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领命而去,现在京城乱,夜间巡逻不若平时的严谨,只要小心点儿,不怕被抓到。
    ******
    端王府里,自从陆禹离开后,阿竹便也起身穿妥衣服,开始准备起来。
    管家方荃在陆禹离开之前,已经将府里的侍卫都集合起来,除了留了些人手在外院巡逻,其他的侍卫都让他们守到延煦堂中。
    七月下旬的夜依然带着让人烦躁的闷热,阿竹洗了把脸后,奶娘正好将睡着的胖儿子抱了进来,阿竹忙让奶娘将胖儿子放到榻上,自己坐在旁边守着。
    胖儿子睡得十分香甜,被人挪了个窝也没醒,小脸蛋睡得红扑扑的,额头上出了些汗渍。阿竹拿帕子为他擦了汗,摸摸他白嫩嫩的小手,守在儿子身边,心里方踏实了几分。
    甲五、甲九和钻石翡翠等丫鬟都在屋子里陪着她,屋子外头阿竹没出去瞧,不过时常见到几个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性走过,在甲五小声的解释下,阿竹知道她们是甲字辈的丫鬟,她们已经嫁为人妇,近来被陆禹招回府里,放在一些不显眼的院子里伺候着,这种时候正好将她们叫过来。
    因为近来发生的事情多,阿竹不是在安胎就是忙着太后的丧礼,府里的事情都交给耿嬷嬷打理,每天只听那么一耳朵,有些人员的调动也不太清楚的。有耿嬷嬷在,她也可以放心地安胎,是以也没有指手画脚去干涉耿嬷嬷行事,所以对府里突然出现的一些陌生面孔不太熟悉。
    “也不知道外头怎么样了。”阿竹轻声道。
    听罢,甲五看了看外头,小声劝道:“王妃,您现在怀着身子,还是先去歇息罢,外头有王爷,还有五城兵马司巡逻,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阿竹心知是这个理,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种时候,她如何睡得下?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前院传来了一阵喧哗声,阿竹抬头望向窗外,月入乌云,一片黑沉沉的夜色,只余路边的灯笼散发微弱的光芒,看不到更远的地方。黑阗的夜色让人打从心底里产生一种强烈不安感,仿佛一个潜伏着的凶兽正要张开血盆大口吞噬着平静的一切。
    甲九起身道:“奴婢去门口瞧瞧。”
    阿竹虽然信任她的身手,但是看到这么个小姑娘要去涉险,还是有些担心,叮嘱道:“就去门口看看罢,别涉险。”
    甲九朝她伶俐地笑了笑,轻快地出去了。
    过了一刻钟左右,甲九回来了,身上清清爽爽的,应该没有动手,她露齿而笑,笑得有几分孩子气,禀报道:“王妃,前院进了几个贼人,被管家带侍卫捉住了。”
    阿竹心中微惊,果然是出事了。堂堂亲王府,座落在内城,平时治安极好,怎么可能会有贼?恐怕现在大伙已经自顾不瑕,所以那所谓的贼若不是那些亡命之徒,便是有人刻意为之。如此一想,阿竹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虽然她脸上的神情极平静,但是钻石和翡翠等人却掩饰不住脸上的焦急神色,甲五担心阿竹被旁人影响又动了胎气,忙道:“王妃放心,府里留了那么多侍卫,不会有什么事情的。”然后忙给甲九使眼色。
    甲九笑嘻嘻地道:“是啊是啊,咱们府里的侍卫大哥厉害着,那几个贼人刚进来就有两个被侍卫砍断了手,有一个磕破了头,血溅得老远……”
    “呕!”
    “闭嘴!”
    呕吐声及甲五的厉喝声响起,甲九眨了眨眼睛,满脸无辜。
    阿竹干呕了好一会儿,方止住那股恶心感,挨坐在榻上歇了会儿,用钻石端来的茶水漱了口,然后无语地看着甲九小姑娘。她是孕妇,而且还是个极会脑补的孕妇,被她这么一说,孕吐的反应就上来了。
    “王妃,您还是进屋子里歇着吧,距离天亮还有几个时辰呢。”翡翠和钻石见她这样子,也跟着劝道,她们可是记得王妃前阵子刚动了胎气,现在还在养身子,需要休息。
    阿竹想了想,便决定进屋子里歇着,胖儿子同时也被挪到了大床上。顺便吩咐道:“若是有什么消息,你们都过来禀报。”与其不明不白地担忧着,她宁愿清楚掌握事情发展。
    丫鬟们皆应喏。
    躺在床上,她自然是睡不着的,翻来覆去地折腾着,胖儿子被她这么折腾,期间迷迷糊糊地醒来嘤嘤叫了几次,被阿竹哄了两声又复睡去。
    阿竹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其间数次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喧哗声,听起来就像是杀伐之声,隐隐约约的听得不真切,着人去打探后,消息也不太好。
    “王妃,街上出现很多官兵,看着好像是五军营的人。”甲五过来禀报道,脸色不太好。
    阿竹坐在床上,脸色有些僵硬,说道:“让人守好王府各个门,别让些贼人趁乱混进来便是。”说着,心里飞快地想着拱卫京师的三营,五军营素来守在城外十里之外,是什么原因进城来了?神机营呢?宫里的金吾卫又如何了?
    甲五应了声,继续守在外头。
    就在她脑子转个不停时,甲五又一次进来,脸色不太好,快速地说道:“王妃,有消息说,皇宫的西直门有两拨人马打起来了,也不知道情况如何。管家说,让您和世子先找个地方躲躲,免得有贼人闯进来,不小心伤着了你们。”
    阿竹听罢,站了起来。若是有人想要对端王妃不利,延煦堂自然是个明显的标志。想了想,阿竹道:“去竹园罢。”
    甲五听得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管家也是这么想的。”竹园的位置比较偏,而且要到达竹园,还要穿过几个院子,只要侍卫将那些院子给守好了,竹园便安全了。当然,竹园在端王府里并不起眼,不熟悉端王府格局的人,并不一定能摸得到竹园。
    说罢,丫鬟们开始伶俐地收拾东西,奶娘过来将依然睡着的胖儿子抱了起来,钻石和甲五扶着阿竹,趁着夜色往竹园而去。
    刚出了门,一道夜风吹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怀孕敏感,阿竹总觉得空气中有血腥味隐隐飘来,让她又产生了反胃之感,恶心得直想吐,不由得拿帕子掩住嘴,撑着没有发出声音。
    好不容易到了竹园,进入竹园中的竹屋时,阿竹便在丫鬟端来的盂盆大吐特吐了一翻,等吐完后,她整个人仿佛都要虚脱了,瘫在了竹榻上。
    钻石和翡翠担心地看着她糟糕的脸色,端了温开水过来给她漱口后,又端了柠檬水给她润喉止吐。
    “怎么会突然吐了呢?”翡翠有些不解,明明阿竹这胎只是嗜睡,没有害喜的症状的。
    阿竹歇了会儿,倾听了下外面的风声,静悄悄的,根本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回答翡翠的问题:“刚才闻到了血腥味,有些受不住。”然后看了眼甲五,问道:“现在为止,有多少贼人潜进来了?”
    “有二十来人了,不过都是些没什么能力的,侍卫们解决得也轻松。”甲五说道,目光看向竹林,可以发现潜伏在竹林周围的侍卫,守卫森严,若是有人闯进来,绝对能在第一时间击毙。
    阿竹听得心中微沉,坐在那儿不语。
    许是为了让她开心一些,钻石突然道:“王妃,宫里那边看着火好像灭了。”
    阿竹听罢,便又下了竹榻,走到窗前往窗口外探,原本烧得通红的天空确实恢复了幽暗。也不知道是宫里的人控制了火势,还是其他原因,没得消息之前,阿竹皆感觉不到安宁。
    *****
    这确实是个不平静的夜。
    今儿是陆珪值上半夜,好不容易交班后,终于可以歇息了,但是心里积了事情,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这宫里的宿舍比不得家里的舒适不说,而且被褥间还透着一股子的味道,好像是许久未晒过太阳了,明日得提醒来收拾的宫女,让她们将被单都拿去晾晒下太阳,当然,如果能再薰些香料就更完美了。
    正幻想着睡着香香的被褥、怀里抱着个香香的女人一起睡是何等的美妙滋味时,突然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哗声。此时太后丧事期间,除了宫里做法事的僧人,谁敢在夜里喧哗闹事?
    陆珪一个挺身从床上跳了起来,随手便抓过屏风上搁着的衣袍穿上,刷拉两声已经整装完毕。在忙碌的同时,脑子里却崩着根弦,心里只有一个想法:终于要开始了么?
    脑子高速地运转着时,门被人大力地推开了,便听到了一道尖细的声音:“陆大人,慈宁宫起火了。”
    陆珪看着那闯进来的内侍,没有动。
    月入乌云,只有桌上一灯如豆,照亮了那内侍的脸,是个二十来岁的内侍,陆珪隐约有些印象,仿佛是乾清宫中伺候茶水的,不由得问道:“你不是在乾清宫中伺候的么?来这里做什么?”
    那内侍道:“今晚是杂家在乾清宫伺候,不过发现慈宁宫起火,皇上命属下来寻陆大人过去,皇上找您呢。”
    陆珪走上前,声音有些轻浮,“皇上找我?是找我去救火,还是去乾清宫救驾?”
    “自然是去救……”
    内侍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他的脖子已经被人拧断了,幽暗的灯光中,双眼瞪得像金鱼一般,仿佛要瞪出眼眶一样可怕。
    陆珪心肝颤了颤,但想到若是自己不杀他,就要死全家!为了他的全家,只好杀他了,反正这内侍是靖王的内应,竟然帮着个病殃子作乱,也不是什么好鸟。将那内侍直接拖到了角落里放着,陆珪拎起桌上的佩剑挂在腰间,直接跑了出去。
    出了门,才发现整个宫里都乱了,慈宁宫那边烟尘滚滚,救火声不绝于耳,很多宫女内侍衣衫不整地跑了出来,脸上还带着茫然的神色,仿佛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就在这种茫然中,有一群穿着内侍衣服的人举着利剑杀了过来,见人便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浓得让人作呕。
    陆珪也想吐,但是他不能,还要避开那些杀过来的人。
    铮的一声,长剑格开了对方的剑,陆珪很快发现这些人并不是内侍,而是……
    “你们是金吾卫的人?这里是皇宫,你们想要作乱不成?”陆珪厉喝道。
    那人阴阳怪气地道:“宫里出了乱臣贼子,吾等奉皇上之命前来捉拿反贼。”
    “呸,反贼是你们才对!”
    那人嘿嘿笑道:“陆三少爷,别作无谓挣扎了,慈宁宫起火,听说昭萱郡主葬身火海,皇上悲痛,下令要捉拿纵火的反贼,你乖乖地伏罪吧!”
    陆珪听得心惊,差点气得蹦蹦跳:尼玛他都没来得及做手脚,就有人将罪名安在他身上了!简直是叔可忍婶都不能忍了!
    虚晃两招,陆珪一把将对方的剑击开,也不再恋战,直接逃了,身影灭入了黑暗的宫殿之中。
    ☆、第157章
    陆珪在黑暗中疾行,风中飘来了血腥味,让他越发的心惊,这般浓的味道,到底死了多少人?
    前方传来兵器交鸣及呼喝、惨叫的声音,陆珪蹿身躲到一旁,眯了眯眼睛,那方向是去乾清宫的路,莫不是乾清宫值守的羽林军已经被人拿下了?今晚这事发生得突然,晓是他心里早有准备,也不免吓了一跳,觉得策划这一场动乱的人委实是大胆。
    黑暗中,隐隐传来了“捉刺客”、“保护皇上和皇后娘娘”、“救驾”等声音,十分混乱。既然有“反贼”纵火,那么便有“刺客”去刺杀皇帝也是应该的。现在,他需要去救驾,但是,前提是别将自己给搭上去了。
    想罢,陆珪再一次躬着身子前行,在周围的遮蔽物的掩护下,一路困难地往乾清宫而去。
    前面是奔走着的宫女内侍,陆珪是个纨绔子弟,脑袋不怎么样,身手也不怎么样,但是他的眼力极好,也有着敏锐的判断力,很快便判断出那些混在内侍中杀人的是金吾卫。
    能调动如此多金吾卫人手,恐怕是有金吾卫的指挥使叛变了。
    突然,陆珪寒毛直竖,明显感觉到有人接接,手指按在腰间的佩剑上,正欲回身一击时,悄无声息地接近他的人低声道:“三少,是我,方劲!”
    剑出鞘寸许,终于在这声音中停下。
    对方抓着他的手臂躲到了旁边的灌木丛中,黑暗中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脸,只隐约可窥出他的轮廓。
    “你怎么在这里?”陆珪急促地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了?金吾卫都反了?”
    方劲年前立了件不大不小的功劳,进了金吾卫当差,这可是能在皇帝面前大大露脸的差事,知道他是景阳伯府的庶出五少爷的人,都忍不住羡慕嫉妒地说一声:破落户也有出息了。但陆珪却知道看似与任何势力无关的方劲是在为那位做事,所以进金吾卫不过是方便之举,现在见到他在这里,陆珪既欣喜又惊悚,难道今晚的事情,端王也算出来了?
    “对,金吾卫指挥使倒戈了,他是靖王的人。”方劲快速地道:“现在宫里极乱,很多宫人去慈宁宫救火了。还有,我刚才听说五军营也乱了,恐怕这夜里会很乱,端王应该带人去那边镇压五军营了。至于神机营……等镇国公世子出手罢。”
    陆珪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突然浮现一种古怪的念头,忍不住道:“靖王……到底想要做什么?”
    黑暗中,他看不见方劲的脸上神色,但是却听到了他异常冷酷的声音说:“一个病殃子,想要掌天下权柄,若是身体所限不能登基,那么只有唯一一个办法:做摄政王。皇子中,谁最可能让他实现如此野心的?”
    “代王!”
    想都不用想,陆珪脱口而出。等出声后,他浑身的血液都冷却,若是靖王真的有如此野心,那么其他的皇子——必须要一一除去。唯有年幼的代王,最符合他的要求,也最好控制。
    “现在,咱们要做的,先去救驾!”方劲拍拍他的肩膀,“三少,接下来看你的表现了。”
    陆珪:“……”他发现自己上了贼船,想下船了可不可以?
    陆珪被推出去时,脚步踉跄,脸上不知道被方劲那厮糊了什么东西,又黏又稠又腥,加上先前被人追着逃跑时摔在地上滚的一身泥巴,不用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狼狈。
    正是这种狼狈,使他一路冲向乾清宫时,让见到他的人大吃一惊。
    “你是阿珪?”
    陆珪扑嗵一声跪到地上,跑得脑袋缺痒,眼前阵阵发黑,喘着气抬头,一张糊满了血的脸对着灯光中穿着明黄色龙袍的人,语无伦次地道:“皇、皇伯父,是我、是侄儿……皇伯父您没事真是太好了,呜呜呜……”
    承平帝被王德伟扶着,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此时正避退在了乾清宫的一处偏殿中,周围跟着一群羽林军。他低首看着糊着一脸血的侄子,沉声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陆珪脱口而出:“金吾卫指挥使狼子野心,正诛杀宫人,而且污蔑侄儿是纵火的反贼,要让侄儿伏罪!侄儿好不容易逃出来,担心皇伯父,便过来了……”
    承平帝低首看着他,陆珪也仰首回视,有些血液凝固在眼角,眼睛一阵发酸。
    半晌,皇帝终于移开了眼睛,铁青着脸道:“好啊,真是朕养的好儿子!哇……”
    “皇上!”
    陆珪呆滞地看着承平帝吐血倒下,被王德伟和另一个内侍扶住,眨了眨眼睛,有些心虚地低下头,知道自己算是过关了。
    陆珪一骨碌地爬过去,焦急地问道:“皇伯父,你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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