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黑色龙卷风当头罩下,黎存之瞬间被黑雾包裹!
    是乌泽!
    面对突变,九蘅的剑锋丝毫没有犹豫,呼啸着破雾而过。黑雾发出如来自地狱亡魂的嘶吼,直卷入燃烧的花丛中。
    漫天飞舞的大红花瓣和黑色灰屑中,黑雾迅速向核心凝聚、消失,露出站在一片花骸中的黎存之。他的嘴角挂着阴邪的笑,暗红如业火的双目中透出狂怒。
    那是乌泽的表情。乌泽寄宿到黎存之身上了。他的右肩裂开一道伤口,腥红的血和团团黑气正在从那里不断涌出。
    黎存之的躯壳和乌泽本身都被九蘅刺伤了!已近力竭的九蘅以剑支地摇摇欲坠,瞥见敌方受伤,眼中一亮,斗志再起。
    “你那具躯壳虽精致,你既不愿给就算了,那么……毁了它吧。”乌泽用黎存之的嗓音念出的语句低喑如刃,透过炽热的空气传入九蘅的耳中,“不自量力的凡人。该收场了。”
    火场浓重的烟气上升又不散去,在半空合起,渐渐遮住了天光,明明是正午时分,天色却迅速暗下,如堕入深夜。
    第207章 抢夺这一瞬先机
    九蘅没有退却,竖着眉举起了无意剑:“谁怕谁!”
    几步外忽然传来一声喑哑的呼唤:“九蘅,你不是它的对手!”
    她偏了一下脸,借着无意剑的莹光看了一眼樊池,唇角钩出一个绝望的笑。她当然知道。折磨了上界神族万年的乌泽,岂是她一个只拥有残缺不全白泽之魄的凡人能战胜的?
    “我当然知道了。”她笑了一笑,“我们不是有大招吗?”
    在进入风声堡之前,他握着她的手,看住她的眼睛,说:“若是到了退无可退的绝境,尚有一招可走。”
    “哪一招?”
    “自尽。”他轻轻吐出两个字,手指爱惜地抚过她的耳边散发。
    她没有流露出丝毫惊怕,只问:“这一招是什么道理?”
    “夺取白泽碎魄,必须亲手杀死原宿主。就算是乌泽夺了其他碎魄,只要有一魄不齐,它就不能真正拥有白泽灵力。你,切不可被它杀死。”
    九蘅点了点头:“明白了。如果我自尽,我的灵慧兽就不会被它夺去。”
    “那样它就不会被任何人夺去了。宿主自尽,灵慧即销散。”
    “很好,这是无敌大招啊。”九蘅目光灼灼地说,“散了灵慧兽,乌泽的野心就永远不能实现了。”
    他的目光柔软:“若是到了那一步,你的残念不许走。”
    “好。不论是死了是活着,我都留在你身边好了。”
    “要说到做到。”
    “嗯。”
    风声堡前,一番生离死别身后事,被他们聊得像是打完架去喝茶一般轻松。
    然而两个人都没有料到,九蘅身上已有白玺的不死异能,她没有办法杀死自己。
    乌泽却有办法。它既亲手杀了白玺,就知道要杀掉不死异能者,首先要创造一个绝对黑暗的环境,以及将九蘅的肉身烧成无法投影的灰烬。
    泛滥风声堡的黑色邪火和浓烟恰恰能做到。它早就为这种突发状况做好了准备。
    此时的局面,瞬息之后就是乌泽的大胜——乌泽以拥有一片白泽碎魄的黎存之的身躯,杀了身有六魄的她,就可夺去白泽六魄,完成白乌两泽的整合,拥有白泽那无可比拟的能力。
    到那时候,它尽可上天入地,所向无敌。
    看着浓烟渐渐蔽日,九蘅知道自尽之计已被乌泽算到,胜算微忽其微。
    她也知道,乌泽这团焰球落下,已毒发垂危的樊池也躲不过去的。九蘅说:“等一会你的残念也不要乱跑,一定要找到我的。”
    无意剑散发着莹莹蓝光,还有乌泽那腥红如兽的眼眸。黑暗愈重。九蘅抬头,看着浓烟即将弥合最后一道缝隙,她缓缓掉转无意剑锋,搁在自己颈间,拼着最后一搏,企图抢在乌泽之前杀掉自己、再在黑焰中化为灰烬。
    就明目张胆地,跟乌泽抢一个极小的时间差。
    上空浓烟在弥合前停下了。乌泽掌心合着焰球,那张黎存之的脸露出愤怒而困惑的神气。
    显然,九蘅的这一招也让它迟疑了。万一她的想法得逞,她身中的六片碎魄就要随着肉身灰飞烟灭。她自尽、和被它杀死两者之间,乌泽没有把握能抢得一瞬先机,所以犹豫了。
    九蘅不敢有丝毫懈怠。冰凉剑锋紧挨着颈侧皮肤,已割破一道浅痕,溢下细细血丝,她浑然不觉,屏住呼吸紧紧盯着上空。
    在短暂的对峙中,已十分昏暗的环境中突然绽出一团紫色光彩,从樊池的所在映过来。前方乌泽眼中也映照出了紫光,面露惊骇之色。
    九蘅心中疑惑:那是什么?
    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只见樊池左手朝她的方向举起,口唇翕动,好像在念一个某年某月某日的时辰。以他指上一枚镶着紫晶的铜戒为中心,爆出一团紫光漩涡正朝她旋转而来!
    她想问樊池在搞什么花样?未及出口,前方焰团已如炽热雷霆扑面而来。乌泽意识到了什么,不等上空烟隙合并,已急忙出招。
    九蘅也果断朝自己压下了剑锋!
    世界突然寂静。绝对的黑暗。她整个人好像飘了起来,迅速地向着无边黑暗深处滑动,耳边却没有风声。
    这就是死亡吗?一丝痛苦也没有感受到啊。不知是她先一步自刎了,还是乌泽先一步烧死了她?到底是输是赢啊?
    现在,在思考的是她的残念吗?
    她的右手张握了一下,空空如也。无意剑不在了。樊池说,无意剑是他的意念所化,人在剑在。
    人亡剑消。
    第208章 时光逆流的天裂
    又或者她是输了,已经随着灵慧兽被吸进了黎存之的体内?
    一念及此慌了起来,手脚呼啦着挣扎了几下。身边却没有任何东西供她攀附。她像是飞在夜空,又像沉入深海。
    眼前忽然有了光亮。急忙睁大眼看去。那是一片片的光影,在身边疾掠而过,模模糊糊,明明暗暗。她在这些光影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樊池。阿步。银山。招财。进宝。白玺。还有她自己。
    他们在笑谈,在战斗,一蹙一笑,一光一影,都是过往时光的投映。
    她忙忙地伸手,企图抓住他们。可是这些影像似是虚幻的梦境碎片,穿指而过,摸不到,握不住。
    她发疯一样想喊他们的名字,却发不出声音。
    实际上这是个无声的世界。
    看着闪过的熟悉面容,她的眼泪涌出,飞洒的泪珠漂浮进无边无质的奇怪空间。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
    这个要把她撑到炸的疑问,在她忽然跌落在坚实的土地上时,恍然得解。
    就像是人在梦魇中突然坠落的感觉,毫无征兆地,她猛地摔了下去,跌得浑得散架一般,半天才缓过气来。
    她艰难地爬起,摸了摸摔得生疼的身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有手有脚有实体——这分明是活着的感觉啊。怎么,她没死吗?没变成残念吗?这又是什么地方……
    举目四望,只见四周是夜色笼罩下的一片树林,抬头看到一枚弯月,还有一座几乎触到月梢的高塔。
    她认得这个地方。老家瑜州的听月寺,拂月塔。怎么会莫名其妙来到这里?
    一个念头突然如白光照亮脑际。
    时光逆流术。
    在皇宫中时,樊池曾跟她坦诚了一个盘旋在心中许久的秘密。他说,瑜州城与鲛尸大战后的那个晚上,他陪她去寺畔泉中沐浴时,曾遇到了未来的她,要刺杀当时的“她自己”。
    风声堡里,乌泽的邪火扑下之前,樊池用一枚不知哪来的扳指,启动了时光逆流术,再仔细回想当时他口中念出声的那个时辰,正是那时那刻。不,是此时此刻。启动禁术将“未来的她”送入“过去”的,竟是樊池自己。
    不远处传来哗啦一阵水声,有话音隐隐传来:
    ——“你倒是回避一下啊……也不要走太远!”
    ——“我才不管,我到远处逛逛。”
    穿越时间,听到了自己与樊池的对话声。这个时候,他们初遇不久,内心却已渐渐相契,一言一笑温馨自然。
    然而现在,她与他隔了时光,隔了生死,隔了永远也不能重逢的距离。
    她捂住嘴巴,堵住险些冲口而出的呜咽。
    这究竟是怎样的轮回,怎样的玄机啊!
    她扶着一棵树,深呼吸一下让情绪平定一下,脑子飞速旋转着。樊池说过,时光逆流术把人送往过去后,只能停留一炷香的时间。那时他想不到把她送回过去的会是他自己,也不知道未来的她为什么会刺杀过去的她。
    现在,一切都有了答案。
    时间有限,不容拖沓。她拿出一方黑帕——乌泽这个浑蛋,不但把她好看的红裙子变成黑的,连她原本洁白的手帕都不放过。把黑帕蒙在脸上。不能让那个自己看到脸,否则会死得很困惑吧。
    抽出赤鱼,朝着泉水的方向悄然潜行。
    那个在泉中洗澡的她让樊池走远些——记忆中也是如此,所以此时过去正可以刺杀落单的自己。
    一炷香的时间而已,她没有机会找更好的解决办法,这是最好的捷径。
    这里的“她”还没有被乌泽寄生,战斗经验尚且浅薄,绝不是“现在的她”的对手,杀掉“自己”轻而易举。
    未来的自己杀过去的自己,等同于自杀,虽然会毁去灵慧兽,可是也断绝了乌泽利用她加害同伴的机会。
    做了这件事后,历史会发生怎样的改变,她想象不出。
    反正,不会有她一路跟在樊池身边了,那些阳光风雨黑夜白昼,全都不会有她了。
    过去的她、未来的她、现在的她,都消失吧。
    借着树木遮掩,离泉水很近了。她面蒙黑帕,目光冷厉,绝不会手软。
    第209章 听月寺旁的重逢
    无路可走,还是动用了这个禁术。
    让九蘅去杀死很久以前就身藏乌泽的她的,竟然真的是他吗?
    他清楚得很,此时九蘅最痛恨的被利用为杀害同伴的凶器,如果把她送往过去,她第一想到的,必是杀死过去的自己,再不给乌泽机会。
    虽然这一招的确是个有效的捷径,但是一旦成功,从瑜州城一路走去的路上,他的身边就不会再有九蘅,她的身影会从那长长的时光里抹去,所有的并肩作战、耳鬓厮磨、欢声笑语、点点滴滴,都会被抹去。
    虽然他正在跌入死亡,但那是死也不愿发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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