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全军进食完毕。黎郊派出三路斥候,随后拔营起寨,一路向西。

    往前越走,山势越险,沟底不断有野鸟扑棱棱地飞起。

    太阳越升越高,春风拂面暖暖的。

    黎郊跃马跑到前面,拦住子期说道:“二弟,我怎么总感觉有点不寻常?”子期勒住黑风,向四周看了看,“怎么了?兄长。”

    黎郊抬头向两边望了望说道:“今天派出去的三路斥候,一个也没有回来,我总觉心里不安。刚才经过的地方,还有飞鸟野兽出没,这一段怎么如此安静?”

    子期向前看了看,两侧树木渐少,沟底狭长。两边山坡陡峭,坡上刚刚长出草芽。“这里离郝城尚远,应该不会有意外,莫不是斥候迷路了吧,下次多派两路。”

    黎郊点点头,“总该小心为妙!”

    子期向黎贤招招手,“你带你所部百人在前探路,遇到斥候立刻赶回来。”黎贤带人向前驰去。他又对黎郊说道:“兄长,你带队拉开三四里路程,我率先锋军先走!”

    黎郊点点头,“你小心,我总感觉怪异!”

    子期对莱儿吩咐道:“你去跟兄长一起,我去前面探路。”

    莱儿怒道:“你别忘了,俺是你的护卫!”

    子期只得顺着她,“那你跟在我身后!”说罢,打马向前。

    又向前走了五六里,子期向身边军卒问道:“这里叫什么?”军卒急忙说道:“回侯爷,进来之前我们问过樵夫,这里叫丈足沟。”

    军卒话音未落,黎贤在前高声叫道:“侯爷,别过来!”只见七八个军士从黎贤身前不见了,纷纷掉下了陷阱。山头忽然一阵牛角号声,滚木,石头如雨点般倾泻而下,前面军士顷刻倒了一地。

    莱儿吓得一声惊叫,急忙从马上一跃而起,坐骑一下被巨石砸倒在地。子期急忙跃马过去,一把拉住她,莱儿顺势跃上马背。

    子期急忙大叫道:“快找树木石头之后躲起来!”

    军卒立刻四面散开,子期纵马跑到一块巨石之下,从马上抱下莱儿。即使军卒训练有素,也被突如其来的打击打得晕头转向。

    子期指挥众人边躲边向后撤,怎奈身后沟口已被滚木石头堵死。禁军被吓破了胆,四散奔逃。

    一阵石头滚木过后,又一批人马倒地。山下箭支标枪纷纷而下,禁军苦不堪言。还好有飞虎军临危不惧,组织大家躲在石头树木之后。

    众队官急疯红了眼,怎奈敌人在高处,只有挨打的份儿,却无从还手。子期血灌瞳仁,暗自恨自己不顾黎郊提醒陷入死地。

    正在危机时刻,黎郊率部赶到,不知道子期在里面是死是活,黎郊急得哇哇叫。飞身下了坐骑,用双手拼命地去搬石头和木头。

    后面军士纷纷跟上,可是沟底狭窄容不下太多人。众兵士只好组成人墙,把石头木头抬起来向后传递,黎郊双手都扒出了血。

    好不容易扒开通道,见子期安然无恙,黎郊才放心大喊,“二弟,快撤回来!”

    子期带人撤回,看了看身边兵士已死伤折半,怒道:“兄长,你率飞虎军绕上山去,不求歼敌,一定抓两个活口回来。”

    黎郊应声率飞虎军迂回到后山冲了上去。

    山上杀声四起,子期知道一定是黎郊找到了敌人。急忙带人冲进丈足沟,抢救伤者。

    一直忙到中午,清点了一下人数,禁军死了一千七百多人,伤者多达三千多人。最让子期痛心的事,飞虎军死了二十七人,黎郊带出来的黎族三十六勇折了俩人,黎贤被梭镖刺穿胸口而死。

    子期含着眼泪命军士抬出尸体,安葬在沟外山坡上。转眼间,整个山坡上是一座挨着一座的新坟。

    子期躲进营帐心如刀绞,刚刚还在身边,活蹦乱跳的一千七百多个鲜活生命,转瞬间都埋进了黄丘。俗话说慈不掌兵,他扪心自问,自己真的不够帅才。也许是因为火烧虎狼谷一役,打得太顺风顺水,让自己高估了自己。

    直到午后,黎郊率军回归,果真抓了俩个活口。他见莱儿在帐门口站着,悄声问道:“你站在这干什么?子期呢?”

    莱儿向里面指了指,“他一个人在帐里难过呢!”

    黎郊挑开帐门,“走,进去吧!”

    子期抬头见是黎郊,忙起身问道:“兄长,怎么样?”

    黎郊一脸疲惫,“山上是鬼方人,一共才三千多人,被我们杀了一两百,剩下的都跑掉了,抓了俩个活口。”

    子期强打精神叫道:“莱儿,去传令给彭城候,让他带所部五千人马原路返回,护送重伤者回冀州医治,轻伤者留在营中就地处理伤势。另外,让禾布来一趟。”

    莱儿应了一声出去了。

    黎郊向外面招了招手,兵士押了两个鬼方战俘进来,俩人被绑着双手都带了伤。站在帐中瞪着灰色的眼睛,惊恐地望着子期。

    子期一步步走到俩人跟前,忽然抬手,抡起头上的乌铜盔,向俩人头上一阵乱砸,两个人立刻血流满面嗷嗷直叫。

    还不够解恨,他向俩人后腿弯猛踹,俩人立刻跪在地上。

    子期向他俩啐了一口,转身坐在席上,黎郊看着他一脸苦笑。

    这时,禾布走了进来,也被砸伤了胳膊,用布带绑着吊在脖颈上。

    子期指着两个鬼方人说道:“你来审问,要是不说实话就往死里打,直到说清楚为止。问他们是从哪里来的,有多少人,归属鬼方哪一个部落?”

    禾布回身看看他们,用鬼方土著语审问。这俩人估计是被子期吓破了胆,问一答十很配合禾布。

    禾布转身对子期说道:“侯爷,他说的地名我也翻译不出来,好像是来自漠北。”子期摆摆手,“没关系,继续问。”

    两个鬼方人叽里呱啦地跟禾布说了半天,子期听了禾布翻译才弄明白,原来这一股鬼方人为哈特部,不属于侵入郝城的一族。哈特部半年前才南迁到此,人数有万余人,占据受阳(今寿阳市)聚居。

    初入中原便被丰饶的土地,怡人的气候所吸引,这些人四处出击抢夺财富,根本就遇到过什么抵抗,没有一次失手,所以胆子越来越大。

    昨晚,他们发现了子期的飞虎军先头部队,并不知道后面还有大军。于是,在丈足沟设伏,准备好好抢一票。

    子期听了暗骂,真是流年不利,这是巧合中的巧合,偶遇中偶遇,这一场遭遇战竟然让飞虎军损失惨重。

    他向禾布摆了摆手,“拖出去,把他们喂狗!”

    两个鬼方人虽然不明白子期在说什么,但是从他恶毒的眼神里已经嗅到了不祥,吓得嗷嗷直叫。

    飞虎军中有一个专门饲养军犬的组织,长官叫多犬卫。商军对于军犬的饲养和调教,已经达到了相当高的水平。不一会,外边就传来嗷嗷的狗叫声和人声嘶力竭的哭喊声,子期觉得一点都不残忍,这是他们鬼方人应得的待遇。

    子期让黎郊连派出九道斥候,并配备了军犬,一路往西探视,发现陷阱详细作出标志。并嘱咐他们发现鬼方人不可惊扰,立刻返回。

    又让禾布传令下去,命令部队立刻埋锅造饭,饭后只准兵士睡觉,违令者按军法处置。

    禾布跟随子期两载,已经养成了为令是从的习惯,不该问的从不多问。

    黎郊跟禾布刚出去,莱儿就回来了,吓得花容失色。

    她悄悄地挨近子期,本来红润花瓣似的双唇变得苍白。子期怜爱地扶住她的肩头,“怎么了,莱儿?”

    莱儿眼里还带着惊恐,心有余悸地说道:“俺看见那么多狗在营门外生撕活人,肉都撕烂了人还没死!”

    子期把莱儿揽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后背说道:“莱儿不怕,对待好人的凶狠是为非作歹,对待恶人的残酷是替天行道。遇到凶狠的恶人,你只有比他更凶狠,才能生存,才能胜利,这就是丛林法则。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

    莱儿轻轻嗯了一声,伸手牢牢抱住子期的腰,久久不肯放开。有些小刁蛮小强势的莱儿能这个样,看样子是真给吓坏了。

    子期心想,后世都污蔑帝辛最冷酷残暴,自己是不是比帝辛更加冷酷残暴?帝辛要是把炮烙用在敌人身上,似乎并不过分。至少,子期会接受。甚至以为,要比两汉乃至明清两朝的寸斩和人彘仁慈多了。

    子期伏在莱儿耳边问道:“我让你办的事做的怎么样了?”

    莱儿把脸贴在他胸前说道:“已经上路了!”

    子期长出一口气,“那就好,但愿他们都能康复!”

    俩人正在低声说话,黎郊闯了进来,看见俩人抱在一处,急忙退出帐篷说道:“二弟,吃饭了!”说完,转身就走。

    莱儿刚才还是脸色苍白,立刻面生桃花,轻轻推开子期,“走吧!”

    俩人来到外面,跟黎郊坐在一起,子期贴在黎郊耳边,“兄长,用过饭休息,定更后起兵!”黎郊一听就明白了,点了下头继续狼吞虎咽。

    子期带着莱儿回到帐中,自去了甲胄,躺倒床榻上,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样子,“怎么?你不卸甲,要不要我帮你?”

    莱儿横了他一眼,“你这是干嘛?”

    子期向他招了招手,莱儿小心翼翼地走过来,以为子期要使坏。子期却又一脸正经地说道:“夜袭受阳,报仇雪恨!”莱儿立刻笑靥如花,三下五除二卸了甲胄,卧在子期身边。

    子期刚刚闭了眼睛,被莱儿使劲推了一下,“干什么?”

    莱儿的俏脸近在咫尺,“你以后会不会,像待青儿姐姐的那样待俺?”

    “青儿怎么了?”子期还在迷糊。

    莱儿咬着嘴唇不语,眼里闪过一丝忧郁。子期觉得莱儿变了,不再像两年前西岐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有时候会多愁善感。

    “怎么了,你不说,我真的要睡了!”子期追问道。

    莱儿终于鼓足勇气低声说道:“其实,青儿阿姊跟俺说过,等你找到丹儿,你会一块娶了她们!”

    子期这才明白,“原来,你要问的就是这些啊,我以为什么要紧的事呢!”

    莱儿语气变硬,“这事不够要紧吗?你抱着俺,都被你兄长见到了。我们在西岐,你还看过人家身子,你总该给俺个交待!”

    子期迷迷糊糊地嘟囔道:“这算个鸟毛灰,还不是为了给你治箭伤?我又没跟别人说,谁知道我见过?”

    莱儿弯眉竖了起来,真被惹怒了,起身跨到子期身上,抡起小拳头雨点般地落下来。子期从没见过莱儿如此动怒,被打得立刻抱住脑袋,怕脸上被挂花。

    等莱儿终于打累了,才悄悄放开手。子期见莱儿眼泪噙着泪花,一把搂到怀里说道:“等我!”

    不必太多的话,莱儿已经云开雾散,泪珠终于滚下来。

    子期轻轻给她擦去说道:“傻丫头,你阿父跟兄弟都没了。你说,我能不管你嘛?”

    莱儿更觉得委屈,“那你还欺负俺?”

    子期心头一软,“我这不是在逗你玩嘛,这么当真做什么?”

    莱儿嘟起嘴巴,“俺不信,那你亲俺一下!”

    吐气如兰般清新,少女的体香让子期的心都醉了。一把搂住莱儿吻了个结结实实,莱儿也分外动情,一只滑腻腻的小舌头竟伸到了子期的嘴里。

    对于莱儿,子期觉得虽然不像丹儿那样,让他刻骨铭心柔肠百结。但确确实实已经牢不可分,他们像青梅竹马的玩伴,更亦师亦友,一起玩闹的时光更快乐!

    良久良久,俩人才分开,莱儿的脸像着了火,“你要答应俺,你娶姐姐们的时候,也要一块娶俺!”

    子期抱着火炭儿一样的莱儿,深深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小妹妹,我答应你,这辈子都不会让开你!”

    莱儿忽然做了起来,“不好,你得先帮俺!”

    子期也跟着坐起来,“怎么了?”

    莱儿脸上红得要滴血,“帮俺想办法,俺那个了!”

    “那个?”子期没回过神来。

    莱儿急得都要哭了,“那个就是那个,来那个了!”

    子期这才明白,脑袋大得像木斗,心里一阵yy,小姑奶奶真难侍候,老子给你去哪找护舒宝?“你这么大,自己怎么不好好准备?”

    莱儿一脸委屈,“俺这是第一次,好吧?”

    子期急忙打开包裹,拿出一件崭新的棉布内衣,递过去说道:“扯了吧!”说完登上靴子,往帐外走去。走到门口头也没回,“小心些,行军的时候,别在屁股上印两朵小红花,丢人可就丢到鬼方去啦!”

    莱儿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很甜。虽然他说话口无遮拦,但关怀还是真真切切的。

    子期背着手,到营地各处转。心里悲催地琢磨,估计整个朝歌,这样细心关怀女孩子的男人,也只有他子期一个。不禁叹了口气,哼唧道:“千古穿越多情种也!”

    站岗警戒的兵士,见他一身便装在营里晃悠,也不敢多问。

    转了一圈回到账内,莱儿已经卧在床上,向他招手道:“好了,来吧!”等子期躺倒床上,莱儿偎在他怀里,“抱我睡!”

    子期只好把手臂伸到她颈下,莱儿甜甜一笑,俩人相依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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