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路诸侯各自入座,苏护领着一个身姿伟岸的男子,来到子期跟前。苏护指着男子向子期笑道:“郝城候,这位少主你们还没见过。但是,你们却有极深的渊源,你猜到他是谁了么?”

    男子看子期的眼神充满深意,带着炙热。

    子期莫名地摇了摇头,“冀州侯,你这是难为我了,我真的猜不到。”

    苏护笑意更浓,“那我就不饶弯子了,这位是攸国老侯爷攸候喜的少子,攸昭少主。应该是郝城候的舅父大人,你们却还未谋面而已。”

    子期一愣,攸昭三十来岁,颏下蓄着短须。一把拉住子期,嘴角抖动眼中蓄泪,盯着子期的脸看了又看。子期慌忙拜倒,“子期见过舅父大人!”

    攸昭急忙搀住,“好,好,想不到你我竟在这里相遇。你外祖常常叨念你们母子,冀州侯已经跟我数说了,才知道你母妃已经过世!”攸昭说罢,抹了一把眼角。

    奄(音演)城候赢济正与飞廉同席,他们本是同族,属赢氏。其国与攸国相邻,原是殷商故都,后来先王盘庚把都城迁到了殷,故都商奄就封给了赢氏。

    赢济站起来说道:“攸昭,你们骨肉相聚应该高兴才是,郝城候年少有为,你们攸氏一族幸有荣焉!”听口气,赢济应该比攸昭辈分要老。攸昭听了,急忙拉着子期同席而坐。

    子期坐下问道:“舅父,你怎么没有来朝歌,先到了冀州?”

    赢济指着赢济说道:“我原打算到朝歌的。后来,半路上遇到了奄城候,他说大王有令,命冀州侯原地待命等你们前来会师,我们一想,先到朝歌就舍近求远了,不如直接来到冀州等你。我们已经派人报请大王了,难道你们没接到消息?”

    子期想了想,“估计是半路错过了,外祖怎么没有来?”

    攸昭笑道:“你外祖岁前病了一场,身体还没完全复原,才让我统兵一万前来出征。他要是知道是你统兵北伐,你以为他还不来呀?”

    子期戚然说道:“我早该去攸国探望他老人家,不成想近两载众多不顺,先是出使西岐,再有父王辞世,又要西谷练兵,无奈没能如愿成行。”子期说完,自己都觉得脸红。

    攸昭却说道:“大丈夫应以立业为本,你做得对。等到北伐告捷凯旋回朝,你与我一同回攸国,你外祖见了你,说不定多高兴呢!”

    子期忙点头应下,问道:“舅父,奄城候带领多少兵马前来?”

    攸昭说道:“奄国是东方第二大诸侯国,此次奄城候也带了一万人马。”

    子期心里暗自高兴,如今冀州会师,诸侯已有十四家,人马已足十三万,本钱够大的了。

    苏护是个极能事的人,款待各路诸侯非常用心。不但酒菜丰盛,还告诉大家,还为各位诸侯准备了美婢。

    殷商时代的奴隶社会制度,奴隶的本质就是物品。各路诸侯自然欢喜,当晚,子期住进驿馆,莱儿满身戎装,陪在子期身边。

    寮更真是花费了一番心事,子期舍得花钱,他当真也会用钱。莱儿头上的金黄的青铜盔,比普通的盔要轻便,两侧花纹都是镂空的菊花图案,大大减少了重量,顶上坠着火红的盔缨,显得更加美观。身上是犀皮甲,还覆上青铜叶子做了护肩和护胸。护腰上密密匝匝布满了铜钉,攀甲绦用鹿筋编织,显得更高贵。

    她腰中悬挂的青铜刀,是寮更按子期的设计,为莱儿量身打造的。以雁翎刀为基础,加了些弧度,更利于劈砍。刀身狭长,两侧有两道很深的血槽,便于直刺。既轻便又锋利,莱儿自拿到之日便爱不释手。

    军士和驿卒谁也没看出莱儿是女孩,只知道郝城候身边有个身材纤瘦、俊秀的护卫。

    攸昭白日跟子期聊得未尽兴,晚上又过来跟子期秉烛夜谈。俩人正说到兴高采烈,驿卒拍门进来,向子期失礼说道:“启禀侯爷,门外来了个姑娘,好像叫妲己,说是冀州苏侯爷赠与侯爷的!”

    “妲己?莫非就是古今闻名,殷商的第一大美女苏妲己,这可是传说颠覆了殷商六百年社稷的红颜祸水,不是苏护的女儿么,怎么成了女奴,难道历史又开了一个玩笑?”

    他心里狐疑了半晌,真想叫进来见识见识,要是收到身边,岂不是避免了殷商的劫难。

    子期刚要说话,就看见莱儿站在身侧,目光像刀子一样割了过来。无奈呵呵一笑,“罢了,你让她从哪来回哪去吧,本候出征打仗的,带不得女眷。冀州侯的好意,本候心领了。”

    说罢,向莱儿眨了眨眼,意思是说,我可是纯洁的,身边可没有女人。莱儿绷着没笑出来,驿卒转身去了。

    攸昭向子期询问攸王妃生前事,子期就把围剿黑风寨的经过跟攸昭说了一遍。攸昭感慨不已,甥舅二人秉烛夜谈到深夜才散。

    莱儿跟子期送走攸昭,回过身急忙掩了门扇,摘下头盔,一头长发倾泻垂下,“累死我了!”

    子期笑道:“让你去歇息,你又不肯,怪谁来?”

    莱儿边卸甲边说道:“俺是你的侍卫,不陪着你,还不让别人看穿才怪!”子期望见室内只有一张床榻,问道:“你睡床,还是我睡床?”

    莱儿一下坐到床边,嘻嘻笑道:“当然我睡床!”子期摇摇头,只好把坐席拉到床边,刚解去甲胄,莱儿嗔道:“你还真要睡地铺呀,俺又不会吃了你,还像以前那样住好了!”

    子期一脸坏笑,“我怕我把持不住,坏了你清白!”

    “你敢?”莱儿一把揪住了子期的耳朵。子期疼得直叫,“快放开,我逗你玩的!”

    莱儿哼了一声,和衣转过身去。子期也和衣睡在外侧,忽然觉得自己的情操升华了,跟莱儿相识两年多,虽然都互有情愫,经常这样同榻而睡,却总是秋毫无犯。

    他倒不是惧怕莱儿,虽然莱儿有时候有些小刁蛮,但是人家小公主美貌无双,又有一身功夫,子期更多的是尊重和疼爱。还有一个小秘密,就是子期前世是轻微的受虐狂。梅衡夏侬都是绵羊一样温顺,还好有个莱儿多了很多乐趣。

    想着想着,子期笑出了声。

    莱儿转过身来,“白干子,你偷笑什么?”

    子期赶紧闭嘴,“没事,睡吧!”

    莱儿把胳膊放在子期胸前,手捏着他的脸上,“再笑就捏死你!”

    子期慌忙闭上眼睛,一会儿就找梦婆婆了。

    第二天清晨,子期与众诸侯指挥三军拔营起寨,挥兵西进。俗话说兵到一万,无边无沿;兵到十万,扯地连天。子期的前锋军已出十里,后方军还没出冀州。

    兵行两整日,抵达漾泉,就是后世的阳泉,因为这里有五处泉水,常年水流不断,冬夏不枯,因而得名漾泉。这里是千里旷野,很适合行列。西出漾泉就不是冀州地界了,子期让飞虎军停下休息,等待后续之师。

    最先赶到的中军是黎郊和飞廉父子率领的禁卫营,随后到的是叔齐带领孤竹军。子期忙纵马迎上前去,“王叔辛苦了!”叔齐笑道:“子期客气,抵御外族兴国安邦,乃我辈之本分,何劳辛苦!”

    子期抬头见孤竹军军容整齐,黑旗黑装束,刀枪明亮,不禁暗战,果然是东方第一大诸侯国的王牌军。子期记得,这一支有骨气的孤竹军,一直战斗到春秋时期,也没降周。成为周朝的化外之国,这支劲旅功不可没。

    接着到的是攸昭率领的攸国军和苏护率领的冀州军,攸国军虽然不及孤竹军整齐,也是人强马壮,气势恢宏。

    相比之下冀州军就差得多了,一个个灰头土脸汗流浃背,士气低迷像霜打了似的。可见冀州侯虽然处事圆滑,治军确实无方。

    接着,奄城候赢济率领的奄城军也到了。子期觉得这支军队挺可笑的,倒不是说军容不济。这支军队的兵士都是身高马大的,异常彪悍,还没有看到敌人呢,就一个个峨眉瞪眼攒足了劲儿,不愧是大秦人的祖先,遗传因素很重要。

    等军马到齐,军阵排得无边无际,各路诸侯和统领都站在队前。

    子期登上一块巨石,振臂一呼,下边军阵立刻鸦雀无声。莱儿手压刀柄跟黎郊站在子期身后侧,子期清了清嗓子,抱怨没有麦克风很悲催,只好扯开大嗓门。

    “泱泱华夏,轩辕子孙,世代居于九州之土!鬼方人夷狄之酋,碧眼小儿也,远徙北寒之地,茹毛饮血,禽兽之邦。无故兴兵作乱,犯我郝城。所到之处,烧杀抢掠,哀鸿遍野。

    吾等岂可坐视?”

    脚前军阵振臂齐声呐喊:“杀!杀!杀!”山洪爆发一般,后面数里以外的军阵根本听不到前面说什么,也跟着前军一起呐喊,“杀!杀!杀!”

    子期继续喊道:“中原秀丽河山,本为炎黄之圣地,华夏之乐土,而今日之域中,竟容敌酋践踏?今吾等奉大王帝辛之命,起兵伐贼。子期不才,赖大王赏识,统军十三万北伐鬼方。即日起,子期愿与众位同生共死,誓死与鬼方一族不共戴天,犯我华夏者,虽远必诛!”

    “杀!杀!杀!”

    莱儿站在子期身后,忽然觉得这个平日嬉皮笑脸的候爷,忽然间高大起来,王者之气,锋芒毕露!一张俏脸涨得红扑扑的,不禁抬手拍了两下。见黎郊转头来看她,急忙吐了下舌头垂下双手,黎郊默然偷笑。

    子期从怀中取出兵符,高高地托在手上,吼道“诸军营听吾号令!冀州侯苏护何在?”

    苏护出队躬身应道:“本候在!”

    子期高声喝道:“吾命你带本部军马,从漾泉向南打开粮道,接应费仲的军粮辎重,不得有误,违令者以军法论处!”

    冀州侯苏护躬身应道:“本候遵命!”说罢,带着本部军马向南而去。

    子期继续喝道:“奄城候赢济何在?”

    赢济见子期兵符在手,哪敢倚老卖老,急忙躬身应道:“赢济在!”

    子期难得一笑,“奄城候老当益壮,还望能者多劳。我命你统领本部奄城军,会同孤竹军、黎城军、攸国军、恭城军五部军马皆归你调用。出漾泉沿左路西进,与本候所部右翼左右呼应,抵达潇河北岸,切断鬼方守军回援郝城所部,见一个杀一个,见一双杀一双,力求全歼,得胜后挥师向北,与本候所部会师,收复郝城。如期所愿,本候为你等在大王面前请功。”

    赢济含笑应道:“郝城候放心,赢济定不误军令!”

    子期微笑点头,“好,老侯爷赶路吧!”

    赢济回身点齐所部,向西南而进。

    子期向下看了看,“其余各部为中军,由飞廉统领,紧随本候所部先锋军西进,出发!”

    说完,跳下巨石翻身上了黑风,与黎郊率领飞虎军西出漾泉。

    整整走了一天,路越来越不好走。

    天黑前,前面是两山夹一沟,沟底很是宽阔,有溪水流出。子期命各部军马环溪扎营,他纵马跃上山坡四周看了看,从怀里掏出草图看了看,按路程估算,这里应该是后世的大南沟。不过此时,还是荒芜一片,千里无人烟!

    开饭的时候,莱儿竟给子期端来一缶烹猴头,猴头菇可是好东西!好的猴头菇不烂、不霉、不蛀。能养血益气,可用于神经衰弱,头昏心悸,失眠,体倦乏力,气血两亏。后世奉为四大名菜之首,很难找到野生的,多是人工种植。

    子期忙追问道:“哪弄来的?”

    莱儿得意地说道:“趁天黑之前,俺去旁边的山上找到的。”子期板起脸,“你怎么能独自乱跑呢,多危险?”

    莱儿嘟起嘴怒道:“俺看你太累了,才弄来给你补补,不识好人心!”

    子期见她真生气了,忙赔笑,“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你想,这里山高林密的,遇到老虎豹子怎么办?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以后别再乱跑了,听话!”

    莱儿使劲点了点头,看子期吃得津津有味,她也沾沾自喜。

    子期也让她分食了,才一同休息。

    【青衣本章说】

    伯夷叔齐是兄弟,为孤竹国人。孤竹国,也称“觚竹”,“觚”是青铜制的酒器,“竹”是用以记事的竹简。与殷商同姓墨氏,有文字可考记载有前七代国君,此后无凭无考。

    伯夷叔齐是有商最末一代,俩人都想把国君让给兄弟做,先后出走。先事商,后游走西岐而不降周,阻止武王伐纣。跪拦马首问:“父死不葬,爰及干戈,可谓孝乎?以臣弑君,可谓仁乎?”姬发建周后,二人不食周米而饿死首阳山。

    后世对兄弟俩给予很高的评价,著名文学家韩愈做《伯夷颂》,文中赞美伯夷叔齐的同时,大骂微子启乱臣贼子!

    伯夷是长兄,名叫墨允,夷是谥号;叔齐是三弟,名叫墨智,齐是谥号,俩人都是历代耳熟能详的贤人,所以书中不改称呼。

    按照我国古人取名的规则,长子为伯,次子为仲,三子为叔。被留在孤竹国做国君的应该是二弟,名字应为仲x。武王伐纣虽然灭了商,但是孤竹国还在,孤竹国与伯夷叔齐的后人一直存在到春秋,被姜子牙的后人齐桓公所灭。

    有骨气的孤竹人远走他乡,后文写到孤竹国国君,青衣不敢像杜撰小人物那样随意去个名字,唯恐辱没了先贤,故后文以孤竹君代称。

    另外,相传早在3000年前的商代,已经有人采摘猴头菇食用。

    特此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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