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亮着灯的那间屋子敞开着大门,昏黄的灯光撒进黑色的庭院中,光芒逐渐被冰冷的空气所侵蚀,却是再也没人走出来。

    “莫非郭大哥、岳老五都已经遭了那人毒手?”晏流心中一沉,虽然几人不算相处甚久,但他们待自己如自己兄弟他却是看得来的,想到他们此时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他心中不由感到有些沉甸甸的。

    晏流又往外巴望了巴望,入眼的只是那个敞着门的屋子和背后浓烈的黑夜,他想了想,站起身来走到了慕容燏森的身边。

    “怎么了?”慕容燏森的声音从黑暗中轻轻响起,在这样的黑暗中,晏流看不见他的脸,但依稀能看见他身体的轮廓,晏流从来没有在一个男人身上见过这么细的腰身和这样修长匀称的腿。

    “来了一个穿紫色衣服的男人......”晏流道。

    “紫色衣服?”慕容燏森的情绪明显地有些紧张了起来。

    “嗯,感觉他......很强。”晏流看着慕容燏森有些反常的反应,忽然意识到了些什么,“那个人......该不会是来找你的吧?”

    慕容燏森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死的那些人是你的朋友吗?”

    “算是吧,今天刚认识的。”晏流的心情又沉重了起来,忽然他顿了顿,“为什么你会知道有人死了?”

    慕容燏森道:“在那样的人眼里,别人的性命如同蝼蚁。”

    晏流刚想问起那人的身份,忽然听到一声低吟,这才想起慕容燏森受伤的事,忙道:“你先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药老的屋子里找找,定然有治伤的药草!”说罢,不待她回答便转过身跑到门口,一把推开了门。

    他刚将一只脚踏出门槛,就听到背后慕容燏森的低呼。尚未反应过来,便感到脖子处多了一个冰冷而尖锐的东西。

    那是一枚剑尖。

    “再动一下,你就死。”

    晏流本想转过去的头生生停在了那里,感受到脖颈处的剑尖一点一点地往前移动着,脖子上逐渐出现了一道湿意,尖锐的痛感犹如蛛网一般从一点向外辐射扩展。

    这让晏流知道,如果再轻举妄动一下,他可能真的会死。

    可是莫名的,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紧张,相反的,他感到自己出乎意料地冷静。

    “不对,不是你。”紫衫男子皱了皱眉头,“你太弱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晏流咽了口口水。

    “你是少丐的人?”

    “是又怎么样。”晏流道。

    紫衫男子没有说话,但眼神中却是涌出一股未曾掩饰的杀意。不知怎么,晏流心中一紧,似乎是察觉到了那抹杀气,但他死穴被制,动也动不得,只站在那里感觉到剑尖一点一点地刺入肌肤。

    他忽然感到有些悲哀。

    原来世界是这个样子的吗?没有光明与灼热,只有孤独和死亡。

    我从前以为人只要全心全意地去做就一定能成功,后来我发现不是那样的。我在书里看到九州上诸多伟人的功绩,可我发现当把它们放在现实里时是多么地格格不入。我曾经以为这世界上必然有某个地方是我的故土,必然有每个人在等待着我的归去。

    可我就要死了。

    弘川对我说过,总有一天,他会成为驰骋于世的大将军,届时他将置我于车的华盖之下,我读书也好沉睡也罢,都由他来驾马驱车,就只有我们两个人,前往这个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想去哪里都无所谓。

    可是弘川去了哪里呢?将军吗?也许他正流落在街头,为了一口饭将他练了十几年的功夫像耍子一样杂耍给路人看,然后从冰冷的地上捡拾那几枚甚至不够他一顿饭的灰暗的铜钱。

    孙空儿呢?他曾经在灯火阑珊的夜晚,望着远处飘着火焰和渔歌的江面,说他一定要在有生之年去往九州的每一个角落。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倒映着那些火焰和歌谣,背后喧嚷的闹市林立,时光显得既遥远又漫长。

    但是他现在又去了哪呢?他还活着吗?当他面对死亡的那个瞬间,他的脑子里是否还出现过那个年少时做过的孤独而又热血的梦呢?

    现实是如此冰冷而又强大的敌人,我们在它面前甚至连一张弓都无法拉开。

    要死了吗?

    晏流感到自己几乎已经失去了痛感,死亡的逼近已经让他失去了一切的感知能力。

    但是怎么说呢。

    你体会过那种被黑暗完全笼罩,四面八方没有任何可以触碰的温热,就像被关在一个笼子里的感觉吗?

    永远永远,漆黑漆黑,将你和所有的色彩分离。

    可是当你以为你将永远离去的时候,一只沾染满色彩的手,突破那样稠密的黑夜,来到你的面前。

    这是你自以为被命运决定时,所没有想象到的。

    慕容燏森的拼命一搏让侯天君不能不躲,虽然他并不会因此受很重的伤,但对他来说,也许衣服被刮出一道口子都是一件很难忍受的事。

    慕容燏森的速度太快,如果他再迟疑一秒就会被剑刺中,所以他选择了收剑。

    “燏森......”晏流望着眼前背对着自己的慕容燏森,他平日里盘着的头发全然散落了下来,像黑色的瀑布一样倾泻而下。

    侯天君也愣了一下,然后偏了偏头:“女人?”

    慕容燏森竟然是个女人?平日里那个英姿飒爽,冷漠安静的慕容燏森竟然是个女人?!

    晏流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面前的女人忽然向前跪倒去,晏流一把托住她的胳膊,这才发现她的身体在不住地颤抖。

    “你还好吗?”晏流急道。

    “疼。”慕容燏森左手摸着腹部,那里的衣服正被越来越多红色的液体所浸染。

    晏流看过去,少女的脸在昏暗的光下越发显得苍白,眉间簇成一个“川”字,光晕中的眉毛因为疼痛而微微颤动,就像重钟寺九月末飘荡在风里的蒲公英的细绒。

    “长得像你这么好看的杀手我还是第一次见。”侯天君望着慕容燏森,“可惜了。”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抬起手,银光在剑身上嗡嗡流转,仿佛一条条伺机出洞的银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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