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齐使团到金陵城住了也有些日子了,那两座藩镇的问题依旧没有解决,但却不知道为何,兴许是觉得这金陵城里的日子过得惬意,无论是气候还是阳光,都要比西齐京好上许多,这些时日以来,大冢宰也不追着礼部尚书章西凡询问边境事宜,反倒是和宰父旻,经常跟着朝中达官显贵出城游玩,甚至还让皇后娘娘做了回东。

    或许西齐使团认定,大明朝如今必须最先解决的是北方蛮子,两镇之地终归是要还回来的,便也不急着要结果。

    今天是金陵城中的一年一度军队操演的日子,但凡京中数得上号的队伍,都要前往皇城,向皇帝陛下军演。

    御林军,京卫指挥使司,兵部,乃至锦衣卫,都在名单之上。

    皇帝陛下甚至邀请了西齐的长公主殿下与大冢宰一同观赏,各部衙门心中清楚陛下的意思,自然是枕戈待旦,不敢含糊。

    现如今锦衣卫能征善战的骁勇之士都在秦钟麾下,这项重任,自然落在了他的头上,徐太历早已入宫陪同,数支队伍浩浩荡荡的从各部出来,汇集于朱雀大道,一时间金陵城内的百姓全部走出了家门,站在街边,好奇的看着这些英姿勃发的军人们。

    披着鲜红斗篷的御林军,长矛如林,迈着整齐的步伐从西城出发,涌入皇宫,上次皇家园林一事,御林军统领被发配,如今换了位头子,无论如何,他们也要在这次军演中,重新证明自己在大明军队中的地位。

    兵部统辖全国军政,自然也要派出代表团来,那些从全国各地卫所汇集而来的青年将军们,骑着高头大马,耀武扬威的看着同行们,潇洒而过。

    看着这些为大明朝抛头颅洒热血的汉子们,金陵城的百姓毫不吝啬的送上了掌声与呼喊,也有大胆的姑娘向那些俊朗的军人们送上自己的手绢与香囊,含情脉脉看着他们离开。

    “那帮人也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热热闹闹的金陵城街头忽然安静了下来,北镇抚司方向里走出了一队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为首的是一名俊美的百户军官,身后近百名锦衣卫沉默的前行,队伍中的校尉神情严肃,目不斜视的迈着步伐。

    街边的百姓停止了欢呼,冷漠且畏惧的看着这支队伍走向皇宫。

    锦衣卫的凶名可不是空穴来风,是多少年来行抄家灭户,断人香火之事积蓄而成的阴狠气息,即便徐太历上任以来,想要改变民间对于锦衣卫的看法,却依然没有什么效果。

    秦钟骑着马,看着两边沉默的群众,向其中一位长相颇为俏皮可爱的姑娘笑了笑,见她脸颊绯红,用秀扇遮住面庞后,不禁叹了口气。

    “都说大明朝军队颇受百姓爱戴,怎么到了我们这,一个个就跟看见了鬼似的?”

    秦钟身后的总旗官与校尉们早就习以为常,听了自家大人的话,跟在后头的吴春上前说道:“遭人白眼这事,咱们从进了锦衣卫开始就没停过,大人,习惯就好了。”

    “那可不行。”

    秦钟不满说道:“作为锦衣卫的门面,我必须有改变锦衣卫风貌的觉悟,小的们,别这么严肃,冲可爱的群众们笑笑,这可都是咱们的衣食父母啊。”

    上官发令,校尉们不敢含糊,可平日里出去执行任务,这群人恨不得把凶神恶煞四个字刻在脑门上,好像稍微温和些都对不起自己这身飞鱼服,近百名锦衣卫咧开嘴,皮笑肉不笑的看向街边百姓,这幅场景怎么看都很诡异。

    当下便有孩童的啼哭声响起,母亲一边安慰一边偷偷瞪了那帮丘八一眼,然后抱着孩子快速离开。

    这就很尴尬了。

    秦钟挠了挠头,带着下属灰溜溜的进了皇宫。

    奉天殿前的广场之上已经汇集了近千名将士,从铠甲样式看,甚至还有龙骧铁骑与镇南军派来的代表团,也不知道皇帝陛下是怎么想的,这两支军队刚刚跟西齐人打了仗,双方正是眼热的时候,现在把他们叫过来,不是成心要气西齐人们。

    不过,气气宰父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听起来也不错。

    秦钟也是头一回看见大明朝的王牌军队,龙骧铁骑,那区区数十骑骑兵,个个身披黑甲,两臂护肩上各纹了条黑龙,彰显他们对自己国家所作出的贡献,冰冷的面甲折射着阳光,几十个人硬生生的产生了冲天的杀气,胯下军马安静无比,显然训练有素。

    龙骧铁骑边上便是镇南军,一百二十名红衣黑甲的将士静静站在那里,纹丝不动犹如雕塑,他们手持霍明渡将军设计的长戟,目不斜视,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他们的存在。

    不愧是大明朝两位军神亲手培养出的铁血军队,即便靠的距离很远,秦钟都能感受到这帮人身上的铁血肃杀,那是只有在战场之上才能够蓄养而出的气息,这一点,养尊处优的御林军与京卫指挥使司,都比不得分毫。

    奉天殿,各部主官站在玉石砌成的栏杆边上,注视着这些大明朝儿郎,陇国公颇为自得摸着胡须,听着身边人的奉承,此次参演的儿郎,是跟随西齐使团一并入城的军士,陇国公特意把他们留下,就是为了在今日军演上,大放异彩。

    最主要的,是要强压镇南军一头。

    听闻镇南军此次的主将就是那个叫柳钦言的小子,他军籍尚在,参与进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陇国公特意挑选了一名麾下沙场经验丰富的年轻将领,之所以没挑选秦钟,是因为他害怕这臭小子关键时刻掉链子,丢了自己的脸。

    在场的锦衣卫们都清楚的很,这种军演,历年以来北镇抚司都是陪跑的角色,他们平日里缉捕犯人,刺探情报是好手,可要轮沙场对决,可不是这些正规军的对手。

    锦衣卫叱咤战场,那都是两百年前的事情了,谁还会记得?

    时辰一到,礼炮响彻皇城,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携手走出奉天殿,依次坐下后,与身边的西齐大冢宰与长公主殿下亲切交谈,其余大人们和随行的家眷拱卫左右。

    太子邸朗不安生的坐着,脖子伸的老长,一个劲嘟囔:“秦钟那小子呢,不是说今天锦衣卫也会来么?”

    含山公主跟着自己的哥哥站了起来,见周围热闹,小姑娘也不禁有些兴奋,指着队伍末尾的锦衣卫们说道:“哥哥,在那呢,我都看到秦钟了。”

    “哈,我也看见了。”

    邸朗拍了拍手,这才安稳的坐下,看着含山说道:“妹妹,你说今日秦钟能否博得头筹,如若不行啊,本太子便亲自下场,让这帮军士好好看看,我有多么厉害。”

    “哥哥。”

    含山白了邸朗一眼,扯了扯太子的衣袖小声说道:“母后今天可是把各府小姐们都请来了,你稍微老实些,别让人看了笑话。”

    邸朗看也不去看角落里的那群特意打扮过的大小闺秀们,无所谓道:“反正赵姑娘也没来,我管她们作甚。”

    含山公主拿自己这个顽劣的哥哥没办法,今日不知为何,就连御珑淇都没有来,凭含山对自己这个闺蜜的了解,是哪里有热闹,她跑得可是最快的那个,今日是怎么了,听说一个人窝在府里都好几天了,就是不肯出门。

    含山公主撑着下颚,看着队伍末端那个穿着飞鱼服的俊美少年,嘴角忽然扬了起来。

    平日里,他也没有个正形,也不知道今日会如何?

    大明朝军演的习俗,是太宗陛下时候定的,大抵上分两项,个人勇武与两军对阵,今日参演的军队颇多,所以便简化了不少,一名小太监站出来,尖着嗓子叫道:“第一项,各部自行选人,上擂台。”

    这便是个人勇武,按照太宗陛下的意思,知耻而后勇,擂台之上最终能够站着的只有一个人,便是胜出者,而剩下的人,便需在对阵时,倾尽全力一雪前耻,有了前面的失败,这些军队里争强好胜的将军们,怎么可能放过先前胜过自己的人?

    所以往常里,没几个人喜欢当这擂台第一。

    因为很容易在对阵时,被群起而攻之。

    但今日不同,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亲临,文武百官齐聚,更有不少美丽的女眷正睁着大眼睛,好奇看着下面那些威风的将士们,更为重要的,西齐使团也在。

    这些大明朝的军人,要让西齐那位长公主知道,大明军人,才是这个世上无敌的存在。

    无一例外的,从军伍之中走出来的都是各自统领,共计六人。

    军旗之下,六名大明朝最有前途的军官,接受皇帝陛下的审阅,秦钟都能感受到这边那个来自龙骧铁骑的年轻将军沉重的呼吸声,看着他涨得通红的脸,待皇帝陛下讲完话,那人便扯着嗓子吼道:“誓死效忠陛下!”

    秦钟顿时觉得耳朵生疼,小声问道:“这位将军,您嗓子疼不疼?”

    那名年轻的统领看了秦钟一眼,冷哼声后便走上了擂台,留秦钟一个人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他发誓自己从未招惹过这人,怎么看样子,这位将军对自己的意见很大?

    “那位将军叫叶培,是叶集老将军的孙子,如今在龙骧铁骑里担任一营主将,作战骁勇,即便在龙骧铁骑里,也是有数的高手。”

    正当秦钟疑惑时,一名穿着镇南军制式盔甲的年轻人向他走来,微笑解释道:“秦兄您虽未去过北大营,但名气早就传了过去,谁不知道陇国公大人准备悉心培养你,这些龙骧铁骑里的年轻将军们,当然会不服气了。”

    说完,这名年轻人才欠身行礼道:“在下柳钦言,见过秦兄。”

    柳钦言.....就是那个霍明渡将军亲自推荐到兵部的好苗子,传说中镇南军的继承人?

    不久前陇国公火急火燎的让秦钟学排兵布阵,好像就是因为听闻这个柳钦言资质不俗,是个难得一见的军事天才。

    这个所谓的竞争对手,给秦钟的第一印象相当不错。

    “在下秦钟,见过柳兄。”

    两名备受瞩目的军官,此刻竟然行士子之礼,兵部尚书刘元尚远远看着,十分欣慰笑道:“这都是我大明朝将来的军中柱石,能文能武,好,真好。”

    擂台之上,秦钟抽出隔世剑,微笑看着身边的几位将军。

    除了柳钦言以外,所有人在看见秦钟手里那柄锈迹斑斑的铁剑后,都流露出了一丝不屑,这锦衣卫,堂堂天子亲军,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什么时候已经沦落到连百户都只能用这种废铁了?

    秦钟俊朗的脸上洋溢着微笑,铁剑随意垂下,说道:“各位一起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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