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纵横百里,布局规划得等级森严,同一城池分作几个世界,手工业区、商业区、官吏富民居住区、风景游乐区井然有序。

    沈府所在的大功坊附近到玄津桥,在沿内秦淮西段,从镇淮桥附近到下浮桥,两岸多有皇子、皇女、公侯将帅,环境清幽,远比商业区的市侩和喧嚣要舒适。

    沈英儿带着连生出了沈府,过了上浮桥,二人去三山街的铺行买衣裳。

    连生本不想去,但见自己衣裳在天庭仙宫中整得又脏又破,只道沈英儿与他站在一起失了身份,确不可由着自己。想通此点,无奈之下只好随她前去。

    一路没精打采,长吁短叹,沈英儿在旁尽收眼底,盈盈一笑,问道:“连哥哥有心事?”

    连生摇头否认,但其面上仍有一层烦恼挥之不去。

    沈英儿心似玲珑,知她连哥哥有了误会,翻手间一块玉佩出现在掌中,正是之前从她父亲手里抢过的半截红鲤玉佩。串以红绳,毫不犹豫地系在青花绿裙的碧带上。

    青花绿裙配以娇嫩玉润的冰肌、盈盈俏丽的纤美身段,腰系一条春绿水带宛若天成,此刻多出一块鲜红破损的玉佩,不伦不类,大减少女原本的风采。

    可她毫不在意,笑眸弯弯地凝视着连生。后者至此若还不知她意,真就要骂自己是个榆木脑袋。连生脸上带着愧意,自责地道:“英儿,我……”

    一语未毕,沈英儿已经伸出手,轻轻按住了他的嘴,露出灿烂的微笑,示意他不必说抱歉。

    三山长街入口九龙石制成的牌楼巍然耸立,街内楼阁连绵,店铺鳞次栉比,人流似海,买卖喧哗声嘈杂震耳,热闹之极。

    连生东张西望,眼花缭乱地看着满街花花绿绿、参差错落的匾额招牌,在人潮中亦步亦趋。

    沈英儿牵着他进了一间布铺,挑衣选料,不多时,裁缝当场赶制了数套精细合体的衣裳。

    出了布铺,连生好似换了一个人。只见他裘衣锦冠,腰束玉带,原本修长挺拔的身材在此刻更显不凡。

    沈英儿在旁凝视着他,见他瞧来,眼波一转嫣然笑道:“此身穿在连哥哥身上,浑然一体,他是如何也比不上你的!”一语至此,已醒觉自己失言了,低下螓首,脸上不由泛起自责的红晕。

    听到俏丽少女口中的那个“他”,连生心头一动,神情自若地道:“英儿,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去礼部吧!好么?”

    沈英儿听话地抬起头,只见一双炯异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不由红着脸道:“嗯…好啊!”

    二人走过棋盘街,由南面的洪武门进入皇城。

    连生举目一望,四下殿宇重重,楼阁森森,所见无不金碧辉煌,处处彰显着皇家的恢宏气势。沈英儿牵着他的手,沿着御道朝礼部行去。

    寒风鼓卷,修齐的苍松翠柏嵬然不动,御道两侧排列着一系列的中央机构,广场西侧为五军都督府、太常寺、通政司、钦天监、锦衣卫,东侧为宗人府、吏户礼兵工的五部、翰林院等林立两旁,气象森严。

    只见皇城内人潮涌动,纷纷往同一个方向赶去。今日距离考试不过十数天,进京的士子较往常多了不少,这些人大多都是赶来递交“文解”、“家状”的举子。

    随着人潮,二人过了兵部大门,便到了礼部贡院门口,挤入人群,照着门口悬挂的家状书写样式,仔细填好,在到另一边排队上交文解和结保文书。

    文解是考生所在地官府的介绍信,结保文书是考生所在地官员和地方头面人物出具的该生道德保证书,起“政审”作用。

    连生在雁鸣寺丢了家状还好,连文解、结保文书也一齐丢失,那就大大不妙。

    眼下唯有一个办法,便是“通保”。

    通保有两种,一种是举子互保,也叫做合保;另一种是由做官的人来担保,保证举子没有一些品德不好的事端,这才有连生拜访沈府一幕。

    在一众递交文书的考生里,相伴在连生左右的沈英儿甚是扎眼,在院中众人的关注下,连生轻问少女接下来该怎么办,要知大明律令女子不可作担保人。

    沈英儿柳眉一扬,脸上登现不满之色,“谁说女子不如男。连哥哥放心,英儿自有办法。”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位锦衣玉带的少年公子闻听此言,笑嘻嘻地走过来,向连生作揖道:“一别数日,兄台可还记得在下?”

    连生认出了对方就是那日渡船上的严姓公子。细细回想起来,这一路走来,有多少酸甜苦辣是拜他胁船驶离所赐。愤愤的瞟了一眼对方,淡淡道:“恍如昨日,记忆犹新!”

    那严姓公子笑嘻嘻地转向沈英儿,对着她揖了一礼,挑眉挤眼地道:“在下西宁严当临,敢问姑娘芳名?”

    众士子听见“严当临”三字无不哄然,此人竟是统管云南、贵州、四川、陕西、广西五省都司、右军都督严颁的儿子!

    西兰王驻军西兰城,三十年来严防西北蒙元帝国,布局西域,势力根深蒂固。昆仑道派为了控制西域五省,派一名弟子入朝从军。

    严颁乃昆仑长道神狐的大弟子,修为谋略皆是一等,深得师宠。从军之后,统管五省都司,结交朋党,权势滔天。他驻军西宁城,和五百里外的西兰城遥相互望,大有分庭抗礼之势。

    严当临此次赴京赶考,乃受其父授意,高中状元,拜入守夕山庄,促进两派联结。

    沈英儿听过,不知个中原委,但看连生面有不豫之色也猜知一二,定与眼前之人有过节,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给他,笑吟吟地凝视着连生,挥挥手道:“连哥哥,好大一只苍蝇在我耳边嗡嗡叫,好生烦人!”

    严当临自小锦衣玉食,万尊独享,何曾受过如此羞辱,先前见沈英儿绝色无双,心生欲火,此时被她讽刺,欲火迅速转化为怒火,眸子一转,对众举子说道:“众位可愿意听在下讲一个故事?”

    众士子知他身份显赫,若入其眼,保不准跟着飞黄腾达,只恨自己没有机会奉承讨好,见他玉口一开,大家纷纷上前洗耳恭听。

    严当临笑着拉着连生道:“这位兄台听闻雁山有一女鬼,功名之心稍褪,无名欲火雄燃,于是离队下船,孑然一身留在雁山夜会女鬼。长夜漫漫,无心睡眠,倘若佳人相伴?”

    靠前的一个青年当即奉承道:“自是春宵苦短!”

    众士子哄然大笑。严当临笑道:“人说一夜夫妻白日恩,女鬼书生情投意合,赴京赶考也要相伴左右。谁知书生被鬼迷了心窍,落下文解、家书仍未所知。你道他如何投状?”

    众士子神情复杂地看着连生二人,目光大多落在亭亭玉立的沈英儿身上。只见她雪肤花貌,十指纤纤,唇红齿白,目若秋水,此刻,仿佛有一种魔力吸引着他们的眼睛,大家一齐相信她就是那位雁山女鬼。

    “子虚乌有,仿如疯狗狂吠!”沈英儿拍开严当临的手,就像赶走一只烦人的苍蝇,牵过连生的手,将他护在身后。她知连哥哥来自淳朴的山野,初来京师,从未和纨绔子弟打过交道,绝不能让他受到伤害。

    严当临见沈英儿对自己不理不睬,对连生却柔声蜜语,回想对方一袭青袍改换华衣,说不定被迷心窍的是这少女,当即带着鄙夷的目光看向连生。

    只见后者被沈英儿护在身后,脸上毫无羞耻的表情,反用一种看傻瓜的眼神回视着自己。

    莫不是把我当傻瓜在耍?严当临越想肺越气的发疼。

    “连哥哥,别理他我们走!”

    连生笑着点头道:“好!”

    “且慢!”严当临笑道:“严某只是开一个玩笑,姑娘莫要当真!我听姑娘要给这位连兄担保?”

    沈英儿回头不屑道:“是又如何?”

    “其一大明律令女子不可作担保人,其二若要通保,双方都需是应届考生,抛开铁律不谈,姑娘你既非考生,又岂可与人通保?不如你求我,说不定本公子一高兴,就帮你这位连哥哥作互保人!”

    沈英儿柳眉一挑,道:“若是应届考生,就可互保么?”

    “若是考生,自然可以。”严当临得意地笑道:“可你……”

    “你怎知我不是应届考生!”沈英儿截口说道,妙目四扫,指着一位站在人群中旁观的礼部郎中道:“你是今日值守的仪制?”

    只见那位肚满肠肥的礼部郎中慌忙走出,向沈英儿俯身揖礼道:“下官正是今日值守的仪制。”

    众士子顿时一静,几百双眼睛齐齐对着她。严当临也是好奇无比,眼前这位俏丽少女究竟是何来头,能让堂堂礼部郎中如此屈尊?

    沈英儿也是大出意外,脆声道:“你认得我?”

    礼部郎中点头应道:“下官月前备了一份薄礼送到小姐的府上,曾远远的见过小姐一面,本想当面恭贺,可惜无缘一见。今日幸见小姐,真是下官三生有幸,在此献上诚挚的祝福,愿小姐与长孙殿……”

    “不要说了!”沈英儿双颊酡红,一双妙目在连生脸上扫过,脆声道:“我作这位公子的互保人,可否!”

    未等礼部郎中应答,严当临抢先道:“这位大人,你可要想清楚,这位姑娘既非考生,又如何能作互保人,你若知法犯法,小心皇上怪罪下来!”

    礼部郎中“啊!”地一声,为难道:“这……这这……”他知道沈英儿的来头,也知道眼前这位锦衣公子的父亲乃右军都督严颁,两边都是不能得罪的主啊!真教人为难。

    沈英儿看了他一眼,淡淡的说:“既然如此,那本姑娘便报考武试。”牵起连生的手,柔声道:“连哥哥,英儿来日若武试夺冠,你也一定要文试夺魁,高中状元啊!”

    连生一怔,回想起雁鸣寺下龙琼雨也曾经对他说过此话,心中一暖。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担心地说道:“武试可不是闹着玩的!”忙向礼部郎**手致歉道:“她只是闹着玩的,大人莫要怪罪!”

    礼部郎中一个劲的陪笑道:“不敢,不敢!”

    “连哥哥,英儿可是当真的!”沈英儿眼泛寒意地看向礼部郎中,“你自己看着办吧!”

    礼部郎中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忙道:“下官明白,下官这就给这位公子入试。”

    沈英儿听完,笑吟吟地和连生对视。

    “且慢!”严当临虽知对方家势不凡,可也不能丢了颜面,犹自强辨道:“武试考生给文试考生作担保,哈哈,本公子还是头一回听说,于情于法都是不可。”

    只听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冷冰冰地说道:“谁说不可!”

    众人顿时将目光转向发出声音的方向。只见从御道驰来一行车队,马蹄如潮,由一队禁军护卫着奔到前方。

    礼部郎中眼尖,一眼就认出这辆马车的主人的身份,慌不迭地上前跪拜见礼:“下官陈迪拜见公主殿下!”

    其他人也纷纷跪拜,齐声高呼:“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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