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关情处林红叶 作者:肉书屋

    不关情处林红叶第1部分阅读

    不关情处

    作者:林红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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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话

    却说这大知国,与咱中土不同。女子为天,男子为地。女子在外操烦奔走,男子家中育子持家。然虽如此,大知国物产丰饶,诗书礼乐之声不绝。女子多以十年寒窗功名为上,男子多坚贞自好。凡一有头脸之人家,男子下地及锁于深闺。授其诗书,教与才艺。有那德言容功具全之男子,长成后寻得妻家,从此以妻为天,依妻所归。

    然领南舒家,人称世代诗书之家。舒家女子多温文儒雅,学问渊博。虽处岭南,但世代太女伴读、太傅少保,多为舒家所出。舒家男子多幼承闺训,知书达礼。凡舒家男子,落地起外亲不见。每日保父公公带着习练针黹,洒扫庭院。百年舒家,男子虽可列席听书,但《男儿经》与《治家格言》却更是要每日查考修习。是以于清佳四年前,岭南舒家便出过十三名宰相、位极人臣者无数。舒家男子代代皆有入宫者,虽未及皇夫,但也有十七名贵君。赞一句百年簪缨,也实非虚言。

    然而,清佳四年,舒家受j臣构陷。百年世家,毁于一夕之间。时舒家大公子一十三岁,连夜携妹出逃,拼死留存舒家最后一滴血脉。然而,两生于保父绮罗中的孩子,怎生应对世间冷暖?万般无奈下,昔日舒家大公子,一纸契书,卖身勾栏。大公子有言,舒玉不过一介男儿,重振家声,无舒容则不可行。百年舒家,若要洗清冤屈,当科考入仕,于金銮殿前,告明主以惩j臣。身为男子,舒玉能不拖累幼妹,已是万幸。舒容当十年寒窗,专心苦读,以期复兴舒家。其它竟可不问。可怜舒容,肩负重责,只得含泪任其兄长离去。念及兄长苦海沉沦,舒容日夜苦读,终于五年后考入两榜进士。金銮殿上,哀陈冤屈。时新帝登极,勃然大怒。特令皇十三女衡查证舒家遗孤所言是否属实。然舒家冤屈,举世皆知。皇十三女百折不挠,终使舒家清誉重见天日。于是j臣伏法,舒家重立。舒容于帝前哀诉若无长兄亡身相护,舒家重振不可得。而道她长兄是谁?乃鸣凤楼头号清倌人,一手琴艺天下绝伦的玉公子。白璧蒙尘,只为庇妹兴家,朝野为之震动。今上为之泪下。然舒玉却拒迎圣旨旌表,自言身为舒家男子,德性有亏已愧对先人。如今但求一死,以全舒家清誉。言罢,舒玉横刀自刎。万幸皇十三女拦阻,延揽名医良药诊治。舒容长跪于其兄床前,不饮不食,只为使兄长回心转意。而后,舒玉长叹三声,转而上书请求遁入空门,长伴青灯古佛,了此残生。今上朱笔批示不准,言舒家满门忠烈,惨遭灭门已是帝德不足所致。如今舒容身为两榜进士,御笔探花,当兄以妹荣,为其择取良妻。若不然,于京城重赐舒园,舒玉可带发修行。出家之请,切无再提。舒容并尊其兄长,视其如父。舒家故事,遂传为美谈。世家弟子,多有不以舒玉过往为耻,欲以其为嫡君者。但自重入舒园后,舒玉即潜心向佛,不问世事。小楼琢玉,匆匆四期寒暑。

    (壹)十年心事入琵琶(1)

    舒家车马缓步进京城。

    看着眼前,总是一贯温文和煦的舒容不断地探出头;十三皇女衡,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我说我的少傅,这会儿都进城了,再挂念一会儿也就见到了。当心妳这么个泼猴样,妳哥哥要知道了,又把自个儿关进佛堂里。我去请皇姊倒没有什么,妳哥哥那脾性妳是知道的,几个月不让妳舒心过日子,妳早见到了人也欢喜不起来。」

    「这不都还是为了他的病。」转过头来,一提到她那兄长,向来无所畏惧、正直敢言的太子少傅也不禁有些气弱。一年前,朝堂之上,今上欲使她,少傅舒容,与十三皇女──如今该是定邦郡王,但十三皇女的名头实在太响,世人多半不改旧称。──一同前往北方六州宣德扬化。十三皇女虽愿,但顾及舒家复立不久,舒玉体弱,不欲使舒容离家万里。今上当朝查问舒容,舒容虽口称并无不愿,但顾念其乃兄之情,溢于言表。今上乃慨曰「如今如舒卿贤孝之人少尔。」于是撤回成命。怎知消息传至舒玉耳中;待得舒容回府,准备问兄长安,却是发现兄长已替他备车备人。舒玉并有言:忠孝二字,忠在孝前。他虽一介男儿,这点子浅薄道理却是懂得。舒容堂堂女儿,自是以君上之忧为先。怎可因私避公?舒容虽然挂心兄长,但却不敢有半句申辩。盖因舒家重立之初,舒容念及兄长为他吃苦多年,意欲辞官侍奉兄长。但舒玉闻言,却是勃然大怒;一入佛堂,三月不见乃妹。如今既然兄长开口劝戒,她也不欲逆弗兄长之意。怎知虽兄长月月写信,报知安好,但十三皇女府却急信告知,舒玉偶感风寒,高烧不退。舒容心里着急,但兄长不松口,她也不敢造次。如今终得回京,怎叫她不心急如焚?

    「皇姊旨意里都说啦,病都要好全了,现下只需徐徐调养,便能云开月明。就妳想不开,连得本王都被妳连累。」

    打了个呵欠,伸得一个懒腰,当今最宠爱的皇妹,定邦郡王──武书衡,忍不住要开口调侃眼前的年轻少傅。这妮子,打从知晓兄长患病起,便无一日安宁。虽然仍是日日讲学,但夜夜辗转难眠,到现在人都瘦脱了一圈去。别说她那哥哥忍心,那只是嘴上。昔年卖身庇妹,今日说以忠孝,那都是打从心里疼她。说透了,舒家男子从不捣鼓什么小玩意儿小温存。人说娶君尚贤,若得舒家一夫郎,那是妻家百年修来的福气。

    过玄武桥,照例是要先向皇宫行,拜见今上。然而,今日车驾却是径往舒园去。舒容不无疑惑地看了武书衡一眼。

    「别看了,皇姊的意思,妳先回家去看看,否则心不定,仔细君前失仪。」

    听得武书衡这么一说,舒容的眼都亮了起来。但她随即敛下了眉眼,看起来有些沮丧。

    「还是先去面君吧,不然哥哥会不高兴的。」

    「皇姊早就想到了。」

    忍着不对她的少傅翻白眼,武书衡从怀里掏出一纸诏书。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少傅舒容先行返家省亲,怎么样?对付妳那兄长,这玩意儿应该够了吧?」

    然而,即便武书衡嘴里念着够了够了,终究也还是给舒容给拉回舒园去。举朝皆知,舒玉虽为一男儿,但极重礼法。若非如此,也不会有昔日轻生之举。若舒容真真以为一纸圣旨便能说服长兄,她也就枉为人妹二十一载。拉了郡王来,不看僧面看佛面。哥哥也能够理解吧。

    再说……

    轻瞥了十三皇女。舒容很明白,这世界,除她以外,能够与哥哥说上话的,也就这位十三皇女,定邦郡王了。十三皇女于舒家有恩,哥哥也对郡王另眼相待。否则等闲女子,莫说哥哥不予近身。连带她,都是不许。

    她的哥哥,要许一个好女子。要知他懂他,能够怜惜他半生凄苦才好。否则、否则哥哥便真是太可怜了。想到这里,舒容也不禁红了眼眶。

    ──若按大知风俗仪礼,男子嫁前从母、出嫁从妻、妻死从女。是谓三从。若无妻家,死后则无人供奉。舒玉今年已然二十有二,大多数的大知男儿,此时都已是两三孩子的爹。但舒玉因早年遭遇,早已死了嫁人为夫的心。虽说按理,舒容是能够为舒玉作主的。但一来,在鸣凤楼,舒玉已然经过许多常人难忍之事。舒容虽知妻家对男子的重要性,但她不希望哥哥在脱离苦海后,仍不能活得称心自在。二来,要什么样的女子,她才能安心地将自己的兄长托付出去?舒容非常了解舒玉。大凡世人皆以为,要迎进家里当嫡君的男儿,家世那是其次。身家清白,性情温顺,这才是顶顶要紧的。她想过了,要是她真把哥哥给了出去当嫡君,怕是底下的小爷陪寝都爬到这位嫡君公子的头上,哥哥也不会吭一句。要给哥哥当小爷?那怎么舍得!舒家未灭前,哥哥虽然身受严父督促,但那份娇宠娘给,也给得起。舒家复兴后,她把哥哥当成父亲敬畏。整个舒园,胆敢对舒大公子不敬,那犯的不是家法,是王法。当年哥哥不要名、不要利。今上遂颁旨,舒氏大公子虽白璧蒙尘,但无损其行孝烈,堪为世间男子楷模。兼之教妹有方,为国栽培栋梁。特令:凡舒氏家奴欺主,以犯王族论处。然而男子一但嫁至妻家,连同陪嫁僮仆都是妻家家奴。若妻家不肖──生生打了个冷颤。舒容马上便告诉自己,她的兄长必须做嫡君。妻家要纳爷纳郎也无不可,但她的兄长,必得做一个货真价实的『嫡君』才行。

    然当今定邦郡王、十三皇女则迟迟尚未婚配。今上急,皇夫急,皇太夫也急。不急的,也就郡王自个儿吧。将眼前的恩人、也是她的至交好友翻来覆去地瞧了好几眼。没错,她不否认自己也对郡王上了心──为了她的兄长。这郡王说,缘分未到,急来何用?这她信得及。但郡王与她同年哪,二十二年,多少好男子被送到她的面前,她当真从未动心?

    ◎

    「我说,少傅大人,我那皇姊该不会请了妳来当媒人老公吧?」

    武书衡哼了哼。舒容也不怕她,干脆点了点头。这没得说;当今皇太夫,昔年也曾与先帝舒贵君交好。若不是舒家遭难,皇太夫是真把舒贵君当作兄弟照顾。舒家复兴后,为感念当年的老兄弟,皇太夫可以说是倾皇家之力,给了舒氏大公子在郎君们之间的地位。为免生事,舒氏大公子往常是连琢玉楼都很少出。这次北行,皇太夫是特特儿把她那兄长请到宫里头去。没别的,便是要让大公子叮嘱舒少傅,到北方去,可得让十三皇女看看北方世家的好男儿。嫡庶都不要紧,只要人品出众,身家清白的就行。眼见兄长的面色严重,她也只能藏起自己的小心思。北方六州,十七世家的好男儿,她变着法子,几乎都让这位十三皇女看遍了。但皇女如今仍空手而返,别说是对皇太夫,对哥哥,她都很难交代哪。

    「皇上有旨意,皇夫与皇太夫都下凤旨。我哥哥也说了,对舒家,郡王恩情大过天去。如今可是那几位──」一拱手,「都瞅着您,盼着这回有没有个十三驸马跟着回宫哪。」小爷也行。今上交代过,有个开端,之后要办事就容易多了。虽是她多少也些……怅惘吧,但她也明白,十三皇女、定邦郡王的身分贵不可言。哥哥要始终都是舒家大公子,配上郡王也是绰绰有余。

    但,都是为了她。

    中门大开。舒家车马驶入舒园,一路到达主屋。十三皇女与舒容一前一后下得来,满园子的奴才跪而不发一言。是了,想必是哥哥睡熟了,管家下了禁口令吧。

    「来人,上茶上点心。好生款待郡王大人。让厨房晚间好生巴结,伺候得好主子有赏。」

    挥挥手,示意舒容径自不用挂怀于她。武书衡径自入了主屋,挑了张椅子落座。管家指挥着小童儿把点心茶水往上头端,巾栉痰盂一样一样儿地往上递。一路舟车劳顿的郡王,此时也不自禁地舒了一口气。

    琢玉楼,其实也不真是楼。只是舒氏男子所居之处,多半以楼为名。取其男子当藏于闺中,敛其光华之意。舒容还记得,过往的舒园,有数之不尽的亭台楼阁。每一任家主都会在继承家业后,一一地易名更匾。她的容荣园、兄长的琢玉楼,都是娘把着手教他们认的。容荣之意,自是寄望她更能开枝散叶,光宗耀祖。而楼名琢玉──他们的爹啊,总说娘娘的心偏得厉害。琢玉成光华,藏于小楼中。看看哪家女儿胆量大胆气足吧,舒家、舒园、琢玉楼中的舒大公子,该当配上的,应是大知最杰出的女子。

    而在重振舒家以后,她,与兄长,都已经不再记得娘给那些亭台楼阁起的百来名号。只有容荣、与琢玉,还停留在他们的记忆当中。然而,虽是心中如此念想着,当时的她,却连开口都不敢。最后是她那兄长,提起了笔──他在自己喉际的那一刀下得太深,太医院出尽了法宝,还是没能让他在整一年后开口。他的兄长说,照旧吧。他想念老舒园的一切。

    于是舒家女主住进了容荣园,舒家大公子,则仍是留在琢玉楼里。

    ◎

    「怎么不先去面君?」

    低沉、略带些嘶哑的嗓音;当年的那一刀,没有夺去舒玉的生命。但舒容所记得的,那样的和婉温润,却从来没再出现过。

    舒容抬起头;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舒玉喉际的一线红痕。然后,是一张如玉般白皙光润,却也清冷漠然的脸孔。

    「皇上下旨……」端起药碗,仔细地将里头的汁液搅动得凉了些。舒容小心地舀起一杓药,送到兄长唇边。

    「要我先回来看看。我同郡王说过了,这不合礼法。郡王说,……」有些胆怯地看了自己的哥哥一眼,年轻的家主低下头。

    「违旨也不是礼,要我听皇上的。」

    「……」漠然地,饮下那口药汤。过了许久,舒玉的唇边,才总算多出一股笑意。

    「郡王真的这样说?」

    「嗯。」点点头,年轻的家主,脸上还有些紧张。舒玉叹下一口气。冰冷的掌心,轻轻拂过妹妹的脸庞。

    「都是家主了,又是少傅,怎么还好低着头?哥哥是那么不讲理的人吗?有话就说,别这样瞻前顾后。或者郡王从来都骗哥哥的,小容儿在朝上也这么孩子气?」

    「才、才没有呢!」

    一句话,弄得整个琢玉楼的人也一同哄笑了起来。舒玉喝药喝得不耐,正想讨得碗来;舒容则是皱了皱眉,还是勺起一口药汤。

    「我不想哥哥不开心……郡王说哥哥、说哥哥会听圣旨的。可是我知道哥哥才不是,郡王就说『那本王代天传旨,这总算数了吧』。」

    「胡闹。」摇摇头,避过一口汤药。然虽如此,舒容总觉得哥哥似乎也真没为此恼怒动气。

    「怎么了?哥哥?皇上有说什么吗?还是皇太夫有说什么……?」

    「怎么没有。」

    似笑非笑地睨了妹妹一眼。舒玉终究是讨得了药碗来,自己一口一口地喝了尽。

    「这起子下人精乖的很,看着我病,飞也似地便去请了太医来。一点子小毛病,闹腾得全世界都知道了。妳还有个被蒙着的理?」

    「您总不说,小妹怎么敢不被『蒙着』。」

    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的兄长。既然话都说透了,舒容也索性把话说开。

    「郡王府的人说得多吓人哪,您高烧不退,喘嗽不止。太医院的人就在楼外守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立马进楼里来。可您在信里不提,只说自己安好无事。小妹远在千里,每日心惊胆跳的……哪日不想插翅回京来。」

    「妳回京来做什么?妳回京来,我的病就好了?」

    听着兄长不咸不淡的回应,舒容显然有些委屈。

    「皇上待我好,皇太夫也待我好。这样足够了,不需要妳整日地把心挂在我这里。一个女儿家,不思进取报国,反而总这么儿女情长的,这算什么?妳在外头好生报国,我就安了。妳在外头弄得一蹋胡涂,我没病没痛也安不起来。论理来说,这么点点事,妳该懂得。舒家也就余下妳这颗独苗,妳不好,哥还能有个什么盼头?」

    「哥,舒家还有你。」

    几乎是要哑然失笑了。看着舒容一脸期盼的表情,舒玉摇摇头,不想再持续这个话题。有他、又能怎么?一介男子之身,连自己的清名都保不住。他能做什么?

    墨绿色的衣衫,在舒玉的脸上映出了一层浅影。一场不大不小的病痛过去,舒玉更是显得清瘦不少。然而舒玉却像是没事人一般地,只是盯着眼前的妹妹瞧。舒容给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转过头,看见了一旁小几上,摆着个竹篮。她伸手探了探,原来是一双还没纳全的鞋。

    「瘦了。」舒玉叹道。「看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厨房我关照过了,正在给妳炖汤。乌骨鸡,三斤重。妳最喜欢的,还放了老蔘片。一会儿别忙着吃饭,稍喝两口汤,润润心。」

    「我能有什么事,身强体壮的。哥才要多喝两口──六组也吃的锅边素啊,像哥这么虔心,喝口汤,佛祖不怪的。」看着兄长依然是摇头,舒容也不敢多作勉强。「是说哥,怎么有兴致摆弄针线?您病着,这活计放放不妨吧。」

    「傻丫头,那是给妳的。自己出门前说过什么,都忘了?」

    看着舒玉莞尔一笑,舒容这才想起了,自己在出京前……满心思地都是要哥哥别老在佛堂里,才央着兄长替她纳鞋。舒容心里一阵酸涩;但还没细品那是什么滋味,舒玉便再度开了口。

    「今日早些歇下吧,明日我与妳一道进宫。」

    「哥要进宫?」

    看着舒容一脸的惊讶。舒玉却仍是、什么也不愿多说。

    第二日,舒容起了个大早。照例,只要没出远门,她总得先到琢玉楼,问兄长安。待她进了正堂,舒玉也已是早早地做完早课,正让下头伺候人摆弄着。简单的墨玉钗挽发,另外一身的墨绿衣衫。这身装束,舒容已经看了十年。她不是没劝过哥哥,但哥哥总是不置可否。她说她记得哥哥以前总是素白衣衫,舒玉便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一句往日不可追,她便什么都不说了。

    「哥。」

    「嗯。」

    没有熏香、衣衫上没有华丽的纹饰。除皇太夫所赐下的墨玉簪外,舒玉通身上下,再无半星一点。下头伺候人见了主子进屋,默不作声地撤去了舒玉刚才用过的早膳──一碗白粥,几碟过水菜蔬。舒容孩子心性未减,看着下人给自己备上的香梗米粥、腐||乳|、几碟子细巧点心、还有一盅野鸡崽子豆腐汤,条盘一推,难得地发起了小姐脾性。

    「不吃这劳什子了!少爷刚才吃过什么,照样给我一份。」

    主子心绪不好──琢玉楼上上下下的伺候人等,一个个眼色传递下去,不敢轻取妄动也不晓得该怎么动。

    「甭理她。」

    看着眼前,映在妆镜里的妹妹。舒大公子示意伺候人递上纱帽来,拔脚便往往外头走。舒容这才慌了;她试着站起身,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

    舒玉没有等她。大知风俗,除妻夫外,女男出外,例不同车。而像是入宫这样的事,就算是妻夫也得分仯埽芏挡判小t蛭匏慌咏厥且婢凳隆6凶咏虼蠖辔史颉11侍颍蚴悄讣沂谷宋屎蚋鞴缶j绿宀煌匀徊槐阃怠k允嬗穸雷匀牍穹ㄉ咸舨怀鍪裁疵 5侍蛄私庋矍罢馕皇娲蠊印k宰犯康字拢娓考涞囊环矗站渴侨没侍蚣负跣Σ砹似<父稣驹诨侍蛏肀叩母呶荒泄僬频米。皇亲毂吆Γ辉诨侍蚯笆6恰>榈愕模蚴遣缴锨袄矗侍蛘撇枧谋场?br />

    「哀家就说过,可怜见的,那么个小姑娘,丁点儿大就知道要给朝廷出力。放在普通人家,刚过二十岁的姐儿,娘爹都还护在家里不给出远门。小容儿晓事!又晓得心疼人,我那可怜的老兄弟是忒早去了,不然不知道会有多开心呢。」

    起始,皇太夫薄氏还能边笑边擦泪;说到后头,五十几岁的老皇太夫眼底也噙了泪花。大知国六大世家:薄、佑、卫、虞、周、颜,历代皇夫皆为此六姓所出。薄氏出身的薄家,在六大世家中,也是顶尖的家世。当年的薄氏家主连生六女,盼了几十年,五十开外了才得了这么娇生独子,还是嫡君卫氏所出。人都说,这孩子落地就是要来做皇夫。然而非但嫡君卫氏不愿,上头六个姊姊不愿,就连薄氏老家主都不愿。老皇虽并未因此而震怒,但心里总是有块疙瘩。太皇太夫卫氏,只得找了弟弟,也就是当年的嫡君卫氏入宫。一问之下,才知一个薄家,母为宰相,六个女儿文武齐备。宁愿自个儿吃苦受罪,也不愿这个娇生小子入宫苦熬。「哥哥也是皇夫,入宫多苦哥哥明白。弟弟只愿儿子平平安安成|人,找个能疼人的好女子嫁了。不胜过入宫千倍万倍?」太皇太夫把这话传给老皇,老皇笑把这话说给女儿们听。原本都想着,这薄家小公子莫非真与皇夫大位无缘。怎知这薄家小公子,跟着爹亲入宫朝见皇夫,不意与先帝相遇。虽是个娇生子,又是个娘宠爹亲姊姊们百事相依,但难得的是,这小公子性子温顺,待人宽厚。活脱脱地一棵解语花、忘忧草。先帝一见倾心,九登薄门,费了好一番苦心,才讨得美人归。老皇有话,这可是薄家的一棵兰草。竟是一入宫便不经太女贵君,径做了太女夫,进而皇夫。诞女三人,荣宠不衰。

    然而,众所周知的是,皇太夫入宫几十载,与其它君卿都是一贯淡然处之。独独与当年的舒贵君,今日的皇考宽敬悯皇夫交好。当年舒家横遭构陷,满门抄斩。处于深宫中的舒贵君虽然同样受宠,但终逃不过白绫一条。虽然舒贵君坦然受之,并无怨言。但皇夫为保舒贵君,几乎是要赔上一个皇夫大位。而后,舒家冤屈昭雪,舒玉自裁。从不过问朝廷任事的皇太夫,一纸凤旨,便将舒玉接进内宫。皇十三女上下奔走,舒容破例入内廷。皇太夫只有一句话:「我那老兄弟冤屈,如今就剩两娃娃。我要连一个都保不住,佛祖恕我,我也不能恕己。」竟是以堂堂皇太夫之尊,日夜无眠细心呵护。舒玉还记得,当他终于醒转,眼前是一慈祥老人家,正给他拭去额上汗珠。而后,一声玉儿,皇太夫便认了舒玉为义子。凤旨再下,皇帝给昔年舒贵君进封,号皇考宽敬悯皇夫。有那么个无知命夫敢多言一句鸣凤楼的玉倌人如何,竟是遭内庭除名,永不许入宫朝见。

    「……当年我就给先帝说,我是个男人,原不该管妳们女人外头的事。但舒府世代忠良,我那老兄弟贤顺守礼,怎么想都没个反叛的理。先帝说,男人,头发长见识短。我要再给罪君说一句,皇夫也别做了,要打发我去守陵。我说,那给我打冷宫去!我去那里念经,好陪陪我的老兄弟!」

    眼见皇太夫说得慨然,舒玉心里也是百转千折。这事,打他获救后,皇太夫便提。次次见他,次次都得说这事,浑不怕他伤心──皇太夫的话,有那么个贤良礼孝的贵君,那是内庭之幸,舒府之荣。先帝,一辈子就错了这件事。而后也只能追悔莫及。

    ◎

    「原来我总想,我嫁了个皇帝。这天下没有什么是她做不到、得不到的。谁知,这世上最难买的就是后悔药。」

    苦涩地摇了摇头。老人的目光,透透重重宫墙,落在遥远的当年。作为皇夫,不久后他便知晓,舒贵君遭赐死时,腹中已有皇女。相对于他,舒贵君虽然得宠,但却迟迟没有替皇帝诞下一女半子。而在太医诊出终有喜脉时,一领白绫,也跟着被送进凰扬宫中。

    ───────

    这段的步调很慢,说了很多以前的事。不过事情还没完,请各位看客忍耐一下。

    「我的儿,我不怕你知道。给我那老兄弟追晋,收你为义子,都是先帝的意思。」

    看着舒玉一脸的诧异──皇太夫反而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只是话说到这里,皇太夫突然抬起头,对着一众男官吩咐道:

    「你们谁活腻了就往外头说。这事儿,我是迟早要与玉儿说清的。不避着你们,是看都是老人儿了,大萝卜甭屎浇。不过要坏了这凤仪宫的规矩,皇天菩萨也保不住你们一条小命!」

    说罢,皇太夫也不管不顾男官们的讪笑解释;径自地转过头,对舒玉说:

    「你家冤枉,先帝后头就知道了。」

    愣了愣,舒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皇太夫拍了拍膝盖,话头一开,便扯不住了。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先帝一个月不进我这凤仪宫。要按我的想头,该散的该打发出去的,我不心疼。不是我不怕,而是这么着,没意思。我那老兄弟,是个多好的人吶。那几个该天杀地剐的给先帝说,养虎为患,宫中不可留舒贵君。叫我当头啐了一口,怎么着,宫中不可留舒贵君,那么颜贵君、佑贵君便行?」

    「先帝说我干政、我说,妳们女人的事我不管,我也管不着。我说的是后宫,大知哪朝哪代没有一个『舒贵君』?舒家教养的男儿,一个一个知书达礼,进退有方。待上贤顺,御下宽仁。君卿侍郎有了身子的,哪个没让舒贵君照养过?这宫里,老人儿都知道。他入宫第二年就有孩子。只是那时年轻,不晓事,硬是给我站规矩,小产。后头君卿侍郎,只要有了身子,哪个不是他来给我说情,免了这『规矩』?这样的贵君不能有,那些使绊子放黑水的贵君就行?」

    「我那时也年轻。压根儿没想到这是给老兄弟惹祸──先帝撒气走了,就在我面前,给我那老兄弟赐白绫。我也想开了,这世道如此,待着有什么意思?」

    「然而,一个月后,先帝突然闯进我这里。我的儿,我以往听人说,女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那回我可真是见识到了。先帝那么个女子,就在这儿,死命抱住我的膝盖。我怕她憋伤了,想问。但问了,我怕她更添伤心。」

    「她那时便已得知你家冤屈。但她伤心,追根究底是我那老兄弟就那样走了,带着他的孩子。有罪君卿若怀有龙种,至不济也能保住一条命。我身为皇夫,也能替他照顾孩子。但他没说。一句话都没说。就这么默不作声地死了。」

    「我心下讶异──先帝的子嗣,这不是小事。舒贵君那样的人,就算要死,也应该会以诞下子嗣为先。但哀家那时没多想。我给先帝说,既然舒家冤枉,那便尽快找找有无旁支后人。若是女子,则由先帝发落。若是男子,不如接进宫来。若是幼小,哀家便认为义子,抚育成|人。日后指个有出息的六姓女儿、王公勋爵、甚至是要皇女,哀家都能给他作主。」

    「先帝没有应。先帝有很长的一段时间,从来不提也不处置舒家的事。我心里急,但也没奈何。没几年,先帝……召了哀家去。皇帝也在。先帝当着哀家的面,写下一纸诏书。」

    挥挥手,皇太夫让人取过一个外头上了锁的小金匣来。小金匣内,是一纸泛黄纸卷。皇太夫将之取出,慢慢平展开来。

    「这上头写:要给舒贵君追晋,名号是先帝自个儿斟酌的。要皇帝找舒氏后人;有女则抚育栽培,有子,不论年岁,由皇太夫认为义子、或是入宫为贵君。女儿家争不争气得看自个儿;若是男子,体面尊荣富贵安乐,哪一样都得给足。先帝的话,没有母姊呵护,男子想必活得更难。如若内有皇太夫护养,外有皇帝凭靠。再怎么苦过,都能弥补过来。」

    「只是先帝没想到……我的儿……」

    然而,舒玉却只是木着一张脸,坐在皇太夫身旁……一动也不动。他不敢去想痛、或者是怨。雷霆雨露均是君恩,这是舒家子弟的进学,师傅教习开口的第一句话。合该他姓了舒,现下却连怨也不能。紧咬住下唇,舒玉浑身颤抖。过往的教养,此时却已成梦魇。

    「好孩子……你哭出来,不要紧……有哀家呢,哪,你听哀家说,万事有哀家在,谁要委屈我的儿,哀家准能剥了他的皮!」

    「舒玉失仪,万望皇太夫恕罪。」

    许久,舒玉总算是能完整地说出一句话。皇太夫赶紧把人拉到软塌边,又是诱哄又是劝慰。几个高位男官议了议,先是把太医请到凤仪殿,硬给舒玉灌下一碗安神汤。闹腾了大半天,舒玉总算是冷静了些。原想站起身来说事,怎知皇太夫却硬是按住他,不让他离开软榻。

    「这样子好。这会子,咱们这不在君前,就我们爷儿说话,不讲究失不失礼。」

    「佛爷这样说就不是了,朕要来了,就赐旨:着舒玉稍憩些许,不得有误。得,这不就没事了?」

    话毕,皇帝带着舒容,从殿门外走了进来。只见这女子身着天青儒士衫,外罩一件江河汇流素繍织锦袍,手拿一把素面描金扇,一头长发,只是编了条大辫子便算作数。然是如此,这依然是一名英气勃勃的女子。芙蓉面上的一双眼则端得是清晰澄透、明亮有神。

    「万岁!」

    微笑着走入这一方天地内,满殿的伺候人黑压压地跪了一地。舒玉有些局促;心里总觉得这般模样不恭,偏生皇太夫便是按着他不放,不让他随班见礼。

    「朕说你这小玉儿,昨日十三妹不是说过了?你听皇帝的,谁敢说你违礼?这么养着好,别起来。」

    鉴于女男授受不亲之礼,皇帝只是站过一侧,由舒容走向前去低声探询。皇太夫坐在一旁,也跟着替女儿帮腔:

    「是啦,皇帝这么说不会错的。我说你这孩子,就是太是个仔细。我这儿不比外头,人老了,不要那些个规矩。再说,你是我义子,小容儿是你亲弟,皇帝是打我肚子里爬出来的。这不是一家人吗?别别扭了。」

    不待舒玉申辩,老人挤了挤眼,比了比站在一旁的当今皇帝。

    「我这孩子,也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平时总跑得不见人影,我老头子想看一眼都难。得,今日还想得到自己有个亲爹。小玉儿,功德不浅哪。」

    一句话说得众人都笑。皇帝摸了摸鼻子,明白父亲的用意。自己是每日上这凤仪宫请安的,今日是特特儿选在舒玉在时入内说事。怎知时机有误,父亲似乎才把当年的惨事说罢……罢了。皇帝摇摇头,世事岂有尽如人意之处?不过尽人事而已。

    「佛爷说这话可是冤了女儿。」

    接过男官递上的香茗,皇帝瞧舒容还站在一旁伺候,便随意指了个圆墩,让舒容也落座。舒容照例是先看了兄长一眼;瞧着兄长淡淡的,不置可否,这才正而重之地谢恩。

    「哀家还有冤了皇帝的理?」

    「不正是冤了女儿吗。少傅在这儿,刚才她可是看见的。连同外公家,佑、卫、虞、周、颜,六大家族都派了人进宫,说是要向朕要个媳妇儿,讨个好郎君。朕说,诸位姨姨姑姑可是家有佳女佳儿,不如朕请得老佛爷指婚吧。」

    皇帝笑吟吟地说道。舒容胀红了脸,舒玉则仍是那么淡淡的,没有答腔。皇太夫也是一笑:

    「这事儿昨日就说过。你二姑父、五姑父、六姑父昨日都进来了。卫家内当家的、虞家那个……二姑娘的嫡君,还有几个远房的哥哥弟弟,昨儿可是挤了一屋子。我说这是怎么啦,我们也要开个男朝会不成?妳二姑父是个心直口快的,开口就要我给他作主。我说莫非是二姐夫丢了醋坛子,妳二姐夫给我说,还能把醋坛子丢进宫里来?是他家的大姑娘,今年都要二十三了。小冤家死活不肯纳夫郎,说是要个好的。她爹说,要个什么好的?世家公子问了遍,温顺的姑娘说没骨头、有点见识的姑娘说不要公老虎。说男子无才便是德吧,说是不要个睁眼瞎!她爹没法子了,说是女儿莫非要个仙子?给她爹说,就要个舒大公子那个样儿的!得,妳六姑父头一扭就跟妳二姑父闹起来,说是他家二姑娘也说要,薄二老姑奶奶的世女娶走了,薄六老姑奶奶的姑娘要去当尼姑呀。再说薄六老姑奶奶,还有个小儿子,今年十五了。相命姐儿说,就配个二十二的姑娘家最好。妳六姑父在这儿说,他看舒少傅就好。年纪般配,又是个大学问、中过探花的。她哥嫁过来,小哥子配舒少傅,双喜临门!」

    「就是这话。」皇帝也跟着叹;这倒不是装出来的,刚才那阵仗,他也被闹得头疼哪。

    「您还没说呢。卫家那内当家的,昨日在这儿插不上话,说是俩老姑奶奶都是佛爷的亲姐,几位姑娘都是佛爷的亲侄女,自家儿子没福,回去给卫当家的哭天抹泪。朕说卫当家也有个太傅身分,看起来稳稳重重的一号人物,刚才就逮着舒少傅,说是要马上带回家,给她内当家的妆裹起来当媳妇儿。朕说踏破卫当家的门坎儿的媒人公公还少吗?给朕说一句,佳女易找,良媳难寻。虞家那大姑娘,就今年接印京兆尹的那一位,马上给朕说她那女儿忠厚温良,正是个良媳,般配舒大公子,那是天作之合,良缘天成。朕说原来妳们进宫来不是要给朕安天下?卫家的老太傅一扯少傅,就说那得先修身齐家,回头才好给朕安这天下。佛爷,您说这都打出去,一个个都是功勋之后、世家大族。朕给说,这舒大公子、舒少傅,都是有身份的人物。舒家,那是百年礼乐的老世家。等闲功勋子弟,没点子人品修养、文采功劳的,朕还怕委屈了人家。虞大姑娘便给朕说,她那女儿正要参加秋试,届时必定跨马金簪,红袍御笔状元姑娘去给舒家下聘礼。薄六老姑奶奶干脆拉着少傅说话,说是少傅当场说定了吧。选了谁家的姑娘儿郎,全凭少傅一句话。少傅说得要请示家兄定夺,那群老姑奶奶更欢喜了,说是不愧是舒家的当家姑娘,知礼!朕给她们闹得没法子,只得拉上少傅上您这儿避避。现在想起来,朕还余悸犹存呢!」

    说罢,皇帝大喝了一口已经凉透的茶,伸手又要了一碗。老皇太夫拉着舒玉的手,笑得前后打跌。

    「皇帝好贫嘴!真格儿是个说书大娘的料,当了皇帝不屈了妳的才!」说罢,老人转过头,注视着眼前的舒容:

    「小容儿,这会子没有那些个姑奶奶痴缠。咱们就在这儿说,妳想哪家的公子好?二十二的姑娘家了,妳哥是我的义子,妳不讨个郎君,人家要笑话我老头子不懂得照顾人。」

    ───

    还有好大一段……不,应该还要两段。= =对情情爱爱没有什么兴趣的看客,还请回头是岸。上头那段真的很杂,作用才刚刚要开始发酵而已。下段开始,小玉的对象会明朗化。会不会真的在一起……红叶我也不知道。希望不会继续啰唆下去……

    想个什么样的郎君?不,她从没想过这样的问题。真要说起来,她毕竟是个女子。别说现下,三十岁才讨郎纳君也不算迟。但男子不同,特别是她那兄长……站起身来,舒容面对皇太夫,撩袍单膝跪下:

    「秉皇太夫,臣自幼遭逢家变,失侍失怙。若非兄长苦心栽培,臣无今日,舒家亦无复兴之日。如今兄长未有……未嫁,延长幼有序之理,臣不敢言娶。」

    「小玉儿,你听见了。虽说你是个男子,但容儿说得也没错。」叹下一口气,皇太夫握了握舒玉冰冷的掌心。

    「不是我不让你做菩萨的人。而是你才二十三,还是个大好年纪。不要说是青灯古佛,当年皇帝允了你带发修行,我便狠说了她一顿。别说老头子说话不客气,你那点子心事,哀家是知道的。但适才你也听见了,外头没人嫌弃你。别说你持身清白,也别说你就姓了舒。光是那份肝肠,世间男子能有几人?再说了,你这般自苦,苦得非但是你自己。看看小容儿,你让她怎么看自个儿?」

    见得舒玉不语,皇帝暗地里摇了摇头,也跟着开口劝:

    「少傅纳夫郎的事,如今已是旧事重提。只是少傅……朕就替少傅说了吧。玉儿,朕敬重你这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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