇害那天的事告诉法官大人。”

    “唔,先生,时间是那天下午五点十五分。她打电话给我,那时候她一定是刚下班。”

    “她打电话给你?”

    “是的,先生。她说她刚刚打开电视机,调不出图像,问我关门后能不能去看看。通常我是六点关门,所以我说,我会过去检查一下,我想可能只是焊接地方的问题。我知道她非常喜欢那台电视机,因为只要她在家,电视就一直开着,从早开到晚。你知道,她一无所有,以前从来没有收到过别人的礼物。所以,六点十五分我关上店门.拿起工具箱,上车,到大约二十条街外她的公寓。”

    “你以前去过吗?”

    “去过几次,都是我关门后顺道送她回家。可是只在送电视机的时候,进去过一次,只有那一次,那次也只待了几分钟。”

    “那是什么时候?”

    “一星期前。”

    “那是你唯一一次进入公寓?”

    “是的,先生。它不算真正的公寓,只是一栋古老宅子里的一个房间而已,房间对着前面街,进出通过旁边的梯子。”

    “你见过她的房东吗?”

    “没有。”

    “你关门后,便开车到她的住所?”

    “是的。那时候,外面天色已经黑了,当我到达时,可以看见她的灯亮着,也可以听见电视响着。我敲敲她的门,没人回答,又敲了敲,还是没有人回答。我试试门把手,门是开着的。开始我没有看见她,因为沙发挡住了我,首先看到的是电视机,声音像是儿童节目,我想大约是卡通影片,但没有影像——屏幕上什么也没有。”

    “然后呢?”

    “我喊她。我以为她到房东那儿去了,或者在浴室,可是没人回答。当我走到房子中间时,发现她躺在沙发前,面部发黑,一动不动。我按按脉搏,发现她已经死了。”

    “过了多长时间你才报警?”

    “我不知道,也许十分钟,也许十五分钟。”

    “他们以杀人凶手的罪名逮捕了你?”

    “是的,先生。”

    “我问你,张伦,你杀没杀害邵丽?”

    “没有,先生,我发誓没有杀她。”

    “现在,张伦,经法官大人同意,我要把你交给检察官先生,由他来盘问,回头我还有问题问你。”

    “是的,先生。”

    “孙平先生,”律师对检察官说,“请你问证人。”

    “啊,张伦,”检察官说,“你的律师想把你打扮成一个慷慨的人,一个仁慈的人,对那个可怜的女孩有着父亲般的感情,你说那个女孩被一位不知名的、使她怀孕的情人杀害,那人本来付钱让她去堕胎,然后在一次狂怒中把那个女孩殴打致死,如果你说的是真话,那么他不仅杀害了那个女孩,还杀害了她未出生的孩子,是不是?这就是你证词的主要内容?”“我抗议,法官大人,我抗议检察官所用的带中伤性的讽刺言词。”

    “抗议无效,孙平先生,你可以继续问话。”法官说。

    “如果我得罪了这位博学的律师先生,我很抱歉,但是,我看出他的当事人是位邪恶的、工于心计的、残忍的凶手,他跟这个年龄只有他一半的孩子有过暧昧关系之后,为了摆脱自己的责任,竟编造了这个荒谬的故事,说她另有情人,借以开脱自己,想引起陪审团的同情,混淆是非。唔,我可不相信,这话会使陪审团忽略所有证人提供的犯罪事实,那些证人都发誓说这位被告与受害人之间关系不同寻常。”

    “检察官在这点上作辩论总结吗?”

    “对不起,法官大人。”

    “不要长篇大论,注意你问被告问题的范围。”

    “张伦先生,你的店员们作证说,他们经常看到邵丽到店里来,每次都不敲门,径自走进你的办公室,而且一进去就是几个小时,你否认吗?他们说,好几次晚上关门后,看见她和你一起坐车离去,你否认吗?”

    “不否认,先生,那些我不否认,但是他们理解错了,我们之间并无不正当关系。”

    “真的吗?你的意思是说,面对那样一个女孩,一个像你这样成熟、英俊的健康男人,会坐怀不乱?你难道没有受宠若惊?没有热烈地作出反应?”

    “不错,我是受宠若惊,但并没有作出热烈的反应……不是你说的那种方式。”

    “我说什么了?我还没有问那个问题呢。”

    “你暗示存在恋情。”

    “你说对了,这正是我的下一次问题。你否认与邵丽有性行为?”

    “是的,我否认,绝对否认!”

    “你能证明你和她没有那种关系?”

    “我抗议,法官大人,”龙博律师说。

    “抗议有效,”法官说。

    “你否认有发生婚外恋的机会?”

    “法官大人,我再次抗议。”

    “抗议驳回,我认为这是一个恰当的问题。”

    “我怎么能否认有机会呢?不错,我开车送她回家过好多次,我没有办法找证人来证明,我是直接从办公室到她家,或者找人作证,说我只在外面停留一两分钟,我从没有进过她的住所,或偷偷摸摸在外约会,做见不得人的勾当,当然,我不能否认有机会。”

    “谢谢你,张伦先生,现在让我们来谈谈礼物。平常你是个慷慨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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