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透过贝壳片的窗扉照进寝殿,又清又冷,淡淡的,柔柔的,如流水一般,朦胧的月光下放飞思绪,周蕴惊觉,他有多久没快乐了?没真正的笑一场?

    拥有了至高无上的权利,还是束手绑脚,天下他想要,情爱他也想要,那份浓浓的情早不如当初的甘甜,沁儿依然体贴入微,他心里也只认她一个,他们之间隔着许多人和事,再也没有了曾经的那份纯真,沁儿靠在那里睡着了,小巧的樱唇半张,乌发披散在额前。

    沁儿看起来还像个孩子,那样安恬的睡颜,却是他孩儿的娘。

    青钰占着他的龙榻,沁儿靠在枕畔睡了,一家三口难得聚在一起,因为青钰的病,他们一家人才有住在一起的机会,周蕴自嘲的笑了。

    平民老百姓家的生活,对他来说是一种奢望,他和沁儿分居在两座华丽的宫殿,青钰早晚要住到东宫,他的娘住在远远的西六宫,天家就是这般不近人情。

    心中那个朦胧的决定逐渐清晰,沁儿会怪他狠心,他是为了青钰好。

    伸手抚上她的脸颊,玉沁懵懂的张开眼,看着他笑了一下,脸上晕红深了,周蕴的手慢慢游移着,挑拨得她情动,他也动情了,青钰翻了个身,玉沁猛然间一惊,连忙站起来收拾衣裙,理顺了环佩,对着镜子照着,看看没有不妥了。

    “我也该回去,一会该更晚了,青儿留给你了。”

    周蕴伸手按着她的香肩,低低的笑了,“朕留皇后住着没什么吧?”

    玉沁微微一笑,“别忘了是你要守三年孝,这才三个月呢。”

    周蕴后悔不该说了这话,他以为他忍得住,才三个月就忍不住了,舍不得放她走。温存了良久,眼看月上中天,抱了玉沁,把她放在榻上。又恨不得把青钰抱走,他知道不能的,对于这个帝国来说,青钰比他的皇后更重要,至少暂时如此吧。

    守在外殿的宫女子站着睡了。静夜寂然无声。

    皇帝又在宴请了,请的是安国侯、颖国公,颖国公府处在风尖浪口,为了方子颖的任性妄为,方子颀避嫌疑回了江南,方子意也没补官,留在府里安分的做他的世子,皇帝对颖国公府有维护之意,众大臣不敢落井下石。

    陈执中又如何,三朝老臣了。还是帝师,一样黯然收场。

    皇帝有很重要的话要说,特意请了太后、皇后作陪,这极不合规居的,安国侯、颖国公相视一眼,看着湘妃帘后面隐约的身影,猜到是为了太子的事了。

    皇帝说是宴请,几案上只有几色水果、干果。

    心思都不在吃上面,小青钰除外,这次谈话没有排除小青钰。

    “朕登基不过三个来月。发生了这么多事,有几件若有若无的针对太子,连绛仙这等贱婢都敢用巫蛊诅咒太子,姐夫送进来的野果是个意外。也引来许多麻烦,太子眼看大了,朕不能长久的护着他,他早晚要住到东宫,身边只有那些宫女太监了。”

    周蕴静静的陈述一个事实,“朕想找一个万全之策。”

    所谓的万全之策。不过是精心挑选服侍的太监,好生照应太子罢了,人都是会变的,此时看着勤谨,焉知以后不会祸乱朝堂,本朝高祖皇帝抑制宦官专权,到了太宗那里,太监就开始干扰朝政了,后来的僖宗更是给了太监莫大的权利。

    先皇是个明君,不肯倚重了太监,身边的贺公公算好的了。

    “刘海是先皇赏赐给朕的,皇太后也看着他好,哪知道刘海不干净呢,和教养嬷嬷有私情不说,还敢假传口谕暗害太子,绛仙的五鬼也是他带进宫里的,不知他还做过什么呢。”

    周蕴抬头笑了笑,“朕发现的早,不肯重用他了,这才没酿成大祸,太子还小,若他身边的人包藏祸心,他如何能发现了,朕离得远,又如何能发现了。”

    “万岁让暗云卫先查查,老臣和颖国公也帮着挑选,务必为太子挑选牢靠的。”

    周蕴一声轻笑,“张顺就是尚父以为的牢靠之人,他果然憨厚,朕当初要是不炸他,他如何肯说他做过的那些事,朕哪里会知道世上还有个雷大总管。”

    李鸣唯老脸紫胀,呐呐无言。

    “尚父还算有些眼力,至少张顺为人不坏。”

    皇帝淡淡一笑,“暗中的势力一直暗藏,太子幼小,不知还有多少明枪暗箭。”

    皇太后到这里心都紧了,两只手攥在一起,玉沁也紧张的大气不敢出。

    “哀家心里没主意,哀家寡居之人,只能送三两个知心的老仆,皇帝政务又多,太子那里还得靠皇后操心,还得依赖忠臣良将辅佐。”

    玉沁一扬眉,脸上露出坚毅之色,“妾会护着青儿的。”

    周蕴看着湘妃帘后朦胧的身影一笑,“皇后熟读史,你该知道,明皇一日杀三王,三个儿子说杀就杀了,连谋反的证据都没有,世上最有可能害了青儿的就是朕。”

    玉沁愣了一瞬,顾不得太后还在,娇嗔问道,“万岁说的是些什么话?”

    “朕说的都是大实话,你能护着青儿平安长大了,他若是个庸才便罢了,他若是英才,他便是朕的眼中钉、肉中刺,他是将来要坐朕皇位的人,朕焉能不防备他。”

    玉沁愣愣的完,心里一痛,“他是你的儿子。”

    “杀了儿子的皇帝还少吗?先皇没杀了二皇子,他早早就死了,圈禁还不如杀了呢。”

    周蕴声音冷淡之极,玉沁几乎想要哭了。

    太后沉声说道,“皇帝说什么疯话,还是当着青儿的面,皇帝该反省了。”

    “朕是反省之后才说了这番话的,朕熟读史,见惯了争名逐利,尔虞我诈,皇家尤其没有亲情,这些母后比朕清楚,朕这些年不肯再生皇子,也是不想面对骨肉相残。”

    “你、你说的什么疯话,你真是气死哀家了。”

    太后语气里没有气愤,有的只是浓浓的悲哀,太后何尝不是熟读史。

    “青儿来的太早了,当他雄心勃勃施展才干的时候,朕还未老去,朕能容忍他多久?”

    太后痛入骨髓,“皇帝都想的这样明白了,皇帝也仔细想想,青儿是你的骨血,是你父皇疼爱的孙儿,他也是你抱过的,你疼爱过得儿子,他是你的嫡长子。”

    “青儿是朕的儿子,他刚生出来的时候,朕心里是别扭着的,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他慢慢的长大了,父皇又病重,父皇让朕带他,朕不能违背了父皇,青儿是个极好的孩子。”

    皇帝的声音有些缥缈,“他这回生病了,他缠着朕,朕心里不耐烦,可是朕也不忍心让他哭了,有人暗害他朕心里生气,朕想护着他一生周全,这些心意不会比皇后少了。”

    玉沁在竹帘后失声哭起来,“那你还说这些话。”

    小青钰知道是在说他,他还不太明白,爬到周蕴身上抱住了脖子,“父皇青儿乖乖的,青儿父皇的话。”

    小孩子全心信赖的依偎在怀里,“青儿乖乖的,再也不磨父皇了,父皇不要生气。”

    周蕴伸手揽着他笑了,“父皇没有生气,青儿你好好着,父皇今天说的话你都要记住了。”

    小青钰点点头,“青儿会记着的。”

    太后稳定了心神,“皇帝想怎样护着青儿?皇帝说了这么多,心里究竟怎么打算的?”

    “朕的确有一个想法,朕要护着青儿平安长大,为他找最好的先生教他学问,为他的前程铺路,让他身边有可用之人,至于将来怎么样,朕还真不敢说,这还得看青儿为政的才能,看他是否能担当起这个重任。”

    周蕴看着颖国公,“方卿比朕的尚父年长十三岁吧?将来青儿长大了,朕与青儿就是这般局面了,瞧着不似父子倒像兄弟,自古以来,成年的太子是帝位最大的威胁,朕今日说的是大实话,是朕的肺腑之言。”

    就连颖国公着都流汗了,皇帝这番话犹如掀开了人的皮肉,看血淋淋的内心。

    儿子是辛万苦找回来的,孙儿是从含在嘴里疼到大的,皇太后心里一痛,“蕴儿不要说这样的话,哀家让青儿避着你的锋芒,他是你的儿子,他该孝顺的。”

    皇太后捂着嘴哭了,玉沁早就泪眼蒙蒙。

    小青钰紧张了,皇祖母为什么哭了呢,他想不明白。

    “朕肯明白的说这些心里话,看重的是和青儿之间的父子之情,母后说对了一句话,将来不是青儿避着朕的锋芒,就是朕避着他的锋芒,天无二日国无二主,他日朕为天子,青儿监国,大臣们无所适从,东宫有那些属官,为了自家的前程做出些什么来,罪过都会算在东宫的头上,东宫不得善终的也不少了,谋害了皇帝的也不少。”

    都看着皇帝呢,不知道皇帝究竟还想说什么。

    周蕴笑道,“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母后也不必哭了,朕已有万全之策。”

    皇太后连忙追问,“皇帝有何良策?”

    “青儿不能长在东宫,这样会害了他也害了朕,朕想让他离开宫廷长在民间。”

    “你……”皇太后气得发抖,“你再说一遍?哀家决不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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