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女 完 作者:肉书屋

    皇女 完第4部分阅读

    还是有些意外,不禁脱口而出。

    “正是陆某!”陆雪衣脸上笑笑,眼中仍是没有什么笑意。

    我防备的拧紧眉头,刚要开口说话,身后林子里骆无殇和杜明楠也已经一前一后的追出来。

    骆无殇手里的软鞭先到一步,几乎是不假思索的运足了内力向我腰上卷来,眼中有怒火盛行。

    陆雪衣云淡风轻的瞟他一眼,手腕翻转以折扇挡开他鞭子的同时身形迅速一个回旋以肘阻退他随后袭来的掌风,左手仍是扣在我的腰际,将我带着往后急退两步,一脸悠然的展开扇子极大幅度的晃。

    骆无殇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他震退到五步之外,惊愕之余脸色不由大变,紧随其后杜明楠的剑也已出鞘。

    骆无殇自四岁起便开始随他舅父习武,杜明楠的武功修为与他相较最多不过是伯仲之间,但若要论及内力只怕他还要略胜杜明楠一筹。

    在陆雪衣面前,连他都能在一招之内便见出弱势——

    可见传言不虚,他二人合起来也不见得是陆雪衣的对手。

    “明楠!”我厉声呵喝住他,“他武功深不可测,你不是他的对手,带上我们的人马上离开。”

    对于陆雪衣的底细杜明楠也是一清二楚,如今再加上骆无殇,所以虽然心存芥蒂,他却还是依我所言,果断的扬手制止了陆续从林子里奔出来的影卫,头也不回的道,“秦五,带他们走。”

    走在众人之前的秦五是众多影卫中资历最深,身手也最好的一个,他闻言只是面无表情的看了我一眼,便收回目光对杜明楠拱手道,“是,堂主!”

    说罢,率先一个闪身,二十多道人影紧随其后向八方飞纵,只瞬间已经隐没无踪。

    骆无殇与陆雪衣两方的人马聚拢上来,分别于两人身后形成一种势不两立的对垒架势,而众人之前就只剩一个杜明楠执意不肯离开。

    杜明楠会纵容影卫弃我而去也让骆无殇看出些端倪,他目光落在陆雪衣身上不动声色的游走一圈,压抑着怒气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陆雪衣并不急着回他,只低头目光在我脸上皴寻片刻,缓缓笑道,“你问问影阁主不就知道了?”

    从方才开始他的左手就一直控在我的腰间没有拿开,虽然不是刻意,此刻我与他两个人的身体却都几乎紧贴着彼此。

    如今他再说出这样的一句话,唇齿间隐隐有一线不轻不重的暧昧气息蔓延,明显的别有所图。

    我虽然十分不喜欢这种被人控于鼓掌之间的感觉,却更不想让骆无殇看了笑话,于是便强忍着没有去推开他的手,只拿眼角的余光冷冷的扫他一眼,讽刺道,“我没讨到便宜,你也不见得有机可乘,到了此刻难道雪阁主还不死心?是要在此纵容手下也跟南野王陛下的暗卫一决高下吗?”

    就算他有通天之能,想要凭一己之力强战十数人却是要经过好些思量的,因为骆无殇手下那些训练有素的暗卫远非段红绸等人所能应对。

    陆雪衣向来心高气傲,我说这话无疑是找了他的难堪。

    他看着我,虽然脸上颜色不改,眼眸中惯常的冷色却是缓缓凝聚,对面的骆无殇闻言更是脸色突变,敛了眸光冷声道,“你就是陆雪衣?”

    陆雪衣不置可否,我心里冷笑一声,唇边的笑纹还不及绽开,他却突然倾身下来在我耳边淡淡的吐出一句话——

    “我若是想,又有何不可?”

    他的语气很随意,也不见的怎么凌厉,出口的话却让我心下轻微的一个震颤,下意识的抬眸看他。

    他的目光只是清冷如玉,白衣飘渺间却给人一种张狂的凌驾于天的孤高之感。

    这个男人身上就是有这样一种气度,看似纯洁无暇,实则邪气忤逆的很,听似玩笑的一句话,到我这里却成了致命的威胁。

    我脚下不受控制的一个踉跄想要往后避开他远一点,腰身却被他紧紧箍住,分毫由不得我退让。

    我只觉得脊背发凉,一时神情慌乱的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没有听到他对我说的话,但杜明楠和骆无殇也已经从我的表情中察觉出些什么,杜明楠的眼中头一次闪现出森寒的杀意,长剑霍的抖开,上前一步寒声道,“陆雪衣,你我两家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你马上放了影子,否则——”

    “否则怎样?”陆雪衣扬声打断他的话,就再没了下文。

    他这种轻曼的态度对杜明楠而言无疑是种羞辱,偏偏敌我实力相差悬殊,在他面前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杜明楠被他噎了一下,脸色也跟着微微涨红,但只是一瞬他便是敛了眸光,挺直脊背字字笃定说道,“倘若影子会有什么闪失,那么普天下之下,朗朗乾坤之间,我保证,只要有杜明楠一日,我便要你雪阁上下鸡犬不宁。”

    杜明楠是个极有分寸的人,内敛沉稳,从不肯说过头话,可如今他这一句话里却带了一种强大的意念,落在人心里,字字铿锵,句句深刻。

    我愕然的回头看他,他那种近乎嗜血的表情让我觉得陌生,连陆雪衣都被他镇住,怔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径自转向骆无殇道,“你怎么说?”

    骆无殇自始至终一直沉着一张脸,到了这会儿表情也不留丝毫的破绽,只死死的盯着我与陆雪衣,右手才刚缓缓抬起,他身后暗卫已经会意齐齐操刀往前移近两步。

    【12】恍然若梦

    “你大可以试试!”骆无殇道,声音平仄起伏甚不分明,却带着一种沉郁的霸气。

    为了回应他的挑衅,段红绸以牙还牙,也马上率人于陆雪衣身后做出防备的姿态备战,却因为没有得到陆雪衣的首肯,无人敢前行半步。

    周遭的空气开始在众人交会的目光里冷凝,双方剑拔弩张,只等主子一声令下便会奋起搏杀。

    就算他们双方真要打起来与我的关系也是不大,我索性也默不作声的静观其变。

    “飞鹰堂主与影阁主患难情深,以命相搏倒也说得过去,只是——”陆雪衣若有所思的低头思忖片刻,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却是不合时宜的哑然失笑。

    他这一笑在这样的环境中虽然难免显得突兀气氛却是瞬时缓和不少,然则周围的空气还来不及跟着回暖,却听他话锋一转,讥诮道,“骆国主如此盛气凌人,却不知又是所为哪般啊?”

    我与骆无殇之间已经是一个死结,可这天里他却是几次拿我与骆无殇的关系在生事。

    众目睽睽之下,骆无殇眼中怒气已然控制不住的想将要喷薄而出。

    我与陆雪衣虽然不同道,却也犯不着为骆无殇跟他翻脸,只是这一天他三番两次的未免太过分。

    “陆雪衣,你不要太过分!”我忍无可忍,一把抓住他扣在我腰间的手想要脱离他的钳制,却被她反手握住了手腕,挣脱不得,恼怒之余只能回头对他怒目而视。

    “你放开她!”杜明楠见我被制,情急之下挥剑向陆雪衣刺来,不曾想还不待陆雪衣出手,却被骆无殇抢先一步以刀封住。

    骆无殇的反应出乎意料,两个男人的身影就那么针锋相对的杵在那,杜明楠略一怔愣,就被骆无殇借机以内力震退半步。

    撇开他不管,骆无殇从容的上前一步,强压着脾气冷声道,“此处不是夜澜,我也不管你们是谁,如果你们还想全身而退的话,最好马上消失。”

    骆无殇一语双关,对陆雪衣和杜明楠同时下了逐客令,那个说话的神情和语气都霸道至极,完全没有将陆雪衣放在眼里。

    “如此看来倒是陆某多事了。”陆雪衣却未恼怒,只落寞的摇了摇头。

    我与他近在咫尺,他眼中一闪而过的冷色自是尽数落入我眼,我心下一寒的同时,就觉肩上被人大力一提,下一刻已经被抓到了数丈之外的马背上。

    “方才见着飞鹰堂主和骆国主在影阁主的去留问题上争执不休,在下也是一时好心,”陆雪衣清越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一手将我揽在怀里的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拉住马缰利落的调转马头,扬声笑道,“既然两位都这么为难,莫不如由陆某代劳,暂且照顾影阁主吧!”

    “驾!”话音未落,座下黑马已经四蹄生风,绝尘而去。

    折腾了半宿,此时天色已经开始逐渐转明,人迹罕至的林荫道上野马奔驰,惊起大片的鸟雀仓惶逃窜。

    陆雪衣略微压低了身形控马狂奔,时而回头去看一眼身后。

    我被他箍在身前脱不开身,只略一侧目他清朗俊逸的侧面轮廓就近在咫尺。

    此时他的唇角正带着一个微微扬起的弧度,脸上神情肆意而洒脱,撕下了高深的外衣和残忍嗜血的面具,那干净明朗的样子竟活脱脱像是个争强好胜的少年一般的清爽自在。

    我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这个人是陆雪衣,是那个被天下人视为修罗死神一般冷酷绝情的男子,可还是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自己是被他迷惑了,甚是恍惚的几乎要忘记自己此时的处境,只放心跟着他一起驰骋到天外。

    虽然陆雪衣选了脚程最快的一匹马,但因为马背上同时负担了两个人,所以他带着我一直持续跑了约莫两个时辰才勉强甩掉了后面的骆无殇和杜明楠等人。

    收住缰绳,他身手利落的翻身下马,又很周到的回头向我递来一只手。

    我冷冷的扫他一眼,并未领他的情,避开他擎在半空的手自己跃下马背。

    陆雪衣只无所谓的牵了牵嘴角,就势重重的拍了两下马股,那黑马也是聪慧的很,仿似能领会他的意思一般,很识趣的一路小跑进到旁边的林子里面去觅食。

    “呵——”目送它离开,陆雪衣心情大好,很惬意的拍了拍手上灰尘这才侧目向我看来,“想来你也是舍不得见到他们两败俱伤的,如今我帮你免了这场无妄之灾,你准备如何谢我?”

    他这话问的有三分认真,我听着却是冷笑一声,直接开门见山道,“陆雪衣,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此行的目的根本就不是骆无殇,可你却非要搅进这湾浑水里,你到底意欲何为?”

    陆雪衣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以他的为人,如果他想对骆无殇下手,那么方才就不会诸多调侃而迟迟不见行动。

    “既然你看出来了,那我也不瞒你!”意图被我道破,陆雪衣先是愣了一愣,之后索性眸光一敛,正色道,“你说的对,他不是我此行的目的,我也只是碰上了,一时兴起稍加调剂而已。”

    果然是这样,我心里微微抽了口气。

    陆雪衣不该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虽然此时他已经没有了与我撒谎的必要,但对于他的话我却还是不能全信,只目光沉郁的盯着他的双眼等他继续。

    陆雪衣抬头看我一眼,无奈的摇头坦言道,“我这趟来南野是为找一个人,纯属私务。”

    以他堂堂雪阁阁主的身份,他手下从来就不乏办事妥实的探子,我却想不通有什么人值得他亲自出马不远万里奔赴南野来亲自找寻。

    虽然与他之间没有什么私交,我却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要找的是什么人?”

    “女人!”

    陆雪衣毫不避讳的脱口而出,语气森冷冰凉,却听不出他对他口中的那个所谓事关重大的女人到底有多少感情。

    我心中不解,望着他一时有些失神,“你——找到了?”

    陆雪衣不置一言,算是默认。

    看着他眼中清冷的神色,莫名的,我心中竟是缓缓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犹豫了一会儿才又试着道,“你的仇人?”

    “这个你不用知道。”陆雪衣的耐心告罄,也不再多与我解释,他顿了一顿,再抬头看我的时候神色竟是有些缓和,玩味道,“不过我倒要谢谢你今天让我有了点意外的收获!”

    他这话明显的话中有话,虽然目的不明落在我耳中竟有些威胁的意味。

    我不禁皱了皱眉,防备道,“你什么意思?”

    “是——”陆雪衣上前一步,我本能的才要后退,身后追踪而来的马蹄声竟是逐渐清晰起来。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回头往小径尽头看了一眼,马背上骆无殇与杜明楠那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已经隐约可见。

    陆雪衣的眸光瞬时收冷,只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就再没了后话,双手交握于唇边吹了个一记响亮的口哨。

    林子里黑马嘶鸣一声,只片刻已经奔至眼前,等我反应过来回头看去的时候陆雪衣已经跃上了马背。

    见我回头寻他,他象征性的冲我牵了牵嘴角,便掉转了马头准备离去。

    “哦,对了!”走了两步,他似是又想起了什么,便又回身对我说道,“如果影阁主与骆国主之间的私怨暂时无法了结的话,以后我们怕是少不了要经常见面了。”

    说罢,便是头也不回的策马扬鞭而去。

    如果我与骆无殇之间无法了结的话?也就是说,不管他要找的女人是什么人,也不管他开始的初衷是什么,此刻他的主意还是到了骆无殇身上?

    抬头看着陆雪衣白衣翩然的身形逐渐在视线里消失,我想着方才马背上他呈现在我眼前的那一张近乎完美的清俊脸孔,神情有些恍惚,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杜明楠已经到了身后。

    他紧张的按了下我的肩膀,喘着气道,“影子你没事吧?”

    “没!”我神思恍惚的转过身去,一抬眼就看到骆无殇高居马上的挺拔身姿。

    我与他四目相对,他的目光阴郁的看了我片刻,终于撇开杜明楠不管打马往前走了两步在我面前站定,然后,他高高在上,由马背上向我递来一只手,“跟我走!”

    那个神情语气都像极了苦寒寺外的那个荒凉的秋天,唯一不同的是,那一日我是跪着的,而此刻——

    我却站着。

    我站在马下仰着头逆光去看他的脸,慢慢有冷笑从心底爬上唇角,然后回头抓了杜明楠的手腕转身就走,然则脚下还不及迈开一步,身后一道响亮的鞭影已经呼啸而至,卷住了我的手腕。

    骆无殇手持软鞭稍一用力,杜明楠的手腕就从我手下滑了出去。

    我低头看着卷在自己腕上的鞭子,冷声一笑,也不多言,直接抽了杜明楠手中佩剑将那软鞭由中间划断。

    “明楠,我们走!”我说着便要再去抓杜明楠的手。

    这一次根本没用骆无殇多说,他身后跟着护驾的暗卫已经察言观色的跃出几个人将杜明楠阻开。

    若论单打独斗,以杜明楠的武功身手是稳赢不输的,但是想要以一敌众却是难免的力不从心。

    不过看的出来,那些暗卫的目的不过是为了绊住他,在得到骆无殇的命令之前也是不会对他下杀手的。

    困住了杜明楠,骆无殇面无表情的翻身下马一步步向我走来,最后在我面前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

    “怎么,方才咸鱼翻身,你就想留下我们?”我看着他不屑的挑眉轻笑一声。

    骆无殇并不接我的话,再次向我伸出手来,“跟我走!”

    “跟你走?凭什么?”他看着他置于空气中修长的手指,忽而觉得好笑。

    骆无殇没有说什么,只微微侧目瞥了一眼不远处正被众人围困的杜明楠,淡淡说道,“你应该不想看到他有事。”

    “你威胁我?”事到如今他居然还敢理直气壮的威胁我?我一时间竟是有些哭笑不得。

    骆无殇见我不动,迟疑了一下便是亲自动手来握我的手腕,“有什么话回宫再说!”

    我往后退开两步避开他手的同时也终于忍不住的笑出声音,“骆无殇,你以为你自己谁?你又把我当做是谁了?你真的以为风影潼还是之前那个任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傻女人么?”

    骆无殇擎在空气里的手狠狠一滞,我厌恶的瞥他一眼,不由分说提了剑冲进人群,挡开两个暗卫跃至杜明楠跟前。

    “怎么样?”

    “没事!”杜明楠道,和我以背相抵互为依靠。

    “我们杀出去!”

    身侧一个暗卫的长刀斜劈下来,我侧身躲过,以剑迎上他的刀锋,刚要运气相抵,心口的位置却是霍然一紧,还不及反应,手上也被他内力震的一麻,紧跟着就力不从心的往后连退了四五步。

    “影子!”杜明楠扑过来,一手接过我手中长剑,一手托着我腰后将我的身子撑起来。

    我松一口气,抬头刚冲他感激的牵了牵嘴角,脑中忽就如遭雷击似的一片空白,顿时手脚冰凉。

    【13】往事经年

    “影子,你怎么样了?”杜明楠见我脸色发白,不禁大骇,也顾不上周围险象环生,反手一剑逼退近身的两个暗卫将我扶到一边。

    好在那阵突如其来的不适感过后,也没觉出什么大碍,我用力的捏紧掌心冲他摇了摇头。

    杜明楠这一分神,那十多个暗卫就借机围了上来,等我回过神来我刚要喊一声“小心”的时候,一柄冷剑已然由斜后方抖了出来,直接架在了杜明楠的颈边。

    骆无殇从后面走上来,暗卫马上往两侧散开,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他先是扫了杜明楠一眼,然后才将目光移回我身上,浅浅的呼出一口气,淡然道,“今天我不想伤人!”

    他说这话仿似是带了天大的慈悲,道貌岸然的无懈可击。

    杜明楠的眸光瞬时一敛,就势稍稍往旁边错开小半个身位,刚好将我挡在他自己与一株合抱之粗的老树夹缝里,避开那些暗卫的耳目,悄声对我使了个眼色,“他不会杀你,找机会走!”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杀我,因为自始至终他根本就没有杀我的理由。

    我不置可否的与杜明楠深望一眼,然后错开他身边重新回到骆无殇的视野里,不动声色的仰头看着他,“放他走吧!”

    骆无殇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看不透情绪,却没有马上践诺放人。

    没想到如今稳坐朝堂之上,反倒让他在我这个小女子面前露了小人之心了。

    为了能够让他安心,我无奈,只能绕开杜明楠等人走到他面前,侧身与他并肩站在一起,冷然道,“现在可以了吧!”

    骆无殇面无表情的侧目看我一眼,然后抬头对挟持杜明楠的暗卫使了个眼色。

    暗卫会意,推开杜明楠,马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退回他身边护卫。

    杜明楠被推了个踉跄,猛地回转身来,隔着人群神色的凝重的望我。

    后面有人将马牵过来,骆无殇握着缰绳若有所思凝望片刻,然后把那缰绳递到我面前。

    我的马技是他教的,十三岁那年的冬天是我在行宫的梅林外头第一次见到他,那时他穿了一袭青衫孤身立于梅花丛中神色淡然的样子恍如谪仙,很让我惊艳,当时我只当他是哪个官宦人家随行到行宫来长见识的世家公子,一直到三天之后的晚宴上重逢,我才知道他并非只是个孱弱的书生,而是我父皇新近提拔的武将,那一次更是领了父皇的旨意前来教授我马技的师傅。

    之后的那整个冬天我几乎都是跟着他在马背上度过的,我还记得他第一次抓着我的手扶我上马时遗留在我掌心的温度,那时候我的脸会在飘雪的北风里突兀的红,我想也许在那个时候起我就已经对他就存了非分之想。

    骆无殇是个不喜言笑的人,说任何话的时候情绪都很淡,可是我却曾经一度迷恋他的声音,会暗暗用心的记下他跟我说过的每一个字。

    虽然他教我的那些骑马的要法技巧要法我很快就熟稔于心,可是曾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执意的不肯独自上马,就为了能够靠着他近一点,久一点。

    我想也许他早就看看出了我的心思,可那时候的他对我有的就只是纵容,一直到成婚以后,无论我们去到哪里,他也总习惯携我在他的马背上,紧紧的依靠。

    那时候的我是何其的天真,又有谁会想到,那些浓稠的像蜜一样的幸福也会脆弱的那么不堪一击。

    原来他的马背不过是我幻想出来的埋葬自己一生的牢笼,那份温暖,那份牵念,都只是他牵挂在另一个女人身上的良苦用心。

    风影潼,你这个傻子!

    我心里恨恨的暗骂自己一声,一把从他手里夺过缰绳,举步绕到旁边,刚要翻身上马,却听见杜明楠欲言又止的唤了我一声。

    “影子!”他的手掌收握成拳垂于身侧,却不敢妄动。

    我脚下动作一滞,下意识的抬头与他交换了一个安抚性的眼神,然后利落的跃上马背。

    眼见着大势已去,杜明楠也终于不再坚持,最后看我一眼,便急急的转身离去。

    暗卫又往骆无殇面前递过去一根缰绳,骆无殇却是出神的看着不远处的地面,迟迟不见去接。

    两个暗卫面面相觑,也不敢贸然催他。

    “陛下莫不是还要与我同乘一骑才能放心的吧?”我看着他的样子,讥诮的牵了牵嘴角,说着,空出左手主动向他递过去。

    骆无殇的脸色微变,看着我呈现在他面前的左手片刻,却没有动怒,然后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一句话也不说的上前拉开我的袖子,将我小臂上的伤口裹了起来。

    他手下的动作轻熟却缓慢,甚至显得有些小心翼翼,我愣了一愣,他已经将我的袖子重新拉下,翻身上了旁边的一匹马,率先打马前行。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左臂,紧紧的捏了捏右手小指上的指环,终于还是没有让那些负面情绪影响自己,脚蹬在马镫上纵身一跃就跨上他马背。

    “陛下!”因为事出突然,等他身边暗卫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右手袖中已经抖出一柄薄如蝉翼柳叶大小的飞刀贴上他的咽喉。

    “全都给我退下!”我厉声斥道,“下马,把你们的武器全部放到马背上。!”

    有骆无殇在我手里,他们也不敢忤逆我的意思,很顺从的纷纷从马背上跃下,迟疑着收了手里兵器挂到各自的马背上。

    这样一来我的胜算便又大了,我心里冷笑一声,随即敛了神色,冷声道,“还等什么?全部把马赶走。”

    若说失了并且尚且可以肉搏,但若连马匹都丢了,他们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离开了。

    那些暗卫也都是明白人,面面相觑的唏嘘一阵,终于还是在为首一人的指派下心极不甘愿的将各自的马匹赶走。

    看着那十几匹训练有素的骏马如脱缰野马般争先恐后的从视线里消失我终于暗暗松了口气,一抹冷笑爬上嘴角。

    那为首的暗卫见我松懈便独自往前迈近半步,不动声色的冷声道,“都照你的要求做了,你到底想要怎样?”

    “不想怎样,我只想安然离开!”他们人多势众,自然不能让我占了便宜,他的意图我心里明白,手腕轻轻一个翻转直接将刀锋逼上骆无殇的皮肤,扬声道,“这半步我让了,你若再敢往前逼近一寸就怪不得我了。”

    “你——”那暗卫本来还想再往前靠,闻言身子剧烈一颤,几乎是本能的收住步子,僵硬在原地一时间进退维谷,就只看着骆无殇等他的命令。

    骆无殇自始至终不置一言,我贴在他身后,无从辨认他的表情,索性也不管他,只道,“让他们退开,你来驾马,往回走!”

    骆无殇纹丝未动,却是突然开口问道,“你会杀我?”

    “你可以试试!”我强打精神,冷声一笑。

    骆无殇没有马上接话,沉默着思索片刻,忽而就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好!”他说,“我可以带你走,但是——我不会放你走!”

    说罢,果真就从了我的吩咐,调转马头打马往回跑去。

    我没有想到他会如此顺从,反倒失神半晌,因为分心,马匹奔驰颠簸之下,我的手臂轻轻抖了一下,顿时就觉得有什么粘稠的东西沾到了手指上,心里一片慌乱。

    骆无殇像是发了狂,也像是丢了魂,对周围的一切都不管不顾,只持续不断的抽着抽打着马股奋力的奔跑。

    我靠在他身后,耳畔的风呼啸而过,时间仿似又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冬天,四野茫茫,只有我跟他两个人在驰骋。

    “你看,那里有好大的一只鸟!”

    “呵,那是一只羽翼刚丰的雏鹰。”

    “我从来就不知道天也可以这么蓝,一眼看过去就好像没有尽头一眼!”

    “那我们跑过去试试,看天的尽头到底在哪里!”

    “明日回宫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走吧,我带你去骑马。”

    “翡翠说你要带兵出征了。”

    “我总是要回来的。”

    “骆——骆将军,我等你回来好不好?”

    “我的马就在那边,我们过去!”

    “潼潼,我回来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会回来。”

    “这三年,你确定不会后了悔么?”

    “我以为我还可以再多等你一年。”

    所以就只差了那一年,于是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就都面目全非了?

    为什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我从来就没想过会是这样,骆无殇,你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

    “呵!”我的手无力的垂下来,眼泪蜿蜒过唇角是咸涩的味道,我闭上眼大口大口的呼吸。

    骆无殇察觉到我的异样,收住缰绳,把我抱下马。

    “潼潼!”他的声音里带着疼痛的沙哑,双手颤抖着托着我的脸颊却阻止不了我眼中泛滥的泪水,然后就在他倾身想要拥我入怀的那一瞬我却是失控的一把推开他。

    “你别碰我!”我猛地后退一步,对着他凄厉的吼。

    骆无殇看着自己落空的双手苦涩一笑,却是再一次向我走来。

    我严密防守的心被他迫近的脚步逼得节节败退,心中很多的情绪压抑着翻卷上来,怎么也控制不住。

    我拿袖子使劲抹净脸上的泪,一甩手刚好触到马背上斜挂的的剑鞘。

    什么也容不得想,我一把抽了那柄剑就抵到他的胸口上,咬牙切齿的恨声道,“你再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你!”

    “是吗?”骆无殇苦笑一声,脚下步子不停,却是再向我逼来。

    我手里的剑抵着他的心口,脚下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直至贴上身后的树干退无可退,持剑的手开始不可遏制的剧烈颤抖。

    骆无殇脚下步子顿了一下,低头看着我手里的剑,素来清淡如水的眼眸中竟是慢慢爬上一线明朗的笑意,“你还爱我,是吗?”

    【14】我等着你

    “潼潼,你还爱我,是吗?”

    这三年来我一直在刻意回避的问题突然之间被他提起,就像是遮掩在残破躯体上的最后一件外衣被人生生拽掉一般,我整个人都僵硬的愣在那里,不知如何反应。

    不管爱与不爱,我不知道在经历了这么多丑陋的真相之后还要怎样才能与他再去谈这一个“爱”字,我只是记得他曾是我深深深爱过的那个男人,一个被我刻入骨髓,如今每每想来只剩疼痛的男人。

    “换做是你,”我看着他,声声荒凉的笑,“你会去爱一个曾经欺骗你利用你的女人吗?”

    骆无殇神情微怔,低头看着我手中长剑失神片刻才重新抬头迎上我的目光,凄涩一笑,“好,当日是我有负于你,你若真的恨我至此,便动手吧!”

    骆无殇说着身子稍稍往前一送,我手里的剑就刺穿了他的肌肤,血液沿着剑锋游走,滴滴莹润的没入脚下泥土。

    我脑中翁的一下,血液中似是有什么酥软一颤,几乎把持不住那柄剑的重量。

    骆无殇闭着眼,他的脸上是一种超脱与毁灭交辉而成的矛盾光彩,我看着他,我知道,此时只要自己的手再借势往前送进一分,我与他之间所有的一切就都两清了,从此以后就再不会为往事所苦。

    我死死的咬着下唇,唇齿间渐渐有血腥味弥散,我的手试着努力的往前推进,可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最终也只剩下徒劳的颤抖。

    “你下不了手?”骆无殇重新睁开眼,脸上是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他看着我,神色迷离的笑,“你若真的是有心杀我,那日在行宫外面你就不会救我,潼潼,你还是爱我的,是不是?”

    他缓缓伸出手来,想要碰触我的脸颊,心底汇聚的酸涩液体再次盈满眼眶,我使劲的别过头去避开。

    “是!”我闭上眼,狠狠的吸进一口气,压下所有的情绪才又重新回头与他对视,“骆无殇,我承认我救你是因为我忘不了自己曾爱过你的事实,可是三年前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就都被你亲手斩断了。你欠我的情我会跟你讨,但是——在这之前,先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

    骆无殇一愣,眼中随即闪过一丝自嘲的冷笑,“你回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个?”

    “是!”我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字字坚决,“现在我只要你一句话,你给是不给?”

    “呵——”骆无殇低头又抬头,再看向我时目光已经恢复了他惯有的沉着与冷静,他看着我的眼睛,淡然的吐出一口气,“如果现在这已经成了你出现在我面前的唯一理由,那么——我告诉你,我不会把它交给你。”

    舍不得放手便是舍不得放手,又何必找出这样拙劣的借口?可就是这样拙劣的借口,若是放在三年前,我还是一定会深信不疑。

    “好!”眼中带上强烈的愤恨之色,我冷声道,“那么你记住,从这一刻起,你欠我的我一定都会连本带利的一一讨回来,今天我再放过你一次,你走吧!”

    说罢,重重的甩开手里的剑,错过他身边离开。

    刺进身体里的剑突然抽离,骆无殇的身子轻微一个踉跄,就在两个人的影子交错的瞬间,他却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

    我脚下步子一顿,冷冷的别过头去,“你放手!”

    “我说过,不会放你离开!”我没有回头去看他的表情,骆无殇的声音有些低沉,似是压抑了很深的情绪。

    我忽而觉得好笑,扬眉道,“那就杀了我啊!”

    骆无殇手上动作一僵,半晌没有反应。

    “要么是今时今日你杀了我,要么是有朝一日我杀了你,除此之外,不会有第三种可能。”我说,回过头迎上他的目光,冷冷的牵动嘴角,“骆无殇,你是个眼睛里不容沙子的人,我也一样。”

    “是吗?”骆无殇看着我,眼眸中的色彩慢慢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冲散,最后也化作决绝的惨烈,“既然已经注定了你要恨我,那我也没什么好在乎的了。从现在开始,我就等着你,等到你不再爱我的那一天,亲手杀了我,可是在这之前,你都别想从我身边离开。”

    他说着,手上突然发力,拉了我一把。

    我被他拽了个踉跄,也不反抗,任由他拉着我朝不远处的那匹马走去,然则他却只走出去十步,就又身子一僵,怔在当场。

    秦五那一行人压着许如云站在前面不远处的路边,我侧目,眼见着骆无殇的眉头锁起,眼眸中染上浓厚的肃杀之气,心里冷笑一声,就把手腕从他掌中甩掉,“既然你不肯走,那就跟我走吧。”

    说完,也不理会他,径自朝秦五走去,“明楠呢?”

    “在前面的岔路口等着了。”

    “好!”我点头,故作不经意的扫了许如云一眼,就先行往前走去,“带上他们一起过去!”

    杜明楠带了车马等在那,一直到看见我,脸上的神色才有些缓和,“没事吧?”

    我摇头,错过他径自去牵自己的马,“没事!”

    杜明楠看着远处跟过来的秦五等人不禁奇怪,“南野王的那些暗卫呢?”

    “甩掉了!”我道,掉转马头与他并肩道,“万一一会儿他们再追上来就不好收场了,经过今天这么一闹,暂时我们也不好往前走了,你想想这附近有什么地方可以落脚。”

    杜明楠心里虽然还有疑惑,却没有再多问,想了想道,“我们往回走吧,离这五里左右的小镇上有处宅子,我们先暂避一两天再作打算。”

    骆无殇的人就在这附近,陆雪衣的行踪却是飘忽不定,我想着又有些犹豫,胸口的位置竟又是突如其来的剧烈一紧,我下意识的伸手按住了胸口,往旁边背过身去。

    杜明楠察觉我的异样,不由紧张的蹙眉,“你受伤了?”

    “没事,有些累了!”我使劲的甩甩头,“听你的,我们走吧!”

    杜明楠所说的镇子不大,他带着我们轻门熟路的由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径一路摸到镇子东边那座陈旧的老宅门外天才不过蒙蒙亮。

    我有些奇怪,趁着随他上前敲门的时候就忍不住问他,“你对这个镇子里的地形似是熟悉的很。”

    “这里是我出生的地方,”杜明楠牵了牵嘴角,略有些苦涩道,“这座宅子是我家的祖宅,我爷爷死前将它托付给我,只不过如今荒废了。”

    杜明楠是个感情内敛的人,认识这么久我还从不曾听他提过他的过去,此时却是难免动容,不由止步随着他的目光将这座宅子粗略的扫了一眼,虽然墙壁和瓦砾上面都生了青苔,也有的地方不甚周全,但这座宅子的规模在整个小镇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看此处的家业,虽然现在衰败了些,想来当年你先祖所持的也是一份殷实之家。”我道。

    “世事无常。”杜明楠不置可否,径自踏上台阶去叩门,不想才拍了两下门环便听得门内沙哑的咳嗽声,片刻之后门便开了,一名年过花甲的老者胳膊上挎着个菜篮子由门内出来,“你们找谁?”

    “福伯!”杜明楠往前走了一步,在他面前站定,安顺的牵了牵嘴角,“是我!”

    那唤作福伯老者听闻他的声音,身子先是一僵,继而又是剧烈一颤,他循着他的声音一寸一寸慢慢抬起头,待到看清杜明楠的脸,忽有两行浑浊的老泪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孙少爷!”福伯哽咽着唤了一声,“您这一走十几年,老奴还以为这辈子都再不能见到您了。”

    “我同朋友一起途经此地,顺路回来看看你,这些年你还好吧?”杜明楠道。

    “好好!”福伯喜极而泣,忙抓了袖子去抹泪,回身去把整个大门拉开给杜明楠让路,“快,孙少爷您这一路也该累了,快进来,快进来。”

    杜家的这座宅子空置已久,一直都是老管家福伯带着自己的一家七口祖孙三代在打理,当年家道中落之时家里值钱的家什倒卖的差不多了,里里外外的厢房屋子却都收拾的明净整洁。

    杜明楠与福伯主仆久别重逢,理所应当被请回了前院主事,我与骆无殇则被安置在了一处偏院,而其他的影卫都扮作下人分散在后面的厢房里歇脚。

    引我们过去的是福伯的小孙女巧玉,小丫头只有十二岁,还是个天真的孩子心性,她见骆无殇一直紧绷着脸不说话不禁奇怪,“这位公子的脸色不大好,是生病了吗?”

    “他只是初到此地有些水土不服,”骆无殇抿着唇不开口,我只能代他答道,“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哦!”小丫头乖巧的点点头,“那你们早些歇着吧,这院子里一共有四间房,喜欢哪间姐姐你们自己挑,我去厨房让玲姐姐煮些清淡的食物给这位公子送过来。”

    小丫头说完就蹦蹦跳跳的往外走,我一直目送她出了院子才敛了神色回头扫了骆无殇一眼,“你自己挑房间吧。”

    “呵!”骆无殇自嘲似的冷笑一声,抬头四下环视了一圈这座院子才又回头看我,“说到底,你我之间还是没那么容易撇清的。”

    他的话一语双关,我被他堵的说不出话,就转身进了挨着院门的那间厢?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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