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见过皇帝皇后之后,周菀方才得到一点空闲。

    这两日如同连轴转一般,饶是她身体康健,也累得够呛。

    此时她正斜斜的躺在榻上,毫无举止可言,内室之中也没有什么外人,故而她才能如此毫无顾忌。

    紫苏脚步轻盈的步入室内,看着周菀懒懒散散的样子,顿时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殿下,你且注意一些吧。”

    周菀听此连忙正襟危坐,一副正经的不能再正经的样子。

    “你懂医术,那可会按摩推拿?”周菀闲闲的问道。

    “略懂一二。”紫苏谦逊道。

    周菀挑了挑眉,刚要开口,便有小宫女进来道:“太子妃娘娘,殿外两位侧妃带着东宫众位妃妾前来请安。”

    紫苏笑着道::“看样子殿下还得再等一会了,先得见完这些人再说了。”

    周菀皱了皱眉,心底道了一声烦,面上却还是不显,望着那小宫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愣了愣,脸上浮现出一丝喜色,笑着道:“奴婢小蝉。”

    宫中的人,都是经过严格的训练的,哪怕是一个动作,一抹微笑,都标准得如同是用尺子量出来的一般,这个小宫女也是如此,脸上的笑容标准得无懈可击。

    “小蝉是吧?是什么时候到东宫的呢?”周菀丝毫没有宣那些妃妾进来的意思,依旧是不紧不慢的询问着宫女小蝉。

    小蝉脸上依旧满是笑意,十分高兴的样子,“奴婢是去年秋天入的东宫。”

    “那之前是在哪里?”周菀笑意盈盈的问道。

    小蝉见周菀十分和气的样子,遂胆子大了许多,声音稍微大了一点,“奴婢之前是在教导司,去年秋天,教导司的姑姑们觉得奴婢差不多知道进退了,便分配到了东宫做事。”

    “教导司,是专门教导宫人们规矩的地方吗?”周菀追问,仍旧是一副十分感兴趣的模样。

    小蝉听得她询问,连忙解释道:“所有入宫的宫人,都要先在教导司学规矩的,奴婢比较笨,规矩学了许久,嬷嬷们方才认可。”

    一旁侍候的紫苏听得她这么说,顿时轻笑出声,暗想这个小蝉也是个实在人,哪有人如这般直白的说自己学不好规矩的,但凡有点上进心的奴婢,都会在主家面前拼命的表现自己的好学与能干,而这个小蝉倒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周菀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倒是对这个小宫女有几分另眼相待的意思,突然就有了几分真心实意,“你是几岁进的宫?”

    “六岁。”小蝉答道,周菀没有问,但她继续说道:“那一年家里揭不开锅了,奴婢父母便将奴婢送进了宫。”

    周菀神情有些怔楞,片刻后继续问道:“你父母送你进宫,你恨他们吗?”

    小蝉神情一愣,似是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般,仔细的想了一会,方才答道:“奴婢不恨他们。”

    周菀听得她这么说,挑了挑眉,有些不解,“他们将你送进了宫,生死可就由不得他们了,运气好碰上大赦能出宫,运气不好恐怕就一辈子待在宫里了,你不恨他们?毕竟,你的人生被他们随意的摆弄,你本来是个良家女儿,如今却入宫来为奴为婢。既然生养了你,不是应该好好的对你,而不是这般为了活命而卖女儿吗?”

    小蝉像是从来没有从这种角度思考过这种问题一般,愣了一会方才答道:“殿下有所不知,身为女儿家本来就是要为了家里牺牲自己的,民间许多人家养女儿,本来就是为了等养大了好换得彩礼给儿子娶亲,奴婢家里是实在过不下去了,这才将奴婢送进宫,能够进宫已经是奴婢父母心疼奴婢了,跟奴婢同村的小花家里也是揭不开锅了,她却被卖进了勾栏院里,就是因为能多换取一些钱财。而似奴婢这般,能够进宫侍奉主子,在天底下最豪华的地方生活,已经是天大的福气了。”

    周菀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暗暗笑了一声自己糊涂了,眼前的小宫女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满脸都是稚嫩之色,眼神清澈,其中没有丝毫的怨怼,有的只是对于生活的好奇与憧憬。

    “你倒是看得开。”

    周菀的神色喜怒不明,小蝉看着心下有些慌。

    “你今年多大了?”周菀转而问道。

    “奴婢十四了。”小蝉脸颊圆鼓鼓的,好像两个小包子,周菀突然好想捏一捏,她也这样做了。

    “看着到不像十四的样子。”周菀看着小蝉满脸都是稚气,面颊细腻光滑,十分惹人喜爱的样子,显然是养得很好,没有受过太多苦楚的样子,这样的宫女,在后宫中定然是有人罩着的。

    周菀看着小蝉被捏得有些变形的脸,心下顿时舒畅了许多,“你以后就跟着紫苏。”

    小蝉两眼瞪大,显然是知道跟着紫苏意味着什么,想了想又问了一遍,“娘娘说的可是真的?”

    周菀看她的样子,心下好笑,便故意道:“你若是不愿意,也可以当本宫是在开玩笑。”

    小蝉脸上顿时浮现出喜悦之色,连忙道:“娘娘既然这么说,那奴婢便赖着紫苏姐姐了,娘娘到时候可不要赶奴婢走。”

    紫苏在一旁见她这样也是觉得很是可爱,笑着道:“奴婢倒是要多谢殿下,送了个人过来,能够给奴婢搭把手。”

    周菀在殿中询问小蝉,不疾不徐,似乎一点也不在意殿外等候的那些妃妾,小蝉身为宫女,已经说过一遍了,却不好再多提,自入宫来她记得最清楚的一条便是,主子不想提的事情千万不要提。

    殿外等候的那些妃妾,却是颇有微词了。

    一身枚红色衣衫的顾侧妃,因为等候许久,神情已经颇为不耐了,“张姐姐,这位新太子妃是怎么回事?平白无故让我等在此等候,这是何意?”

    张侧妃面容平静无波,好似在此等候这么久一点微词都没有一般,依旧身姿挺直,“太子妃是何意,我等只得遵从便是,无需置喙。”

    顾侧妃翻了个白眼,自怀孕以来,直到生下皇孙之后,她在这东宫一向是眼睛朝天看,寻常人等也大多对她礼让三分,她还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

    是的,委屈,在她看来,周菀虽是主母,但大家都是太子的女人,对于周菀这样的黄毛丫头,很是看不上眼。

    张侧妃身旁的柳常侍好笑的看了一眼不耐烦的顾侧妃,却没有开口说话。

    随着时间的推移,妃妾中的声音越来越大。

    “太子妃娘娘寝宫前,谁敢喧哗!”突然传来一道威严的女声。

    众妃妾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看着五十来岁,衣衫简朴的嬷嬷。

    这宫里的人,个个都有一双势利眼,见那嬷嬷衣衫朴素,心中便存了几分轻视,顾侧妃瞟了那嬷嬷一眼,闲闲的道:“你既然知道是太子妃的寝宫,也该知道我等是何人,如此无礼,小心我告知太子妃,治你的大不敬之罪。”

    那嬷嬷神情古板,显然是对于这样的人见的多了,眉毛都没有抬一下,开口道:“你等若仍旧在此喧哗,那老身便要遣侍卫将你等驱离了。”

    “你这老货,睁开你的狗眼看一看,这里是东宫,岂是你能撒野的地方。”顾侧妃眼睛都气红了,自受封侧妃之后,她还没有受过这样的气。

    而此时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张侧妃,心中却是有了猜测,试探着问道:“这位嬷嬷可是姓张?”

    那嬷嬷也并未因为张侧妃的礼貌有度而面容缓和,“不错,老身免贵姓张。”

    张侧妃脸上顿时浮现一个亲切的笑容,“嬷嬷可是曾经侍奉过太后娘娘?”

    “运气好,得太后赏识。”张嬷嬷不卑不亢的道。

    张侧妃脸上的笑容更加真切,笑着道:“早就听说过嬷嬷的名声,说来,我也姓张,也许百年前还是一家人呢。”

    张嬷嬷却并未因为张侧妃的套近乎言论而另眼相看,依旧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老身不过一个卑贱之人,可不敢与张侧妃相提并论。”

    张侧妃对于张嬷嬷叫出她的身份,丝毫不惊奇,只有有些诧异于张嬷嬷的不近人情。

    顾侧妃此时知晓了张嬷嬷的身份,却还是不以为意,暗想,这老货不过是太后身边的一条狗,就敢如此猖狂,待到他日太后宾天,定要与她算账。想起宫中传言,太后娘娘身体不太好了,这次太子匆忙成婚,据说便是为了给太后冲喜,一想到这样,心里就不禁有几分得意,张嬷嬷也好,周菀也好,等到太后过世了,自然就没人护着了,看还敢不敢在她面前摆谱。

    且不提她心中想着的暂时避其锋芒,眼神闪烁不定,张嬷嬷久在宫中,不过一眼,便知道顾侧妃心中作何想法。

    “张嬷嬷,我等今日是来向太子妃娘娘请安,不知娘娘何时有空,能够见一见我等?”张侧妃很是恭敬的问道。

    顾侧妃撇了撇嘴角,有些看不上张侧妃对张嬷嬷这个奴才这副姿态,却没有开口打断她的话,显然她也是等的有些不耐了。

    张嬷嬷却是丝毫不被她们心里的想法所影响,开口道:“你们既然也说了,是来请安,请安嘛,自然也得有个请安的样子,身为妾室,就应当安守本分,太子妃娘娘事忙,你们且安心等娘娘忙完便是,何必如此焦躁。”

    张嬷嬷一副教导的样子,弄得在此等候半天的妃妾们,心中更是不忿,只是碍于周菀是主母,因为不敢当面反驳。

    “那太子妃娘娘何时能够忙完,我等在此一直等着,什么时候是个头?”顾侧妃却没有那么多的顾忌,直接开口问道。

    张嬷嬷看了她一眼,却丝毫没有因为她的不敬而生气,直道:“这位顾侧妃,嫁入东宫也有几年了,卑不动尊的道理难道还不明白吗?”

    顾侧妃心下一哽,卑不动尊的道理她自然懂,只是从前的先太子妃杨氏是个和善到了极点的人,往常见面都是客客气气,丝毫没有向周菀这般,因而顾侧妃心里,太子妃都应该是这般模样的。

    可是她却不知,杨氏如此,不过是因为自小虽是嫡女,但在家里丝毫不受重视,做起事来难免有几分畏首畏尾,而周菀不同,做事只分自己想不想,却很少看别人愿不愿意配合。

    “太子妃仁厚,定然不舍得让我等在此等候,恐怕是你们这些人假传消息,故意让我等在这等候,好败坏娘娘的名声吧?”

    便是张嬷嬷此时也承认,顾侧妃的这番话说的很有水准。此时实际情况如何,众人都心知肚明,不过是周菀想要在东宫立威,杀一杀这些人的威风,但是被顾侧妃这样一说,倒显得周菀过于苛刻了。

    今日的立威之举,张嬷嬷也曾经劝过周菀,奈何她一意孤行,张嬷嬷见周菀一副心里有成算的样子,无法,也只得尽力的配合她。

    且不提张嬷嬷心里的千回百转,面上却是丝毫不显,依旧是一副古板不好讲话的样子,“太子妃是东宫的女主人,你等在此等候着请安,不过一会功夫,便觉得受了委屈不成,这样看来,你们才更像是东宫的女主人呢。”

    东宫的女主人,便是顾侧妃这样心里是这样想的,面上却是如何也不能承认的。

    张嬷嬷一番话,回的很漂亮,不愧是在宫里待了多年的老油条,三言两语便将太子妃对于妃妾的刁难,转变成了东宫妃妾对于太子妃的不敬,这种话要是传出去,便是周菀不说什么,太子肯定也要主动惩罚这些妃妾。

    毕竟,宠妾灭妻,对于一个储君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名声。

    张嬷嬷见说得这些妃妾哑口无言,心下很是松了一口气。

    众位妃妾又等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终于有面容清秀的小宫女告知她们前去请安的消息。

    而此时,在场的诸位妃妾,已经想了许多种如何在太子跟前给周菀上眼药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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