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落影风如幻,浮生忆若梦安然。

    紫发紫眸的少年静立在星夜下的荒野,耳边回荡着清亮、婉转而又悠扬的风语梦笛声,古老而淳美的曲声,似乎在尽情地倾诉着一个又一个遗失于古史中的动人故事。少年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如水中月容般朦胧的忆海迷蜃,被醉人的曲风微微一拂——于忆海中随缘浮陷(是“陷”非“现”,意同“沉”)的思念碎片,伴随着笛音的规律变奏,有序地排列组合、衔接拼凑——一个明明刻骨铭心,却偏偏模糊不清的倩影浮现心间……

    画面戛然而止,少年恍如隔世。风笛依旧,水月幽幽,风中似乎远远地传来了伊人的一声凄然惜叹,如梦初醒的少年,迫切地抬头,循声远望:夜凉如水,繁星满天,月如明眸当空,柔目凝注万物——月色白裙的少女仿佛立身于世界的尽头,蓦然回首,似曾相识的清仙玉颜,未言飞柔却无间……

    身体被残留在心间的悠远旧念,驱使着来到了少女的身边。月下的少女与记忆中的倩影完美重合,少年似有无数的感情与话语如鲠在喉,却什么也说不出口——炙热的眼眶,溢出泪水的冰凉——无法用言语传达的思念,就这样坦率地呈现在少女面前。

    少女抬起纤纤玉手,为少年轻柔地拭去了泪流,像邻家的知心姐姐一样,用无微不至的温声细语,慢慢地安抚着他的情绪:“已经逝去的回忆,不用刻意去想起,就算你忘记了我是谁,那也没关系。遥远时间里的一切对于如今的你来说,实在太过于沉重,就算勉强自己去背负,也只会徒增些于己无助,且于事无补的多余痛苦。相信我,总有一天,你会取回自我失落的一切,在那天到来之前,我会一直陪伴在你的身边。”

    少女圣银色的轻柔发丝,随着夜风轻拂,翩翩起舞。月华织就的轻纱,难掩其绝代的风华。

    爱德西尔含泪凝视着眼前这位明明只是初见,却令他感到莫名怀念的亲切大姐姐,心中恍惚间涌现的万语千言,终究只拼凑出一声支离破碎的哽咽:“对不起……明明……是那么重要的回忆……可我却……什么也无法想起……真的……很对不起……”

    “没关系,能有幸再见到哥哥你,雅兰已经很开心——而且还是这样娇小的哥哥——啊啦~好想抱在怀里,好好‘欺负’一下呢……”

    “欸~?雅兰是你的名字?你说我是你……呜哇——”被少女轻易用话语转移了注意力的爱德,还没来得及将满心的疑惑问完,就被颠覆了仙女形象,行动力一级棒的少女一把从荒地上抱起,紧紧地搂进了怀里。他那张清甜惹怜的小圆脸还没来得及从伤感转换为愕然,就被一脸痴迷,满眼天星的少女揉捏得变了形……

    “呜哇——放……放开我啦~!乃(你)搂……太紧……偶(我)快……窒息了……”

    被少女出人意表的扑击突袭打了个措手不及的小小少年,像个只能无奈由人摆布的可怜人偶一样,徒力地呛出几句低弱之极的抗议——

    沉浸在某个禁忌领域中的少女如梦初醒——意犹未尽地将怀中的少年放归了原位。

    “哎嘿……果咩(抱歉)的说……因为太久没见,而且小小的哥哥对雅兰来说,又实在是太新奇,太有吸引力——所以一个没忍住——就……啊哈哈……”自称雅兰的神秘少女毫无悔意地低头道歉,眼神窃喜得像只偷到鸡的小狐狸。

    严重受惊的爱德像只炸了毛的小猫崽(也叫毛小孩[笑])一样满眼戒备地虎脸怒视着眼前这个讪讪干笑,自称雅兰,还可能是他妹妹的神秘少女,心头无语而又无力地叹了口气……

    “嘛,嘛,哥哥你用不着这样防着我啦——何况,你就算做出‘喵~呜~!’一样的威慑性表情,也毫无威慑力——反倒可爱得让我更想‘欺负’你了呢~”

    雅兰的一席话,令刻意虎着脸的爱德彻底地风中凌乱了——哪有人会前一句还说要你放心,后一句又说可能会忍不住欺负你的啊——“你到底想让我怎样啊……”爱德小脸一垮,满心无力的瘫倒在地……

    雅兰笑嘻嘻地凑近,齐膝拼肩地靠坐在闷声闹着小情绪的爱德身边……

    深夜微凉,一场闹剧冲淡了积压在彼此记忆中的深重悲伤。凉风渐起,衣衫单薄的爱德被雅兰规规矩矩地搂进了温暖的怀抱里,少年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发现少女没什么进一步的出格举动后,也就随她去了。

    当沉默来临,星夜下的荒野竟犹如死去般幽寂,爱德环顾四野,总觉得这里有些熟悉,但与记忆中模糊的景色相比,如今,这里似乎少了很多很重要的东西……

    “这里……”

    “不要问,也别去想。”

    “为什么?”

    “之前不就说过吗?与过去相关的记忆,无需刻意去想起,因为就算提前触及,如今的你也还背负不起。还记得上次的事故吗?那就是因为哥哥你意外觉醒了尘封于原始世纪的记忆所引起。哥哥你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呢!若不是你的好妹妹我救治及时,你可就真的死翘翘了呢!”雅兰的眼睛,深邃得令人看不清,俏皮的语句表面上虽像在打趣,实质上内里却藏着一种因关切而产生的微愠情绪。

    “对不起……还有……谢谢你……”原来上次是雅兰救了自己一命……爱德羞愧地耷拉着小脑袋,总是元气满满的呆毛也跟着变得蔫头巴脑。回想起那次生不如死的惨痛教训,爱德心有余悸地向雅兰怀里缩了缩。

    “哎,没关系,哥哥你也不用感觉欠了雅兰好大人情,我呢,作为妹妹,帮助哥哥,本就天经地义。只要你能健康开朗地成长下去,我就会发自内心地为你高兴。”雅兰柔笑着伸出右手轻轻揉了揉爱德的头,语气既像个总爱操心的可爱妹妹,又像个包容一切的可靠姐姐。

    久违的温馨气息,在爱德的身心间洋溢,整个人都像是浸泡在温水里一样,安心,惬意。

    “呐,雅兰,姑且就当你真是我的妹妹好了——你可千万别误会——我…我才不会因为‘只是多了个妹妹而已’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而暗自窃喜呢……”爱德皱着鼻子,拧过头去,一本正经地弱弱逞强道。

    “是~是~我敬爱的兄长大人~!小妹晓得了~”雅兰拼命压抑着嘴角快要掩不住的笑意,竭力配合着怀中这个单纯但不坦诚的小小兄长大人,尽量不让他知道自己已经穿帮……

    遥远的天边,晨曦初现。美丽总是消逝于瞬息,短暂的相聚后,又是漫长的分离——

    “哥哥,时候不早了,梦,该醒了哦。”

    “唔——”爱德揉了揉蒙眬的双眸,依依不舍而又满含期待地问,“我们还会再见的,对吗?”

    雅兰嫣然地知心一笑:“当然。不过,在哥哥你完成最初的羽化之前,我可不会再见你了哦,毕竟,那会给你的身体带来很多不必要的负担。”

    “羽化?那是什么?”爱德一脸好奇之色。

    “那是我族,挣脱次元桎梏的基础,也是你找回过去的第一步。你可要努力修习魔法哦!羽化的进度,取决于你对世界本质的认知,而魔法的修行,正是理解世界的捷径。”

    雅兰循循善诱,爱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嗯姆~!我一定努力进行魔法修习!”

    日光愈加明晰,世界却越发迷离。

    少女微微拂开少年的刘海,俯身低首,轻吻少年的额头——这一刻,时流凝固——这一吻,刹那永恒——轻灵而又沉凝的华丽刻印随之没入了少年的眉心——

    “这是临别的赠礼——名为‘心锁’的隐形刻印。它会为你封印过于久远的记忆,让你在循序渐进地修行中逐步觉醒本心,免遭痛苦的侵袭……愿你早日走出思念的梦魇,能够尽情享有今后幸福美好的每一天……再见了,我最爱的……格……哥哥……”

    突如其来的狂风,裹挟着从天而降的淡蓝色花雨,凶猛地肆虐苍天,席卷大地……爱德身不由己地闭上了眼睛,意识逐渐远离,世界如映花水镜般破碎,长存不灭的,唯有银发少女绝世而独立的倩影……

    初春温暖而不酷热的晨光,透过向阳的精致小窗,爬上了爱德的小床。

    窗外鸟儿娇叫,床上呆毛跳跳~爱德猫趴在暖和的被窝里不愿睁开眼睛——

    “该起床了哦~爱德。”

    一身居家围裙的普蕾茜娅随声推门而入,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硬赖在床上软抵抗的儿子——无奈地掀起了被子——

    “呜咪——”赖床的小家伙发出意义不明的悲鸣,穿着儿童小熊睡衣的身体像猫一样蜷成圆滚滚的一团。

    早就料到儿子会有这种反应的普蕾茜娅只好使出蓄力已久的必杀技——背在身后的右手,端出了精心制作的诱人点心——“再不起床的话,可就吃不到了哦~!”

    猫一样的小家伙,忽如幼虎般扑起!专注的眼神里哪还有半点睡意——全是闪闪发光的梦色点心——可惜——普蕾茜娅右手顺势收回,左手并指如刀,云淡风轻地立劈而下——

    “咚”的一声,爱德泪汪汪地捂着额头铩羽而归,满眼委屈的看着母亲,也不知是因为没吃到点心,还是因为额头受击……

    普蕾茜娅左手食指微曲,笑眯眯地俯身轻刮了下儿子秀挺纤柔的小鼻子:“洗漱完毕,再吃东西,忘记了么?”

    “呜——知~道~啦~”爱德拖腔走调地回应了母亲,心不甘情不愿地起身叠被,离床下地,跟在母亲身后关门离去——在这个过程里,眼睛一刻不离母亲——右手端着的点心……

    洗漱完毕的爱德端坐在母亲身边,终于如愿以偿地吃到了一直惦记着的美味点心,一脸的幸福满足。

    普蕾茜娅慈爱地笑看着爱德津津有味地品尝着自己的点点心意,心里由衷地感到欢喜。

    “不要光吃点心,牛奶和蔬菜也是为你准备的,不吃干净的话,妈妈会伤心哦。”

    爱德一脸为难地看着餐盘里的浅红色物体:“胡萝卜跟我相性不合……”

    “那胡萝卜汁呢?”

    爱德歪着小脑袋,纠着“川”字眉,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这个可以有~”

    母亲笑着揉了揉爱子的头:“稍等一会儿哦,马上就好。”

    距离上次的事故,已经过了一周。普蕾茜娅向开发局请了长假,专门在家看护幼子。关于那场事故,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却又非常令人在意的未解之谜,事后普蕾茜娅也曾仔细追问过爱德事故的起因,但孩子好像彻底失去了关于那场事故的一切记忆,只记得自己去翻阅了浩如烟海的魔法典籍,然后脑中就莫名浮现出之前从未接触过的无数相关理论,再之后,就不省人事了——调查无果的普蕾茜娅也只得不了了之,只是又带着爱德去米德最权威的医院做了一次全面体检,检查结果同样一无所获——各项指标一切正常,孩子身体非常健康——更重要的一点是——背后没有长出翅膀。似乎所有证据都表明,一切只是自己因为过度劳累而产生的被害妄想——但是,大厅地面上残留的渗血抓痕,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自己那幕惨剧的真实性——自己确曾一度失去过眼前这个吃饭吃得满脸都是的小东西,那份犹如失去了整个世界的无尽空虚,令她至今记忆犹新,心有余悸……

    “妈妈,你怎么了?不舒服吗?”爱德奶声奶气地关切之语,唤回了普蕾茜娅飘忽不定的思绪:“妈妈没事,不用担心——今早这么快就全吃完了吗?”

    “嗯姆~因为妈妈昨晚说过,今天要带爱德去后山看盛开的紫罗兰花海~!”

    爱德雀跃的语气中满含期待,普蕾茜娅不禁想起,一周之前的那一夜,自己也曾对爱子许下过相同的诺言,本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兑现——承蒙天眷,如今兑现诺言,实现心愿的机会近在眼前,自己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呢?

    “收拾一下,即刻出发~!”普蕾茜娅用最为简明有力的指令,表明了坚定不移的决心,回应了爱德西尔的期待。

    “yes,madam!保证完成任务!”瞬息入戏的小家伙似模似样地站定敬礼,欣然领命,转身离去……

    浩渺的流云绵延至天际,云上的青空偶露一点欲滴的凝碧,宛如造化之母的神来之笔。在最为无忧无虑的宁静时光里,母子二人相互偎依于紫罗兰花海的中心。春风缕缕,温柔地拂起两人一色的发梢,普蕾茜娅雍容华美的紫眸中深盈温情,爱德的眼睛与兰紫色的花瓣交相辉映。

    母亲线条柔美的下巴轻轻地枕在爱子不安分的小脑袋上,环抱幼子的双臂微微地收紧,怀中柔柔暖暖的微妙触感令她的心音之琴,风停弦静,无比安定。

    安然浴风的梦幻(空)花(之)海,如成群的舞女般,腰肢悠然扭转,举止尽显娇姿美态。

    普蕾茜娅信手摘下几支花朵,纤柔玉手如穿花蝶舞般翻转交缠——一顶精巧别致的紫罗兰花冠在弹指间编就。

    “哇哦~”爱德满眼“妈妈好厉害”地惊叹道。

    普蕾茜娅轻笑一声,花冠轻飘飘地落在了小家伙的头上。爱德的双眼不由弯成了月牙状。

    27岁的普蕾茜娅,作为一个母亲的时间,不过短短三年,但这期间,孩子为她带来的愉悦却胜过了之前那么多年所拥有过的一切。爱德是个早慧的孩子,尽管有时也会跟自己闹些小别扭,但更多的时候,他都像只惹人怜爱的恋主小猫一样温柔。每当自己筋疲力尽,带着满身倦意,无力地推开家门的时候,总能收到来自小家伙及时而又贴心的问候,以及一碗温度恰到好处的甜粥。哪怕他自己的小肚皮已经饿得“咕咕”叫,也不愿意独自先吃一口,一定要坚持等到母亲平安归来,才肯两人一起品尝这份迟到的晚餐。在过去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里,这个总是用笑脸迎接母亲归来的孩子,由于自己长期以来的疏忽,究竟吃过了多少苦头?又忍受了多少孤独?

    这种宛如救赎般的温柔,怎能容许他人夺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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