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烛台下,烛光照亮了女孩面前的铜镜,铜镜里的她正在将头上束缚住秀发的发簪一根根放下,也露出了刚卸下浓妆的娇容。除了这小小的梳妆台的光,房间内的四周则显得晦暗许多了,好在今夜的月色很好,透过窗纸都能感受到那一片柔和的光,轻轻地印在它的上面,偶尔飞过的一只鸟儿,也能留下清晰的影子。

    韶华把房内其它的烛光都熄灭了,只留下梳妆台上的蜡烛,不过过不了多久,它也会熄灭。她把妆卸下后就要睡了。

    就在她把最后的一根发簪放下,将一头秀发解放出来的同时,在她的不远处,银色的窗纸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

    “谁?”韶华立马警觉,“我已经说过我今天身体不适,要先睡了。”

    她试探性地说,担心窗外是受不了寂寞的白胜元。

    “韶华……是我。”窗外响起的不是白胜元的声音,而是一个略显沧桑的声音,隐隐间透出一股心酸。

    韶华整个人瞬间僵住了,这个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她只能在梦中听到,但当她在现实中听到时,却是那么希望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韶华,你听到了吗?”见房内没有回应,窗外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怎么知道这里?”韶华最终还是回应了,用上她最不愿意用到的语气,冷漠而带着一丝怒气。

    “这些都不重要……我来带你走。”

    “谁说我要走了。”韶华提高了音量,“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走了就永远别回来,口口声声说爱我,连我的话都完全听不懂了么?”

    “韶华,你怎么了……你怎会变成这样?那个白胜元又是怎么回事?是任务么,还是……”

    “够了,我不想再见到你。”韶华从座位上站起,语气中的愤怒也来到了极致,“我怎么选择是我自己的权利,就算我真的喜欢上了白胜元,那也是我的事。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你走吧。”

    沉默,窗外的人影依旧,只是他说不出话来。他良久地低着头,沉默,几乎是他能面对的所有语言。

    “我明白了。”最后,他留下一句,窗外的人影也随之消失。而在他消失后,房内的韶华仿佛被人一下子掏空了一般,一下子倒在地上,眼神空洞,一股悲伤的气息蔓延至她的眼睛,泪水几乎就要汹涌而至。但她忍住了,没有号啕大哭,只是任由着泪水不断地滑落,直至眼前白色的窗纸在眼里彻底模糊,完全失去了映像。

    地牢大门的那两名守卫倒在地上,但没有人发现这里的异动,没有守夜的下人从这里经过,没有任何一个人在这里发出了警觉的讯号。

    “我预感了有人会来地牢,不想把事情闹大,事前安排了守夜的人,直至明天早上,没人会发现地牢的异常。”凌霄子一口将碗里的酒灌进肚里,然后看着巷道里行走的守夜人说。

    从地牢出来后,他们就来到了彭家一个五层高的瞭望台上。同样地,这里的人也一早就被支开了,支持这个建议的是刘秀,他似乎一早就知道今夜会发生的事,早就在这瞭望台里准备了好几壶美酒。

    “你为何要阻拦我们?”李亦痕也一口把碗里的酒喝尽。

    “位置。”凌霄子把酒倾倒而下,此刻他的脸色已经有些红润了,他的酒量本就不高,但因为心情不好,所以多喝了几碗。

    “你站你的位置上,东方宇站在他的位置上,我也有我要站在的位置。”

    东方家族、玄空派、道宫之间的明争暗斗,在他来前薛析灵特意给他科普了,若不是典狄一直的不站队,不争权,恐怕神兵山庄也免不了受人排挤。

    “那……刘秀,你过来做什么?”李亦痕把目光投到刘秀身上。

    “我呀,只是单纯地过来看戏而已。”刘秀笑着说,跟凌霄子的烦闷而大口喝酒不同,他显得有些悠然,面对着青冥下的圆月,他的动作更像是一个赏月的优雅才子。

    “看戏?”李亦痕觉得这家伙没有在说实话,“你是为了那怪人身上的蛊毒来的吧?”

    李亦痕当然不会忘记今天刘秀才刚跟他们说过的怪人和凌风子一样都是中了蛊毒。“我记得是叫千足虫来着。”

    “蛊毒?千足虫?”凌霄子却是一愣,他当然知道那怪人和凌风身上中的都是云山血咒,是他道宫的禁术,这个蛊毒的说法从何而来?

    “嗯……这个其实你就当我瞎扯就好了。”刘秀挠挠头,有些尴尬地说,“我也确实是在瞎扯。我到长安太学学的是治国之术,根本就没看过医书,那千足虫是我胡诌出来给东方宇的,只是为了给他提供一个思路,他身后有千机阁,只要知道病症,查到应该是迟早的事。不过有一点我没有瞎扯,那怪人的体征跟凌风子确实有相似之处。”

    李亦痕白了他一眼,亏他当时还信以为真。原来,真正冒牌的神医在这里。

    凌霄子陷入了沉默。确实,以千机阁的能力,知道云山血咒也不是不可能,也许符元长老也根本不在乎这个,明天就是盟会了,只要能在真相披露前得到盟主之位,这些都是可以付出的代价,包括名誉。

    “凌霄宫主?”

    “嗯?”刘秀的声音一下子将凌霄子从思考中拉出来,那双怪异的阴阳眼在月光下不自觉地闪烁了一下。

    “我到太学求学时,听过道宫的一些流言,尤其是你的流言。”刘秀说着饶有意味地看着凌霄子。

    “傀儡?”没想到凌霄子直接回应了他,直截了当,丝毫不在乎对自己名誉的影响。

    刘秀点了点头。

    “师父离世后,我成为继任者,有时想这在当时可能并不是一个好决定。我太年轻,而符元长老的声望远胜于我,现今这一切,虽然不甘心,却也习惯了。”

    “那你为何不考虑让出掌门之位,这样于符元长老,于你都更好,不是么?”

    凌霄子突然静默下来,他低着头仿佛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忆。“你说得对,这或许对道宫来说会更好。今日的道宫与我刚来时已是两个模样,变得令我感到陌生,感到厌恶……但我还是不能离开那里,因为我答应过师父要守护道宫,这是我毕生的使命。”

    “问题的关键在于,他肯不肯让你留下。”刘秀的目光紧紧盯着凌霄子,仿佛紧盯着猎物的猎手。李亦痕都能猜到他估计是在努力招募凌霄子了,从他哥哥的角度看,这可真是个好弟弟。

    “事实上我们的关系并不像外界想的糟糕,符元长老也是为了道宫而已,不远的将来,等他真正信任我后,一切都会不同的。我的使命是守护道宫,从这里出发,我们没有根本的矛盾。”凌霄子还是巧妙地避开了这个话题,但一旁的李亦痕却是有点不满,这种回答根本就是逃避,最后换来的只会是对方的得寸进尺。守护一样东西不是这样的,是要把它狠狠地拽在身下,由不得任何人的觊觎,谁要跟你分一杯羹,就要像狮子一样咬死他。这是他从薛析伶那里得到的教训。所以,他原本期待的答案会是“我不会离开,我会从他那里拿回属于我的位置”之类的,而不是逃避。

    “你恨他么?”在凌霄子避开话题后,刘秀就很识趣地停下了追问,未曾想李亦痕帮他继续了话题。

    凌霄子也没想到李亦痕会突然一问,当下犹豫了一下,没有回答。

    “他恨你么?”李亦痕没等他的回答继续问。

    凌霄子依旧没有回答,跟此前不同,这个问题他知道答案,但却说不出来。

    “这就是你所谓的守护?”李亦痕声音的这下变得有些嘲笑的意味,凌霄子不由得皱了下眉头。

    “我都替你师父寒心,他选择让你成为继任者可不是为了给你当一个看客的,是要让你成为下一个领袖的!”

    凌霄子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是把酒胡乱地倒进嘴里,感觉脑子也有些胡乱了。

    气氛突然就变得尴尬起来,刘秀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是在帮忙倒酒。

    “果然不愧是聂政之选中的人,一个真正的天生领袖。跟你相比,我还欠缺一点勇敢。”过了一会儿,凌霄子率先打破了尴尬。不过他的话却让李亦痕有些摸不着头脑。

    “天生领袖?”李亦痕可没记得师父这样评价过他。

    “是的。”凌霄子点头,“我其实很早就知道你了,远在数年前我师父还健在的时候……那日你师父聂政之过来拜会我师父,我就伴在左右。他们谈到了你,从某种意义上说,你是一个比典狄更重要的人。”

    “传闻四灵将带着毁灭回来,然后将一切重生,作为传闻中被毁灭的我们,你师父聂政之一直在寻求破解之法。当年的超级战士计划成就了典狄,但典狄并不成功,在与四灵的交战中最终还是凭借着东方明空才成功击杀,这也是为什么你师父聂政之会离开神兵山庄的主要原因。但他也意识到依靠强大的个人恐怕难以企及四灵的威力,他实施了自己的第二个计划,就是你,他相信你是一位天生的领袖,可以带领神兵山庄,或者我们赢下对四灵的战斗。”

    “我?领袖?”李亦痕从未听过师父跟他说过这些,倒是典狄一直有意把他当做接班人培养,只是他一直都不争气,一直都在把事情办砸……对了,李亦痕像是突然惊醒般一样,他想起典狄可不只一次跟他说过要让他代理的事,包括救薛析伶的那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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